演义说部 清史演義   》 第七十六回 山東圈剿悍酋成擒 河北解嚴渠魁自盡      蔡東藩 Cai Dongfan

  卻說捻衆自任柱死後,推賴文洸為首領,文洸激厲衆捻,為任柱復讎,自贛榆縣奔至海州,收拾餘燼,再圖大舉。會清軍營內又添了一員郭鬆林,郭嚮隸李督麾下,平蘇常有功,應七十二回。任福建陸路提督,前時因病乞假,此番病愈來營,由李鴻章派撥馬步二十營,交他統帶,令赴前敵。鬆林與劉銘傳是老同寅,自然竭力幫助,會泮昇新至海州,擊敗賴文洸於上莊鎮,降捻黨五營頭目李宗詩,復追入山東諸城縣境,途次遇邊馬遊弋,亟飭將士前進,步步為營;行不數裏,果見捻衆數百騎,如飛而至,被鼎軍一陣痛擊,都拍馬逃去。鼎新嚮步軍各統領道:“這是捻匪慣技,明明誘我,使我中伏,我恰偏要追去,汝等須步步留意,倘或伏賊齊來,不要驚惶,衹教立定腳跟,靜待號令。”捻匪慣技,已被清將瞧破,這叫作鼯鼠技窮,安能不斃?諸將齊聲答應,鼎新即自率馬隊,分東西兩路追入,步軍隨後徐進,一聲鬍哨,捻衆從岡嶺三路壓下,好象風捲潮涌,飈忽而來,鼎新恰從容指揮,令前後馬步兩隊,各自嚴列,用槍對敵,不得妄動,違令者斬。此令一出,各軍士屹立不動,憑捻衆如何衝突,衹用槍彈對付,捻衆無法可施,所有銳氣,已自不戰而挫。鼎新見捻衆已怠,鳴鼓進軍,前馬隊,後步兵,縱橫馳突,銳不可當,殺得捻衆叫苦連天,一霎時跑得精光。
  自是賴文洸一籌莫展,衹嚮壽光,昌邑,濰三縣交界處,往來盤旋,到濰縣東北安堌地方,又想抄襲陳文,從海灘竄渡內地。突見清軍大隊,搖旗而來,旗上都大書一劉字,不是舊日的王心安。文洸到此,逃已不及,倉皇整隊,迎拒銘軍。方交戰間,但聞四面八方,都是清軍殺到,口口聲聲的呼殺賴賊,文洸不免慌張,忙衝開血路,嚮東狂奔,一口氣馳至杞城,旗靡轍亂,毫無紀律。驀聞前面有炮聲槍聲,振響空中,清軍隨聲而出,當頭攔截,為首一員大將,紅頂花翎,躍馬突入。這位大將是誰?就是郭軍門鬆林。文洸尚不知他厲害,呼衆迎戰,被郭鬆林手刃數人,方曉得不是等閑,正思回走原路,誰知銘軍又復趕到。文洸勢成死地,不得不力戰求生,遂令步隊居中,馬隊分兩翼,翕張兇焰,惡狠狠的相撲,究竟弱不敵強,被銘、鬆各軍,追至河麯,群捻自相殘踏,屍橫狼藉,後路的捻衆多鳧水逃去,賴文洸也總算幸脫。想還有幾日好活。
  各官軍復跟蹤追剿,直至膠州縣的小南溝,趁他未備,又盡力掩殺一陣,衹剩了幾個老捻子,及七八千殘衆隨着賴酋,竄至壽光縣界。官軍四路相逼,蹙至海隅,圈入南北洋河巨彌河中間,河水甚深,捻衆背水死戰,鬆林、鼎勳兩軍,從東面攻入,銘傳率大軍從西面攻入,把捻衆衝得四分五裂。文洸死鬥一日,看看支撐不住,索性把馬匹輜重,盡行棄掉,輕騎東奔。銘軍令兵士不得妄取,專力追趕,由洋河追至彌河,捻衆已零星四散,文洸還想衝突運防,奔至沭陽,遇着皖軍程文炳,略戰數合,當即折回,復至淮安,有李昭慶、劉秉璋、黃翼升水陸各軍駐紮,眼見得不能過去,再竄揚州。適道員吳毓蘭,奉李督檄,統帶淮勇防戍,聞捻徒突至,出隊迎擊,文洸不敢戀戰,仍且戰且奔,追殺至瓦窯鋪,天大風雨,昏黑莫辨,戰至五鼓,斃捻數百名。此時文洸已入圍中,無路可竄,竟縱火焚毀民屋,想藉此搖惑官軍,以便漏網。毓蘭正防這一着,麾軍冒火搜剿,但見火光中有一巨酋,騎着黃馬,手執黃旗,指揮殘捻,料知是賴文洸,疊發數槍,擊中文洸馬首,文洸隨馬僕地,毓蘭急督親卒突進,生生的將他擒住。審訊是實,就地正法,餘捻不過數百人,擒斬殆盡,就使有幾個逃出,也被各軍搜殺無遺。
  東捻各股,一律蕩平,朝達捷書,夕頒賞典。李鴻章蒙賞加一騎都尉世職,提督劉銘傳以下,均沐厚賚,曾國藩籌餉有功,已升授體仁閣大學士,至此亦加一云騎尉世職。清廷待遇功臣,也算不薄了。紅頂子都從人血染出。就中一位勾通捻匪的張七先生,占踞山東省肥城縣的黃崖山,也被官軍入山窮剿,殺得一個不留。這位張七先生名叫積中,本江南儀徵縣人,少時曾讀過詩書,應試不雋,他窮極思遷,竟去投贄周星垣門下,拜他為師。周稱太𠔌先生,素講修煉采補術,門徒頗盛。積中學了五六年,盡得師承。太𠔌被江督百齡,拿去正法,門徒統行逃匿,積中也避至山東,尋聞禁緝漸寬,遂藉傳教為名,不論男女,盡行收錄。有時占候風角,推測晴雨,頗覺有驗,因是被惑的人,日多一日;連一班莫名其妙的官僚,也有些將信將疑,遠近遂稱他為張聖人。不知是文聖人,是武聖人。事有湊巧,捻匪騷擾山東,他恰托詞籌防,占住黃崖山,疊石為砦,依山作壘,引誘愚民,說是北方將亂,衹此間可以避兵。鄉民越加信從,趨之若騖。他偏裝腔作勢,不輕易見人,平日講授教旨,無非叫他高徒趙偉堂、劉耀東等,作為代表,他自己衹同兩個女弟子,深居密室,也不知研究什麽經典。大約是閨門秘術戲圖之類。這兩個女弟子的芳名,一名素馨,相傳是太𠔌孫婦;一名蓉裳,係一個吳傢新孀。山中每月必設祭一二次,每祭必在深夜,香煙繚繞,滿室皆馨。積中仗劍居中,兩女盛裝夾侍,莊嚴的了不得。非教中人,不能入窺,鄉裏都稱為張聖人夜祭。誰知後來竟約會捻徒,揭竿起事。捻徒失敗,一座孤危的黃崖山,哪裏還保得住?被官軍一陣亂殺,覆巢下無完卵,不特積中就戮,連素馨、蓉裳兩女侍,也沒有着落,大約不是逃,就是死,一場好因緣,都化作劫灰了。死則同穴,可以無恨。
  話分兩頭,且說東捻失勢的時候,正西捻蔓延的日子。西捻首領張總愚,自河南竄入陝西,適值叛回騷擾陝甘,遂與他聯絡一氣。陝回的頭目,叫作白彥虎,甘回的頭目,叫作馬化隆。他因發捻肇亂,亦乘機擾清,清廷曾赦勝保舊罪,令他往討,師久無功,逮問賜死,應第七十一回。更調多隆阿往代。多隆阿迭破回砦,嗣後亦傷重身亡,再命楊嶽斌督師,又因病乞歸。西警頻聞,惱了這位恪靖伯左宗棠,自請往討,為國效力。兩宮太後,欣然批準,立命移督陝甘。
  宗棠到了陝西,聞捻回勾結,上疏剿捻宜急,剿回宜緩,朝旨自然照辦。宗棠即令提督劉鬆山,及總兵郭寶昌、劉厚基等,率軍驅捻,不令捻回合勢。張總愚遂自秦入晉,自晉入豫,自豫入燕,直擾保定、深州等處,京畿戒嚴。盛京將軍都興阿,奉命赴天津,嚴行防堵;並調李鴻章督師北上,會剿西捻。鴻章不敢遲慢,即檄各路兵馬,啓程前進。惟劉銘傳創疾驟發,不能乘騎,乞假養痾,因此未與。
  鴻章既到畿南,以河北平原曠野,無險可守,衹得堅壁清野,令捻徒無處掠食,然後再用兜剿的法子。於是勸令就地紳民,趕築圩寨,一遇寇警,即收糧草牲畜入寨內,免為匪掠。紳民倒也遵諭籌辦,無如張捻已四處竄突,連築堡也來不及。第一次接仗,郭鬆林、潘鼎勳各軍,破張捻於安平城下;第二次接仗,河南陝西各軍亦到,與郭鬆林等會合,躡捻至饒陽縣境,襲斬捻黨邱德纔、張五孩;第三次接仗,捻偷渡滹沱河,鬆林、鼎勳兼程追到,陝軍統領劉鬆山,豫軍統領張曜、宋慶,亦先後踵至,各路截擊,渡河各捻,殺斃甚衆,張捻嚮南竄逸;第四次接仗,捻自直隸竄河南,復自河南回直隸,各軍截剿於滑縣的大伾山,又獲大勝;第五次接仗,仍在滑縣,捻用誘敵計引誘官軍,記名提督陳振邦陣亡,其餘各軍,也傷失不少。討東捻用詳敘,討西捻用簡述,並非詳東略西,實因東西捻之情勢,大略相同,為避重複計,不得不爾。朝旨遂易寬為嚴,左宗棠先已被譴,至是李鴻章亦罣吏議,連直隸總督官文,及河南巡撫李鶴年,統革職留任。
  左宗棠嚮負盛氣,督軍前敵,親至畿聲,與李鴻章會商軍務,决議嚴守運防,蹙賊海東。統是抄襲曾文。規畫方定,張捻已直走天津,虧得郭鬆林等冒雨忍饑,日夜馳數百裏,抄出敵前,擊敗張捻,捻始折回。從前張捻的計策,很是厲害,他從陝西到京畿,飈疾異常,本擬馬到成功,立奪津沽,不期淮勇亦倍道來援,日夕爭逐,未能逞志。他又故意竄至河南,牽掣淮軍南下,然後疾捲回犯津沽,出人不意,掠奪奧區。偏這郭鬆林等,與捻衆角逐已久,熟悉狡謀,防他回襲,與之並趨而北,且比他趕嚮上風。一場酣鬥,竟得勝仗,自此敵謀乃沮,折入運東。總敘數語,申明上文。
  李鴻章遂力主防運,擬先扼西北運河,聯築長墻,絶捻出路。適郭鬆林等追捻南下,道出滄州,滄州南有捷地壩,在運河東岸,當減河口,以時啓閉,蓄泄濟運,減河水深,足限敵騎竄津之路。鴻章飛飭郭鬆林,騰出潘鼎新、揚鼎勳兩軍,築減河長墻八十餘裏,分兵扼守,津防以固。再調淮直豫陝皖楚各軍,各守運河泛地,運防亦因是告成。鴻章又親率周盛波行隊,由德州沿運河,察勘形勢,尚未回轅。張捻果率衆撲減河長墻,見淮軍整隊出迎,料不可敵,不戰即走;至????山附近,突遇兩支大軍,一支是湘軍劉鬆山,一支是豫軍張曜、宋慶,由陝督左宗棠統率前來。兩下對壘,張捻大吃其虧,由????山遁去,走入荏平高唐境內。嗣是捻中無一步隊,專恃馬軍,每人備馬三四,倏忽易騎,勢如飄風疾雨,遇敵即奔,追亦難及。鴻章衹飭各軍添築長墻,一層緊一層,一步緊一步,圈地益蹙,捻勢亦益衰。嗣至沙河左近,被鬆林等探悉行蹤,乘雨潛襲,列陣而進,行十餘裏,渡過沙河。捻方起隊欲走,行列未定,驀見官軍突至,不覺大驚,急思策馬前奔,怎奈泥淖載途,騎不能聘,此時前有鬆林,後有鼎新,前後夾擊,馬步連環迭進,無不以一當百,槍丸如雨而下,呼聲雷動。捻衆大衄,官軍乘勢壓追,直抵商河城下。自沙河至商河三十裏,沿途伏屍,頂趾相接,張總愚尚親率黑旗隊,回戰數次,被官軍排槍齊放,着了彈子數粒,墜落馬下。旁有騎卒數十名,忙將總愚扶起,翼之而遁。這一場大戰,斃捻徒二三千名,生擒千餘名,還有五千餘騎,嚮東馳脫。
  鴻章復奏調劉銘傳赴軍,聯絡各路,逼捻入山東省,至濟陽境內,斬尾捻二百餘級,生獲捻黨鄭文起,餘捻折嚮南遁,竄入黃河沿岸的老海窪,鳧水狂奔。各官軍亦鳧水進逼,由水登陸,把捻中最悍頭目程二老坎、程三老坎、張錦泗、周六等,統共殺死。張捻輾轉至德州,連番搶渡運河,都由炮船民團擊潰。著名悍捻張正邦、張正位、張可師、張九臨、尹湯成、李老懷、邱麻子等,率舊夥繳械乞降。張總愚再竄商河,已零零落落,不能成隊。劉銘傳等復率隊來追,迫總愚於黃河運河間,八面圍攻,生擒總愚愛子張葵兒,及其兄宗道、弟宗先、侄正江,並悍目程四老坎、馬老三、樊大等,統就陣前梟首。總愚於亂軍逸出,東北走至徒駭河濱,顧手下衹有八騎,不禁涕泗橫流,下馬與八人永訣,投水而逝。全屍而死,還是張捻之幸,看官莫以項羽相比。及官軍追至,六騎死矛刃下,兩騎被擒,西捻亦就此肅清。當由六百裏馳驛奏捷,李鴻章、左宗棠等,自然官還原職,其餘得力將弁,亦奬敘有差。軍機大臣恭親王弈訢,暨文祥、寶鋆、瀋桂芬諸人,也因贊襄機務,昕夕慎勤,得邀特賞。就是親郡王貝勒貝子公,及內外文武,大小臣工,概蒙賞加一級。撥開雲霧,重睹承平,又是一番好景象了。語中有刺。
  衹陝甘叛回,尚未平靖,由左宗棠入覲,奏稱五年以後,定可報績。兩宮太後非常欣慰,令他即日還陝。宗棠受命,風馳電掣而去。左公好大喜功,言下自見。還有雲南一帶,亦有叛回滋擾,雲貴總督潘鐸,被叛回馬榮殺死,虧得代理藩司岑毓英,密撫回酋馬如竜,合擊馬榮,一鼓殲除。毓英本粵西諸生,帶勇入滇,纍著戰功,潘鐸死後,朝命勞崇光繼任。崇光一見毓英,大加賞識,遂將雲貴軍事,委任毓英。會黔苗陶新春兄弟,無端倡亂,毓英又出省討平。師出未歸,迤西回酋杜文秀,聚衆數十萬,連陷二十餘城,直犯省會。勞製軍急檄毓英回援,毓英倍道返省,戈矛耀日,旌旆迎風,叛回聞他威名,先已股慄,待至交戰,岑軍果個個勇猛,大小回壘數十,被岑軍一一踹破。文秀回踞大理府,毓英遂晉升雲南巡撫。兩宮皇太後,及同治皇上,料知陝甘雲貴一帶,不日可以蕩平,遂將平日宵旰憂勞的心思,改作安閑自在的態度。慈安太後素性貞淑,倒也沒甚變態,獨這花容月貌,聰明伶俐的慈禧後,未免放蕩起來,寵了一個安得海,鬧出一場招搖撞騙的笑話。正是:
  安者危之機,逸者欲之漸;
  宵小伏宮闈,怪象從此現。
  欲知安得海招搖情形,待下回再行表明。
  東西捻同一性質,所以製東捻者在圈地,則製西捻應亦如之。本回敘東捻事較詳,述西捻事少略,為省繁避復起見,細評中已言及之,閱者應自默會也。或謂洪氏子有帝王思想,與著書人寓意不同,故特加貶筆,東西捻則來去飈忽,未嘗踞一城,占一地,似較洪氏為可原。不知洪氏為大盜,東西捻為流寇,大盜不可恕,流寇其可恕乎?同一病國,同一殃民,何分之有?著書人仍深斥之,所以遏亂萌,防流弊也。張積中言祇行詭,惡似較淺,而心更可誅,故特附入篇中,以垂炯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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