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善书画
驴汉,即八大山人。山人有仙才,善书画,题跋多奇致,不甚可解,书法有晋、唐风格。画之所长者,擅山水、花鸟、竹木,笔情纵恣,不泥成法,而时有逸气,所谓拙规矩于方圆,鄙精妍于采绘者也。襟怀落落,慷慨啸歌,世目以狂。既逢知己,十日五日,尽其技。山人,江西人,朱姓,名耷,明宗室也。
陈老莲善书画
陈洪绶,号老莲,诸暨人。明崇祯时召入供奉,不拜。明亡,名益高,技亦益进。书法遒逸,善画山水,尤工人物,得李公麟法,衣纹圆劲,设色奇古,论者谓笔意在仇、唐之上。与北平崔青蚓子忠齐名,称南陈北崔。
傅青主善书画
傅青主征君山以书画着,不轻为人作。尝有友求画,傅谓画虽末艺,然必须笔补造化,我每作画,先择其时,非遇良辰不下笔。今重违君意,约以中秋夕为期,如天气晴爽,风定月明,当准备纸笔。至日,果晴爽,友大喜,知其嗜酒,乃与痛饮,自哺至昳,始罢席。乃命侍者为研浓墨,骈两几,铺丈长玉版纸于上,又取铁界尺镇纸四角,谓俟月上东向,秉烛为之。少焉,月出,乐甚,命侍者取所研浓墨一巨钵,置旁几,屏退诸人,独自命笔。友远立窃窥,但见舞蹈踊跃,其状若狂。友径趋至背后,力抱其腰。傅狂叫,叹曰:「孺子败吾清兴,奈何!」遂掷笔搓纸而辍。友见其满头皆墨,汗下如雨,急取水为之浣濯,遣人送归。
京师打钟庵落成,僧慕傅名,丐书庵额。以僧无行,不许。僧谂某与傅善,啖以重金,令转乞。甲不敢遽达,又虑无以报僧,既思得一法,乃沽佳酝招饮,又预作五绝诗一首,以打钟庵三字嵌诗中,乘微醺,自握笔书此诗,屡书,屡自拉弃之。傅睨之而笑,甲曰:「家有屏,欲书此诗刻其上,顾不善涂鸦。」时傅醉矣,曰:「我为汝代笔如何?」甲喜曰:「幸甚。」遽索纸,纵笔为之。甲请曰:「既赐书,即求署款。」傅笑而许之。甲刓此三字授僧,榜于门。一日,傅偶过庵前,讶额署己款,笔意确是,注视之,沈思良久,忽忆前为甲书屏中有此三字,始悟为甲所卖,遂与绝交。
金少章善书画
吴县金俊明,字少章。幼以善书着声吴中,小楷师《曹娥碑》,行草师《圣教序》,悉有法度,晚益自名一家。里中窭人子手不持一钱,亦日夕踵门乞书,欣然应之,以是三吴碑版旁及僧寺、酒肆,率多其笔。闲喜画树石,皆萧疏有效,墨梅尤工,吴人宝之。
少章既善书,平居缮录经籍秘本,以及交游文稿,凡数百种,无不装演成帙,縢鐍惟谨。汪琬尝访之,见其老屋数间,尘埃满案,与客清坐相对,久之自起,焚香瀹茗,稍出其书画与所录者,娱汪而已。
查伊璜善书画
海宁查伊璜孝廉多艺,书本颜鲁公,画从黄一峰入手。尝谓画家不善画空,千古缺处。画是醒时作梦,梦或无理,却有情,画不可无理,正妙有情,非多读书负上慧,能作奇梦者,莫望其涯涘也。
陈遐伯书画用左腕
陈延,字遐伯,潜山人。技之善者,见即摹仿之,尤精篆刻。折右手,一切书画皆用左腕。迁鸠兹,与萧尺木称画苑二妙。
王玉日?英善书画
王玉日?英,名端淑,山阴王季重次女也。适钱唐贡士丁肇圣,偕隐于徐文长之青藤书屋。善书画,长于花草,疏落苍秀,作诗文亦有高致。顺治时,尝欲援曹大家故事,延入禁中,教诸妃主,玉日?英力辞,乃止。卒年八十余。着有《吟红集》。
文与也卖书画
文与也,名点,长洲人。素无恒产,暇尝舍莲经慧庆寺,卖书画自给。有富人子具兼金求画,期以三日走取,恚曰:「仆非画工,何得以此促迫我!」掷金于地。其人再请,不顾。至常熟,画家请观笥中画,则曰:「若以卖画者目我邪?何观为!」倒内箱示之,无尺幅也。
与也画山水,用笔细秀,多点染,晕润迷离,盖以墨胜也。兼善人物,尤善松竹小品,极雅。松身好点苔,故时人戏之曰:「文点松文也,文点也点。」
查二瞻专事书画
查士标,字二瞻,号梅壑散人,海阳人,明诸生。寻弃举子业,专事书画。家故饶裕,多鼎彝及宋、元人真迹,遂精鉴别。画初学倪高士,后参以梅华道人、董文敏笔法。用笔不多,惜墨如金,风神懒散,气韵荒寒,逸品也。见王石谷画,爱之,延至家,乞其泼墨,作云西、云林、大痴、仲圭四家笔法,盖有所资取也。晚年技益超,直窥元人之奥。尝作师子林册,宋牧仲得之以为快。
高凤翰左手作书画
胶州高凤翰,自号南阜老人。品高洁,擅书、画、诗三绝。晚年病右臂,以左手作书画,奇气坌涌,尤为世所宝贵。武陵赵文恪公慎畛尝于周研山成邑处见一画册,题雍正戊申作,即其手笔也。
程水南善书画
程水南,名嗣立,歙人,以业鹾于淮,籍安东。善书法,好作画。或求其书,则以画应;求画,则以书应,求书画诗,则与庄坐讲《毛诗》、《庄子》数则。其率意不可拘若是。
郑板桥书画要现银
兴化郑板桥大令燮,尝鬻书画以自给,其润格云:「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不如白银为妙。盖公之所送,未必即弟之所好也。若送现银,则中心喜悦,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恐赖帐,年老神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又诗云:「画竹多于卖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春风过耳边。」
瑛梦禅善书画
梦禅居士瑛宝,相门子也,又为巡抚伊江阿之弟。隐居不仕。其书法极似刘文清公墉,或见其致亲家母竹轩夫人手札十九通,甚佳。又善绘事,似倪云林。尤善指头画,识者以比高且园侍郎。
奚铁生善书画
奚铁生布衣冈,善书画。少年书法,出入欧、赵之间,晚岁专精绘事,书名遂为所掩。乾隆时,琉球 人尝以饼金购之。
金寿门卖书画
钱塘布衣金寿门,名农,号冬心。性逋峭,工诗,有《冬心先生集》。中岁为汗漫游,徧走齐、鲁、燕、赵、秦、晋、楚、粤,卒无所遇而归。晚客扬州,卖书画以自给。其书出入楷隶,本之《天发神谶碑》。画梅尤工,尝以十六幅赠青浦王述庵侍郎昶,为仁和陈给事宝所见而赏之,携去,累月不返。述庵索之,陈笑曰:「我以是为性命矣,而可还乎?」
何子贞善书画
道州何子贞太史绍基工书,早年仿北魏,得《玄女碑》,宝之,故以名其室。通籍后,始学鲁公,悬腕作藏锋书,日课五百字,大如碗。横及篆隶,晚更好摹率更。故其书沈雄而峭拔,行体尤于恣肆中见逸气,往往一行之中,忽而似壮士鬬力,筋骨涌现,忽又如衔杯勒马,意态超然,非精究四体,熟谙八法,无以领其妙也。尤所难者,先后为人书楹帖,以数千计,句无雷同。于临池时触兴口占,靡不新隽工切,语妙天下。且其构句,或寄宦迹,或言名胜,或按合时序,或对晤琴书,读之可见其作书时身心之所在,及身世之所当。故不徒其书有中晚之别,即联语亦有壮老之分,此不为艺林诸前辈所罕见者耶?自蜀归,再返道州,虽农野妇孺,亦踵门求书,僻邑无良纸,悉书之,不拒也。某常困于酒,为书联语,则云:「爱书不厌如平壑,戒酒新严似筑堤。」勖其业,亦止其饮也。邑有老监生某,为同学友,晚而失明,来索书,则云:「老来尚读华林略,暗里能摹有道碑。」盖以祖珽嘲其目,以中郎喻其勤也。
子贞至永州,访杨翰,距城数里,忽饥疲,因憩食村店。食已,主人索值,时资装已先入城,乏腰缠,无以应,请作书为偿,主人勿许,竟典衣而后行。杨闻之,笑曰:「何先生法书,亦有时不博一饱耶?」杨字息柯,书法酷似子贞,不观其署名,辄疑为子贞也。
子贞平生轻武夫,虽巨金求之,不与。相传郭子美军门松林再奉千金为寿,并胁以刃,子贞不得已,乃书一联与之云:「古今双子美,前后两汾阳。」则誉过其实矣。
晚年以省墓回里,里人有问以字学极于右军,奚为弃晋法而重唐帖?子贞曰:「晋世已遥,右军神品,真迹难觅,存者模糊,于斑剥残石中求右军神妙,是何可得。颜书虽天分逊右军一筹,而真力弥满,浑然天全,去今尚近,完好宜摹。且鲁公为人刚劲不阿,观其书如睹其人,吾爱其书格之高,实仪其立身之峻。右军人品非不高,然不善学之,必遗其神而得其粗,是为妍皮裹痴骨,赵、董诸人皆是。观一时人士书法,足见其风尚之柔靡,岂得谓六艺之末不关挽回风会耶?」其论书陈义之高,足以起衰砭俗有如此。
子贞亦善画,法恽南田。尝作画一幅,无远山,约略江树,中涌大小二洲,一野老伛偻田间。但不常作,兴至偶为之,题以赠人则可,非如书之求无不应也。
戴文节善书画
钱塘戴文节公熙夙工书画,道光辛丑,为乡人沈文忠公兆霖画双桂,题南宋词曰:「占断花中声誉,香和韵,两奇绝。」盖文忠方应举,写此作利市也。是岁榜发,文忠名在第二,同人以为画谶,文节贺诗遂有「桂林声誉原无比,悔写蟾宫第二枝」之句。后十年,文忠已迭秉使节,文节为人画月桂图,述及前事,谓画不足传,藉人以传。比同治初元,文忠奉命剿抚叛回,值秦中山水暴涨,没于王事,而前三年庚申,文节已殉难杭州矣。
吴让之善书画
吴让之多艺,刻印第一,次画花卉,次画山水,次篆书,次分书,次行楷。画多赝本,佳者几于乱真,且世亦鲜知其善画者。偶见所绘墨笔荷花,淡雅得宋人意,乃真迹也。盖惟书卷清气,不可伪为,亳厘千里,识者亦不易。让之,名熙载,仪征人。
侯青甫善书画
江宁侯云松,字青甫,善书画。求者麕集,户限为穿,乃作《金缕曲》词二阕以榜其门,其一曰:「对客频撝手,愿诸君收回绢素,那容分剖。书画词章三绝技,此语最难消受。况八十龙钟衰朽,终日涂鸦涂不了,惯直从辰巳交申酉。问所得,几曾有?尤多亲友之亲友,贴签条某翁某老,不知谁某。积压纵横旋散失,寻觅几番搔首。愧爽约又将谁咎?要不食言原有术,或先将润笔从丰厚。问破钞,可能否?」其二曰:「润笔由来久,古之人一丝一缣,不嫌情厚。翰墨生涯论价值,不出板桥窠臼,于廉惠何伤之有!风雅钱仍风雅用,向荒园老屋添花柳。五簋约,燕良友,漫嗤自享千金帚。算老来祇余拙笔,尚夸人口。便类碔砆同瓦砾,索报却须琼玖。书数目榜之门右,博得道涂闻者笑,谓是翁罔顾言之丑。掩两耳,掉头走。」
孝钦后善书画
孝钦后喜作擘窠大字,亦临摹法帖,作小楷。尤喜绘古松,笔颇苍老,每画一幅,辄为近侍乞取。李文忠公鸿章七旬赐寿,所赐画松,亦亲笔也,是为生平最得意者。
孝钦每作书画赐群臣,一落笔,辄曰坏了坏了,众太监必交口称颂,后喜,始成篇幅,否则手碎之矣。绮华馆所织绸缎花样,皆如意馆拟稿进呈,后有时手改之,然后发交工匠。
孝钦作书画,中嵌玉玺。德宗则印以小图章。入值诸臣,凡蒙赐件,率以此为辨别。
孝钦喜作大字,用丈余库腊笺,书龙虎松鹤等字,岁多至数百幅。宫中及西苑颐和园,均喜以大圆宝镜四字为扁额。
吴清卿善书画
吴县吴清卿中丞大澄,工篆籀。官翰林,尝书《五经》、《说文》。平时作札与人,均用古篆。其师潘文勤得之最多,不半年,成四巨册。一日,谒文勤,坐甫定,即言曰:「老弟以后写信,还宜稍从潦草。我半年付裱,所费已不赀矣。」越数日,复柬之曰:「老弟古文大篆,精妙无比,俯首下拜,必传必传,兄不能也。」出而抚湘,有时判事亦书大篆,胥吏不能识,往往奉牍进质,乃手讲指画以告之。又能画山水,逼真戴文节,其秀润处,有过之无不及。又能打靶,颇有命中之长。其女公子亦皆擅此。
如冠九善书画
如山,字冠九,满洲镶蓝旗人。光绪时,官至直隶按察使。书宗北魏,苍劲浑厚。善画,更自矜重,未易得也。
秀水董氏五世善书画
雍、干间,秀水董愚堂布衣隐居梅泾,读书尚志,雅好吟咏,书法宗怀仁《圣教序》,浑厚如其人,愚堂,名鸿。其弟养中布衣名涵,则擅诗、书、画三绝。养中之子乐闲布衣名棨,工诗,善镌刻。于书画尤致力,楷法宗褚、鲁公,行草宗文敏、允明,所绘山水、人物、花卉、翎毛、草虫,无不精妙入古,力追宋、元、明诸大家。性高介而慷慨,有假达官贵人之名以重润勒绘者,辄却之,曰:「此乌可以势力胁我耶!」平生鬻画之资,多至巨万,而自奉俭约,半以周给乡党。喜箴规世人,尝寓意于写生画中。所著《画学钩深》,已行世。乐闲之子为枯匏明经。枯匏,名耀,尤有声于时。早岁研经术,工书画,书法由董、赵而上溯唐、宋诸家,清超拔俗。其画尤长于山水,力追北苑,偶作平远者,则萧远枯淡,神似云林。枯匏有子,曰味青明经,名念棻,一号小匏。书画承家学,且能诗,亦称三绝。晚年鬻书画以养母,母寿至百岁有五,以所积润资建坊。其画得钱晓庭之传,工花卉、翎毛,尝摹南田作,得其神韵,尤喜画梅花,手写万本,随意题咏,流传江南,人呼之曰:「董梅花」。味青之子询五,名宗善,亦能画,精鉴别,藏弆名人书画甚伙。
徐新华能书画
杭州徐室女新华,字彤芬,印香舍人恩绶次孙女。早慧能文,渊源家学,父珂、母何墨君皆钟爱之。工楷法,尝为其从伯花农侍郎及父执况夔笙太守、丁和甫舍人作楹联屏条,佥以笔意浑健酷类北海赞之。家藏左文襄为其曾大父辛斋理问孝酉所书楹联,心摹手追,亦颇神似。且精绘事,所作山水,不失宋、元人矩获。夔笙谓其冰雪聪明,流露楮墨之表,于石谷、麓台胜处,庶几具体。时宣统辛亥,年十有八也。
世祖作擘窠大字
宏觉禅师,名道忞,善书。世祖尝问之曰:「老和尚习何帖?」宏觉曰:「道忞初习《黄庭》,不成,继习《遗教经》及《夫子庙堂碑》,不能专心致志,以至无成,往往落笔而即点画窜走。」上曰:「朕亦临此二帖,如何而能及老和尚乎?」宏觉曰:「皇上天纵之圣,自然不学而能,第道忞未及睹龙蛇势耳。」上曰:「老和尚可有大笔与纸乎?」宏觉曰:「皇上勑道忞所书手卷,尚有纸十余,惟新制鬃毫,恐不堪用耳。」上乃命侍臣研墨,即席濡毫,作擘窠大敬字。复起立,连书数幅,以一持示宏觉曰:「此幅何如?」宏觉曰:「此幅最佳,乞赐道忞。」上逊谢。宏觉就上手掣得之,曰:「恭谢天恩。」上笑曰:「朕字何足尚,明思宗之字乃佳耳。」即命侍臣取以来,则思宗所书,约八九十幅也。
傅青主论书
傅青主工书,自大小篆隶以下无不精,尝自论其书曰:「弱冠学晋、唐人楷法,皆不能肖。及得松雪香山墨迹,爱其圆转流丽,稍临之,则遂乱真矣。已而乃媿之,曰:『是如学正人君子者,每觉其觚棱难近,降与匪人游,不觉其日亲者。松雪曷尝不学右军,而结果浅俗,至类驹王之无骨,心术坏而手随之也。』于是复学颜太师。」因语人学书之法,宁拙毋巧,宁丑无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母安排。君子以为青主非止言书也。
陈元孝行草分隶皆有法
陈恭尹,字元孝,号独漉,顺德人,邦彦子,有《独漉堂集》,自称罗浮布衣。诗清迥拔俗,得唐人三昧。行草分隶皆有法。始晤王文简,揖甫罢,即出一端石相示,曰:「吾得此水坑石,甚宝惜,欲以寄公于京师。既闻奉使,当至粤,辄留以俟。」视其侧,有铭八字,云:「独漉所赠,渔洋宝之。」恭尹工汉隶,此其手书也。文简甚珍之。
陈锡振仓卒书三十纸
陈胤虞,字锡振。善书,逼似率更令。尝诣一僧舍,仓卒为人书三十纸,日就晡,侍者咸怠,欲去,一僧执卷踌躇,不敢进,察其意,曰:「公将无欲之乎?可添墨。」
吴渔山摹东坡真笔
吴历,字渔山,所居有言子墨井,晚号墨井道人。其于书法好东坡,尝游吴兴,谒郡守,未入,信步至僧舍,见东坡《醉翁亭记》真迹,喜甚,即僦其寮,贸纸笔,布席展卷,临摹三四日,太守徧索不得,摹竟,径去。
吴岩子右手作书
吴岩子为卞楚玉妇,能诗,家于青山。即转徙江淮,无常居。有《西湖》、《梁溪》、《虎丘》、《广陵》诸集。工书,晚更好道,疾作,则右手自运动,日夜作字不休,或濡笔书纸,悉成元理,疾止不复记忆,凡二年而愈。
釆薇子字甚工
绩溪之岭北有宿于路亭者,拾枯枝,摭野菜,入沙罐煮食之,鹑衣百结,间入书馆作字题诗,诗不可解而字甚工,自署曰采薇子。
凌悦庵学书不用纸
凌克暗,字悦庵,杭人。学书不用纸,以退笔蘸水,临帖于琴砖,日必千字。
吴三桂作擘窠大字
吴三桂不善书而喜临池。苑中花木清幽,有列翠轩者,屋五间,窗外有隙地数丈,悉种短草,地尽则层峦迭嶂,高凌天际。春秋佳日,三桂辄携笔墨于轩中,作擘窠大字,侍姬数十辈环侍于前,鬓影钗光,与苍翠之色互相辉映,厕身其中,不复知世间有尘俗境也。
倪来周有七十二书诀
康熙时,有倪来周者,以书法教人。其诀七十有二,将侧、勒、弩、趯、策、略、啄、磔分之,每笔别造形像若干而异其名,共得此数也。
周冲元左腕作字
长沙周承翰,字冲元,工八法。以右腕断,辄用左腕写之。
李潜夫工八法
李潜夫,名天植,平湖人,明崇祯癸丑贡士。明亡,杜门晦迹者二十七年。潜夫故工八法,人索书,辄应。宁都魏冰叔访之,见其案头仅有笔二枝,墨寸余,皆苦恶不堪用。检箧中得二枝笔,已磨墨一片,贻之。
宋师祁左手把笔
枣强宋师祁,康熙丁未进士,工诸体书。知获嘉县时,忽遘风疾,遂以左手把笔,其工不减于旧。
祝培之书桃源记于牙牌
祝培之,年七十,能书《桃源记》于径寸牙牌,细发为行,微尘遮字,更留其下以作图。周烁园侍郎亮工见之,叹曰:「使刘子骥遇此,定应畏其局促,攒眉而去,岂复生问津想。」
姜西溟善行草小楷
姜西溟素以行草擅长于康熙朝,登第后,乃善作小楷,以三指撮管端,悬腕疾挥,分行结体,疏密合度。其纸尾图记曰「丁丑后书」。
何义门善学钱牧斋书
翁覃溪尝谓国朝人之善学钱牧斋书者,惟何义门编修焯。义门少受学于邵僧弥,僧弥出自牧斋,其书法精妙,则得之冯定远父子,徐坛长诗所谓「邹氏固无师,毛公有所授。君学谨派别,虞山切讲究」也。
印氏女仆书神似董字
康熙时,长洲印氏有女仆,美而能诗,书法尤善。初习陈仁仲字,后得董玄宰真迹,专心学之,得其神似。印氏式微之日,此女仆作董字赝本鬻之,颇得善价,因以为活。世传香光墨迹,犹有出此女仆之手者。
四书家薛白杨唐
康熙时,毗陵有四书家,薛瑨、白某、杨大鹤、唐某是也。时有「薛白杨唐」之目,可与「苏黄米蔡」作的对,又可以谐音呼之曰「雪白洋糖」。
张若霭书心经于玉佩
桐城张阁学若霭,文和公廷玉之子也,以书画供奉内廷。一日,太后出方寸之玉佩,命书《心经》一篇,竟日而就,因赐上方珍玩无算。
彭息庵晨暮作书
彭息庵,名志求,长洲人。大父贻令以善书名吴中。息庵幼时,以磨墨侍大父书,学之,点画精劲。大父喜,乃授以法。长而嗜书,人有好书,辄借得之。饰小斋独居,几上一炉香,一瓶水,晨暮作书。然耻不得及时有为,每秋风起,则大惊,扑笔起,徘徊焉,复作书。竟老于家,雍正丙午卒。
郑板桥字自为一体
兴化郑板桥以书画名海内,真迹渐少,当时已有扬州某观道士,学其体足以乱真,后又有同县黎氏仿之,皆书也。兰竹,理氏昌凤能为之。板桥楹帖,粉笺为多。板桥初学晋帖,雍正辛亥,书杜少陵《丹青引》横幅,体仿《黄庭》。后乃自为一体,蒋心余指为晚摹《瘗鹤》兼山谷者。
伏鞍书字
督抚参劾属吏,辄由折奏幕友以小楷誊正,人名下空数字,以备督抚亲填考语。督抚之年老者,或手颤,或眼花,所填之字,大小悬殊。然康、雍间之充记室者,辄能于马上作疏,横庋一板于鞍,伏而书之,马虽绝尘而驰,而行列疏整,不稍舛误,盖绝技也。
王漱田马上作小楷
无锡王日杏,号漱田。善书法,于魏、晋以降之墨迹石刻悉取而临摹之,辄毕肖。又娴习制艺,慨然有用世志。乾隆癸酉,举于乡。甲戌,考取内阁中书,充军机章京。每扈从行围,遇公事旁午,则坐马上,盘一膝,膝置纸,信笔作小楷,疾如飞,而工秀独绝,同辈嗟叹以为莫能及也。
董文恭脂?书天下太平字
富阳董文恭公诰晚岁,每元日朝贺归第,坐厅事,于脂?一粒上庄书「天下太平」四字,豪芒彪炳。
翟草田工大书
泾县翟草田,名咏参。识趣超迈,生平无他嗜,独喜临池,尤工大书。某年,客金陵,李仙李殿撰之孙往访,乞书家祠联额,字高五尺余,联字亦二尺,挥汗立就,气如龙虎。李惊拜曰:「某足迹半天下,何意得如此神笔!」宛陵吴叔琦在座,作《大书歌》,「有先生绝技天下无」之句。赵然乙侍御《寄怀》诗则云:「下笔埽千军,往往兔毫秃。」
孔谷园书似张文敏
曲阜孔谷园孝廉继涑,为孔子六十九代孙,衍圣公传铎第五子也。幼聘娄县张文敏公照女公子。文敏以书名海内,谷园能得其笔法,时以小司寇目之,求书者纸堆几案若束笋。中年进而学苏、黄,且学米,晚更学欧、虞、颜。高宗尊师重道,释奠阙里,谷园八逢盛典。少时尝选充讲书官。乾隆甲辰,礼成,上于中水行宫命仿文敏书以进,奉旨:「好像张照,留览,发懋勤殿。」
谷园殁后,所存墨迹子侄分藏之。其疏远族人无所得,乃辗转乞得一巨幅,碎裁之,均分其字。
张雪川善草书
湘阴张雪川副贡廷禄,善草书。久客京师,性豪,嗜饮,数以所书易酒,不足,则质以衣。晚年归。客宁乡县署,适有疑狱,代白其冤。冤者酬以金,却勿受。尝于醉中作书,顾所亲曰:「可将去藏之,二十年后必有知宝贵者。」年六十余卒。
钱献之篆名天下
钱竹汀詹事之家学,其兄子坫实为嫡传。坫,字献之。邃经学、小学、金石之学,篆书尤空绝前后,然在家未尝学篆也。初入都,省詹事,詹事授以李阳冰《城隍庙碑》,昼夜习之,三月不能成字。忽患痫,医者诊之,脉无病,而手足厥冷,目瞠视,鼻微有息而已。如是者七日,忽中夜跃起,濡墨作篆,书干卦象毕,不胜饿而寝。翼早,詹事来视病,尚未寤,见案上篆,大惊,呼问病状,答曰:「儿故无病,梦至石室,见唐巾老者指授篆法,七日夜作成,辄批抹,最后书干卦象,老者曰:『可矣。』儿遂觉。追忆笔势,中夜作此幅。」詹事详询梦中所见,盖即少温也。时都中能作篆者,惟翁覃溪学士,闻是事,索所书,叹为神授,自是遂以篆名天下。
蒋山堂字不俗媚
蒋山堂,初名泰,字阶平,后得古铜印文曰蒋仁,遂更今名,号山堂,别号吉罗居士、女床山民、仁和布衣。居仁和艮山门外二里徐家桥,破屋数椽,仅蔽风雨,面目孤冷,罕与世接。书法绝不趋俗媚,彭绍升推为当代第一。阿林保官运使时,延之入署,偶为书苏诗,有「白发苍颜五十三」句,遂以病辞归。殁时,年适符其数。盖山堂生平固寡言笑,耽禅悦也。
刘文清书自成一家
诸城刘文清书法,论者譬之以黄钟、大吕之音,清庙、明堂之器,推为一代书家之冠。盖以其融会历代诸大家书法而自成一家,所谓金声玉振,集群圣之大成也。泗州杨文敬公士骧所藏文清真迹甚多。盖其自入词馆以迄登台阁,体格屡变,神妙莫测。其少年时为赵体,珠圆玉润,如美女簪花。中年以后,笔力雄健,局势堂皇。迨入台阁,则炫烂归于平淡,而臻炉火纯青之境矣。世之谈书法者,辄谓其肉多骨少,不知其书之佳妙,正在精华蕴蓄,劲气内敛,殆如浑然太极,包罗万有,人莫测其高深耳。
刘文清书有代笔
文清平生书楹联常用紫毫笔,尤好用蜡笺、高丽笺。官尚书时,判诺,辄画十字,有司员仿为之,文清辄辨出,曰:「吾画不可伪也。」然文清有三姬,皆能代之,可乱真,外人不能辨。晚年多代笔,其但署名「石庵」二字,及用长脚石庵印者,皆代笔,瑛梦禅亦其一也。或曾见其与三姬人论书家信,指陈笔法甚悉。
庄然一终于书
庄然一,名宝书。善八法,初取径于董香光诸名家,其后直窥晋人之室。游京师,就试北雍,依其从叔于大兴县署。每作一书,当时之善书巨公如刘文清、钱唐梁山舟侍讲同书,无不交口赞扬之,由是居都中数年,名日益盛。而数奇不偶,屡困场屋,喟然曰:「吾其终于书耶?」每当酒后耳热,操笔纵横,虽长条巨幅,俄顷之间淋漓殆遍,其抑郁不平之气悉寓于书,故崛强夭矫,无一平笔。人于醉中求之,累纸不吝,及醒,则虽一楹帖,亦靳不予人。
王梦楼书名播朝鲜
王梦楼太守文治,书名绝大,闻于海外,朝鲜人尝以饼金易其字。当时有谚曰:「天下三梁,不及江南一王。」其随手所作行书,实饶天趣,自用己法,殊觉无味。然世人必以其己法为真本,以行书为赝作也。
陈匏庐书似董香光
陈匏庐宗伯邦彦之书,得董香光神髓,故酷似之。自少至老,日有书课,临摹至千万本。人往往取其书,截去某人临数字,即以伪充香光书,售得善价,收藏家多不能辨。圣祖最喜香光字,遇外吏进呈之本有疑似者,辄沈吟曰:「其陈邦彦书耶?」高宗尝出内府香光真迹数十轴,于召见时询之曰:「其中孰为汝所书者?」匏庐审视良久,叩首谢,亦竟不能自辨也。
陈随贞书似董香光
陈太史随贞,阳城人,文贞公廷敬犹子也。少年登科,入词馆。引疾归,辟别墅于县治东北二里许之青林沟。诗酒之外,游艺翰墨,以董香光为宗,每掷笔自观,叹为神似,辄署董款。后十余年,游京师,得一董帖,爱之至,购以五百金,以为此真董字之最佳者,详玩之,乃己所书也。
刁约山书摹颜柳
慈溪刁戴高,号约山。善书,法颜、柳,结体劲正,腕力独健。索其代书者屦填户,约山因亦藉润笔资以佐药饵。然性狷介,不代显者署名。尝曰:「吾书,五尺童子望而识之,奈何为捉刀乎?」遇亲故有求,欣然应之,无吝色,虽大幅尺素,亦无不餍其所欲而去。
纪文达自谓涂鸦
纪文达公博洽淹通,今世之刘原父、郑渔仲也。独不善书。即以书求者,亦不应。其书斋所设之砚,有匣,镌二诗于上去:「笔札匆匆总似忙,晦翁原自笑锺、王。老夫今已头如雪,恕我涂鸦亦未妨。」「虽云老眼尚无花,其奈疏慵日有加。寄语清河张彦远,此翁原不入书家。」
成亲王善书法
成亲王永瑆,为高宗第十一子。善书法,幼时握笔,即波磔成文。尝有康熙时某太监,言其师少时犹及见董香光握笔,惟以前三指握管,悬管书之,王故推广其语,作拨镫法,名重一时。高宗特命刊其帖序,行诸海内以荣之。仁宗尝敕王集生平所书各帖上石,赐名诒晋斋,王因自号诒晋斋主人。又所书宫扇十三行小楷尤精,妙入能品。
假成亲王书
宣城梅某,秋闱下第,以王文简铭砚及成亲王临《争坐位论》一册,售二十金于某,乃为桂香东所见,携以示王。王大惊,为跋于后,凡千余言,有云:「此册之妙,胜我十倍。使我再写十年,未必能及。乃仍假我名,惭不可忍。」
王惕甫曹墨琴以书见称
苏州自明季以来,书家用笔,皆以轻秀俊逸见长。至王惕甫广文芑孙,始以遒厚浑古矫之,遂为三百年所未有,虽退谷、义门,犹当让出一头,何况余子。其妇曹墨琴夫人之书,则气静神闲,娟秀在骨,应推本朝闺阁第一。此卷前段,王书杂帖诗十二首,行楷相间,款题「癸丑四月浴佛节前一日,会试榜发下第,明日复入宫馆,食讫而散,归休家寓,客亦不至,辄书旧作数首,奉寄稼园先生正之。惕甫王芑孙」。后段曹夫人小楷,书《蜀江春日文君濯锦赋》一篇,款题「乾隆癸丑新正十日,书于京师寓馆之写韵轩。墨琴女史曹贞秀」。纸尾有惕甫跋云:「愚夫妇性皆好书,皆不自意以书见称,遂有古人学书费纸之患。长安中求纸,都不中书,每一临池,动成苦恼。近闻吾老友稼园先生自以新意制纸,浆硾得法,与笔墨相宜。宋诸公多讲治此事,若欧阳公、黄山谷、二蔡、二米,无不能书,盖必识书之利病而后识纸之精粗,则以稼圃而治纸,固宜与碌碌者异也。偶寄此卷,附言其后,俾知愚夫妇方拮据破砚劣豪之下,庶几他日干当人北来,且不惜数番之惠耳。癸丑五月二日,芑孙附识。」
顾湘舟有三姬人能书
钱警石尝于武林之吴山,遇吴门顾湘舟文学沅,知其收藏旧籍及金石文字,甲于三吴,剧谈久之。既而过访寓斋,以其姬人绿卿、素君、紫娟合书团扇见赠,属题《绣余读书图》,率成三绝句,诗云:「东吴顾文学,卅载旧知名。阅肆得相遇,高谈四座惊。」「赠我白团扇,丹青一一工。腐儒无艳福,也幸拂清风。」「南面百城拥,豪于列屋居。岂知读画后,分校数行书。」
蒋湘帆论学书
蒋湘帆,名衡,金坛人。善书,为大瓢山人杨宾弟子,后改名振生。尝云:「学书者不能为人宗祖,亦当与古人为弟昆,何至为人子孙,甚至甘同奴仆。」
蒋湘帆写十三经
雍正丁未,蒋湘帆书《法华经》成,以视王吏部雨 澍.王曰:「儒者写释氏书,不足道,无已,书十三经乎?」蒋颔之.客有笑其为王所愚者,不顾也.于是涓吉张筵,祀先圣,饮客称庆,先其所难.五年而《左传》成;又五年,群经次第毕成.其书《左传》,始于家,卒业于曲阜,书《礼记》,在山东.书《尚书》,在无锡,余皆在扬州之琼花观.初,蒋以恩贡除英山县训导,以写经故,力辞,不赴.会有乾隆丙辰宏博科之荐,制府将征举之,又固辞.至是始就,凡十二年,实戊午也.小玲珑山馆主人马秋玉兮出白金三千,为之装潢,成三百册,五十函.己未八月,由河督高文良公斌进呈,奉旨,授国子监正衔,将议交武英殿刊刻,会有沮之者,乃止.庚戌,高宗以其年近七十也,念其尊经之功,刊其书于太学.乙卯春,告成.
历代之校刊石经,固亦班班可考也。汉灵帝诏蔡邕等校刊石经,始于熹平乙卯,竟于光和癸亥。魏正始朝所刻石经,与之并列。初毁于拓跋魏冯熙之取造寺塔,再毁于北齐神武之迁邺沈于河,三毁于隋迁至长安以造宫室。至唐初,汉、魏石经皆略尽。晋太康中石经,裴秀所书也。唐石经,以《月令》为《礼记》首篇者,玄宗天宝时所刻也。始于太和,成于开成,文宗所刻也。后蜀孟昶石经始于昶广政,未毕,而蜀亡。《春秋》三传,至宋仁宗皇佑己丑始成,而统名为蜀石经。北宋石经,仁宗嘉佑辛丑章友直等书也。南宋石经,高宗书也。《明一统志》载燕城南石经碑二,金所刻也。各朝石经皆堙没,开成后,蜀犹有存者,复不全,至是而灿然具备矣。
梁山舟书名播中外
梁山舟学士书法名播中外,论者谓刘文清朴而少姿,王梦楼艳而无骨,翁覃溪临摹三唐,面目仅存,汪时斋谨守家风,典型犹在。惟梁兼数人之长,出入苏、米,笔力纵横,如天马行空,汪文端、张文敏后一人而已。
梁性孤僻,作书喜用许虚白纸,夏岐山、潘岳南笔,刻石必陈云杓、陈如冈、冯鸣和。及虚白纸盛行,冯、潘、夏、陈因以致富。
时日本国有王子好书,介舶商求梁评定。琉球生自太学归国,踵门丐书一纸,曰:「持是以复国王耳。」
梁手写《文选》十六小册,有嘉庆丙子自跋云:「始壬申至丙子。」盖五年毕事。全书无一字草率,有误者,则朱书其旁。
梁山舟书无代笔
古之名书家,皆有代笔,苏子瞻代笔为高述,赵松雪代笔为郭天锡,董香光代笔为吴楚侯。梁山舟书名甚着而无代笔,惟汤昼人庶常锡蕃、沈友三明经益颇肖其书,其为人作字,尝署梁名,非代笔也。
戴延仲书学钱献之
嘉定戴听鸿,名延仲。能学钱献之书法,以赝乱真,人莫能辨。吴县江沅偶见篆书一幅,署钱坫名,曰:「笔力逼真,惟中有一字假借不合,十兰不应有此误也。」徐访之,知为延仲赝作,乃招之往,曰:「以君笔力,不患不传,何必假名前人?但作隶须通六书。」以段氏《说文》授之,学益进,时称活钱坫。延仲,嘉、道间人,居安亭。
邓石如习书之勤
邓完伯,字石如,怀宁集贤关人。少产乡僻,眇所闻见,顾独好刻石,仿汉人印篆,甚工。弱冠孤露,即以刻石游四方,辗转至寿州。时亳人梁巘主讲寿春书院,以工李邕书名天下。石如为院中诸生刻印,又以小篆书诸生之箑,梁见之,叹曰:「此子未谙古法耳。其笔势浑鸷,余所不能。充其才力,可以輘轹数百年巨公矣。」因为其治装,致之江宁举人梅镠。镠为文穆公季子。文穆虽贫宦,然梅氏自北宋时即为江左甲族,闻人十数,弆藏至富。文穆又受圣祖殊遇,得秘府异珍尤多,盖秦、汉以来金石善本咸备焉。
石如既至,镠为尽出所藏,复为具衣食楮墨之费,乃得纵观,推索其意,明雅俗之分。乃好石鼓文、李斯《峄山碑》、泰山刻石、《汉开母石阙》、《炖煌太守碑》、《苏建国山》及《皇象天发神谶碑》、李阳冰《城隍庙碑》、《三坟记》,每种临摹各百本。又苦篆体不备,手写《说文解字》二十本,半年而毕。复旁搜三代钟鼎及秦、汉瓦当、碑额,以纵其势,博其趣。每日昧爽起,研墨盈盘,至夜分,尽墨,乃就寝,寒暑不辍。五年,篆书成,乃学汉分,临《史晨前后碑》、《华山碑》、《白石》、《神君》、《张迁》、《潘校官》、《孔羡》、《受禅》、《大飨》各五十本。三年,分书成。
某岁,石如至歙,鬻篆于贾肆。张皋文编修方客授修撰金榜家,编修邃篆学,见石如书,归语修撰曰:「今日得见上蔡真迹。」修撰惊问,语以故,遂冒雨偕诣访石如于荒寺,修撰即备礼延之。金氏家庙甚壮丽,其楹皆贞石,而刻楹及悬额,修撰精心写作,盖百易而后定,谓莫能加于此也。及见石如书,即鸠匠斫其额。石楹既竖,不便磨冶,架屋而卧楹,请石如书之。刻成,乃重建。其倾服至此。石如既交编修、修撰,遂辗转与曹文敏公、刘文清公、上海陆耳山副宪、镇洋毕秋帆尚书周旋奉手,而绝艺传矣。
石如篆法以二李为宗,而纵横阖辟之妙,则得之史籀,稍参隶意,杀锋以取劲折,故字体微方,与秦、汉瓦当、额文为尤近。其分书,则遒丽淳质,变化不可方物,结体极严整,而浑融无迹,盖约《峄山》、《国山》之法而为之。故尝自谓:「吾篆未及阳冰,而分不减梁鹄。」其移篆分以作今隶,与《瘗鹤铭》、《梁侍中石阙》同法。草书虽纵逸不及晋人,而笔致蕴藉,无五季以来俗气。论者谓其书笔笔尚力,到底一丝不懈,迟重拙三字足以尽之。石如以授包慎伯,慎伯以授合肥沈用熙。用熙,老明经也。家贫,鬻书供晨夕,人争宝之。年时自署春联,甫粘门,辄为人揭去。年六十三卒,时嘉庆乙丑也。
张叔未工篆隶
嘉兴张叔未,名廷济。精赏鉴,工篆隶。求书者踵接,然润例甚苛,扇对每件须银若干,如署款须称大人者,必另加银若干。有友某,富而吝,偶持联乞书,未加署款之润,张遂不署大人。道光辛巳,张至杭州,独游西湖,至灵隐,憩于春淙亭,有樵叟荷薪而过,弛担小坐,睨张而笑曰:「先生,吾尝游禾,于烟雨楼识先生,不图遇于此。敝庐不远,盍一过我乎?」张谛之审,悟为李竹荪,盖昔尝客授禾中,今隐于樵者。因偕往,留饮,为书联赠之。又尝寓西埏酒肆,其姬之母家也。后又移寓饼店中翟氏别业。有句云:「不妨司马当垆客,来寓公羊卖饼家。」殊工切。张眉长寸余,莹然釆泽,因自号眉寿老人。
高爽泉习书之勤
钱塘高垲,号爽泉。工行草,尤精小楷,树骨于率更、河南,取姿于吴兴。尝言小时学书,值严寒,手指冻硬,衣袖重沓,尤极猛进,每置杯水于腕上,欲使笔势无欹侧,异日便于驾轻就熟暑,夜畏蚊,以两瓮纳足,是亦可见其勤也。性敏捷,善谐笑。当握管时,虽对客酬应,旁坐喧哄,神意闲暇,纚纚落纸,累千百言,罔有讹脱,观者皆叹其神妙。
徐柳臣书为徐派
道光时虽有外患,而犹粉饰太平,官场之贺禀、贺启皆骈俪绝工。蓄善书少年一二十辈,时尚楷书,所谓欧底赵面者,皆华实挺秀,十数人如出一手。每有长函,则分手缮写,刻许已就,合之,不知为众人所书也。即起草,亦引红格,预扣字数,方易分缮。其尤精者,虽奏折亦可直写,不用衬格,且立而写之,不必坐也。
欧底赵面之字,风靡一时,翰苑中人争相摹习。龙南徐柳臣廉访思庄尤为此中能手,馆选后。留都供职,与何子贞辈游,学益进。盖廉访之书法,不仅拘拘于欧底赵面,其初以善写柳帖名,通籍后,又参以右军、襄阳各体,而独具匠心,运之以神,久之,遂自成一家,都人士目为徐派。湘乡曾文正公倾倒不置,至欲其子惠敏公纪泽专习徐派。时连平颜氏、新建勒、梅、夏诸氏,或绾清要,或掌封圻,亦争相仿效,各以徐派书法教子弟,于是柳臣之书乃大着于时,人得一缣,争宝贵之。
晚年,柳臣罢官归,筑室南昌之西山,日以读书临池为消遣。三子叔勤观察德度克承家学,守潮州日,应潮人请,为某寺书东坡《赤壁赋》一篇勒诸石。其弟幼珊鹾尹萼工琴,善镌刻,于书法尤致力,行草宗王、赵。萼子筠畦司马德启亦工书,楷法清丽妍媚,逼近松雪,有时几可混真焉。
曹葛民能作篆隶
曹葛民,名籀,仁和人,能文之书贾也,所著有《籀书》及《春秋钻燧》。如张仲甫中翰应昌、魏滋伯广文谦升、龚定庵礼部自珍辈,皆与之往还。其诗笺书法甚劣,然能作篆隶。晚年狂跅,作《三元通考》,斥当道,几被掎摭。有人为之缓颊,令毁其版,遂以疯病告免。
潘孺初悬腕写小楷
文昌潘孺初,名存。以咸丰辛亥举人官户部,湛冥不与世接,于学无所不窥,得其一艺,皆足名家。每日作书,随手涂抹,弃之纸篓。尝临《九成宫》,直逼真迹。写小楷,亦悬腕,以三指撮笔端。年五十余,无子,其友买一妾赠之,生一子。及谢病归里,主讲书院。没后,其弟子就书院隙地为祠祀之。年七十五六卒。
张忠武写虎字
张忠武公国梁,初名嘉祥。年十五,贾广西,为官所捕,亡命为盗。然与群盗异,桂人为之语曰:「济弱锄强张嘉祥。」粤寇洪秀全起事金田,乃率其徒投之。张虽武夫,生平喜写虎字,大径丈,中一直墨半枯,屹然如铁柱,善书者辄叹为不及。及降于向忠武公荣部下,向倚之如左右手。一日,问其在寇中善擘窠书大虎字,有之否?张则曰:「孩子弄笔,不足言字。」向出纸砚与书,张解衣盘礡,泼墨淋漓,顷刻成十余幅。
作书用大拇指第四指
钱塘徐辛斋理问孝酉娴书法,初学欧,继以大拇指习小楷。久之,则以第四指悬腕,学晋人书,颇有声于道、咸间。
张婉紃书似李北海
道、咸间,阳湖有工书之女士张婉紃名纶英者,皋文犹女,翰风女也。其书神似李北海。年七十余,尚能为人作书。会稽赵之谦常师事之,犹王羲之之于卫夫人也。私淑之者,有光绪末叶之钱塘处女徐新华。新华,字彤芬,能文善画,惜早卒。
和蔼人论执笔
写字必先讲执笔,未有不善执笔而善书者。和蔼人书名重一时,尝论执笔之法,其《执笔管见》云:「大字运肘,小字运腕。脉门半仰,腕骨向案。大指上挺,食指下按。大食二指,双钩如环。何以灵活,笔在指尖。食指指尖,准头对定。名指小指,三指相并。中指内钩,名指外送。中指右钩,名小左送。管见如斯,是谓笔正。」蔼人,名昶。
丁雨生字学苏黄
丁雨生中丞日昌抚吴日,礼贤好士。春秋二祭,于文庙中执事诸生,一一询其号,记之于纸。翌日,各书一扇赠之,其字学苏、黄,为时所重。自是诸生踊跃,向给以轿马费而不来者,至此皆争先恐后矣。
朱研臣书自成一家
钱塘朱大勋,字研臣,晚号厌尘道人。髫年喜临池,能作擘窠大字。其真书出入颜、柳,上追锺、王,直入晋人之室。又工篆隶,苍劲古拙,自成一家。日本、朝鲜人士之来华者,辄以得其一嫌一帛为荣。子景彝,字剑芝,能世其学,故会稽陶七彪郎中在宽《题道人造象》诗有「羡公有子继家声」之句。
孝钦后喜王文敏行楷书
王文敏公懿荣受业于周梦白,为文皆翔实典雅,坚重密栗,专家或有不逮。工行楷书,尝云:「作一字须含十二意。」光绪甲午,大考,由三等改一等,入直南书房。尚方贴络所需,其章幅稍大者,孝钦后必降口敕曰:「令王懿荣书。」醇贤亲王栗主,特旨命缮写供奉。庚子之变,竟以身殉。流传翰墨,声价愈重。礼臣议谥,得谥文敏,雅称其为人矣。
吴芝瑛工八法
桐城吴芝瑛,无锡廉惠卿郎中泉夫人也。父宝三,尝为山左县令。独生夫人,钟爱逾恒。工八法,为巾帼中所罕睹,因颇自矜重。其所书,曾为孝钦后所称赏。
德宗书橅柳诚悬
仁和王文勤公文韶尝见德宗朱批手迹,谓帝笔法雄劲,规橅柳诚悬,与篆籀文相仿髴。惟不常落笔,故得之者珍异逾恒。
德宗炽炭挥毫
光绪庚子,德宗西狩时,于寝宫门外新立屏风,以朱笺亲书「戬谷」二字,粘于上。时砚冰久冱,命炽炭炙之,汤志尹等实侍于侧。
翁叔平书超逸
常熟翁叔平相国同龢,书法不拘一格,为嘉、干以后一人,说者谓相国生平,虽瓣香翁覃溪、钱南园,然晚年造诣,实远出覃溪、南园之上,论国朝书家,刘石庵外,当无其匹,非过论也。光绪戊戌以后,静居禅悦,无意求工,而超逸更甚,署款曰瓶居士,曰松禅,曰天放闲人。
张文襄书摹苏东坡
张文襄书法东坡,其总两湖日,颇有以工书而被罗致者。于是汉阳江上,黄鹤矶边,干禄冒进之流,稍能执笔,无不规仿苏体,而苏字集刻,亦于其时称极盛矣。
黄慎之写经
黄思永,字慎之,道光壬寅生于金陵。咸丰癸丑粤寇之役,全家死者三十八人,慎之与弟同缢庭树。粤寇兵至,救之,复苏,年仅十二,楷字已优美。遇某酋,亦黄姓,爱之,抚为己子。旋为乡人王星轩挈之入山,为寺僧写经,日惟稗饭一餐,粗硬如沙砾,而勤于所事,日夕不辍。他寺亦争延之,得传食不绝。山村士子,亦多就而问字,遂以乡塾教授为业。有某生以布袍为贽,至是而始曳长裾矣。乡居无书,辗转假钞,勤学不倦。年二十一,娶金氏女。女为名宿鳌孙女,幼即定婚,经乱散失,清苦艰贞,卒访得之。
邓壮节书势凝劲
粤东邓壮节公世昌,以致远管驾官于光绪甲午中日之役,撞碎日军一舰,而致远亦沈,殉焉。或见其所书挂屏四幅,书势凝劲似其人。又尝以朱丝格作精楷四帧,字径二寸弱。
杨咏春工大小二篆
杨沂孙,字咏春,号濠叟,光绪时之常熟人,由举人官凤阳府知府。工篆书,于大小二篆,融会贯通,自成一家。
杨见山工分书
杨岘,字见山,归安人。光绪时,尝权松江知府。工分书,如褒斜道《石门颂》,名重一时。金石小学,皆极能事。
庄巢阿临欧最多
武进庄氏用经术文学著称于时者,无虑数十辈,以书名者,然乙州倅宝书而后,巢阿大令凤威是也。同时与之并称者,则有心吉农部怡孙,顾派别迥殊。心吉天优于人,晚年橅《乙瑛》、《礼器》诸碑,变朴茂为姿媚,于汉法中自辟一径,独为时流所欢迎。巢阿导源虞、欧,笃信谨守,曾不隃越尺寸。相传幼时孤露不羁,为舅氏史士良兵备闭置书室中,尽出法书,朝夕临摹,而于率更书,习之尤勤,宵旦不辍,掌指为肿,盖困而学之者也。然其擘窠大书及题榜诸作,则又不缚规绳,游行自如,醇而后肆,成功则一。生平临欧最多,貌拙神完,苍润欲滴,字外出力中藏精,真得信本的髓者矣。
汪颂阁喜习宋体字
宋体字者,流俗通用刻书之字体也。盖北宋时刊本,俱能书之士各随字体书之。元人刊书,盛仿赵松雪字体。明隆万时始有书工,专为写肤廓字样,谓之宋体,刻书者皆能写之。钱塘汪颂阁广文诒年少时颇有刻书之癖,尝于临摹法帖之暇,戏习宋体以自怡。
时慧宝书遒秀刚劲
时慧宝,字智侬,为同、光间名伶小福第四子。能世其业,且善书,遒秀刚劲,不减张廉卿,其得力者为《龙藏寺》诸碑。
李静之临帖读帖
李正华,字静之,武进人。初习欧阳率更书,即神似;继而习李北海书,心摹手追,凡数千过。讲中锋,虽振笔疾书,无欹斜不到之处,故能墨华四溢,成双钩形,而力透纸背,几于正反若一,盖由规矩而神明矣。
静之书名既着,里中少年有立书社者,延之为社长。于是毗陵字学,一时称最。然静之意不慊,曰:「此干禄书也。」乃去而进窥六朝,旁及篆隶,尤致力于北魏,如《张猛龙》、《敬使君》、《石门铭》、《郑文公》,每种临摹,多则千遍,少亦数十百过。倦则手一帖阅之,如读书然。寝馈其中者四十余年。晚岁犹日临帖数页,读帖一二种,曰:「吾惧吾手之易而滑也。」尤善擘窠大字,沈雄古劲,见者为之神王。
静之生平无他好,惟嗜饮,终日不醉。将临池,必饮酒。无日不临池,亦无日不饮酒也。微醺时作书,益淋漓酣畅,笔墨飞舞。其友庄苕甫见而叹曰:「观君作书,每心惊气窒,不知其笔之自何起,自何止也!」中年后病酒几死,因自号醉余生。其所用笔,均长锋,惟常州顾祺卿笔肆之老主人自制者为中程。
隆裕后草书
隆裕后为承恩公桂祥女。桂祥父子未尝学问。隆裕侍孝钦后久,喜学草书。宣统初元时,以草法书擘窠扁联。延春阁,即其自署之斋名也。
况桂珊工小楷
临桂况桂珊,字月芬,夔笙太守周颐之仲姊也。能诗,且工小楷,防欧阳率更,秀劲娟洁。曾手书《尔雅直音》全部,授夔笙读。后嫁同邑刑部主事黄俊熙,年二十四卒。
李梅盦善书
临川李梅盦方伯瑞清以善书名于光、宣间,尝自言曰:「瑞清幼习训诂,钻研六书,考览鼎彝,喜其瑰伟,遂习大篆,随笔诘屈,未能婉通。长学两汉碑碣,差解平直。年二十六,习今隶,博综六朝。既乏师承,但凭意拟,笔性沉膇,心与手午。每临一碑,步趋恐失,桎梏于规矩,缚绁于毡墨,指爪摧折,忘其疲劳。光绪甲辰,看云黄山,观澜沧海,忽有所悟,未能覃思锐精以竟所学,每自叹也。而学士大夫四方人士,昧其丑拙,竞相请乞。学惭逸少而有老妪竹扇之求,名异子云而有百济维舟之丐,工愧官奴而有少年纱祴之夺,巧孙智永而有户限裹铁之劳,缣绢充几,帛素衍箧。余性复疏懒,筋驽肉锾,官书填委,终日视事,堆案稽滞,动延岁月。偶然作书,每失先后,率尔落笔,时有巧拙。而人往往以先后为厚薄,以巧拙量爱憎,因艺术之细事,启丘山之疵衅,果何为耶?且书者舒也,安事迫促。而索书者急于索责,每春秋佳日,野老牧童,犹得眺望逍遥,移情赏心,而余独拘絷一室之中,并足鳍植,状如断灾,衿裒皆皂,唇齿濡墨,腕脱研穿,不得栖豪,犹不得偿。人生如白驹过隙耳,何自苦如此!与其兴怨,不如息身,岂若博稽乎六艺,寻究乎百氏乎。余友欧阳君重,慷慨丈夫也,尝云:『为人莫学书,学书诚无益,拙无损于己,善徒为人役。』余尝叹服以为至言。自欧美互市,航轨东合,顷岁以来,商战益烈,运筹用策,不出市廛,灭国争城,无烦弓矢,是以大贾贵于王侯,卿相贱同厕役,尊富卑贫,五洲通例。若夫贫困不厌糟糠而高语仁义,诚足羞也。昔范蠡智士,治生于陶,子赣大贤,鬻财齐鲁,心窃慕之。语云:『长褏善舞,多财善贾。』余拙于为宦,岁俸所入,仅足自活。鬬智争时,诚非所能,卖书力作,傥亦末业,比之洒削马医,或毋惭焉,犹贤乎掘冢博戏云尔。宣统辛亥秋,瑞清既北鬻书京师,时皖、湘皆大饥,所得赀,尽散以拯饥者。其冬十一月,避乱沪上,改黄冠为道士矣,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家中人强留之,莫得去。瑞清三世皆为官,今闲居,贫至不能给朝暮。家中老弱,几五十人,莫肯学辟谷者,尽仰而食。故人或哀矜而存恤之,然亦何可长,又安可累友朋。欲为贾,苦无赀,欲为农,家无半亩地,力又不任也。不得已,仍鬻书作业。然不能追时好以取世资,又不欲贱贾以趋利。世有真爱瑞清书者,将不爱其金,请如其直以偿。」
曾季子书有晋人风
衡阳曾季子,名熙,湘人所称子缉先生者也。美须髯,晚自号农髯。尝与李梅盦方伯同官京师,同学书。梅盦喜学鼎彝、《汉中》、《石门》诸刻,《刘平国》、《裴岑》、《张迁》、《礼器》、《郑道昭》、《爨龙颜》之属,自号北宗。季子则学石鼓文、《夏承》、《华山》、《史晨》、太傅、右军、大令,尤好《鹤铭》、《般若》,自号南宗以相敌。梅盦于时贤书无所可否,独好季子书,以为有晋人风。季子亦独喜梅盦书。每作书,各出相示,议论以为笑乐。
藏人写字先起草
藏人之普通书法,于日用记簿,纯系唐古忒正文。写字先起草,用尺余木板,宽仅二三寸,裹以薄纸,右手执板,以骨针沾苏油作书,而后用贝叶置于膝,改用毛笔竹签,蘸墨汁横书之,瞬息可百字。梵字常用木笔蘸墨书之,故少笔锋。番人于两种字体,均能解识,或如欧文之大小草同声异形欤?墨壶为瓷质或玻璃质,番名纳门司里。笔曰西鲁克,纸曰申各拉。
世祖精绘事
世祖喜绘臣工之像,尝幸关中,一日,有中书盛际斯趋而过,呼使前跪,熟视之,取笔画其像,面如钱大,须眉毕肖,以示诸臣,咸叹天笔之工。际斯拜伏乞赐,笑而不许,焚之。
京师慈仁寺,藏有世祖御画渡水牛,乃于赫蹄纸用指上螺纹印成之,意态生动。又风竹一幅,上有「广运之宝」,王文简公士桢、宋牧仲尚书荦均及见之。
康熙丁未上元夜,文简于礼部尚书王崇简邸中之青箱堂,见有世祖御笔山水小幅,写林峦向背、水石明晦之状,谓为真能得宋、元人三昧者。
弘仁山水师云林
弘仁,字渐江,休宁人。俗姓江,名韬,字六奇,明诸生。世祖定鼎,明亡,遂为僧。工诗文,山水师倪云林。新安画家多清閟法,盖渐江导之先路也。没后,其友于其墓种梅数百本,因称之为梅花古衲。
武风子以火绘竹
武风子者,武定州人,名恬,先世以军功官于卫。凡游艺杂技,过目即知之。滇中产细竹,坚实可为箸,武以火绘其上,作禽鱼、花鸟、山水、人物、城郭、楼阁,精夺鬼工。人奇之,每得其双筹,争以钱数百购之。于是武之戚友,因以为利,而武顾未尝自售也,颇自矜重,一箸成,辄把玩不释,或醉后痛哭,悉焚之,醒复悔,悔而复作。然不轻与人,好事者每瞷其谋醉时,置酒招之。造必尽欢,酒酣,以火与箸,杂陈于前而不言。武攘臂起,顷刻完数十箸,挥手不顾也。或于酒中以箸相属,则怒拂衣出,终身不与之见。或遇贫士及释道者流,告以困穷,辄忻然为之,虽累百不倦。于是滇之士夫或相馈遗,皆以武箸为重。王公大人游于滇者,不得武箸,即不光。
武固落落儒生耳,未尝以风子名。顺治丁亥,流贼自蜀败奔,假号于滇,滇士民慑于威,波靡以从,武独匿深箐不出。贼于民间,见其箸而异之,遍召不得,因悬赏索之。或告曰:「曷出以图富贵?」武大笑曰:「我岂作奇技淫巧以悦贼者耶?」侦者闻于贼,系以来,至则白眼仰天,喑无一语。贼命作箸,列金帛于前,设醇醪于右以诱之,不应。陈刀锯以恐之,亦不应。贼怒,挥斩之,缚至市曹,而神色自如,终无一语。时贼酋有侍侧者,曰:「腐鼠何足膏斧钺,曷纵之,徐徐当自逞其技也。」释之。而武自此病矣。披发佯狂,垢形秽面,日歌哭行市中,夜逐犬豕与处,人遂呼之为武风子。
官兵入滇,风子病少瘥,亦稍稍为人作箸以谋醉,人重之逾常时。安定守某者,受贵人属,召为之,不应,守怒,挞之于庭,血流体溃,终不应。自此风子之踪迹无定矣,或祠庙,或市肆,往必数日留,留必作数十箸以谋醉,然出入无时,于是其箸可得而不可得矣。
有见其箸作凌烟阁功臣图者,箸粗仅及绳,而旌旗、铠仗、侍从、卫列无不毕具,至褒公、鄂公,英姿毛发,道子传神,莫或过之。其画细如丝,深绀色,入竹分余如镂。其作箸时,削炭如笔数十,置烈火中,酒满壶于旁。及炭末红若锥,左执箸,右执炭,簌簌有声,如蚕食叶,快若风雨,且饮且作,壶干即止,益之,复作。饮不用杯杓,以口就壶。不择酒,期醉。醉则伏火而卧,或哭或歌,或说《论语》经书,多奇解。及醒而问之,则作呓语以对。或方作时,酒未尽,忽不知其所往。逾数十日,或数月,复来,复卒成之。其状貌如中年,近六十余,拜揖跪起悉如常,惟与之语,则风子矣。所绘故事,多稗官杂剧。有规以不雅驯者,笑而不答,亦终不易。或曰:「非病风者也,狂人也。」或曰:「其有道者欤?不然,何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耶?」
陈老莲善画
陈老莲善画,及中年,辄纵酒狎妓以自放。客有求画者,罄折至恭,弗与,及酒边召妓,辄自索笔墨,虽小夫稚子,征索无弗应。
吴梅村画山水
太仓吴梅村祭酒伟业,曾为莆田余淡心怀作山水立帧,极萧疏淡远之致,并题《菩萨蛮》词一阕,下署庚寅重九前五日。庚寅为顺治七年,不着年号,殆与渊明仅书甲子之意相仿。此帧初为钱塘徐印香舍人恩绶所藏,光绪初,张子虞观察预为舍人先德辛斋理问作家传,以此酬之,遂入子虞手矣。
黄鼎画离奇俶诡
国初,常熟多画师,有黄鼎者,足迹半天下,在秦、蜀尤久,所作多离奇俶诡,为古人屐齿所不到,然亦坐是多病败。同里王石谷翚稍后起,陶铸董巨,含跨关李,名遂出鼎右。识者谓譬诸诗家,鼎其青莲而翚则少陵也。
顾樵水能诗画
吴江顾樵水孝廉樵诗篇秀绝,画亦为能品。尝作《秋林图》赠吴梅村,吴叹曰:「对此尺幅,使人幽思顿生。」
张闲鹤画兰
张闲鹤性简傲,嗜饮,少进辄醉,醉辄喜画兰,勃勃有生气。陆子黄尝得所画兰,悬之斋壁,忽发香满室。陆异之,因额其处曰「兰堂」。张,名道岸,湖州人,苕南四隐之一也。
苏遗民画帝释诸天像
苏泽民,初名霖,更名遁,字遗民,华亭人。王胜时澐曰:「遗民为人奇狷,善画帝释诸天像,得吴道子笔意。间写山水,成即毁之,人莫测其意。」后以穷困死。
杨芝画人物仙佛鬼判
杨芝,钱塘人。善画人物、仙佛、鬼判,雄健纵恣,不假思索,援笔立成,特长于寻丈大体,愈大愈妙。西湖天竺寺壁观世音像,其手笔也,惜不戒于火。芝尝自言曰:「安得三十丈大壁,磨墨一缸,以田家除场大帚蘸之,乘快马以扫数笔,庶几手臂方舒而心胸以畅也。」第不善作小幅,故流传绝少。
汪无瑞日画数十幅
汪之瑞,字无瑞,休宁人.豪迈自喜,土苴轩冕,有示石一世之概.善山水,以悬肘中锋,运渴笔焦墨,多皮,荷叶等皴.爱作背面山,酒酣兴发,落笔如风雨骤至,终日可画数十幅.兴尽僵卧,或屡日不起.非其人,望望然去之,虽多金,不屑也.
王子杓数日画一幅
王子杓,名国 ,山阴人.旅京师,食贫.画人物,甚工,然非数日不能竟一幅.人劝其苟且应酬,子杓曰:「宁贫耳,不欲以率笔败吾名.」人有以多赀求其昼者,竟岁始成,成则又质之贷钱家,非后有以重赀索其昼者,前昼弗得也.
项孔彰画空坛
秀水项圣谟,子京孙也,字孔彰,号易庵,又号胥山樵。善画,初学文衡山,后扩于宋而取韵于元,其花草、松竹、木石尤精妙。客有以酒饷之者,越数日,索其坛,已为游兵所击。孔彰遂画一空坛偿之,中作桃柳两三枝,或斜倚,或倒垂,丰姿婉约,绰有余妍,上题五言长古以纪之。
丘天民画虎
邱天民,字独醒,曲江诸生。工画翎毛,枯木、野仙、人物,皆用臃肿怪笔。尤善画虎。尝结屋深山,观生虎形状,得其神,亟返舍,取笔,就粉壁图之。犬一见,皆惊仆,为之遗矢。又尝于灯下伏地作虎跳跃状,取影图之,如活虎。
高望公月下作画
高俨,字望公,新会人。博学,工诗、画、草书,时称三绝。尚之信入粤,闻其名,屡辟不就。以礼帛求画者踵相接,意稍不合,即麾去。暮年画益精,能于月下作画,视白昼所作为尤工。
顾野渔以惫纸作画
钱塘顾知,号野渔。目近视,不好游,与山水绝远,而粗枝乱石,正自秀媚,悬之中堂,宜于十尺外观之。尝曰:「直待野渔五指不能作画时,画价自压伦辈。」或问故,则曰:「予袖画投人,人故轻之。」又见貌弱寡威仪,好作寒语,且牢骚性成,故其画狂放不矩,多于惫纸作之。
圣祖与唐岱论画法
圣祖多才多艺,尝于几暇作画,赐廷臣,海内旧家尚有宝守之者。时满洲参领唐岱,号静岩,工山水,尝召入内廷,论画法,因御赐画状元。
画有四王
王烟客太常时敏,为一代画苑开山,四方工画者,得其指授,无不知名。廉州太守鉴,字元照,亦善山水,摹古尤精。及太常孙麓台少司农原祁以画侍直内廷,法大痴浅绛,尤为独绝,人称「太仓三王」。太常又与常熟王翚石谷号为「四王」。石谷亦太常弟子,太常目为画圣。
王石谷画山水
王石谷,别号耕烟。童时无嗜好,常引荻画壁作山水,即生动。王元照过虞山,于壁见小幅,喜甚,问谁作,知为王氏子,年甫冠也。归语王烟客,具舟迎之,馆于西田,尽出唐以后名画,俾坐卧游泳其中,尽得古人秘奥,而以灵心运之,垂二十年,遂成大家。先是,馆西田时,仿古神品,元照推服,曰:「此非吾弟子也,三百年来,罕觏此人矣。」而一时耆宿,若钱牧斋、吴梅村、周栎园、王文简、宋牧仲辈,争作诗古文张之,推为大家,无异词。
诏征石谷,以布衣供奉内廷。尝绘《南巡图》,能手骈集,咸逡巡莫敢下笔。石谷至,口讲指画,凡山川形势,六飞七萃、诸大小臣工与夫老幼男妇之颙颙望幸者,咫尺千里,如印泥聚米。众遵守分绘,而己总其成。图成,上览之称善,欲授官,以不能任职辞。出都日,公卿祖饯,多赋诗赠行。
石谷所缋《毗陵秋兴图》,乃与笪江上舣舟河畔,对景含毫,穷累日力而后成。霜枫红叶,绚烂如霞,间以丛筱枯搓,互相掩映。恽南田见之,谓为艺苑增不朽胜事。
石谷笃孝友,慎交游,尤敦风义。元照、烟客先后化去,岁必省其墓。乞画者必择人而与,否则巧取豪夺不能得。晚岁烟云供养外,吟风弄月终其身。康熙丁酉卒,年八十有六。
祝玉成牙画
康熙初,杭州有祝玉成号培之者,年八十余,画事入微。尝于牙牌施绘事,牌长一寸五分,阔一寸,一面画虬髯下海,其中虬髯公李靖、红拂、虬髯公夫人、奴十人、婢十人、箱笼二十,楚楚排列,须眉毕具。上写曲一出,笔画分明。一面画二十小儿,种种游戏悉备,中有一小儿放风筝,其线若有数十丈之势,高空纸鸢亦可辨焉,然笔墨所占,特十之三四耳。
顾雪坡徐铁山画竹马
顾雪坡、徐铁山与王石谷同画山水,后石谷从王烟客、王元照游,得见宋、元真迹,画法日进。雪坡、铁山度不能胜,遂一去而画竹,一去而画马。两人所造,亦臻绝诣,前人自命不凡,耻居第二手,不独恽寿平也。
毗陵恽氏多画师
画家之四王,三太仓,一常熟,非出自一族也。毗陵恽氏,则以一族而多画。寿平名格,取法于本初。本初,字道生,更名向,号香山老人,明崇祯时之孝廉方正,善画,入宋、元作者之室。其群从子孙多工画。馨生,字德彦,工山水、花卉。标,字枢亭,工花卉、禽鱼。源浚,字哲长,号铁萧老人;源景,字希述,亦并以画称.源浚妹,为无锡邹小山尚书一桂妻,山水平远,风韵天然.小山以绘事直内廷,人谓其得力于门为阁也.源浚女裹娥,字纫兰,善花果.锺嶐女冰,颇著称于时.洎三门 为秀外,凡得五人,世因称之为「五恽」.
恽寿平为南田三绝
恽格,字寿平,晚号南田老人。少时流离琐尾,当十余岁时,随父逊庵崎岖闽、浙间,而相失,为某军帅所获。帅爱其聪颖,欲子之,逊庵侦知南田在某所,属杭州灵隐寺僧善言诱接,谓此子慧根极深,惜福薄寿促,宜令出家,即日祝发留寺中。帅妻故佞佛,泣而去。及长,以父兄尝仕明,不应举,惟攻古文词。其于画,天性也。山水学王蒙。既与常熟王翚交,曰:「君独步矣,吾不为第二手也。」遂兼用徐熙、黄荃法,作花鸟,自为题识书之,世称「南田三绝」。商丘宋尚书荦尝语人曰:「南田画,吾暗中摸索即能辨之。世多赝作,其至处必不可赝也。」尝有人见其白描山水数幅,款书恽格,幅题小诗,轻圆妙润,乃早年笔也。
寿平性落拓,遇知己,或匝月为之点染,非其人,视百金犹土芥,不市一花片也。所居瓯香馆,与倡酬者,皆一时名士。
高且园指画
指头画,始于明,至汉军高且园侍郎其佩而穷极其妙,花木、鸟兽、人物、山水,奇情异趣,信手而得。其述画诗云:「吾画以吾手,甲肉掌背俱。手落尚无物,物成手却无。人甫具两睫,便见双瞳珠。情性本万殊,所事因相符。贵之料弗慕,贱之宁受呼。易老在用智,不老缘其愚。于我画可见,非我手可摹。」
且园初亦以笔画,苦于酬应,乃改而为指画,自名之曰指头生活。曾于巨帧作海水图,骇波立浪,雄壮若有冲激声,上空半尺许,写两飞鹤,远望之,宛如海角天涯也。
李西池画山水
李西池,名华国,康熙初之武探花也。既及第,即引疾归。工山水,名于时,殆所谓将军不好武者耶?
黑寿画山水
满洲黑寿高尚不仕,乐与江、浙文士游,有「满洲高士」之称。善画山水,学董文敏。
毛西河画竹梅
毛西河《看竹图》,为疏竹数竿,随风欲动,一科头宽袍者,手执团扇对坐,神气奕奕。西河自题诗云:「长向吴中拟卜邻,王家楼子竹溪滨。练裙葛带寻常见,错认平原是绣人。」施愚山题云:「篔筜谷口远难寻,槛外森森自一林。名有笛材谁解取,为君清夜作龙吟。」倪灿题云:「十年归梦寄西风,长水溪边学钓翁。觅得篔筜千万亩,携将书卷过江东。」尤西堂题云:「林子原饶林下风,夏生妙画兴相同。朅来携向长安道,吹破红尘十丈空。」僧大汕所题为词,调寄《一斛珠》云:「冰绡霞縠,图来腻粉如堪掬。湘皐一片浮烟绿。抗首清流,髣髴瞻淇澳。」西河文章,世人皆知,画则流传绝少。工画梅,尝为姚士重作梅,枝萼不多,而书味扑人眉宇。
禹之鼎画山水人物
禹之鼎,字尚吉,兴化人。初为李氏青衣,公事毕,窃弄笔墨,主人教其专习绘事,遂入都,以画进。康熙时,授鸿胪寺序班,非其志也。归里,所制山水、人物,细碎处瘦而不纤,挥洒处浓而不浊,间有小品,亦精致可爱。
诸君简画且忘手
杭之中城,稍东曰丰乐桥,桥稍东曰古橘园,宋之橘苑也。苑废久,种橘已尽,康熙时,惟有古银杏二株,盘输扶疏,殆即宋苑物。园有主,为诸君简。君简少好画,又学篆刻,模何震、陈琮,用刀时见古法,然不甚自贵爱,独深爱画。尝自称其父博学游艺,尤耆翰墨,与华亭董宗伯其昌、赵文学左为密交。自其为童子时,旁侍,观其用笔,挥写入妙。苍秀淡沲,董称最工,空蒙萧瑟,赵为之冠。董、赵分闲,互相放写,终不能自掩其真也。君简既好画,日取董、赵画及诸家所作玩之,久而融然,化裁臻微。毛元舒尝问君简曰:「君之画,法谁氏?」君简笑曰:「吾且忘吾手,安知谁法!」毛闻而惝然,不复知所问矣。
吴逸泉画有天机
画之以气胜者豪健,或少浑融;以韵胜者秀逸,或欠沈着。若兼二者而有之,超轶古人矣,此惟吴楙能之。楙,字朝英,别字逸泉,居无锡闾江,工画,世无知之者。同邑王邦采一见,即为之延誉,自是遂大闻于时。尝与客泛舟笠泽湖,举首四望,则晴云暗霭,景象万千,久之,幻作丛竹状,枝叶纷披,扶疏偃盖,异之。遂呼酒大醉,命童子磨墨汁数升,泼墨作《夺云图》,顷刻数纸,淋漓尽态,一座皆惊赏。而逸泉亦自谓天机所到,直夺化工。正如右军《兰亭》,令他日重为之,终无以及也。
覆千为王麓台代笔
僧覆千,俗家平湖,善山水。游京师,见知于圣祖,诏令师王麓台,遂为其代笔。后居万寿寺,御书「栖心树」三字以赐之。
周昆来画龙
周璕,字昆来,江宁人,善丹青。康熙时,以画龙著名,洗染云雾,几至百徧。尝游武昌,以所画张于黄鹤楼,标其价曰银一百两。臬司某登楼见之,赏玩不置,曰:「诚须一百两。」昆来即卷而赠之。曰:「某非必欲得百金也,聊以觇世眼耳。公能识之,是某之知己也,当为知己赠。」由是遂知名。
严荪友精画凤
无锡严荪友官允绳孙之《秋水集》诗文,与朱竹垞、潘次耕辈齐名。书法亦入晋、唐之室。善绘山水、仙佛、花木、虫鱼,靡不曲肖。尤精画凤,翔舞竦峙,五色射目,观者叹美,以为古画家所无。
王秋山?工凡手?画
五秋山工?工凡手?画,凡人物、楼台、山水、花木,皆能于纸上用指甲及细针?工凡手?出,设色浓淡,布境浅深,悉取法于古名画也。?工凡手?,音拱。
焦秉贞仿西洋画
国人之得见西洋画,始于明末,盖义大利人利玛窦携有耶教之天主诸像以至也。其像为一妇人抱一小儿,神气圆满,彩色鲜丽。利尝曰:「华人仅能画阳面,故无凹凸。吾国兼画阴阳,故四面皆圆满也。」良以正面明而侧面暗,染暗处稍黑,斯正面明者,显而凸矣。焦秉贞得其意而变通之。秉贞,济宁人,官钦天监五官正,工画人物,其位置之自近而远,由大而小,不爽毫末,不知者辄疑为欧人所缋也。
吴渔山以西法画山水
墨井道人吴渔山,与王石谷齐名,皆籍常熟,相友善。尝借石谷所橅大痴画不还,石谷遂与绝交。
渔山久奉耶教,尝曰:「年垂五十,学道于三巴,眠食第二层楼上,观海潮度日,忆五十年看云尘世,较此物外观潮,未觉今是昨非,亦不知海与世孰险孰危。索笔图出,具道眼者必有以教我。」
渔山尝再至欧罗巴,晚年作画,虽好用西法,画中时有云气,绵渺凌虚。然又尝曰:「我之画,不取形似,不落窠臼,谓之神逸。欧人全以阴阳向背形似窠臼上用功夫。即款识,我之题上,彼之识下,用笔亦不相同。」
解仲长善写真画
解易,字仲长,武进马鞍墩人.工写真.好事者延致其家,辄相对,竟日清谈.亦喜饮,少饮辄醉,醉则蒙头卧,或绕屋行吟.积数日,忽大呼,趣具缣素,顷刻立就,出而悬之以示人.或且掩其半面,其亲知相识之过者,即能指其名也.仲长之言曰:「吾每见写真者必盛冠服,张拱庄坐,画者舌 也笔和墨,旁睨而仿髴焉.其索之愈工,去之愈远.吾则不然,接之謦咳以观其形,投之喜怒嬉戏以观其神,得之矣.然不敢耗气,吾倚如槁梧,植如橛株,非誉巧拙,不以摇其枢,神凝形释,与彼为一,然后纵吾笔而从之,以天合天,故其神全,宜画者之莫吾若也.」
华胥为龚蘅圃写僧装小影
金匮华胥尝为仁和龚蘅圃御史翔麟写僧装小影,侍以双女,一拈花。一奉梵书,取《心经》色空二语,曰双是。戏题绝句云:「一双天女玉差肩,卑钵罗花贝叶篇。若使香门尽如此,丁年侬亦愿逃禅。」
李复堂画笔工绝
李复堂,名鳝,兴化人。康熙辛卯举人,供奉内廷,后为滕县令。画笔工绝,花鸟学林良,纵横驰骋,不拘绳墨,而多得天趣。尝作《五松图》,题云:「予以直者比之大臣,秃者比之名将,一侧一卧,似蛟似龙,蒲团之松,或仙或佛,爰作长歌纪之。」郑板桥诗云:「两革科名一贬官,萧萧华发镜中寒。回头痛哭仁皇帝,长把灵和柳色看。」即指复堂也。
朱涵斋指画
副都统朱涵斋伦翰,康熙壬辰武进士。年四岁时,以煤涂壁,肖人鬼鸟兽状,见者惊诧。一日,攀煤车取煤,压伤右手中指。治痊,则此甲独厚而锐,有微凹,能容墨,遂以指代笔。
韩蝶斋手散画资
韩李思,号蝶斋,芷江人。貌丰伟,性骯脏,睥睨一切。尤嗜酒,无时不醉,衣履多质之酒家。长于画,泼墨作游龙,烟云拿攫满纸,具生动状。偶写山水、树石,则皴染工致,平远浓秀,各得其致。所得画资,率缘手散去。尝为僧写佛像,得钱三万。逾月,僧促之,辄碎其纸,典衣以偿僧钱。
刘斐章画用西洋法
刘璸,字斐章,衡阳人。画宗宋、元,山水、人物、翎毛、花卉,皆生气盎然。尝以西洋法为湖南巡抚王之枢作牙签万轴图,其签隆起,之枢时以手扪之。年七十,居山中,有尘外想。一日,与友人诀,无疾而逝。
阿尔稗画虎狮
当大兵下江南时,都统谭泰曾射江宁太平门,洞其扉。后坐事诛。其孙阿尔稗,幼育溧阳史文靖公贻直家,精绘事,以画虎著名,赏鉴家宝之,以比僧繇之龙。又尝绘《西域贡狮图》。
身本画龙
身本,钱塘人,因不知身所自出,故以身为姓,而名本。博雅工诗,善绘事,画龙尤奇,其染云,非一 年不可。李卫为浙闽总督时,招之,不见,以大案入其名,械至闽。李问曰:「先生亦至此乎?来何晚!」遂开释,款礼之。阅一载,为画一龙焉。
身一生止画五龙,家传二;入闽时,司狱某待之善,赠一;有陕西富平董清江名志敬者,游其门下,得一。清江好游山水,高雅绝俗,工诗,亦善绘,每游,必以身之龙自随。一日,至长安,长安有名手某者,邀至家,看其得意之画,累看无可否,最后出所画龙,董视之,亦不言。某嗔曰:「此龙亦不当意耶?」董曰:「君之龙,叶公龙也。吾有身先生所画龙,乃真龙,今在行箧。然吾迫欲行,公亦不能久视,烹茶一大瓯,悬轴,待吾饮尽,即卷之而去矣。」遂令钉卷钉,开箧,展未半,同坐者惊,某大叫,赞不容口。董持茶杯谓之曰:「公之龙,其身匾,身之龙,其身圆,殆欲飞去矣。」饮茶毕,遂卷之而去。
年允恭画枇杷
年允恭侍郎希尧,为羹尧兄,工绘事。尝为青岩和尚画枇杷一枝、鸜鹆四,枇杷以石绿为叶,白粉为果,赭染其半,一鸜鹆立于枝上,向下而鸣,三鸜鹆相鬬,搅成一团,生动润洁。
黄瘿瓢为闽之老画师
黄慎,号瘿瓢,闽之老画师也。幼读父书,长侍母,无以为生,遂学画。母含泪语曰:「儿为是,良非得已。然吾闻此事,非熏习诗书,有士夫气韵,则成画工耳。」慎闻言,乃愈益自爱。方十八九岁时,寄居萧寺,以昼为画,夜无所得烛,从佛镫光隙读书,母闻之喜,时虽年少,与游者多闻人。慎复工诗,善草书。出游豫章,历吴、越、维扬,人争客之,得其片缣尺楮者,皆奉为瑰宝。母垂老,不欲远离,乃偕以来,时雍正丁未也。庚戌,始归闽。
恽清于善写生画
恽冰,字清于,锺嶐之女,南田族元孙女,世或误为南田女者,非也。冰写生,芊眠蕴藉,用粉精绝,迎日花朵,俱有光。作已,辄题小诗。乾隆初,尹文端公继善曾以进呈孝圣后,高宗见而赏之,题诗嘉奖,声誉大起。夫为毛鸿调,不应举,筑小楼,伉俪居之,以吟诗作画老焉。临川李穆堂侍郎绂赠诗二首云:「黄筌妙笔吟花鸟,不用徐熙落墨花。忽地展图识佳制,写生生气更横斜。」「画家今日重南田,闺秀犹夸得祖传。共道花王胜姚魏,沉香亭畔最婵娟。」
马江香授人以画之指法
马江香,名荃,常熟人,画师扶曦之女也。习于庭训,乃亦善画。早寡,以苦节闻。晚岁名益高,四方以缣素兼金求画者,几无月无之。常蓄婢数人,悉令调铅杀粉。而常熟多贵游士女,皆求授指法。时恽清于画以没骨名,而江香以勾染名,江南人谓之双绝。
李兰斋卖画
李子隆,字兰斋,乾隆初之芷江人。耽笔墨,喜画拐仙,山水、翎毛犹其余事。家故贫,口不言钱,囊空,即洒墨数幅,命小童携至街头卖之。尝自诵唐伯虎诗云:「闲来写幅丹青卖,不用人间作櫱钱。」
赵难涸写竹石
赵泉,字难涸,乾隆初之当涂老明经也。家贫,年七十,三子相继夭,一孙病痪。生平博学工诗,写竹石,疏宕有奇气。市人弗喜,或乘其穷,掷锱铢而草芥拾之,辄拳笔刺天而叹曰:「嗟夫!奈何贵米颠、富倪迂而坑赵泉哉?」时或酒后激昂,裂纸畀火,骂钱奴为豕虱,叱腐儒为混鼠。喜之者辄苦其狂,而难涸亦不屑也。
吴身三善貌人
无锡吴省曾,字身三,善貌人。行箧中画稿如梵夹,皆乾隆时之士大夫也,袁子才尝见而撷之。不相识则已,有相识者,纸上可呼其人。尝为子才作《随园雅集图》,图中人最老者为沈文悫公德潜,年九十余,最少者为陈熙,年十七,随其老少,謦咳宛然。其用笔如勇将追敌,不获不休,又如神巫招亡,专摄魂魄,踔绝之能,生与性俱。弟子数十,皆莫能及。为人朴而静,短小,面多瘢,乡音喃喃,不伐其技,人多昵之。
刘以贤画僵尸
杭州刘以贤善写真,其邻有一子一父而居室者,父死,子外出买棺,嘱邻人代延以贤,为父传形。以贤入其室,虚无人焉,意尸必在楼,乃蹑梯以登。就床坐,抽笔欲画,尸忽蹶然起。以贤知为走尸,不动,尸亦不动,但闭目张口,翕翕然眉撑肉皱而已。以贤念身走则尸必追,不如竟画。乃取笔申纸,依尸样描摹,臂动指运,尸亦如之。以贤大呼,无应者。俄而子上楼,见尸起,惊仆。又一邻人上楼,亦惊而堕楼。以贤大窘,强忍待之。俄而舁棺者来,以贤徐忆尸畏帚,乃呼曰:「汝等持帚来。」舁棺者心知有走尸之事,持帚上楼,拂之倒,乃取姜汤灌醒仆者,而纳尸入棺。
罗两峰画鬼趣图
扬州罗两峰布衣聘为杭州金寿门弟子,能画,尤工梅。生有异禀,目见鬼物,久之,成《鬼趣图》,殊形异状,宛然吴道子《地狱变相》,又如读《五王》、《楼炭经》也。其写大阿罗汉及摩诃萨各像,足与崔青蚓、陈章侯相上下。
重宁寺为高宗祝厘地,其壁有画,为两峰所缋,盖两淮鹾商出数百金延其所作者也。
边寿民画芦雁
边寿民,字颐公,淮安人,善泼墨写芦雁,有声于江淮。尝语其友人王孟亭曰:「我以画为活,今年六十,老将至矣。为置一箧,外圆内方,虚其腹,封而窍之,及吾手能为时,得佳者,入窍而实之,以备吾老,名弆箧。」孟亭为文记之。
僧静峰善画
沪城铎庵僧漏云,号静峰,汉军人,大将军年羹尧孙也。乾隆时,自浙西飞锡来此。在庵,与客谈画,不涉时事。善画禽鱼、花卉,有徐熙笔意,山水清微淡远,自成一家。间作诗词,亦无俗韵。居四十年,始他去。
奚铁生画为逸品
奚铁生,名冈。善画山水,出入元四家,多水墨,清越秀润,为逸品。间作写意花卉,亦秀绝。诗画俱清旷。性高而僻。尝自定润格,榜于门,索画者如其价,以金及绢素投之,为籍记次岁月先后以为之。求者益众,积三五年不画,亦不启缄也。后自造纸,曰古雪斋纸,画烟,润墨如湿,易退,晚年非此不画也。
周庶常凯尝以画求见,属人先容,见于其斋,曰冬花盦。身短发秃,微有髭,面酡黄如瓜。当窗置大几,罗列书画,自制一高足椅以就几。至则拱手为礼复踞椅坐。与论画理,评周之画曰:「士夫气太重。」周因曰:「先生所造纸易退,不为五百年后计乎?」笑曰:「宋元画绝少,所存者名耳,余惧无以厌名也。」语毕,送出斋,即返。周心怼之,人曰:「以君庶常能画,有加礼矣。平日客至,固不迎送也。」
奚铁生闭门作画
奚铁生作画,有时闭门,居一室,寝馈以之,虽家人不得见,但闻瑟瑟磨墨声。画不惬意,即于纸背临古人书,易他纸重缋之。竟一月,乃出,谓家人曰:「足饱尔等两月饭矣。」遂出游。所交梁山舟学士及汪、孙、许诸收藏家,至则埽榻以待,取古人书画为之审定题跋,或游湖山,赋诗自娱,兴尽始返。
周松泉私仿奚铁生画
周干,号松泉,钱塘布衣。私仿奚铁生画,奚见之,不能辨,曰:「何不自署款?」曰:「署丈名,多得钱。」奚遂教之,自是名益着。尝于斋壁画《松泉图》,多名人题咏。
金冬心画梅竹
钱塘金农画梅竹,苍劲绝俗,长幅矮卷,日可竟十数。晚又画佛。有见其画竹之自题曰:「凌霜雪,节独完。我与君,共岁寒。」农,字冬心。
童二树画梅
山阴童二树布衣钰善画梅,画成,辄题一诗,诗亦佳,故有「万树梅花万首诗」之句,可称二绝。
童二树画猫
童二树善画墨猫而不轻绘,盖二树迷信甚重,必于端午午时始画,谓此时所画可辟鼠也。
王梅卿画梅
长洲陈竹士继室王梅卿。山阴人,工诗善绘,卧室悬一联,曰:「几生修得到,何可一日无。」竹士前室金纤纤有《瘦吟楼诗》,尚未付梓,梅卿乃并其自着《问花楼集》,同时印行。
梅卿曾画锦葵石榴一箑,点染秀淡,而画梅尤多。后拟绘士女百幅,尚未就,而病,寻即逝矣。
萧尺木画山水人物
芜湖萧云从,字尺木,工画山水、人物,具有北宋人遗轨。闭门著述,品格亦高峻。乾隆甲午,四库全书馆进尺木所画《离骚图》,高宗命馆臣为补《天问》以下,盖尺木所未图也。又题其山水长卷诗云:「四库呈览《离骚图》,始识云从其人也。群称国初善画人,二王【翚、原祁】恽【寿平】黄【鼎】伯仲者。二王恽黄手多,石渠所藏屡吟把。萧则石渠无一藏,侍臣因献其所写。」诗凡二十六句。
自尺木画邀宸赏,江南大吏好事者遂访其萧家巷老屋,遗址犹存。其所著《易存》、《杜律细》若干卷,亦收《四库》存目中,惜后人仅一担水夫,老病不足自活。
汤鹏揉铁作画
芜湖铁工汤鹏,能揉铁作画,朱竹君诗所谓「近来刚要柔能化,别样枝头壁上春」也。凡花竹、虫鸟、山水屏幛,曲尽生致。其巨幅,必积岁月始成,世不多见,见者皆径尺小景。好事者争购之,范以木,悬诸壁,或合四面以成一镫,亦名铁镫。每幅辄直数金,且不易得。汤既殁,他工间仿为之,终不能逮,盖炉锤之巧,前后所无也。
张董世以绘画供奉内廷
乾隆丙寅,圣驾巡幸五台山,回銮至镇海寺,积雪在林,天然画意,因命侍臣张阁学若霭写之为图。及庚午,又命若霭兄阁学若澄图镇海寺雪景,御笔题诗其上,有「传语示其弟,坚俯踪可师」之句。辛巳西巡,尝命尚书董文恪公邦达即景图绘雪山。越十余年,文恪子文恭公诰随扈,复奉旨写雪山图进呈,上补题文恪画云:「辛巳西巡携侍臣,雪山即景写嶙峋。今来积玉仍千嶂,图上之人作古人。」又题文恭进册云:「枚氏皋随跸,雪山因命图。霁情宛可挹,家法未全殊。」
郑板桥画石
八大山人弟子万 ,能画一笔石,而石之凹凸浅深,曲折肥瘦,无不毕具.郑板桥尝学之,一晨得十二幅。盖运笔之妙,在平时打点,闲中试弄,非率意为也。石中亦须作数笔皴,或在石头,或在石腰,或在石足。
傅凯亭工指画
傅雯,字凯亭,闾阳布衣。工指画,取法于高且园侍郎。郑板桥尝为作诗云:「长作诸王座上宾,依然委巷一穷民。年年卖画春风冷,冻手胭脂染不匀。」
京师广安门内慈仁寺,乃古双松寺遗址,明代改建者也。其厢悬《胜果妙因图》,乾隆丙午夏,凯亭奉敕以指绘之。图中诸佛及罗汉像最小者,犹与人相等。屋凡三楹,图之广狭称是。
苏廷煜工指画
吴郡苏廷煜,乾隆时人。工指画,每以巨擘为大笔,食指、中指为中笔,无名、小指为细笔,相其机宜,运以神气,高古之致,超出恒蹊。
诸某指画渔翁图
吴人诸某,以指蘸水墨,作《渔翁图》,须眉苍古,真有江湖散人趣。而浓柳垂阴,微波生浪,钓竿渔具,草笠烟蓑,色色精巧。使俗手为之,恐鼠须细笔,未必若此生动也。
罗雪谷指画
羊城罗雪谷能作指画,惟作画时,须于指甲中藏棉花少许。
张水屋画简而又简
山右张水屋能画,牧通州时,榜楹联于门曰:「杨柳江城临画稿,梅花官阁寄诗魂。」风趣可想。改七芗尝云:「水屋画简而又简,似查梅壑。」张船山送其之任简州诗云:「驴背逢人笑不休,到无蟹处作监州。凭君画尽奇山水,莫负天教剑外游。」
三朱画诗龛图
法时帆祭酒式善有《诗龛图》,三朱所作也。三朱者,一青上,一素人,一野云。青上缋太湖石,竹树、亭榭乃素人、野云所分写也。
十六画人
干、嘉承平之际,风雅鼎盛,士大夫文酒之暇,娴习画事,时一为之。法时帆尝作十六画人歌,曰朱鹤年野云,曰汤贻汾雨生,曰朱文新涤斋,曰杨湛思琴山,曰吴大冀云海,曰屠倬琴坞,曰马履泰秋药,曰顾莼南雅,曰盛惇大甫山,曰孟觐乙丽堂,曰姚元之伯昂,曰李秉铨芗甫、秉绶芸甫兄弟,曰陈镛绿晴,曰张问陶船山,曰陈均受笙。
沈海筹工画
沈鹤龄,字海筹,德清新市镇人。以慕张骞乘查入斗牛事,故自号银查子。幼不慧,日读书三四行,引喉咿唔,颈面尽赤,及掩卷,卒不能诵一字。惟好以片纸置书下,作绘事,贻同塾儿。画人,人肖,画虫鸟,虫鸟肖。师见之,威以夏楚,弗止也。后移家杭州,悦写貌者陈苍霖,遂往受业。陈故擅名久,初以为寻常弟子耳,已而渐奇之。既卒业,不敢自炫鬻,曰:「奈何夺吾师衣食耶!」间为戚友所嬲,始一为之。尤善临摹古人仙佛鬼、士女及龙虎、鸾鹤之属,气韵骨法,落笔成真。或自出机轴,亦深得古人妙意。以是出蓝之誉日起,益愀然不自安,去游嘉禾、姑苏间。所至辄争致,然不受迫促,一图或数年不成。有欲速就者,绐之去,闭深斋中,扃其外户,焚香瀹茗,饮馔惟所欲,多陈列名画佳砚,其摩挲赞叹者,即奉为润笔资,然后伺间语之。初甚艴然,既知不可出,遂留二三日,为成之而去。惟好游,税驾之地,必穷极佳胜。衣履喜奇古,不久即弃去,更为之,故所得辄缘手尽,至老不治生产。
有金陵富人某,挟万金至新市贸丝,耳其名,因所主者延之往,仪节颇阔略,设饭,又不具宾主礼,大怒,推案而起曰:「来,来,尔貌不敌一骏驴,顾欲画工我耶?」又让所主者曰;「君误我,令笔墨数十日臭。」遂袖所画纸,趋出。明日,富人款门谢,礼益恭,卒不顾。居间者请以多金毕绘事,笑曰:「吾安用此傥来物!虽然,留之,祇秽吾屋,姑取而头往,身不可得也。」富人虽愧怒,卒不敢出一语,逡巡持所画纸去,以是益厌为人画。
乾隆甲辰,其族弟赤然令直隶之南宫,海筹欣然携琴砚而北,时别六七年矣。洗尘扫榻,相对极欢。每饭罢,出囊中砚材磨琢之,或鼓琴一曲,翛然自远。间为赤然佐理琐事,事亦竟办。会有以海筹名闻上游及邻郡县者,咸致书赤然,俾劝驾。海筹曰:「一富儿尚辱我,况青油幕下面孔耶!」竟不往。赤然寻移宰丰润,丰润饶山水,海筹时跨款段出游,遇幽奥险峻处,辄扪而登,东望辽海,西顾田盘诸山,竟日忘返。又数往京师,诣小市,觅古画砚,亦时有所得。庚戌,赤然自大城引疾还,买屋新市,两家相距数十武,朝夕过从,不异畴曩,语及北游,尚悠然神往。有劝其重理旧业者,曰:「少壮尚不堪,况已发苍苍而视茫茫乎!」丙辰秋,右体忽不仁,卧床久,性益卞急,时欲引刀自刺,曰:「方恨不能乘查泛天河,乃使我至此极耶!」竟郁郁死,时嘉庆丁巳六月八日也。
汤贞愍工画梅
武进汤贞愍公贻汾以画梅名,而山水尤静细,书卷之气盎然。家藏《红豆村庄填词图》便面,贞愍自题云:「潦倒词场六十秋,自抛红豆种离愁。村扉一出人争识,翠板红牙拜白头。」
闵贞,南昌人。幼失父母,长以能画名,尤善写真。然为他人写,即肖,追写其父母,辄不似。执艺三十年,常以自恨。一日薄暮,就肆浴,有浴者伛偻謦咳,酷类其父,匆匆未暇讯姓名,忽不见,时时就浴肆迹之。阅年余,遇诸道,一农丈人也。强与昵而饭,极欢,貌之,以示素识其父者,皆太息以为绝肖。贞忆为儿时抟泥,被母呵而走,反掷所抟泥,泥跳涂母面,贞惊跽,奉母面,亟拭之,母面目犹约略可记忆也。偶有一妪来乞浆,贞诧曰:「是矣。」致之楼而写之,与父像并悬室中,朝夕馈食以为常,因自为《奉馔图》。
颜朗如以洋布作画
古画多用绢,宋以后始兼用纸,明人又继以绫,皆取其易助神采。苏州叶调生偶以洋布极细密者,索颜朗如作墨山水。朗如言其质较绢稍涩,视宣纸则和润,颇能发笔墨之趣,而气韵又觉醇雅。同人咸以为新奇可喜,作诗咏之。程序伯云:「山林宜布素,尽洗华缛姿。莫嫌袜材费,烟污得所施。颇闻波弋国,香荃成几丝。金壶助余馥,墨渖含清滋。从此剡溪藤,贱作拭案资。晚窗喜展对,络纬啼凉飔。」印印川云:「宋细唐粗辨入微,几劳织女弄梭机。谁将卉服齐东绢,咏画林看列布衣。」俞骏岳亦曾为调生以洋布作山水立幅,谓与笔墨相宜,语同朗如。一时妙手如贝六泉点、沈竹宾焯率喜作布本画,盖皆自调生一幢开其先也。
姚伯昂画猫
姚伯昂副宪元之曾豢一黑猫,形如虎,甚爱之,且亲为绘之于轴。刘少涂曾于其京邸中见之,觉神气如生,副宪固精于绘事也。
李筑夫画笔浓密
嘉、道间,李筑夫岩以画名。初为漆工,彩绘栋宇,人物花鸟,厥状惟肖,故得值恒倍常工。既而悔曰:「瘁我心力,仅得一日之饱,徒供伧父玩赏,乌能传名不朽耶?吾十指自有所托。」遂改习绘事,用笔浓密,名噪一时。
金云门画佛像
山阴女士金云门,名礼嬴,秀水王仲瞿继妻也。通文史,尤善画。其画人物,逼似刘松年、赵千里、仇实父诸家,故嘉、道之间,海内称女士画为大宗。所画佛像尤多,传世者有《西王母降集灵台》、《班婕妤辞辇》、《唐昌观女仙观玉蕊花》、《吴彩鸾写韵》、《江采苹作楼东赋》、《周娥皇邀醉舞》诸图,而《建安七子图》尤着。
鲍阿滚缋像
道光时,吴下有鲍某者,善追写人家祖父像,一一惟肖。将落笔时,辄就地作蜣螂转丸势,时人呼为鲍阿滚。
梁侪石画得生趣
顺德梁元翀,字侪石。善画,有苍气,无媚骨,如其人。试童子,屡北。年四十后,始决弃举业,欲专以画名于世,乃渐出以秀润,晚更得生趣,皴法喜拟董文敏,而淡水遥山,更超妙。间仿黄鹤山樵,万毛攒凑中,湿翠欲滴,论者诧为神似,然不可多得。所作小景,尤得倪高士意。疏杨枯竹,秋气萧然。又与黎二樵同癖。二樵以韵胜,侪石以骨胜,则两不相掩焉。远近索画者踵相接,得其尺幅,珍秘之。
侪石每遇得意画,辄自为韵语题其上,书法尤深入黄文节堂奥,故时人号之曰三绝,不独以得其画为喜也。
侪石尝谓人曰:「近世画人稍压俚耳,即自高声价,润笔之多寡,视纸幅大小为差,阿堵不至,虽至好,犹袖纸以还。钱至矣,纸收矣,或三四返,五六返,仅乃得之。其间之失而补,补而又失此纸者,不知凡几。予闻昔之人却钱币,不肯画,画复自毁,有之矣,未闻一行以市道,曾不亲疏别若今日者。夫谓之市,则不得问所从来,皂役,吾兄之;商贾,吾先生之。甚或取以糊其门,围其榻,践蹋弃之,谁之过哉?予家贫,既不能概屏钱币,称高尚,而来索者卒未尝锱铢较,有所酬,无不立应。然计终岁所入,实足备薪水而有余,向平婚嫁亦资此。故寒士之庐,惟予画可张,他不能致也。」
华秋岳卖画
道光时,华秋岳岩在京卖画,顾知者鲜。一日,有人以名人字画求售,视之,无佳品,将返之,瞥见包画之纸亦为画残,似甚佳,异而视,即己之画也。华怅叹万状,遂浩然出都。
费晓楼画仕女
乌程费晓楼,名丹旭,工画仕女。初甚贫,在杭州城隍山设摊售画,偶为汤贞愍所见,审非凡品。时某家方鼎盛,主人某好宾客,四方名俊,辐辏其门。汤因言费必能成名家,盍有以裁成之。某即延费至其家,月奉金若干。某家富图籍,因得纵观古名画,画日益工,某家又为延誉,于是费画名著东南诸省。又以闲暇习为诗词,某氏后人为裒集之,曰《依旧草堂遗稿》。
郎苏门画蟹
安吉郎苏门观察葆辰画蟹入神品,人皆宝贵之,称为郎蟹。其自题诗亦多佳者,有七绝二首云:「秋来不减持螫兴,愿学东坡守戒难。聊借砚池无数墨,写生且作放生看。」「橙黄橘绿稻花疏,杯酒双螯小醉余。若使季鹰知此味,秋来应不忆鲈鱼。」
招子庸画半蟹
南海招子庸工绘事,画蟹最佳,俨有秋水稻芒郭索横行之致。润有定格,酬不及格者,为之绘半面蟹,自石罅中微露半体,神采宛然如生,见者皆叹为绝笔。
文宗画马
文宗善画马,同治朝,由醇贤亲王恭摹上石,神采飞舞,雄骏中含肃穆之气。
吴让之鬻画
仪征吴让之,名廷扬,又名熙载,蚤岁以画负盛名。入酒肆,恒不给赀,率涂抹数纸以博一醉。咸丰庚申乱后,生计日蹙,一家十数口,恒空乏无藉。其妇不贤,时以家庭细故相勃溪,至赁僧庐鬻字以为活焉。
苗沛霖画巨石
苗沛霖工画,方为诸生时,尝为人画巨石一帧,题两绝句于其上曰:「星精耿耿列三台,谪堕人间大可哀。知己纵邀颠米拜,摩挲终屈补天才。」「位置豪家白玉栏,终嫌格调太孤寒。何如飞去投榛莽,留与将军作虎看。」
左恭人绘孤舟入蜀图
四川曾吟村太仆以进士观政农部,出守章江,深得士民心。曾文正公国藩治军安庆,招致戎幕,以劳卒于军。其室左恭人移柩回蜀,过叉鱼滩,大风,几覆舟,恭人抚棺长号,呼天泣血,风遽止,舟竟无恙。乃自绘《孤舟入蜀图》,海内名公巨卿多题咏之。
瑜皇贵妃画山水
穆宗之瑜皇贵妃能画山水,墨笔作兰,自题小诗,署款曰懒梦山人。孝钦后训政时,退居一室,图书满架,以画自遣而已。
项维仁不轻作画
永嘉项维仁善画,嗜酒,性孤僻,不乐与人交。人属以画,辄大怒,或且申申詈不已。其画无师法,每当大风雨,辄饮酒极醉,破笠赤脚,登屋后山绝顶,蹲踞而遗,观其冈峦之冥蒙,云树之迷互,鼓掌狂叫。疾走归,据案伸纸,奋笔直追,濡染淋漓,烟气弥漫。昼已,张壁间,复取斗酒赏之,且饮且注视。良久,忽大哭,立毁之,弃炉火中。他日风雨复然,卒不知其故也。
维仁平生不妄见人,温州协守备钱大勇嗜酒,与之善者数年,终不敢乞一画。一日,大雨,过维仁,维仁方据案画,画已,自起入取酒,大勇急卷画怀之。维仁出,不得画,知为大勇所匿,则笑曰:「君欲得吾画,良苦,然未署款,当为补之。」大勇不许,曰:「得画足矣,奚必署款。」又尝具美扇,索名人书之,置维仁案而久不言。维仁顾扇美,信手作小树数株,已见背面书,乃大怒,曰:「奈何以某书罗我!」尽涂其画。大勇死,维仁益佗傺。有尚书督军者,阅边至温州,语及维仁画,兵备道立遣人召之。时方大雨,维仁破笠赤脚至,道降阶相迎,与抗礼,维仁曰:「某,庶人耳,辱公厚召,故来,将奚役?」道以情告,陈百金几上,维仁直视曰:「某不知画,即画,岂用以媚大府者!」不谢,走出。道无如何,饰他人画,署维仁名以献,维仁画终不可得。
杨景白画罗汉
杨景白,名星灿,同治时人,自署伟头陀,又称不了头陀。其画专精于罗汉,美人,惟自耻以丹青觅利,囊有钱,即橐笔,虽求者以百金丐尺幅,靳不应。生平嗜鸦片烟,必俟烟尽,始稍稍为人下笔。广州佛照楼旅店所悬罗汉四小帧,乃其极贫困时,不得已馆于佛照楼,主人日供鸭腿面一碗,清膏一两,杨感之,乃殚精竭虑,为此生平最得意之作也。
景白常独居一室,终日不逾门限,几席有尘,亦略不拂拭。所卧烟榻,至留一人形,盖除身所蔽外,四围皆积尘垢也。每绘时,窒塞窗棂,满室黑暗,惟漏光如掌,就光中染翰,谓非此则不工,耗目力也。时欲作一罗汉,辄覃思数日,至遗精溺,自以为苦,故不多作。佛照楼下别有《杨贵妃教白鹦鹉念多心经图》,美人樱唇微绽,媚眼低垂,为且诵且聆之状,神妙不可思议,亦景白所作也。
续画中九友
吴梅村有《画中九友歌》,评泊丹青,扬扢风雅,洵足为绘林增色。丹徒赵季梅中翰彦修用其韵,作《续九友歌》云:「剡溪侍郎荆关流,淋漓墨障烟云浮。放笔天外乌纱投,西溪高隐夫何求。【醇士】雷州鉴赏珊瑚钩,游心艺苑春复秋。上官白简穷镜锼,金貂换酒百不忧。【鹤舟】髯翁三十游皇州,宣南画史居上头,驱染子墨万象收。冷斋低首岁几周,未寒先补山羊裘。【少甫】松圆后起追前修,疏篁古木摹丹丘。一僮一鹤随扁舟,虞山茂苑长句留。【序伯】秋言大笔如戈矛,苍松巨壑师马刘,酒人八九来深楼,传觞作画心悠悠。【秋言】谊亭细楷如锺繇,酒酣捉笔揩双眸。烟霞落纸松风飂,元气灏灏精神遒。【谊亭】叔明汪子工吟讴,收拾烟墨赋宦游。劝耕原隰闻啼鸠,长宫稳跨折角牛。【叔明】鸳湖下笔烟景稠,花鸟更比林良幽。辇金索画来瀛洲,脱巾笑傲东诸侯。【子祥】阿弟生计无田畴,迂疏隐僻动见尤,抚印作画驱穷愁。浮家江上闲于鸥,放头烂醉万虑休。【弟荣】」此外尚有《松陵画友》诗二十四首,续八首。江浙画手固多,而季梅搜罗不遗余力,以视朱竹垞之《论画绝句》,郑板桥之《画人诗》,其赅博不啻倍蓰矣。
孝钦后画观音像
孝钦后所画宫体观音像,轴长五尺六寸,绢本,像高二尺一寸,朱绿隐隐迭起,衣褶间描以金粉。像之上有梵文四字,于中钤印一,文曰「慈禧御笔」。
孝钦后画葡萄
孝钦后喜作画,而不能工。画兰竹,寥寥数笔而已,然设色布格,必苦心经营。画何种花,即捣何种花汁以为色。其得意者,莫若葡萄。盖葡萄惟数大圈,随手可成,藤蔓屈曲,如蛇如蚓,信笔所之,易于神似。或谓孝钦喜饮葡萄酒,因而推爱葡萄,暇必画一纸以自遣也。
孝钦后画有代笔
孝钦后万几之暇,辄画扇及立幅以赐大臣,患不能给,乃觅代笔二人,一为归安姚彦侍方伯之嫂,一为云南缪中书嘉玉之妹。二人孀居也。月予三十金,然在内均有使费,恒患不给于用,某亲王为设法津贴,又画扇寄售厂肆,索润资极昂,一箑至二金有奇。
嘉玉之妹名嘉蕙,字素筠。通书史,善篆隶书,尤工画。归陈氏,蚤孀。光绪己丑五月四日,奉特宣,入储秀宫,供奉绘事。庚子西幸,随驾至长安。孝钦每于政暇,召入寝官,赐坐于地,闲论今古,内监皆称为缪先生。当随驾至秦时,有犹子留滞京师,侄妇年二十余,携以自随,居孝钦寝宫东偏之小室,终日不得出户。综计素筠之参承禁闼,入陪清燕,出侍宸游,垂二十余年。
尹和白画宗宋元
湘潭尹和白,名金阳,中年始作画,专宗宋、元,规矩谨严,神采焕发,传橅移写,尤其特长。其画梅也,学逃禅老人,遒炼高古,三百年来无此作,冬心二树不足与之比肩。耄年画虫鱼花鸟,细入毫发,殆亦得天独厚欤?
和白性高洁,意所不可,虽以重金请,不绘也。曾文正开府两江,招之往游,为作《苍茫独立图》,写其小影,作渔翁垂钓状,披蓑戴笠,在湖之滨。文正大喜,传示幕僚,命各为诗以纪之。时文正长子惠敏公纪泽侍侧,年十七,为诗先成,诗云:「尹子丹青画英妙,指挥百物呈荣枯。即今寥落无余子,为写《苍茫独立图》。大海波涛揭地起,高秋云物漫天铺。举头四望浑无物,梦想人间顾与吴。」和白晚年居乡,足不入城市。门下多女弟子,皆从之学画。
彭刚直画梅
衡阳彭刚直公玉麟以画梅著称于时,每画,必题一诗。俞廙轩侍郎廉三抚湘时,刚直已薨,乃从王壬秋检讨闿运乞一幅,并属壬秋题词。壬秋题词云:「姑射貌,旧日酒边曾索笑。春风吹人醒年少,花开花落情多少?明蟾照,人间只有西湖好。」壬秋之言盖亦有所指也。
任伯年懒作画
山阴任伯年绘人物,有声于时。久居苏,求者踵接,而性疏傲,嗜鸦片烟,发常长寸许,懒于濡毫,倍送润赀,犹不一伸纸,画材山积,未尝一顾。一日,戴用柏、杨伯润过其门,见一学徒倚门而泣。戴问故,曰:「店主命送画赀至任先生家,请其作画,数月未就,谓我干没润资,故不得画。今日又命我来取,云如不得,必将挞我。今任先生仍不见付,是以泣耳。」戴怒曰:「名士可若是乎,受人钱,乃不为人画?」遂与杨同入。任方卧烟榻吸烟,戴突拍案呼任起。任惊问故,戴曰:「汝得人钱,不为人作画,致使竖子哭于门,何也?不速画,我必打汝。」任不得已,即起画。戴与杨一人为伸纸,一人为调颜色,任援笔濡染,顷刻间两扇并就,戴以付学徒,欣谢而去。
胡恭寿画嫌润少
光绪时,华亭胡恭寿画名震一时。某岁,松江府某太守遣仆持金请其画,胡见持金少,语之曰:「谢汝主人,我不识何者为官,但须如我润格始画。」仆归,以实告。他日,太守增金,复使仆持往,胡为画之,送署。一日,太守燕客,并招胡,胡趋至,太守偶与客谈画,因故询曰:「此间有胡恭寿者,颇有画名,君知否?」客曰:「不知。」太守因以胡所画示之,客曰:「此恶画,何足污目!」太守故怃然曰:「技若此乎,乃颇自矜贵。」客曰:「嘻,君为所绐矣。」太守乃大怒,遽取画撕毁之。即邀客坐他室,殊不一顾胡。胡犹漠然不动,俄有一仆曳胡曰:「顷间辞色,汝见否?亦可出矣。」胡乃踉跄去。
罗文子画山水二大幅
慈溪罗文子,字子文,布衣,善六法.尝从任伯年游,晚更潜研独索,山水大幅,有米襄阳笔意;人物 刍褶,得吴道子家数.然不苟作,或终年不着点墨.作则穷日竟夜,至废食息.尝画《慈溪山水图》二大幅,坊纸狭小,粘数百纸成之.每幅大广亩余,来龙去脉,巨浸细流,纤悉无遗.鄞县方桢得之,作《四明它山水利考》,时称桑,郦所不及.后转入常熟翁叔平相国家,相国因资之以作《海道记》.
子文为人好饮酒,能谈诗,尝题其日记册曰:「愿终身不负己,一刻不负人。」可想见其志趣。年六十,游湘、鄂间,不得志,郁恨之际,恒发为诗歌,悲壮淋漓,竟卒于鄂。
张子祥画花卉
张子祥,名熊,秀水人,自号鸳湖外史。工花卉,生气郁勃,溢于毫端,纵逸如周服卿,古媚似王忘庵屏山。巨幅以寻丈计者,愈见力量。兼作人物、山水,亦古雅绝俗。家有银藤花馆,位置精雅无纤尘。喜填词,尤长于小令。并谙音律,尝引喉度曲,抑扬宛转,曲尽其妙,虽老乐工亦自叹弗如也。
陈若木画无师授
扬州陈若木崇光,初名照,后以字行。善画,无师授,而擅绝一时。幼值兵燹,家业荡然,遂废学。长以鬻画自给,间读经史,遂亦工诗。娶朱氏,伉俪颇笃。未几,以产难卒。复娶其妹,亦相敬爱。未几,得狂易病,谓若木为不知谁何之人,偶一入内,必诃逐之。若木郁郁不自得,亦病狂。又数年而继室卒,若木愈不自得。当年方盛时,纵论时事,不可一世。及其病也,气意颓丧。昔日旧交,偶一相值,寒暄数语而已,或一颔之,辄他顾。
若木作画,颇自矜重,稍不惬意,必寸裂弃去。既病狂,则任笔为之,不复详检,然其精到处,固不减曩昔,而超逸之气转过之。寒素之士求其画者,无论识与不识,欣然命笔。下至佣保,求亦必应。富商显宦,致重金求之,或迟迟以应,一迫促之,则束之高阁,百请而不得矣。画中有诗,诗中亦有画也。其画虽无师,然颇取法于前人。人物师陈老莲,花卉师陈白阳,山水师王麓台、僧石涛,翎毛、草虫且师宋元,宜当时老于画者之皆避席也。
胡铁梅鬻画于日本
皖人胡铁梅,名璋,工画,挟艺游上海,获赀颇丰。旋因经营《苏报》及古香室笺扇店,尽罄其赀,乃挈所娶日妇东渡,仍以鬻画自给。日人慕其名,求画者辐辏。殁后,为营一小冢,树碣于旁,曰清国老画师某某之墓。
上下画
上下画者,昉于泰西。光、宣间,日报、杂志之游戏画常仿之。其画自上自下观之,形态皆同,盖出于古镜之背文也。一名圆转画。
太医院处方
太医院医官恭请圣脉,皆隔别分拟,而又不得大有歧异。医官患得罪,乃推一资格稍长者为首,凡用药之温凉攻补,皆此人手持钮珠某粒为记,各医生皆视为趋向。又所开之方,必须精求出处,故诸医拟方,必用《医宗金鉴》,以其不能批驳也。至次日复诊,照例不能复用旧方,又不得多改,惟酌改药两三品,方为合格,故复诊数次,即与初方宗旨迥不同矣。
官医
官署所用医生,专治监犯之病者,谓之官医。盖内外监狱,医治罪囚疾病,官给以药,选用医生二名,年终稽考优劣。如医治痊愈者多,照例六年届满,在内咨授吏目,在外咨授典科、训科。
祝由科
黄帝《素问?移精变气论》有祝由科,谓人病不用针石药饵,惟焚化符箓,祝说病由,故曰祝由。湖南辰州人能之,常挟其技以游江湖,颇有验,人遂称曰辰州符。世传祝由科书,序称宋淳熙中,节度使雒奇修黄河,掘出一石碑,上勒符章,莫能辨,道人张一槎独识之,曰:「此轩辕氏之制作也。」雒得其传以疗人疾,颇验。明景泰时,徐景辉复传其术。其治病也,能以病者所患,着于他物,而使其痊愈。如患赘疣者,则取刀划木石等物,而本人之赘疣能溃破流血,渐至结痂而愈,毫不知所痛苦。其口念咒语,以欺愚人耳,实催眠术之作用也。
蒙古医士
旧制,选上三旗蒙古士卒之谙习骨法者,每旗十人,隶上驷院,曰蒙古医士。凡禁廷寺人有跌损者,由其医治,限以期日,逾期则惩治焉。天台齐息园侍郎召南尝坠马伤首,脑岑岑然,蒙古医士以牛脬蒙其首以治之,其创立愈。干、嘉间,最著名者为觉罗伊桑阿。伊以正骨起家,至巨富。其授徒之法,先将笔管戕削数段,令徒包纸摩挲,使与其节合接,如未破者,然后如法接骨,恒奏效焉。又有一人堕马,别无痛苦,惟两足欲前行而转后却,延蒙古医士视之,谓不必用药,但于空庭中选壮健二男子,两手并举对掷之。如言,掷数十次而放下,则行步如常。问其故,谓因堕重,肝叶翻背,非药石可疗,惟举掷,方能舒展反正耳。
至居住蒙古本境之人,如有疾病,则延喇嘛诊治,兼施针灸,重则更须诵经祈祷。喇嘛治病,双手切脉,不说病源,不开药方,无药店,药由喇嘛配给。药不煎饮,研末和水饮之。通常之药三种,为脑路不冻汤,乌郎汤,治风寒咳嗽等症,畅汉汤,治头眩吐呕等症,功用与内地之红灵丹、平安散、四小饮等。药品概由喇嘛自归化运至。幼儿亦有种痘者,惟尚旧法,无牛痘耳。兽医亦喇嘛充之,颇有擅长刀圭之术而能起死回生者。
藏医双脉并诊
西藏之拉萨,每有患病者暴于日中,盖藏人习惯也。藏人有疾,轻则徧体涂酥油,暴于日中,遇雨,则以绒覆病者,烧柏叶烟熏之。人之皮肤,为身体排泄之作用,若涂之以酥油,则皮脂腺塞,不惟无益,而又害之,藏人不知也。其患重病者,始延医诊视,医者双脉并诊,所用之药,丸散而已。
西康医药
西康番人有疾病,尚祷祈,或延喇嘛而诵梵经,或入寺院而拜佛像,画符以避邪祟,问卜以测死生,人人皆然。亦间有番医,而验病之方,不察明堂,不究息脉,但以病者之溺一碗,用木枝挠之,观其颜色泡影而已。至于用药,亦有草木、鹿茸、麝香之类,惟用医药者少耳。光绪丁未,边务大臣赵尔丰悯番人之疾苦,兼以汉籍军民出关,医药不便,故由川省购药饼,延医士,赴里塘、巴塘、盐井等处,为人疗病,并延痘医前往,令其种痘。始而番人疑虑,继则延医服药者络绎不绝。乃奏明设局,广延医士,由公家给予薪资,于德格登科、河口、稻城,凡改流之处,皆设有医士,自是而医药始盛行矣。
傅青主善医
傅青主善医,传世者有妇科书,顾不徒精妇科也。其乡人王尧客都门,忽头痛,经多医不效,就诊于太医院某,按脉毕,命之曰:「此一月症也,可速归家料理后事,迟无及矣。」王怏怏,急治任旋里。会傅入都,遇诸途,问王归意,以疾告,曰:「太医院某君,国手也,盍请治之。」某叹曰:「仆之归,从其命也。」乃具告所言。傅骇曰:「果尔,奈何?试为汝诊之。」按脉良久,叹曰:「彼真国手也,其言不谬。」王固知傅技不在某下,泫然泣曰:「诚如君言,真无生望矣。然君久着和缓名,乃不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乎?」傅又沈思久之,谓曰:「汝疾万无生理,今思得一法,愈则不任功,不愈亦不任过,试之何如?」王大喜,求方。傅命归家,偏觅健少所用旧毡笠十余枚,煎浓汤,漉成膏,旦夕服之。王诺而别,归家如法治之,疾果愈。寻至都见傅,喜慰异常。更谒某,某见王至,瞿然曰:「君犹无恙耶?」王具以傅所治之法告之。某叹曰:「傅君神医,吾不及也。吾初诊汝疾,乃脑髓亏耗,按古方,惟生人脑可治,顾万不能致。今傅君以健少旧毡笠多枚代之,真神手,吾不及也。若非傅君,汝白骨寒矣,谓非为鄙人所误耶!医虽小道,攻之不精,是直以人命为儿戏也,吾尚敢业此哉!」送王出,即乞休,闭门谢客,绝口不谈医矣。
傅善医而不耐俗,病家多不能致。然素喜看花,置病者于有花木之寺观中,令与之善者诱致之。傅既至,一闻病人呻吟,僧即言为羁旅贫人,无力延医,傅即为治剂,辄应手愈。
某妇姓妒,常疑夫有外遇,忽患腹痛,辗转地上。其夫求之傅,乃令持敝瓦缶,置妇榻前,捣千杵,服之,立止。一老人痰涌喉间,气不得出入,其家具棺待殓。傅诊之,曰:「不死。」令捣蒜汁灌之,吐痰数升而苏。凡患泻者,遇傅无不瘳。用药不依方书,多以意为之,每以一二味取验。有苦痨瘵者,教之胎息,不三月而愈。
俞嘉言以医名于时
俞嘉言,本姓朱,明宗室也。明亡后,讳其姓,加朱以挎为余,后又易未以刖为俞。江西人,侨居常熟。往来钱牧斋之门,结庐城北,以医名于时。
牧斋家居,一日,赴亲朋家宴,肩舆归,过迎恩桥,舆夫蹉跌,牧斋亦仆地,及归而忽得奇疾,立则目欲上视,头欲翻于地,卧则否。延医诊治,不效。时嘉言适往他郡治疾,亟遣仆往邀。越数日,始至,问致疾之由,遽曰:「疾易治,无恐。」因语掌家政者曰:「府中舆夫强有力善走者,命数人来。」至,嘉言命饫以酒饭,告之曰:「若曹须尽量饱餐,且可嬉戏为乐也。」乃令分列于庭之四隅,先用两人夹持而行,自东,则疾趋之西;自南,则疾趋之北,无一息停。牧斋殊苦颠播,嘉言不顾,益促之骤。少顷,使息,则已霍然矣。时他医在旁,未喻其故,嘉言曰:「是因下桥倒仆,第几叶肝搐折而然。今掖之使疾走,抖擞经络,则肝叶可舒,既复其位,则木气敷畅而头目安适矣,非药饵之所能为也。」
常熟显宦某致仕家居,其夫人年已五十,忽呕吐不欲食。诸医群集投剂,俱不效,邀嘉言视脉,侧首沈思,迟久而出,拍显宦肩曰:「高年人犹有童心耶?是娠,非病。吾所以沈思者,欲一辨其男女耳。以脉决之,其象为外阳里阴,必男也。」已而果验。
常熟北城外多败屋,率停柩,嘉言居其地。偶见一棺似新厝者,而底缝流血若滴,大惊,问之于其邻,则曰:「顷某邻妇死,厝棺于此。」嘉言亟觅其夫,语之曰:「汝妇未死。凡人死者血黝,生者血鲜。吾见汝妇棺底流血甚鲜,可启棺速救也。」盖妇实以临产昏迷一日夜,夫以为死,故殡焉。其夫闻言,遂启棺。诊妇脉,未绝,乃于胸间针之,针未起,而已呱呱作声,儿产,妇亦起矣。夫乃负妇抱儿归。
一日,嘉言往乡,舟过一村,见一少女浣衣于河,注视久之,忽呼停棹,命一壮仆曰:「汝登岸,潜近其身,亟从后抱之,非我命,无释。」仆如其言。女怒骂大呼,其父母闻而出,欲殴之,徐曰:「我,俞嘉言也。适见此女将撄危症,故救之,非恶意。」女父母素闻其名,乃止。嘉言问之曰:「汝女未痘乎?」曰:「然。」嘉言曰:「数日将发闷痘,无可救。吾所以令仆激之使怒者,乘其未发,先泄其肝火,使势少衰,后日药力可施也。至期,可于北城外某处取药,毋迟。」越数日,忽有夜叩其门者,则少女之父也,言女得热疾,烦燥不宁。乃问以肤有痘影否,曰:「有之。」慰之曰:「汝女得生矣。」遂畀以方剂,归而药之,痘畅发,得无恙。
嘉言之治疾也,尤加意贫人,常于药笼中贮白金三星或四五星,有贫人就医者,则语之曰:「归家须自检点,乃可煮也。」其人如其言,得金,若天赐,药未进,病已释其半矣,此揣知病人心理之作用也。
秦景明精痘科
秦景明,娄县人。以医名于时,治痘疹尤验。一日,应邻邑某家之招,晨泊舟郭外,见一女于桥阴织布,谓其僮曰:「汝试往,抱其腰戏之。」僮曰:「有父兄在,必饱老拳。」秦曰:「我在,何惧!」僮如其言,潜往女后,力搿之。女大骇,村人毕集,将执僮,秦遥呼曰:「吾所使也。」村人多习秦者,招之登岸,询以故。秦问女尚未痘乎,曰:「然。」曰:「是将出痘,然毒伏于肾,见点复隐,则不可药,吾故惊之,俾毒提于肝,乃可着手。」众愈拥之,求为作剂,秦曰:「某家病方亟。离此数里,有某姓者,术颇工,可延之来。」某至,即举手贺曰:「是儿,我早知其痘险,今幸作惊痘,非绝症矣。」众告以秦事,某乃执弟子礼以事秦,终其身。
秦技绝人,惟好博。嘉定之南翔有富家,兄弟俱卒,妯娌共一子,年数岁,出痘,其母飞舟迎之,限以晷刻。至则秦在博局,托以潮逆,迟迟而来。至翔临视,已成反关,不可为矣,拂衣欲去。延宾者尼之,谓远道来,不一饭而去,非礼也。延入别室,则儿母已出,一手提其须,一手握刀曰:「我今飞棹来迎,此间非长江,何有潮汛?即畏颠播,轻舆急鞚,我不吝数十金。前时许,点尚显,复隐之故,由汝致之。儿不能生,我不欲生,若亦不得生也。我刺若,即自刺,不忍见儿之绝耳。」秦大窘,曰:「孽矣。」妇复激之曰:「若有仙名,而不能疗一儿,殊盗名耳。」秦俯仰间,曰:「有一策,姑试之。」乃令掘一坑,置席其上,卧儿坑中,畚黄土,徧拥其身,惟露面目,煎药水洒之,复以席覆其上。妇钥其门,偕秦共守之。夜半,忽奇臭不可耐,秦跃然曰:「生矣。」出儿视之,痘已复显,但皮败肉腐,悉成通浆矣。秦又欲归,妇仍尼之曰:「留此半月,愿奉千金为寿,即于我镇悬壶。君家中事,令徒可了之。」复日约数人,与之局戏,秦亦乐而忘归。
张本元善针人
临邛张本元,先世务耕,不闻以医传,本元亦未从医游,忽自许能医善针。人莫知所授,不敢试,技无所效,于是时人为之谚曰:「伪大夫张本元。」会彭端淑之戚张氏妇艰于产,数日,举家惶怖,不知所为。本元至,命取妇亵衣一,履一,以箕加其上,口吐针,针之,嘱曰:「产时顶上有针孔,须泥以饭。」张氏漫应之。俄而生子,视顶上,果然,急如嘱。张惊且喜,始知其能。端淑之世父楚锡苦疟疾,请针之。本元曰:「针其腓。」楚锡戏之曰:「吾病在首而子针吾腓,可乎?」本元漫应之。针甫半,忽折,徐试其踵,呼曰:「出。」针跃然出,达于梁。又为人治痨疾,针其脊,终身无恙。自此而本元之名渐着,闻者争造其门,所试辄效。与之钱,不辞,不与,亦不责报。于是时人复为之谚曰:「神针张本元。」其针之长,或尺或数寸,约计有七十余枚。将用,则取诸口中,言笑饮食率如常,不觉也。无子,一女。针法传于女,女死,遂不传。
李隆古肆力于医
李雅化,字隆古。尝就试于有司,不售,遂弃去,肆力于医。居屋方不盈丈,以联苇间之,外延宾,内置床席煤灶,与妇处其中。每客至,啜茗相对,清谈竟日,不闻屋中謦咳声。屋前多疏竹丛花,列怪石,寂静如荒村。有叩门求医者,不以风雪炎暑辞,与之赀,多寡不较也。
耕云子自谓非医
秦产有耕云子者,顺治时隐于楚江之西。人有扶病过其前者,见而即止之,语其故,治以药草,遂愈,酬以钱,不受,曰:「吾非医者,恶用此!」
陈文明善治痢
陈启见,字文明,祁阳人。祖籍排山,以医起家。顺治时,王师征两粤,贝勒某自衡阳得痢疾,过祁,属县令访名医,令以文明应。及入诊,投剂立愈。文明尝遇异人,传疟二方,疗治如神。每岁治药盈斗,随证施予,不稍吝。
陆丽京善医
钱塘陆丽京,名圻。善医,遂藉以养亲,所验甚多。有人病亟,梦神告之曰:「汝病在肠胃,得九十六两泥,可生也。」旦以告其友,友默然,良久曰:「嗟夫,此陆圻先生也。」圻字,分之为斤为土,其姓为六,合之,乃九十六两土也。即迎丽京至,下药,立愈。由是名闻吴、越之间,争求其治疾,户外屦无算。
医方书药别名
德州田山姜侍郎雯癖好新奇,凡病,医以方进,必书药别名,如人参曰琥珀孙,黄耆曰英华库,甘草曰偷蜜珊瑚之类,【唐进士侯宁极撰《药谱》一卷,尽出新意,改立别名,凡一百九十品。宋陶谷《清异录》亦有之,盖移述侯籍也。】书俗名者不饮也。
沈去矜医愈毛稚黄姬
毛稚黄有小姬,尝病疗,势日殆,瘠甚,见骨矣,遣人速沈去矜临诊。沈至,曰:「毋恐。」以一刀圭愈之。毛大惊,叹曰:「曾闻敌二竖过于五丁,东阳顾影,腰带几何,何竟具神力乃尔?」
孙翁有神针
阳城东郭有孙翁者,善针灸。所居邻大道,多逆旅,一日,徘徊门外,遇一过客,鼻悬瘤如罂。孙见之,曰:「胡不去诸?」客曰:「固所愿也。」孙曰:「姑试之。」客曰:「刀剞乎?」孙曰:「否。」客曰:「药线乎?」孙曰:「否。」乃令客赤足踏针跗,有顷,孙曰:「觉有气自颈而注乎?」客曰:「然。」又有顷,孙曰:「瘤之带觉若痒而湿内注乎?」客曰:「然。」又有顷,去针,而瘤若失,仅结痂鼻端,如钱许。客大喜,询姓名,欲酬之,而孙已避去。客固巡抚委员,采硫于阳者也。事已,复命,抚骇问瘤去状,客以实对。
抚有母,四体不仁,卧三载矣,飞书阳城令,使速孙.孙至省,谒抚,问故,抚揖之以答曰:「吾母抱疾三载矣,诸君之能,愿起废焉.」孙入诊,母僵卧于榻,熟视良久而诊脉,曰:「姑试之.」针焉,而后茶.茶已,令二婢扶以坐,能坐矣.再针而进饵,饵已,令扶至床前,揉股而垂足,足能垂矣.再针而进饭,饭已,令四婢扶以行,能行矣.抚大喜,授餐适馆,有加礼,酬以金帛,辞不受.抚询其家口,孙曰:「止一子,方肆武,未售也.」谈次,询其术,且曰:「吾母之疾,经多医不能愈,子能立起沉疴,何也?」孙曰:「秦越人有言,吾非能生人,能生夫不死之人也.漠然无分,天道自运,针之谓矣.盖头为精明之府,鼻属足,阳明胃经,余故针某吏之跗也.风中腑者多着,四肢手足拘急不仁,面加五色,恶风寒,余故三针太夫人而除其风也.平之宁之,将之盈之.然则余非能起人,能起夫不终痿之人也.」抚拍案而叹之曰:「 乎祎乎,神如斯乎?」居久之,孙之子忽峨冠鲜衣而入,孙骇曰:「若何来?」则新中是科武解元矣.盖子本魁梧,抚亦以此报德也.子名绍武,是年为康熙己酉科也.
董道士治疽
董道士,康熙时居江宁信府河之土地庙,与人语,或庄或诞,群目为颠,一日,手木鱼,入市狂走,口喃喃作诵经状。群小儿环而哗曰:「道士又颠矣。」曰:「毋慁我,此地将焚,亟为禳解。」居人怒曰:「颠汉欲放火。」告县官,置诸狱。不数日,其地果有火灾,始得释,人以此竞异之。
某家有狐祟,招董至,以纸烛照室四隅,祟遂绝。见人病,虽甚危,掇块拾草以与食,皆立愈。富贵贫贱之人争邀致之,无难色,其不往者必不起矣。龙江关抽分郎中某疽发于背,昼夜呼号,群医束手。董往视,曰:「易耳。」令袒伏,索熨斗,炽炭举置创上。家人骇绝,而病者寂然,俄熟睡,董竟去。郎中醒,曰:「不知渠以何物置吾背,凉爽沁心,所苦顿失。」视其创,已结痂。追及之,谢以金帛,不受。汉口李道士亦颠者,忽徧告人曰:「江宁董道士,今日死矣。」有贾于楚者,归问之,果以是日死,人始惊为仙也。
颍州道士医某少年
颍州某少年为邪所侵,疾深矣,家人谓不可活,置之路旁。忽有道士过之,自言能医,命取重数十斤之铁锤,锤病者头面。父母泣曰:「病已至此,锤一下,头立碎矣。」道士笑曰:「无伤也。」及锤下,病者若不知,辄有二寸许美人自口跃出而灭。凡百锤,口出百美人,形状如一,少年立愈。病者之见美人,目眩故也。
张道人以导引治人病
康熙时,有张道人者至长沙,以元门清静导引,治病有效。或问之曰:「予见人以坐功而致病者多矣,未见有以坐功治病而有效者也。今先生用之而效,何也?」道人曰:「世人执一死法而治诸病,如医以一方而疗众疾,非独不效,必杀人。今我因病以用法,如医者诊病以处方,所以能起沈疴如操券也。」
李静岚知医
德州李静岚知医,尝以方书疗家人疾,立效。会母夫人病下痢,侍汤药,谓必以梅诸治之,群医不可。既而病剧,濩药时,觅得,藏袖间,潜投之,果愈。
吴允诚疗邵长蘅肺疾
吴允诚,儒以医名,谨厚长者也.与人交,无贵贱,必以诚.试其药,皆精良多验,人翕然信之.邵长衡夙有肺病,气逆上壅而为喘,遇秋辄作,作则凭几危坐,瞠目双肩,撼膺呀吸,累昼夜不能就枕.少间,辄复作,及冬,乃已.吴治之,护其元气,补以参苓,屏去疏快耗削之剂,而疾渐减,未涉冬,愈矣.
卢子繇弱冠处方药
卢之颐,字子繇,生而鲁。九岁,依父习禅坐,见一身世俱空之境,随诣闻谷禅师,以三语令参,能举心为对。弱冠,忽处方药,有合。其师王绍隆,亦名医也,与讲《内经》、《素问》,不得其旨,其后讨论张仲景《伤寒》,忽大出辨驳以困之。明年,即摄讲席。
陈驭虚治疫
陈典,字驭虚,京师人。性豪宕,喜声色狗马,为富贵容,而不乐仕宦。少好方,无所不通,独以治疫为名。疫者闻驭虚来视,即自庆不死。京师每岁大疫,自春之暮至于秋不已。康熙辛未,方望溪侍郎苞游京师,仆某遘疫。陈命市冰,以大罂贮之,使纵饮,须臾尽。及夕,和药下之,汗如雨注,遂愈。方问之,曰:「是非医者所知也。此地人畜骈阗,食腥膻,家无混匽,污渫弥沟衢,而城河久堙,无广川大壑以流其恶,方春时,地气愤盈上达,淫雨泛溢,炎阳蒸之,中人膈臆,困惾忿蓄而为厉疫。冰气厉而下渗,非此不足以杀其恶。故古者藏冰,用于宾食丧祭,而老疾亦受之,民无厉疾,吾师其遗意也。」
方尝造陈,见诸势家敦迫之使麕至。使者稽首阶下,陈伏几呻吟,固却之。退而嘻曰:「若生有害于人,死有益于人,吾何视为!」陈与贵人交,必狎侮,出谩语相訾警。贵人意不堪,然独良其方,无可如何也。
方之得交于陈也,以大理高某。高之亲疾,召陈,不时至。独方召之,夕闻,未尝至以朝也。家日饶益,每出,从骑十余,饮酒歌舞,旬月费千金。或劝谋仕,则曰:「吾日活数十百人,若以官废医,是吾日杀数十百人也。」诸势家积怨日久,谋曰:「陈君乐纵逸,当以官为维娄,可时呼而至也。」因使太医院檄取为医士。陈遂称疾笃,饮酒近女,数月竟死。
陈之杜门不出也,方将东归,走别陈,陈曰:「吾逾岁当死,不复见公矣。公知吾谨事公之意乎?吾非医者,惟公能传之,幸为我德。」乙亥,方复至京师,陈柩果肂。遗命,必得方文以葬。方应之,而未暇以为。又逾年,客淮南,始为文以归其孤。
李延罡行医自给
李延罡自上海来平湖,割西宫道士之楼居焉,以行医自给。有延之治疾者,数百里必往。视疾愈,不责报。或酬以金,辄从西吴书估舟中买书,不论美恶。由是积书三十椟,绕卧榻折旋,皆书也。
邹兴鉴为伤科
伤科邹兴鉴,少随父客宁乡之潭湾,从某习拳勇,十余人莫敢近。某授之符术,凡刀伤跌损,筋骨断折者,噀符水揉之,辄效。刘某自高树堕下,气垂绝,稍扶动,骨碎,察察有声。兴鉴如其法,移时,其人遽能立,不数日,愈。张某凶悍,为怨者丛殴,几毙,诊之,曰:「内血已泛,逾刻死矣。」亟噀水施创处,忽鲜血迸涌,旋吐紫黑血数升,睡片时,呼饮,曰:「予死复苏矣。」后遂改行为善。其他亦活人无算,不居功,亦不受谢也。
宋道人工按摩
宋道人者,长治人,少孤,为人牧羊霍山中。一日,失羊,群牧皆仿徨无所措,宋年十三,独入深山求之。行二日,见一老僧瞑坐石窟中,四无人迹。僧面生黄毛,长寸许。心知有异,跪而陈其故,僧张目曰:「尔羊固在,须中秋可得,今且归矣。」宋出,告羣牧。及期,约伴往,果得羊,又溢出四五百头。寻僧,已不见。众议鬻其溢者,得百金。已而分金不平,遂闻之官,官尽归其金于宋。其徒王姓者,心利其赀,故为好语,致宋于家,阳为之权子母。夜,令妇人入室,而己踵其后,诬以奸而逐之。宋失赀,无所依,乃复入山行。
久之,宋见茅庵,则别一老僧居之。泣拜,告以故,请留执樵采。久之,乃许。老僧不甚食,厨所有,惟燕麦芋魁,食之,遂不饥。居五载,僧遣之,宋留侍不行。僧顾曰:「子谨愿,奈具钝根何!」视壁上,有所画古丈夫五,一正面,一侧面,一背面,二人偶坐其旁。曰:「但日日目此,骨节寸寸,皆须留意。」宋茫然不解所谓,日坐卧其下而已。及夜,梦二人自壁下,指示铜人穴道脉络甚悉,宋忽豁然有省。一日,僧远出,留宋居守,则虎狼蹄迹,交错于庵之前后。越七日,僧归,谓宋曰曰:「山中檀越家邀我诵经,汝当随往。」比行,及半途,又谓曰:「汝且止此,闻木鱼声,乃来迎我。」遂径去。宋候移晷,饥甚,辄蹑踪往,道阻一河。河上有翁妪方视二童子汲,宋叩师所往,曰:「此处无人居,安得延僧诵经。」不得已,渡河而前,则峭壁插天,更无蹊径。倏闻木鱼声在北山上,驰赴之,又闻声在南山,顾视,日已晦,有虎百十余咆哮而至。急趋投翁妪所,木栅石屋,亦有鸡犬。翁出叱之,群虎皆弭耳去,招宋留宿,啖以麦粥。昧爽睡觉,则身卧盘石,屋栅皆不见,惊愕久之。遵旧路,欲返庵,道逢妇人井汲而络其背者,问之,则跌伤折骨。宋审其穴脉,试按摩之,应手而愈。延过其家,饮食之,因留居焉。自是为人按摩,虽骨已破碎者,无弗愈。后居福山王家,年已七十三矣。
莫际曙医茅店妇
湘潭宋某卧疾,将不起,聘莫际曙往视。憩道旁茅店,店妇捧茶进,未以病告也。莫诧曰:「汝有病,病且深,然及今尚可治。」为书方,给钱市药。越旬日,再经其地,问之,妇病若失,叩头谢。莫喜曰:「无须也。宋君病,我治之愈,谢金可持赠汝也。」并书善后方与之。
张岳来用附子
康熙时,襄阳有名医张岳来,名湘,用附子必重三四两,谓必如是而始奏效也。
蒙古医疗周尚白伤
周尚白,名菽,终身客游。尝依吴季方于永平,登卢龙塞,访田畴故垒;陟望海台,寻汉武遗踪;上马鞭山,吊孤竹少君之家。一日,驱车出关,欲旷览边塞险隘。经长城,坠车,车轮转股上,股断。遇蒙古医,置股于冰,令僵,徐剖肉,视骨,粉碎,为联缀,缉桑皮纫之,饮以药,五日而能行矣。
行头医愈世宗头风
行头医吴鉴者,安徽人。雍正朝,官太医院判。世宗苦头风,群医束手,鉴一药而愈,赐之,不受,问所愿,以此业请,许之,子孙遂世其业。凡各行纳税,必经吴姓者签名,其职在商吏之问,如经纪焉。
桂附与犀黄并下
雍正癸卯秋,山阴金晋民以应乡试至杭,临场,患时疾,烦躁,壮热绝食,人以伤寒目之。延老医张献夫视之,与大剂桂附,晋民从子璇玉有难色。献夫曰:「非此,不能入试矣。」日晡,献夫又至,曰:「绍兴太守亟请渡江,此证,惟闵思楼能接手也。」璇玉卜之吉,即依方,频频与之,觉烦躁消而能寐矣。翌晨,思楼至,用犀角地黄汤,人咸駴异。思楼曰:「非此,不能入试矣。」索献夫方观之,笑曰:「昨桂附,惟张能下,今犀角,惟某能下,安排入闱可也。」因服数剂,即举动如常。不数日,入试。献夫亦不复至。一人患疾,数日之间,桂附与犀黄并用,绝奇。
叶天士更十七师而成名医
吴县叶天士,名桂,以医名于雍、干间。自年十二以至十八,凡更十七师。闻某人善治某症,即往执弟子礼,既得其术,辄弃去。生平不事著述,所存者《临证指南医案》十卷,亦其门人取其方药治验,分门别类,集为一书,附以论断者,非尽天士本意也。
某年,江西张真人过吴,遘疾几殆,服天士方,得苏,甚德之,而思所以厚报之者。天士密语之曰:「公果厚我,不必以财物相加遗,惟于某日某时过万年桥,稍一停舆,谓让桥下天医星过去可也。」真人许之。而是日是时,天士适从桥下过,于是苏城内外喧传天士为天医星矣。
天士之母老矣,病热而脉伏甚,似寒证。天士审证立方,中夜,独步中庭,搔首自言曰:「诊他人母,必用白虎汤。」其邻叟某亦行医者,窃闻之,次早踵门献技,用白虎汤一剂而愈,其名顿起,而不如其即出于天士也。
天士有外孙,甫一龄,痘闭不出。其女抱之归,求治,天士难之。女愤,以头撞门曰:「父尝谓痘无死证,今外孙独不得活乎?女请先儿死。」即持剪刀,欲自刺。天士不得已,俯思良久,裸儿,键置空屋中,自出外,与博徒戏。女欲视儿,则门不可开,遣使数辈促父归。博方酣,不听,女哭欲死。至深夜归,启视,则儿痘徧体,粒粒如珠。盖空屋多蚊,借其嗜肤以发之也。
木渎有富家儿,病痘闭。其父念非天士莫能救,然距城远,恐不来,闻其好鬬蟋蟀,乃购蟋蟀数十盆,贿天士所厚者,诱以来,出儿求治。天士初不视,所厚者曰:「君能治儿,则蟋蟀皆君有也。」乃大喜,促具新洁大桌十余,裸儿卧于上,以手辗转之,桌热即易,如是殆徧。至夜,痘怒发,得不死。
一日,天士乘舆过市,见贫家送葬,棺底滴新血数点,急呼,止其棺。舁棺者素知其技绅,遂止之。问死几何时,曰:「昨将夕。」曰:「男乎,女乎?」曰:「未产妇也。」曰:「速归,可治。」其夫叩首哭泣,随天士舆后,而观者随往甚众。至其家,命启棺,舁尸至床,去殓服,按右手脉,曰:「可救。」取长针一枚,解胸前衣,当心一针,哇然一声,产一子,而妇有叹息声,观者叹服。或问之曰:「术固神矣,然何以知其不死?」天士曰:「此无他,适见之血,鲜而不败,故知其未死。及按脉细审,乃知腹中儿手将母之胞络搦住,络近于心,心痛晕绝。特以针刺儿手,畏痛,手缩,焉得不娩。儿既生,母亦不死矣。所险者,在针之分寸耳。」天士言未已,众中一少年伸臂求诊,天士诊视良久,曰:「当速归,今晚必死。」观者大愕。有进而询其故,曰:「公等视之,彼固健康人也,然吾以脉理审之,其肠已寸断矣,安得不死。」盖少年乃产妇对门银钱局之伙,闻众口一声,言天士有如神之技,心不平,午膳方罢,跳柜而出,排众入室,求诊视为戏。讵饭饱不宜跳,跳则肠断。至晚,果死。于是喧传天士之死而知生,生而知死也,名益振。
或患肺痈,委顿欲死,天士曰:「此非外治不奏功。」乃反接而缚之,令人取冷水一盆,当头淋之,复以刀刺其心坎,脓血随出,约斗余,药敷疮口而愈。后询其故,天士曰:「肺居心上。此人患痈,肺下垂包心,心不可见铁,故以冷水惊之,使心上提,乘隙入刀刺肺也。」
某家娶妇,甫却扇,而妇晕绝,延天士诊之。天士掩鼻入房,视之,曰:「易治耳。」令人舁妇至中堂,命取人粪数桶,围置而搅之,秽气蒸腾,妇遂苏。叶曰:「此为香麝闭气所致,故以秽气解之。新房须撤去香物,方可入,再发,恐不治。」如其言,果瘳。
某公子生二十余年,素席丰厚。父督某省。是秋举于乡,贺客麕至,公子两目忽红肿,痛不可忍,延天士诊之。天士曰:「目疾不足虑,当自愈。愈后七日,足心必生痈毒,一发,则不可治。」公子闻是言,不觉悲惧求救,天士曰:「此时不暇服药,当先拟方以散毒。七日不发,可再议。」急求其方,曰:「息心静坐,以左手擦右足心三十六遍,以右手擦左足心亦如之,每日如是七次。过七日,再诊。」如法至七日,延天士视之,曰:「目疾如先生言,愈矣。未审痈毒能不发否?」天士笑曰:「前言发毒者,妄也。公子为富贵中人,事事如意,所惧者死耳,惟以死惕之,则他念俱绝,一心注足。手擦足,心火下行,目疾自愈矣。」
浙中某孝廉入都,道经苏州,得疾,就诊于天士。天士诊之,问何往,曰:「会试。」叶曰:「顷所患风寒,一药可愈。第内热已深,陆行,必患消渴,寿不逾月,毋往。」因制风寒方与之,服药果瘥,行动如平人。侪辈见其健,强曳以行。舟泊金山,共登览焉。寺有老僧,亦以医名。某中心惶惑,因更就诊,僧言如叶,而意若犹豫。某因请救,僧沈思曰:「登车之日,多载美梨,渴则生食,饥则熟食,当有验耳。」某如言食之,往返数月,竟无病。某归舟至苏,复见叶。叶大惊,问故,某具告之。天士乃变姓名往学于僧。一日,有以蛊就治者,腹膨然,气不相属。僧令天士拟方,乃用白信三分,僧曰:「似矣,然未也。汝知蛊之为虫,而不知蛊之大小。腹中蛊已长二尺余,少毒则不死,再与则避,无可为矣。当用砒礵一钱杀之。」因更方,嘱曰:「夜必痛泻,有异物,即取以来。」次日,果来谢,持赤虫长二尺许,天士亦心服。学三年,尽得僧授而归,自是所药无不瘳矣。
某年夏,天士过磨坊,见健者方拥磨盘旋,问曰:「尔为外乡人耶?」曰:「然。」曰:「速归,不一月必死。」磨者疑之,问故,曰:「尔夜中必用蚊烟乎?」曰:「然。」曰:「殆矣。是物虽辟蚊,然久受其毒,不可救,汝速归,犹及家也。」磨者大恸,即以是日奔归。至某塘畔,夜昏,遇雨,见小舟,求附行。登舟,即有老翁坐于舱,磨者默然向隅。翁问故,告之。翁曰:「果然。然幸遇我,可不死。」磨者长跪哀之,遂同至翁家。翁饮以药,浴以水,灸以火,蒸以桶,凡三阅月,曰:「可矣。」令入城。适天士又经其处,见磨者勇健如初,因叩之,磨者述所遇。天士即偕磨者往觅翁所,至则行矣。
天士一日乘舆出,有乡人揖道左,求治,停舆诊之,曰:「六脉均调,奚病耶?」乡人曰:「某所患者,贫病也。闻公善治奇疾,故来求耳。」天士曰:「诺。」因令「拾道旁橄榄核种之,苗茁,乃告我」。乡人如教。叶自是制方,必用橄榄苗。病家求橄榄苗,必于乡人,乡人益昂其值,期年,遂小康。
天士行医久,后致富,然性好嬉戏,懒出门。人病危,亟请,不时往,由是获谤。往辄奏奇效,故谤不能掩其名。以高寿终。
薛一瓢与叶天士齐名
薛一瓢,亦吴人,与叶天士齐名,而相忌。病者就天士,则必询之曰:「曾就一瓢乎?」就一瓢,则必询之曰:「曾就天士乎?」天士愤,大书榜其堂,曰「扫雪。」一瓢闻之,笑曰:「人谓天士不通,今果然矣。彼云扫雪,与我何干,纵其大扫可也。」因亦书二字榜其堂,曰「扫叶」。
有甲乙二人,各睹食寒具。【即伞子,以麦糯粉和面,搓如细绳,挽曲之而为环,油煎沃以糖食之。】甲啖至七十,有难色,遂自承其负。乙见甲负,大喜,强争胜,竟尽百数,甫下咽而病作,舁就天士诊之,曰:「无可为矣。」家人涕泣舁归。或告之曰:「一瓢与天士皆以医名,各不相下,恒有就天士言不治而一瓢得治者。今未就一瓢,乌知其不可救耶?」家人以为然,复舁就一瓢,亦如天士言,曰:「无可为矣。」家人固哀之,一瓢曰:「谓之无可为,斯无可为矣,我岂诳汝者。」不得已,舁病者出。将下阶,一瓢忽问曰:「曾就他人求治乎?」曰:「天士耳。」曰:「天士云何?」曰:「如先生言。」曰:「果如是乎?其姑留此,一试吾技,亦以觇汝家运之穷通。克济与否,尚未可知。」言毕,遽入内室。有顷出,手药一器,其色纯皎,以饮病者,复以黑色药一器继之。病者腹如雷鸣,大泻而愈。天士闻之曰:「我讵不知此,特不乐为耳。盖病者患寒具充塞不化,法宜消导,而又虑其不胜,必先之以人参,固其元气,然后得以奏效。」叶明知之,以病者家贫,不能备参,故告以无能为。一瓢意亦如天士,实为嫉妒所迫,自出参食之耳。
乞儿疗李氏子蛇头疔
山东陆宣子自京师来,为蒋衡言。李某之子,指甲中生肉管,赤色,顷刻长三尺余,垂至地,能动,动则昏昧欲死。徧访名医治之,内府太医至方上士俱缩手,逡巡退。某子于是取酒痛饮,引刀自断之,出血数斗,气绝。良久苏,复出如初。某子曰:「嗟夫,吾其死矣。」乞儿者,不知其姓名,以豢蛇为业,闻之而至,曰:「我能治之。」阍人叱之,乞儿曰:「尔勿然,速白公子。」李某大喜,延入,谓之曰:「果愈吾儿,吾分家产之半以与若。」乞儿乃剑负大蛇,昂昂入中堂,踞上座,口中谩骂诸医者,曰:「公子所患,蛇头疔也,其管通四肢百骸,绝则又出。若辈何能为!」请见公子。
初,乞儿家多金,其居室、衣服、饮食、舆马之属甚侈丽,宾客出其门下者,鬬鸡走狗毕集,待妾仆从奔走左右,娼优歌舞纵酒,驰骋弋猎,无虚日。未几病,病如李某之子。破家求医,不可得。京师有白云观,每岁正月十九日,士女毕集,曰燕九,冀遇仙,或曰仙往往杂俦人中卖药,或类乞丐。当是时,乞儿父亦往,果遇丐者,持大蛇,貌甚伟,心异之,问以子之病,曰:「能治。」因请之,许诺。既至,曰:「命而子速呼其妻来,屏左右。」谓有一人留,子即不治。乃置大蛇于地,命乞儿妻曰:「无惧,其持此纳诸褲中,两腿蹲地,凿褲孔以出,握蛇首定视,蛇首与肉管相对,蛇以气吸之,则消。」不移时,果如其言。蛇则红丝百道,僵卧死,乞儿竟愈。乞儿既见某子,如其法治之,某子亦愈。李某大喜,竟分其产之半与乞儿。
蒙古医疗断舌
乾隆己未,京师某达官以奸仆妇,被妇咬舌尖,延蒙古医治之。医至,命杀狗,取舌,带热血镶之,戒百日不出门。其后引见,奏对如初。
陈恬斋兄弟善医
陈恬斋大令善继侍其母查太恭人疾,日翻阅医书,至抱书而卧,中夜有省,遂工医。官四川及长芦时,两次奉命驰驿至京师、热河,视裘文达公曰修及额驸福某疾。盖文达及额驸曾奏谓「臣疾非陈善继不能生之」,故都中有陈神仙之名。其弟宛青,名汉,精绘事,亦善医。官礼部时,和珅召之,令视疾。汉咨于座主韩城王文端公杰,文端曰:「此奸臣,尔去,必以药杀之,否则后不必见我。」汉遂谢不往,和衔之。时已保送御史矣,乃出为巩昌府知府。
易三受医术于张老人
易三,沅陵人,少学剑,恣游武汉间,为巨商卫藏。已而自谓弗善也,改而刺船,济行者。年三十余居常德东市,卖浆宿旅。久之,有老人行乞市中,日呼易三门,求食,体有恶疽,溃而臭秽不可近。易心哀之,日贮盂食以给之。旋求僦居,亦纳焉。老人朝出暮归,踉跄怪状。室中人皆恨且詈,易独不然。居且一年,老人病痢,粪赤白下,杂疽臭,益不可近。易殷勤候食息,无畏色。老人夜分呼易曰:「吾有意于子久矣,子诚善也,吾术可授子。吾固不患疽,不患痢,姑试子耳。」易谛视老人,体如常人。及视所下赤白粪,皆澄清可镜,心异之。昧爽,老人呼易步东郭高冈,授法,怀中出所乞食盂,取水,祝令沸,以短刀置盂中,水不仆,戒曰:「凡吾术,可以医百病,祝水不沸,刀不竖,不可治,即治,不可受人财,又不可妄传人。」易俯首谢。老人忽不见,遥闻有声曰:「吾乃张姓也。」
易得术,急欲医人,人无与医者。适其稚子患腹痛,欲割治,妻不肯。乃伺妻出户,潜祝水割腹,涤脏积。妻突入,号踊,乃以手覆所割处,无迹,立愈。由是渐医外人,手到辄痊,不受酬犒,如老人戒。凡所治内外症,必割,必祝水令沸,刀令竖,乃治焉.数十年中,病人就庐舁视者无虚日,四方贵官延治者,不远数千里.乾隆庚午五月,中丞 某以监司董某言,自沅延入府治病.易椎鲁,虽见达官,不为礼,又医无方饵.中丞意其野而诞也.易径归.久之,府中所治病,如其日月之限,皆愈. 异之,属董再延入府,将酬之也.易入,府中人无贵贱男女,皆罗拜,疑为仙也.至易出,主董署, 延之一饭,不往.强之,乃赴.城中贵官单马辇迎者,亦坚不往,必治病乃赴. 酬白金二十两,不受.九月初,辞董登舟,风逆不得去.市人知者,群延之治病,日阅数十人.每行市,步履如飞,观者拥左右,呼易神仙.
陈益尝于友人座见之,古心古貌,不苟言笑,意所必至,径直无周旋。问其年,曰:「八十三矣。」尚善啖肉食。其视病,以己手中指,诊病者额,视指,辄知病由,不待病者言。不可治即不治,其可治亦不即为方,轻则摩抚立愈,甚则或取各色布归,病者亦楮书姓名及生年月日,至家,祝水一盂,卷所取诸病者之布,叱符,向空焚之,即烬,揭病者年月姓名,次第以卜效之远近,而病者异地告愈,其奇验如此。以陈所见,亦未尝用割治之方,或老而加慎焉。董尝以茧数束赠之为衣,易不能却,又不欲妄受,旋以茧为诸病者代所用之布。其所取病者神福胙,瘗不食,即食犬,亦毙。其去来供亿,来则资人,去则自给而已。
易尝语陈曰:「吾治病,吾不能知,有主之者,假吾手耳。求者诚则验,不则不验。吾藉受人报,岁可致巨万,而贫如故。吾术非不传,无可传者。吾尝授宋生,生得吾术,治制府某公病,受制府五十金归,诘之,诳应,五日死。凡吾术,必用元神水。元神水者,赤子之真,可以质幽明而无憾者也。」
初,老人授易术时,遗一盂,归视之,金质,重六两。后易父母死,荐佛事,阙金,铄盂,乃得金十两,并荐老人。一日,老人忽至,以铄盂诘易,易骇。老人乃袖出盂曰:「某日盂至我所,仍还子,子善宝之。」今其盂故在。易乃欲随老人去,老人曰:「未也,待子年八十六,再晤耳。」
易为人敦庞坚朴,虽出入贵官门,不以光宠自矜,归则与子孙安耕凿。有子四人,孙十余人。妻亦年八十。易老而不着名字,人呼易先生,应;呼易神仙,应;即呼易三,亦应。
唐雄飞用药与人异
唐雄飞,字正典,东安人,乾隆时生员。高才能文,不应试。以母疾,研究方脉。久之,无所得,出访良师,亦无遇也。还遇异人,言论清异,谓雄飞曰:「脉非可学也。念子笃志,今授汝书。」遂以医术名。其用药与人异,十二月各有主,凡治病必用之药,下不逾时,疾必愈,有不治者,死矣。雄飞死,无传书,惟手录脉诀,其族人曰大悦者得之,以治病,亦应手辄效,与雄飞同。
王九峰使弟子书方
王之政,字九峯,丹徒人,博通典籍。年三十余,遭子丧,耳闭不听,又为行医者误投凉剂,竟不通音响,遂自号聋子。聋子以有耳疾,不求仕,乃学医,深通其术,名大振。其所至,求之者肩摩毂击,骆驿不绝,多奇效。家居,每旦病者踵门,无虑百十人。于中堂设座一,自据之,旁坐四弟子。每诊一病者,属弟子书方,口讲指画,应接不暇。又夙不计赀,听自给,遇贫乏者,多施药以济之,以故求者益伙。不耐烦扰,遂就两淮运使之聘,岁千百金。鹾商有请者,多不就,曰:「吾不能以低颜仰富翁,而自贱吾术也。」
吴菘圃河帅尝于暑月感热而病,九峰投以清凉之剂,不效,奄奄就毙。又以附子理中汤治之,一剂而愈。谈韬华观察略无病形,诊其脉,决以六月必死,后果然。
陈某为仪邸格格疗病
陈某,吴江人,知医。以誊录生议叙州佐,谒选京师。一日在寓,见戴蓝翎人牵马来邀。问何所,但云府中。不敢辞,随之往。至一处,入门数重,有内监出,引之,朱门绮户,愈进愈邃。至一室,则绣帐双垂,于帐缝中出一手诊之。左右递诊毕,问卧者何人,内监即叱曰:「请君诊脉,何问为!」乃易词以探曰:「曾服药否?」曰:「存方可查。」乃请方验之,内监曰:「可,然此方无效,不足验也。」阅方,略得大概,病者幼妇,症似产后,约略定方而出。明日,戴蓝翎人复来,且云:「今日王爷在府,恐传见。」乃盛服以往,则坐炕上者仪郡王也。见陈入,为起立,命坐,告以「病者乃格格,年十六,去年已下降。今春妊,以少年不慎,半产。昨服先生药,大好,幸终疗之」。且谓左右侍者曰:「传语格格,医须望闻,不必避面。」乃复入诊,陈已得解,乃大用芎归,数剂而愈。再入,再见。以大缎一卷、荷包两对、银四十两酬之曰:「曹地山师傅谓汝高明,洵不诬也。今而后吾府中仗君为司命矣。」拜谢而出。地山,即文恪公秀先也。
陈洪璋医愈沈大成疾
沈大成尝病左指搐,继而蔓于掔,上及于肩井。一医曰:「此血不荣筋也。」一医曰:「此风淫也。」后一医曰:「此老而虚气,血将竭也。」于是日投党参、蓍朮、地黄之属,无虑六七十剂,而病益甚,尩然柴立,不能饭矣。乾隆某岁八月下旬,以陈退山之言,延其宗人洪璋诊之,则曰:「湿痰客于脾胃,脾主四支,本病而见于末邪,得补而壅,所以胃受伤而不能饭也。不亟攻之,败矣。」乃予二陈汤,加硝石,四服,病失其半。去硝,再六服而愈。
高歧山精小儿科
湘医高歧山,乾隆时人也。承其祖父之业而益精,望色听声,即知人生死,用药不本古书,尤精儿科。有富家儿病不食,且死,乃延高。高囊药而往,独排斥群医之言,谓可治,姑试之。乃令其家市肥瘦维均之豕肉,出药,共煮之,令儿以口鼻就肉,热气蒸腾,儿垂涎欲食,即以之食儿,病遂已。又尝遇里中儿,戏于水。儿望见其至,故激水于路,阻其行。高曰:「勿尔,后三日必病,彼时欲我诊,亦无益也。」三日果病,其家人为延高而不及矣。
范培园医先下户
鄞县范培园以贫故,隐于医。其治病,巧发奇中,自当道及荐绅士大夫以至贫户,无不延之,终日肩舆行道中,不得少憩,犹苦未徧。然培园宁先下户而谢高门,或终日无所得,弗以为恨。以是虽负盛名,而其家一贫如洗,不悔也。
李畏斋善岐黄
李畏斋,湘潭人。善岐黄,自号医隐。常手录方书,亲锄药种之。比邻有求医者,皆就诊焉。百里内外,造门延请,察其来意,知病可为与否,可则往治,应手辄效,否者不往,病亦终不愈。
潘龙田精于医
潘掌纶,字龙田,湘乡人,诸生。幼孤,事继母孝。读书善悟,兼通韬符壬遁诸术,而尤精于医。尝策马而行,见人卧道旁,视之,毙,察其状,曰:「尚可苏也。」为刺尾闾穴,则噭然呼痛,目炯炯立起。有谌姓子病,垂绝,龙田过其门,闻哭声,入诊之,用灸三壮,楔齿,少注药,须臾呱呱泣,索乳矣。
袁羽高不泥古方
袁宗翯,字羽高,一字宗翥,浏阳人。治医,不泥古方,决人生死,辄奇中。戚女七岁疾笃,诊之,曰:「不死,虑十八岁耳。」后果然。有儿死逾时者,察其脉,令炒麻黄数升,卧死儿其上,顷之,苏。尝见儿嬉戏者,曰:「是儿某年当得废疾以夭,今灸之,可免。」其母不信,卒如所言。有少年无疾而戏求诊,诊之,曰:「疾不可为矣。」少年笑而去。逾两日,果死。
罗国瑛疗人有奇效
湘人罗国瑛精医,疗人有奇效。不求谢,有得,以施贫乏。尝戒其子孙曰:「凡治病,当以活人为心,入闺闼,尤宜戒游目。」
罗疯子知病源
罗伯申,永明人。精《内经》,能知病源,断生死不爽。病者圭勺沾口,立愈。晚年玩世自娱,每乘篮舆,命倒舁以行,人呼为罗疯子。
郭宏翥之医神于望
郭宏翥,永定国学生。幼读书,未卒业,游学江汉间,得岐黄术,遂以医名。中年,囊金数千归,邑有公益事,多襄助之。其医人,神于望,遇病者,目灼灼视良久,授之方,立愈。尝至某家,见其僮,惊曰:「此子今日必死,宜急舁送归。」至半途,腹大痛,抵家,遂毙。请其故,则曰:「僮阴寒结脏腑,俱成冰,死色已见面部。此素嗜冷物所致,卢扁无能为也。」询之他佣,果信。
徐灵胎以医活人
吴江徐大椿,字灵胎,一号洄溪先生,为电发检讨釚孙。以诸生贡太学,弃去,专以医活人,常往来吴淞、震泽间。知水利,且尝创新乐府,曰《洄溪道情》,不仅邃于医理也。乾隆辛卯卒,年七十有九。
席承裳不事方脉
席上锦,字承裳,东安人。生而颖异,精医,不事方脉,以望闻为决。尝闻隔舍儿啼,曰:「此有暴疾,试拂其睫,目不瞬矣。」为汤饮之,愈。姻家有二子,呕不休,更数十医矣。视之,曰:「无病。」饮以酒而愈。询之,则以窃蜜而误服油致然。或问酒安能制油,亦不言也。
郭兴时治奇疾
风子郭兴时,浙人,铁冶亭制军保尝见之,殆百岁外人也。以医家于京师,自王公大夫以及庶民之家,无不延请。能治奇疾,不可思议,亦坐是得谤,不以为意也。
冶亭家人有病,日或两三至,不受谢。问其故,笑曰:「余日一出门,即获钱十数千文,间遇盐政、关部诸家,每索必数百。若辈无功于国,而坐拥厚赀,其所得,不过奸商恶仆鱼肉百姓之脂膏,分而用之,不遭造物之忌。若公等清曹薄俸,竭锱铢之利以贶医者,受之亦不安也。」时冶亭方官京朝,郭故为是言。
张朝魁以异术治外证
乾隆时,辰溪有毛矮子者,本姓张,名朝魁。年二十余,遇远来之丐,张待之厚,丐授以异术,治痈疽、瘰疬及跌打损伤危急之证,能以刀割皮肉,去淤血,又能续筋正骨。时有刘某患腹痛,骤扑地,濒死,张往视,曰:「病在大小肠。」遂割开其腹二寸许,伸指入腹理之,数日愈。辰州守顾某乘舆越银壶山,道险,忽堕岩下,折其髃骨,张以刀刺之,拨正,傅以药,运动如常。
西山老佛善医术
乾隆乙巳、丙午间,有顺义民妇张李氏者,善医术,兼通符箓祈祷事,病者服药辄瘥。宦家妇女为之延誉,议以西山三教庵西峰寺与之居处,使为尼,号曰西山老佛。后烧香者众,男妇杂沓,有司惩之,遂正法。
张刀刀医术
孙文靖公士毅自藏回川,仆沈某坠马,伤脊而伛,乃呼之曰沈驼。惠瑶圃谑曰:「不意司马家仆,化作柳州种树奴也。」闻土人有张刀刀者,工咒水,使治之。张治病用两刀,得此名。饬役唤之至,了无术家诸具,但索净水一瓯,令沈隐几,露其背,对水咒数四,蘸于手以涂之,上下既徧,乃出其刀。刀不甚锐,刃甚薄,迫脊骨划之,自项至尻,约二尺许,无点血,沈亦不觉也。刀划处,成一沟,别以小钩爬挲,得一物,如琴之少弦,引其端掣之,亦径二尺许,颇纫。又划其右,亦如之。仍蘸水,涂而祝之,吻然无少痕迹,而如钩者乃复如弦矣。
时胡青上别驾患下马痈,未溃,痛不可忍,闻其技神,亦使视之。张曰:「此内症,非予所及。但承君之属而不一显其能,愧矣。」乃亦咒水涂患处,扶胡曰:「起。」胡方转侧罩碍,张迫之,曰:「勿虑。」掖之起,坐床沿,进履,曰:「立。」挽其手,曰:「步。」立而步,即赴墙阴溲焉,了不觉有旧患也。
舒荣治外证
舒荣,沅陵人。精医术,治外证,不方不药,取水一盂咒之,以指画符,患者服之立瘳。或剖腹去毒,拭以水,创合而患者不知痛。乾隆末,福文襄、王康安、宣勇伯和琳督师征苗,荣在军中,士卒中铳炮,饮水即瘥,全活数万人,群称为神水。
许某治木工伤
干、嘉间,河南巡抚署前有棋杆一对,高可数丈,其颠木稍损坏,使某木工猱升而上以补修之,偶一失足,遂跌下,骨肉损伤,四肢零落,气不绝者如缕。时有一善祝由科者许某,适过其地,见之,曰:「我有一术,稍诵符咒,即可就痊。」遂命将木工舁至一院,施其术,禁人窥视。过七日,行动如常矣。酬以金帛,不受,飘然去,不知所终。
金某治孙渊如胫
孙渊如官京师时,尝被车压,折胫骨,为金某治愈,惟右足尚较短左足寸许,服雄黄浸烧酒四十九日,足发赤斑而愈。金云:「骨皆可接,凡人之胎生各骨,如花木之枝,随处可粘。惟须胃健,多进饮食,能生新血以益气耳。若后生之骨,如齿牙、膝盖、脑骨,则断不能接。所以用雄黄烧酒者,雄黄能去瘀血,烧酒无损脾胃,瘀血不尽,虽治愈,遇阴雨必变也。」
青浦何氏十九世为医
何元长,名世仁,青浦人。其先自宋淳安主簿侃始以医着。至明,有天祥者,杨维祯为之作《壶春丹房记》。盖何氏在宋、元、明,往往相仍为太医,入本朝,不复为官,独名其业以自食。自侃以逮元长,凡十九世矣。
元长幼以嬉戏堕水,有援之起者,视其人,忽不见。比长,貌修伟,盎背赤髭,目闪闪有光。为人多嗜好,初喜书画篆刻,不欲为医。然少孤,大父王模方以医致盛名,终以其术授元长。元长卒继之。为医逾三十年,自节钺大府衣冠胜流以至皂隶牧圉,日夜集其门。所得四方酬币,累巨万,而殁无余财,其意气恢如也。
元长为医,尤善望闻之法,决生死,无不中。金山人就诊,元长骤曰:「尔溺于水乎?」与之方而去。已而其乡人来,问之,则已霍然矣,因曰:「某疾,先生何自知之?」元长曰:「望其色,黑;切其脉,湛,非溺水而何?」嘉兴沈某求治妻疾,以为症,元长曰:「非症也,妊也,可弗药。」时沈固无恙,元长按其脉曰:「尔胃气绝,不久且死,吾何为更与尔方。」沈大怒去,去而暴亡,其妻果产子。崇明何氏子患瘵,元长既与方,翌日,何氏子易衣,杂稠人中复来,元长忘之矣,及出方,与前无稍异。其处方,好参错今古,不专一家。一日,门人疑某方非古,元长曰:「见某书某卷。」覆按之,果然。
某医移肆就富室
有善医者,初悬壶于市,未几而移入坊巷,与某富室比屋而居。盖审知富翁年耄不讲卫生,好食煎炒之品,久必患疡,移肆就之,可因以为利也。及居一载余,未闻其有疾,乃从旁探之,始知其虽饮厚味而必日进菜汤以涤荡邪秽,故不为害也。
夏卧侯精诊切
夏泽沛,字卧侯,益阳诸生。喜读方书,尤精诊切。尝诊一妇曰:「孕三日矣。」妇且信且疑,已而果然。又诊一妇曰:「脉极异,必孪生,然生而不成。」后产三男,随毙。及再孕,复诊之,曰:「是亦孪生,可成也。」果生两男。年三十九,语其友薛绳祖曰:「吾当死于今夏,心脉散矣。」至五月,果卒。
隶治富仁山胫
庐陵令富仁山,名兴,尝自言幼年随任楚南,有事登衡山,驰马峻坂,失足跌深涧,胫断骨折,血流盈盎。舁归,痛晕数次,医疗二月不效,脓血淋漓,宛转床褥。有一隶向习祝由科,自云能治,姑试之。启曰:「公子幸勿畏,诸仆从亦毋惊骇,稍张皇,则吾术不验矣。」于是息心静虑,听其所为。隶乃市桐油十余斤,炽炭煮之,以长竹箸且搅且咒。须臾,油沸,投药一刀圭,别索盆,泻温水。启衾,扶富胫,以帛轻拭脓腐,渐就盆,咸以为将洗濯矣。隶突以沸油淋之,从者大骇。富觉胫冷如冰雪沁骨,颇爽适。隶淋油毕,以纸蒙而缚之。富熟睡一炊顷,抚之,骨接如故,试起履地,亦如常,无所苦。越数日,解纸缚,疮痂已落,皮色依旧,无纤痕。隶曰:「此胫受伤甚剧,今虽愈,后遇阴雨潮湿,必隐然作痛,公子但记吾面目及医治情景,即瘳。」如其言思之,遂止。
姚文僖知医
归安姚文僖公文田,少涉意于占验,且知医。董文恭公诰有疾,仁宗命诊之。英煦斋相国和患胸疡,医皆谓不可理,就其家视之,覆奏可愈。乃屑人参为末,糁所患处,用刀剂,获安。后因颁赏内府书籍,特赐苏沈方。
邓湘皋精医术
新化邓湘皋训导显鹤精医术,歙县程春海侍郎恩泽视学湖南时,湘皋尝下榻署斋,时为太夫人诊视。春海有句云:「造膝每当交让树,窥垣时见一方人。」
赖智堂医猫咬
大埔赖智堂,名云章,名医也。尝云:「人被猫咬伤,重者不治,亦能死。」道光癸卯,海阳令史某之仆李、罗二人以捉邻猫,手指被咬伤,初视为平常,越二十余日,李忽发寒热,臂腕起小核,痛甚,虽知中猫毒,而无人能治之。数日,不省人事,声如猫叫而殂。罗则过四十余日,臂腕亦起小核,渐见气喘,不思饮食,越五六日亦毙。甲辰,潮嘉道署有仆郑三,亦被猫咬伤中指。越二十余日,毒发,臂腕亦起核,按之疼痛。以曾目睹李、罗之祸,大惧,乞赖治之。赖思猫之伤人致死,医书鲜载治法,当自出臆见,酌制二方治之,逾月遂愈。其方如下:
水药方十二味,曰普救败毒汤。防风,白芷,郁金,制木鳖子,去油,穿山甲,炒川山豆根,以上各一钱。净银花,山慈菇,生乳香,川贝,杏仁去皮尖,以上各一钱五分。苏薄荷,一二分。水煎,半饥服。口渴,加花粉一钱。丸药方八味,曰护心丸。真琥珀,绿豆粉,各八分。黄蜡,制乳香,各一钱。水飞朱砂,上雄黄精,生白矾,各六分。生甘草,五分。先用好蜂蜜三钱,用黄蜡煮溶,将余药七味,共研细末入之,搅匀取起。丸如绿豆大,另用朱砂为衣。每服一钱五分,用滚水送下。每日夜先服汤药,后服丸药,各一二次。忌食五辛、鱼肉、煎炒、发物。外用好薄荷油少许,由上臂涂至下臂,至伤处止。伤口不可涂,留以出毒气。仍戒恼怒、房劳。
吴蕴山同幕以异术治疟
道光时,有幕客吴蕴山者,向治度支,馆安东,时病疟。同幕有善祝由科者,俟吴疟作时,携其手,立日中,向日吸气,画符,吴觉遍身大热,顷刻而止。
诵咒疗病
许元仲在滇,一日,过五华山,舆人失足石上,伤其膝盖,骨已中裂,不能步,乃借马乘之。归而舆人已来,视其膝,完好无恙,云倩一咒水者治之,费五百文。以一缗劳之,欣然去。明日,复来执役矣。士卒虽中铅子洞胸着背,胥能搜而出之。术之高者,每口诵咒,作势撮其患,掷于柱或墙。翌日,则患者病顿消,而土木溃烂矣。其次则须有生气者代之,草木禽兽皆可,视其术之浅深。尝缚一犬,撮疮空掷,噭然长吠,若负重创。下者能以病者所患,移于非要害处,如痘有入眼者,可移之于臂也。
伪药致误
金良玉明经铨工诗善医,作剂宗法东垣,审药尤严,逐味拣之。自谓一生谨慎,然几误生命者屡矣。一为某家五岁儿病肺风,初用麻黄三分,不应;益以五分,又不应,第三剂益至七分,而额汗如珠,脉亦欲脱矣。急以人参五味止之,糁以牡蛎、龙骨,始痊。访之,则前所用皆伪者,七分则真麻黄,不觉已过重矣。一为某店一主计,病水肿,以十枣汤逐之,再剂不应。因鉴前辙,索药验之,朽败绝无气味,命赴他店易之,一剂而愈。
张某行医,兼卖药。一日,以有事外适,令伙守店。伙忽内迫,邂逅一旧徒,倩之代庖。须臾归,问徒曰:「有市药者乎?」曰:「有。某人来市旋覆代赭汤一剂,已撮付之。」伙检点一过,大惊曰:「代赭于橱顶取之耶?」曰:「然。」曰:「误矣,此信石也。缘乡人多市以种菜,故蓄之,复虑儿童之戏弄也,故高置之。汝亟往告曰:『药不良,须易之。』计尚可及。」徒狂走而去,未至数里,忽邻有猛犬逐而噬,徒骇,归告,伙急自往觇之,则哭声盈耳矣。讼于官,医请以药渣验视之,则诸药均已白烂,信石尚宛然,乃治徒以过失杀人罪,而张亦破产。
某甲体素弱,偶病,为庸医所误,服麻黄二两,汗出不止而死。事后皆咎医,医云:「医书固谓麻黄不宜轻用,我故重用至二两之多,何误之有?」甲之弟乙时方应童子试,未获隽,愤愤不平,稍患感冒,某医以古方赤芍治之,转成痢疾,亦因而不起。
黄树人为医于向忠武军
凤凰黄树人,字牺生,尝在向忠武公荣军中为军医。其人短小精悍,声如洪钟,目闪闪如电,修髯方口,风采慑人。恒匹马短后衣,张须眉,往来诸营幕,军士皆窃窃颂黄先生不置。向荐其材,擢参将,不受。改同知,终其身。呼以官,则叱咤,呼先生,则喜。与诸将帅谭燕,科首跣足,袒身踞上座,咄咄不稍怍,以此亦自知其不能官也。向薨,大营溃,落拓不自得。偶行至提督邓忠武公绍良所,请入见,树人曰:「若帅见我,非我见若帅。」不往。邓闻之,岸帻出,握手坐军帐,请曰:「公能诊吾军,吾视忠武待公矣。」树人掀髯笑曰:「丈夫遇知己不富贵,尚安能促促受驱策哉!」长揖径去,挈难民渡江,以字卜休咎为食。乱定,所挈或富贵,致敬礼,言当日事,辄谢绝,不与通。其客向军所得金,多散去,惟藏金谋奠室家。同治乙丑,泰兴饥,竭以赈,荡然无一存者,以故人咸诧为癫。树人精武勇,尝手铁棒三十斤,大呼击杀,拯其甥于粤寇中。寇数十百人,莫敢逼视。然终其身不获以武勇着闻天下。
某鹾尹以辰州符治外症
项城袁端敏公甲三督师时,幕有杭州某鹾尹者,佚其名,以习辰州符,兼为将士疗伤,而性孤僻,不谐俗,寻即辞职。其后补官,卒以罣误归。
一日,鹾尹以公务他往,有张某者,登几检书,以口衔斗笔,足蹈空堕地,笔贯喉,不得出。端敏亟命速鹾尹至,时已僵卧六小时,鹾尹视之,曰:「犹可救,幸及喉之未洞也而治之。」乃戟指向口画符,且诵咒良久,笔徐徐自出。未几而目张矣,呻吟矣,不三日而平复如常矣。
有乡人生疡于背,医为诊之而不愈,溃腐加甚,疮口已径三寸许者,乃踵鹾尹之门而求诊焉。亟视之曰:「子来已迟十日,然必为除之,但须一旬乃瘳。」于是戟指画符,并予膏药,又取净水一杯,俾持归,供于灶,嘱之曰:「明晨复诊时,可携水以至,当为汝疗之。」翌晨,其人奉杯水至。乃令其背东坐,又戟指画符,吸杯水喷之,更以三指撮疮,掷之壁,若有声者,仍掩以膏药,疮口遂合。寻取符粘之,曰:「愈矣。」其人至是病若失。
俞曲园谈医
德清俞曲园太史樾尝曰:「有病不治,恒得中医,贾公彦引此入《周礼》疏,非惟古谚,直是经义矣。潘玉泉方伯尝为余言。『有病者延医诊治,医言宜用麻黄少许以发汗,持方至药肆,而肆中适缺麻黄,以伪品予之,服之,无效。次日,医至,诧曰:「岂用麻黄太少,不足以发之乎?」乃倍其数。而肆中以购得真麻黄,如方服之,大汗不止而死。』然此药之误也。又咸丰庚申、辛酉间,有兄弟二人,避乱于沪渎,同时而病。医者各授以方,且戒曰:『病异药异,切勿误投。』而其家止一爨婢煎药,竟误投焉,次日皆愈。设使不误,不将俱死欤?医之不足恃如此。医所凭者,脉也。脉失传久矣。《史记?扁鹊传》言扁鹊饮长桑君所与药,以此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又曰:『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夫扁鹊特以诊脉为名,则其精于医,非精于脉也,而至今言脉者宗之。则是扁鹊特以为名,而后人乃真以治病,即此知其不足恃矣。《素问》有三部九候论,所谓三部者,岂今所谓三部乎?所谓九候者,岂今所谓九候乎?脉法既已失传,医道亦可不讲。而悬壶之客,遍满通衢,衙推之名,被之屠沽。又以其书传自黄帝,其职列于周官,从古相承,莫之敢废。父母之于子女,子孙之于祖父,苟医药之不具,即慈孝之有亏,而人之不获终其年命者多矣。」
医者疗病之奇
浙东某宦江南,以事至常州,其妾忽临蓐欲产而不下,势甚危,遂于奔牛镇泊舟,觅医治之。夜将半矣,仆登岸,见一旅店,门犹未闭,入询店主,答曰:「医惟吕城镇某负盛名,但离此尚十余里。」仆告以急,店主曰:「若然,则吾邻某向亦知医,迤东可十余家是已。」仆如所指,往叩其门。医者素于临街之楼上卧,问何人,仆以难产奉请告,医者起而谓其妻曰:「可取冷水来洗面,我将往焉。」仆闻之,误听为以冷水洗面,然后医治也,遂飞奔回船,告主人。主人如法以治,其妾方昏眩,忽为冷物所激,不觉其气一吸一松,而子门开,儿产矣。适医至,主人喜,请其定产后方,厚酬之而去。医者自此名大着。
医童某者,居仁和之独山村。一日,有谢村人邀之。童以舟往,至则乃患膈症者,胸闷,而甚饥,食之即吐,不谷食已月许,径以开膈调胃之剂治之。其家留饮,酒甚香冽。医素耽杯中物,鳌呿鲸吸,罄一小瓮,而玉山已颓矣,掖送之归舟。舟子谓之曰:「适买桐油一瓶,贮于头舱,幸勿绊翻。」童曲身手提油瓶,置他处,口喃喃曰:「桐油、桐油。」时送者在岸,问药中当用何引。时童适言「桐油」二字,送者遽归,童亦昏然而卧。及舟将抵家,舟子问曰:「桐油食之即吐,何以加诸药中?」童自知为醉中呓语也,强辞答之。心念此病不食已久,若一大吐,必至元气散而不救。欲往止之,而路远时久,意必已服药,遂任之。次日将晓,闻叩门甚急,童惊以为病者死矣,使其妻问之,答曰:「晚服药,吐浓痰无数,今胸膈已宽,思食粥,特请再往视之。」其妻恐病家绐以往而欲辱之也,答以早出,少顷自来。童潜随赴谢村探之,病果渐痊,遂至其家,投以清理之药而愈。盖病者积痰于上膈,他药不能动,得桐油吐之而始出也。嗣后求治病者常满室。
闽有名医王琢章者,性慈祥,对于病者,每谆谆诰诫,如父母。遇难治之症,既处方矣,犹为之再三推究,有所增减,虽深夜,必使人叩病者门告之,或且深自引咎,改前方,不略自讳饰也。一日,往某家诊病,予以凉剂。及归,将及门,忽悟其病须投温药,乃复折往病者之家。至则其妻出而致谢,云:「顷进药后,得安睡,病势锐减。」王大讶,令取药鼎视之,则见有积尘甚厚之败蛛网在焉。盖煎者不留意,败网坠入,未之觉也。王乃悟病之得瘥,皆此败网积尘之助力,略改其方,特加蛛网积尘煎之,果霍然愈。
神僧治病
青浦南门外离城二十里许,有觉海庵,故无僧也。同治时,忽至一僧,赤体无衣,惟以破被自覆。时方严寒,卧地数日不起,见者怜之,予以钱米,不受。一日,忽披破被而走,适遇老妪两目失明,即汲溪水一瓯付之,曰:「试以此洗目。」如言洗之,目即能见物。又一少年左足反生,僧扪之,曰:「正,正。」其足即时转正,与常人无异。于是远近喧传,谓之神僧,求医者日数十人。僧有医有不医,医则无不奏效。居庵月余,后不知所之。
癫医不切脉
马小素,扬州人,精于医。向有癫疾,时或自言自笑,有时现悲戚状,独为人诊病时,则与常人无异。惟不问病症,亦不乐人以病症告,强言之,则曰:「尔既知病,何不自医。」及阅其脉案病情,叩之病人,丝毫不爽,且药到病除,以故就医者甚多。所书药方,字特较大。询其故,则曰:「恐药肆中人误认,致有妨生命耳。」由是癫医之名大着。
有贵家子得奇病,四肢软弱,不能起立,不饮不食,终日仰卧,呼之虽应,而不发一言。遍请名医诊治,卒无效,乃延马往。马至病榻前,不切脉,审视良久,又遍视室中,曰:「此人无病,何用药为!」遂命主人将室中一切有香气之物,悉移他处,令用面盆多贮好醋,以称锤烧红,时于房中淬之,令醋味不断,明日可痊。主人依法行之,次日,果渐痊。盖此子平日最喜焚香,致得此疾,故以醋味敛之耳。
痴和尚治人疾
光绪初,苏州珠明寺有痴和尚者,能医人疾,有病者招之,辄往,或不往,则病不治矣。有陆某病瘵,群医束手,乃延之诊治。比至,已死矣。和尚熟视大笑,急索笔书一方云:「泰山石一片,蟠桃仁二十粒,扶桑木一株,用黄河水煎。」众难之。和尚又大笑,索火焚之,以其灰和茶灌死者口中,须臾即活,病若失。其医他人用药悉类此,皆烧灰和水饮之也。
太医为孝钦后请脉
光绪时,某岁,孝钦后忽患头痛,每日仍早起,召见军机大臣如常,太医数人入请脉。太医跪床前,孝钦以手置小枕。诊毕,人开一方,方各不同,孝钦择其一命煎之。医及侍者先尝,孝钦乃服。
薛福辰疗孝钦后疾
光绪辛巳春,孝钦后寝疾,势甚剧,徧征名医,皆无效。后服无锡薛福辰药,始渐起。时中外皆知孝钦所患为血蛊,医者仅以治血蛊剂进,然久不得愈,福辰独诊得之。其所进脉案,虽亦以血蛊立论,而用药则皆疏瀹补养之品,故独能奏效也。福辰,叔耘中丞福成之兄也。
德贞以行医至华
光绪时,英人德贞以行医至华,为人疗疾,颇有验,与美人丁韪良昵。时丁为京师同文馆总教习,乃援德入馆,使充医学教习。未几,德婿欧礼斐亦来华,无所事事,德荐之赫德,为厩□,以俸薄而羡丁之月薪千金也,欲攘其事,言诸德。越半载,丁之肩生一瘤,德诊之,谓易治,然背德而拭其睫,若曾泣者。丁回首见之,问何泣,德嗫嚅而言曰:「吾二人为莫逆交,平日固尝有出肺腑披肝胆之言。今奈何,君得此瘤,危疾也,吾甚痛于心,而又不忍以实告,故不觉泣耳。然既为君所见,实告何害。此瘤实致死,无幸免理,吾之药可保百日,逾期则不能乞灵于药石矣。君盍即假归,用吾药,犹及与家人一见也。」丁归,至中途,则病良已。抵家,亦未续发。旋得在华友人书,知欧已代之为总教习,始悟德之绐己,为其婿谋也。
解剖
德宗前星不耀,中外臣民颇以国本为虑。孝钦后令西医诊之,谓非解剖不可。乃召集王大臣询之,咸以事体重大,未敢主持。时翁叔平相国力持不可,议遂寝。
颜某脉案
医者颜某,高邮州人,邃于岐黄。然僻处乡谷,不以医炫,而人亦不以医称之。会扬州富豪魏某病笃,纵横数百里,凡医之稍负时望者,悉延诊,合议方药,终不效。有荐颜者,魏延之。比至,素履布衣,状貌古拙,众皆轻之,不为礼。而颜亦傲气凌人,见群医,亦不略致款曲,问病状。俄侍者导颜诣病榻就诊。诊已,仆予以纸,请拟方。纸为八行书,而乃多至五六十页。颜知其侮己,乃伸纸作脉案,陈其病之所由起,某日传某经作何状。书时,群医中有窥者,见所述皆不爽,固已咋舌。不半日,纸已尽,乃掷笔起,告去,众挽留读脉案,皆吻合病状,而文复古奥,上溯《素问》,下迄名家,洋洋数万言,穷源索隐,无蕴不发,知为名手,遂请其拟方。颜笑曰:「请我来治病耶,抑试我耶?夫拟方而予纸至数十页,此何为者?且慢侮见诸辞色,尚信其术而服药乎?予不敏,行矣。」病家老少环跪,哀请至再三,乃拟方,数日遂痊,告以忌食之物而去。
数日,魏以误食,病复发,又遣使往聘,谢不行。使者请曰:「奉五百金。」颜曰:「谁贪汝金者!」使者曰:「先生何吝而不一拯溺乎?先生何所求,苟能致,当竭以献。」颜曰:「嗜食而无节,此不戒,虽扁、仓无以着手。病者其交予监督乎?惟吾命之是听,诚能此,当为若治之。否则千金无所欲,徒败吾名耳。」使允之,乃行。至其家,设卧榻,俾与魏邻,察其颜色,听其呼吸,何时睡,何时醒,醒睡各作何状,乃按脉以证之,然后定方。复自择药,其制其煎,皆躬亲之。凡三投,乃瘥。赠三千金,送之归。其徒孙某,行术于江南。
老者书符救命
徽人程姓者,设肆于扬州新城之流芳巷。光绪庚辰腊月二十四日,既祀灶,与其徒会饮,皆大醉而罢。有李姓者,酒后至相识某姓肆中闲话,适有人来借钱,券具矣,而无任者,主人辞焉。李慨然请为任,主人不可。李怒,始而谩骂,继而擐衣露臂,殆将用武,环而观者如堵墙。其旁有候补同知吴某寓,吴子闻门外大哗,出而观之,李忽一举手,伤吴辅车,四齿折焉。吴怒,命里长监守之,质明,将送之官。夜半,李酒醒,大惧,以头触璧,流血被面,昏绝于地。众惊救无及,正共劻勷,忽来一老者,曰:「毋动,我能治之。」取水一盂,书符其中,楔齿而灌之,李竟复苏,血亦顿止。老者曰:「十日不风,即无虞矣。」吴闻之,使视其子之断齿,老者曰:「齿虽断,根犹在,可复生也。其童子欤,百日复故;若丈夫也,一年不入房,亦如故矣。」吴请治之,老者不受谢,惟请释李之罪。吴从其言,纵李去。此老者殆精于祝由之术者欤?
周松孙为陈小真治痁
陈小真大令尝馆周松孙大令家,病痁且死,寒热日数作。松孙善医,乃扃户,为之处方。得善药,则候火而求度;既入,复为之辨色而望气;进食,必调其能胃者,不能胃则勿进。排荡氛翳,导涤秽滞,调合营卫,积四十三日,小真病可,松孙无倦容,无矜色。
陈莲舫以医来往于江浙间
有陈莲舫者,医也,青浦人,居珠家阁。光绪中叶,与其里人赖嵩兰皆以内科著称。嵩兰悬壶于家,旁郡邑之土著皆信之。莲舫尝纳赀为官,医孝钦后疾,且嗣子挹霏大令曾宰富阳,以是来往江浙间,遂为吴越官绅所敬礼。盛杏荪尚书宣怀又为之揄扬。至沪,恒寓盛之斜桥邸中,富商巨贾乃益崇拜之,较甚于齐民。有小恙,辄远道延致,以其号称御医,且官且封翁,得其一诊以为光宠也。己亥春,杭州顾少岚观察鸿藻尝出数千金聘之。至之日,宴以盛筵,主宾均着礼服,簉座者亦然,翎顶辉煌,跄跄济济,邻里皆荣之。
李海涛医痘殇
李海涛,名医也,疑难险异之证,屡试屡效。黄某为李旧交,有子年四岁,患痘甚剧。黄五十矣,止此子,钟爱异常。而家距城五里许,恐李未必即来,乃亲往迎之,遂同至家。其子已狂热神昏,腮门下陷,李曰:「不可为矣,命在顷刻,奈何?」黄大痛。李沉思良久,曰:「既见招,敢不尽力,惟此儿已万无生理。虽然,既不能救之于生,试救之于死可也。」黄曰:「死救奈何?」李曰:「可勿遽问,但俟其死后,依吾言行之,或可有救,否则吾将拔履以去也。」黄无奈,预备衣衾而已。
既而子果死,黄泣曰:「儿已死,请救之。」李乃裸其体,欲抱置后园猪栏中。黄不忍,李曰:「非此,无以救之。今既死,安有所谓忍不忍哉!」黄坚不允,李怒曰:「吾固不欲为此,徒以君悲痛,故于无可如何之中,冀得救于万一。今既尔,殓之可矣,勿犹豫也。」乃听之。李又曰:「但置之耳,不可往视。惟须一人远远候之,如夜半闻啼声,急来唤吾,不可有误。」黄一一如命。无何,果闻呱呱声自猪栏中出。守者惊喜,亟奔告李。李偕黄共视,儿果得生。黄狂喜,抱归房,李诊脉,喜曰:「是不难矣。」乃投以温补之品,一剂而愈。黄叩以能活人之术,李曰:「此儿多痘毒,苦于体弱,不可透,内部相攻,有此现象,实死症也。若治之早,尚可为力。吾来时,攻固不可,达又不及矣。旋思今方伏暑,蚊蚋最甚,蚊蚋能吸人毒血,若以儿置于秽恶之地,使蚊蚋集其全身,以吮其毒血,毒血尽,儿或可望生。此僥幸之计,而竟得奏效,君之福,非予之术也。」黄曰:「君来时何不即行,不犹愈救之于死乎?」李曰:「诚然,然此中亦具有苦衷也。此儿君所钟爱,设吾即令行之,君岂忍将垂死之儿置于污地耶?且俗传痘最忌秽,吾知此言君必不从,又逆知此儿入夕必晕厥,吾乃利用此时机,以行吾术。言死者,实托辞以绝君之爱念也。」黄服其神,馈三百金焉。
门定鳌为德宗请脉
自经光绪戊戌八月之政变,而孝钦后欲再垂帘,乃谓德宗有疾,征医于各省。汉军医士门定鳌者,字桂珊,广州驻防,为广州将军所保荐。既入宫,请脉,所书脉案,征引《内经》《素问》及各家学说甚详。然其时颇有疑孝钦有废立意者,驻华各使亦微闻之,或就定鳌私询焉。定鳌濡笔于砚,书「无病」二字以示之。未几,各使照会总署,以入觐为请,并荐西医,孝钦辞之。又未几,而宣布德宗疾瘳之诏下。然定鳌已于数日前佯称为狐所祟,策款段出国门矣。
老医为德宗请脉
光绪戊申九月上旬,忽以德宗大渐闻。时应召入京请脉之医甚多,有一老医尝语人曰:「余请脉之时,皇上置手于案,默不一语。仅见案有短札,若诊断书然。其札语至简,不得要领,即使天下名医,对此亦束手无策。余于是不得已书『圣体安康无病健全』八字而退。」
陈寿春有药有技
厦门参将陈寿春拳法最精,有起死回生之术。曾有一人自船桅下坠,已绝息矣。历数医,皆以为无可救。寿春最后至,扪其腹至再,乃曰:「尚可治,宜以数健汉掖之行,就甲板疾走十数周,视其色复变而红乃已。」既而如法行之,红潮果上颊,因以两手抚摩其腹,为之作气。少顷,呻吟,急令人扶之入厕。既下,则历落者皆血块也,其量约一斗许,而疾亦寻瘳。万医生尤崇拜之。万医生者,盖英吉利人中所称为大国手也。则寿春医术之奇妙,可想见已。
又某宦之女,以跌而伤腿,不能行,延寿春诊视。寿春以扇头点其伤处,点已,即曰:「幸已无恙,试起行之。」果然。然寿春终身不以术自炫,亦不教其子弟,或问之,则曰:「有吾药,无吾技,无济也。」
泰山道士以剑治百病
道士,泰安人,居泰山麓,年八十余。能于鼻中吹气一缕,可二三丈,凝结不散,寻复纳入,盖练气已成也。有古剑,可治百病,治疫疠尤验。某年,里中大疫,死亡无算,凡延道士者,必转危为安,仅以剑悬中堂俄顷而已。某姓一家数口,相继死,幼子年三岁,亦垂毙。道士仗剑至,怒目视榻上,半晌,子手足忽屈伸,索茶,饮以药,卒得不死。道士性风雅,筑楼三楹,颜曰「剑气」。风雨之夕,往往剑出匣三寸许,其铓如秋水也。
老道疗蛇伤
某邑有贵介子某,嗜猎,臂鹰牵犬,长日出入森林间。林固多蝮蛇,公子不暇计也。一日,逐一雉,披荆伐榛,匆迫中误蹴一蛇。蛇跃起,反噬公子面,急避之,嚙处觉麻,而不甚痛,归家略敷以药,亦不为意。越宿,忽奇肿,奄然欲绝。家民惶骇,延名医,医望见病者状,即颦眉蹙额,谢不敏。于是举室号咷,备治后事。忽闻门外串铃声,旁人走告病者家曰:「外有祝由术者,自言善治奇疾,姑试之,生死观此一着,如何?」家人乃召之入,视之,乃一形容枯槁之老道,手一旛一铃,无他物。姑导其入,乃抚视病者一周,即曰:「是非棘手症,我能立时使之起。」言竟,即就地撮土,以唾涎和之,戟指作咒,口喃喃,咒时并以湿土满涂公子面,公子乃不类人形。复命取炽炭来,炭火熊熊,即以置其面,衾枕悉炙焦,而公子之面无恙也。越一炊许,炭熄土落,肿亦消,乃语众曰:「内毒尚未尽也。」于是烙以烬炭,并以炭末画一符于背,公子乃吐黑水,起立如平时。
徐春浦参用中西术
光、宣间,上海有徐春浦者,业医,悬壶于市,参用中西术。凡以疾就诊者,初以望闻问切研究之,又继之以西法,用闻症筒以辨病之状,用敲诊、锤板以辨病之级,并用显微镜、诊脉表、探热针、量肺尺以辨病之源。验之既确,乃疗治之,药石所不及者,则以注射法、水疗法、电疗法、空气疗法、营养疗法酌行之,然人皆不之信也。未一载,他适矣。
于风八欲医医
桂林于风八,一号盂今,久客广州,绝意进取,专一于医,为羊城之当道巨室所崇奉,争出重金以延致之,且属其创设医校,风八曰:「是固欲有以医医之病也,然不知医者之病之所在,而徒为之严章程,订功课,使其勤讲求,精脉切,是犹治其标而未治其本也,虽医校开徧通国,办至百年,无当也。医之病何在,医医之方何在乎?」宣统己酉,乃遂发愤著书,书成,名之曰《医医医》,盖自以医医之医自任也。
风八又曰:「医道可怪而又可笑者,莫如内外分科。试思人身不能外经络、躯壳、筋骨、脏腑以成身,凡病亦不外六淫、七情以为病。外科之证,何一非经络、脏腑所发,原无所谓内外也。若不深明六气、七情、五运、六经、经界,两科中皆不得立足,未有能治内科而不能治外科,亦未有能治外科而不能治内科者也。」
张骧云一门多医师
光、宣间,有张骧云名世镳者,本贯仁和,嗣籍上海,以医着于时。耄而重听,沪人因以张聋甏呼之,遂又字曰龙朋。所最长者,治感冒风邪病,应手辄愈,居公共租界平桥路,人皆信之,亦以其不计诊断金,非如他医之自高声价也。出诊,诊金银币一圆,与金远者八角。病人诣门乞诊,诊金四角。贫者所纳,即不足二角亦可,珍贵之品,或且施舍。诣门乞诊者,若服华丽之衣,加奇邪之饰,必诟之,谆谆以谨行止、务朴实为勖。然就诊者仍归之如流水也。
沪之医,辄晏起,而骧云之门,晨七时启矣,候诊者麕集。以应接不暇也,乃令其子星若及侄孙杏园、蔚孙助之,且又有犹子衡山、古农、侄孙益君、子修、忍安,分居城中南市应诊,诊金多寡亦不计也。
华医为美人治病
坡士顿城有华医潘瑞者,美人称之曰草药医生,乃以我国医术著者。美国医生不能治之病,经潘治愈者,不一而足。有国会议员某患病,西医调治罔效,乃就潘以试之,果为之转死回生。某深感之,尝曰:「不意华人三指探脉术之神妙有如是。」于是合二千一百人公同签字,请于当道,准潘立案悬壶以救世。
草头医治疾
我国之医,恒不识药,而业药者则不知医,故医药截然为两途。俗有卖药草者,间能治病,于是遂以草头医得名。草头医所用之药,名之曰草头方,苟所患之病不误传,往往得奇验。
宣统辛亥,山阴有罗某至乡省亲,途中腹大饥,无所得食。时适春初,舟子有粽藏于舟,【越俗,岁初舟子、轿夫至士绅家,均给以粽及年糕。】给罗食之。以过多,遂致疾,药不能进,群医束手。罗有族人某,草头医也。至是,乃进言曰:「我能医汝,惟我药仅余三丸,今以二丸赠汝,一丸将备以自用。汝愈,当酬我以银币四十圆。」罗许之,遂取二丸服焉。次日,腹大泄,泄后果愈,即以四十圆致谢。旋知所谓丸者,乃酿酒之酒药,碎而和之。三丸,伪言也。诘之,某曰:「彼以食冷粽致疾,实非疾也,特凝积于腹而不能化,故药弗进。我以酒药投之,不旋踵而发酵,酵则凝者浮,积者散矣,故泄也。彼名医者不解此,故四十圆落我手耳。」乃相与一笑而散。
有余一初者,尝于夏日狂饮烧酒,大啖牛肉。至晚,疾大作,舌焦身热,便赤成痢。草头医曰:「食牛致疾,必饮稻草汤始可愈。」试之,果立效。
三国象戏
桐城光律元布政聪谐家,有三国象戏一器,惟将帅易为魏蜀吴,余号悉同。区以红黑白三色,凡四十八。棋局斜画成六角三鱼尾形,其界河成三汊。以示人,皆不晓行法。棋后散失,局亦无存。
满洲棋
有所谓满洲棋者,象棋也。其法,敌手亦置十六子。行满棋者,置将一、士二、象二、兵五外,余仅一子,能兼车马炮三用。故一交手,即纵横敌境,守者稍不慎,满盘皆无补救。此虽游戏,然可想见入关后索伦兵之气概也。
蒙古棋
蒙古棋者,局纵横八线,为六十四罫,棋各十六枚,计八卒、二车、二马、二驼、一炮、一将,以朱墨别之。将居中之右,炮居中之左,上于将一罫,车马象左右列,卒横于前。棋局无河界,满局可行,乃随水草以便畜牧也。其棋形而不字。将刻塔,塔者,奉教也。多卒者,以众为强者也。马横行六罫,驼横行九罫,沙漠之地,驼行疾于马也。卒直行一罫,食敌之在前者可复退行,嘉有功也。众棋环击一塔,无路可出,始为败北。
我国棋与日本棋之比较
自同、光以来,围棋已无国手,士大夫之事此者亦日鲜,殆率趋于麻雀、扑克之途矣。迩以日本盛行围棋,国人亦颇有好之者,然国手颇无所闻。盖此技实秉天授,非尽由学力成也。
有日本侠人者,尝作《弈话》,谓吾国人弈者,每于四角四路预置黑白子各二,谓之势子,日本、朝鲜、琉球之弈者则皆无之。因谓吾国人围棋,起手着法皆有一定,即由于有势子故,不如日本人之变化。不知吾国弈家,起手着法所以似有一定者,乃由数百年以来之国工悉心研究,知非如此则局势将弱,后局且无从措手,故不得不一循成法耳。且弈者,数也。数既定,则所以致胜负之法,自有一定,即无势子,着法亦岂无轨范乎?吾国受二三子之局,即两角皆虚,弈家谓之空花角,其着法亦何尝无一定哉!且日本、朝鲜、琉球之弈,皆传自中华,可知吾国古时,弈局亦无势子,后乃加置耳。则由无势子以至有势子,不可谓非弈家一进化也。推其所以置势子之由,盖无势子之局,起手即可于角上之四三或三三路置子,则一角已实,基础已固,不必力战,亦足自存。有势子,则敌于角上之四四路已有一子,我更求实角,则外局尽失,而将局促乎偏隅。若专事腹心,又如游骑无归,将为敌所乘,以致崩溃。故有势子之局,起手即须攻而兼守,正如汉高、光武百战以得天下,而仍不能不兼顾河内、关中。若无势子之局,起手即可坐据一方以自固,正如子阳井底蛙,恃剑门、巫峡之险,兢兢然不敢一出矣。
弈家之概略
弈之为道,数叶天垣,理参河洛,阴阳之体用,奇正之经权,无不寓焉。是以变化无穷,古今各异,非心与天游,神与物会者,未易臻其至也。历代传谱,歧轨不伦。本朝名流辈出,卓越前贤,与唐诗相似,亦若有初盛中晚之异。顺、康之时,过百龄、盛大有稍变旧习,吴瑞澄、何翰公、汪幼清、娄子恒乃进求工稳,黄月天有弈圣之称,徐星友乃大雅之作,余如周懒予之绵密,李元兆之野战,汪汉年之稳健,周东侯之偏锋,要皆各极其妙,多可传也。雍正以还,洎乾隆、嘉庆间,则有范西屏以神化擅声,施定庵以无敌标誉,梁魏今情高而淡雅,程兰如思深以精致,肇麟、和衷【胡肇麟、童和衷。】有善战之名,贯如、子兰【释贯如、卞子兰。】兼攻守之美,此围棋之正运,乃千秋之极轨也。道光、咸丰、同治朝,则有潘、任、申、金【潘星见、任渭南、申立功、金秋林。】称霸于前,周、陈、潘、徐【周小松、陈子仙、潘景斋、徐耀文。】主盟于后,释秋航之玄妙,楚桐隐之端重,二介【张介轩、沈介之。】之前后辉映,双李【李昆瑜、李湛源。】之并驾齐驱,此中兴之再盛也,而渐入于晚矣。降至光、宣,亦可偻数,如陶勤肃公模、肃亲王善耆、升允、康有为、梁启超、林开謨、俞明震诸家,虽弈品高下微有不同,而流风余韵,固犹未澌灭也。
王丹麓不好棋
钱塘王丹麓,名晫,国初人。不好棋,亦不解也。每见客手谈,辄乱其庄,或竟收子纳之奁中,曰:「日朗天清时,为此不迟,奈何于鬼阵中捉迷藏耶?」
黄月天为弈家第一
黄月天在弈家中,称第一流。盖本朝弈家,虽渐变明代之着法,然终为成局所囿。月天乃自出新意,穷极变化。且其弈时,冲和淡泊,好整以暇,虽有他人之奇兵异阵,应之怡然也。
周懒予弈胜过百龄
周懒予,嘉兴人也,少好弈。家故贫,大父母、父母督之使读,又督之使贾,皆弗愿也。辄窃出,与人弈,禁之不可。与人赌彩,屡获胜,夜则累累负金钱归。乃不之禁,后遂以弈遨游郡邑。时过伯龄方负第一手之誉,懒予不为下,数与对局,懒予多胜之。一日,弃家去,莫知所之,或传其在海外以技为某国王师。既而归,以弈终其身。
徐星友从容对局
徐星友,杭人。初遇黄月天,月天授以四子。渐进,乃受三子。星友殚思竭力,终胜之。尝撰《兼山堂弈谱》,评核精当。其论弈,谓用虚不如用实,用巧不如用拙,制于有形,不若制于无形,臻于有用之用,不若臻于无用之用。斯言何隽永欤!星友性好稗官小说家言,常乘人握子布算时,出以观之。既下,辄应,应已,复观。当危迫之际,其人或汗流浃背,星友则从容如故。局甫半,辄语人曰:「若负几路矣。」及竟,如其言。
星友与月天同时供奉内廷,月天诚朴不苟,星友专结纳内监,大内之事,辄预知之。一日,语月天曰:「君棋实胜于某,惟君胜局已不少矣,他日御前相较,能稍让一子以全某一日之名否?」月天笑应之曰:「是亦何难。」明日,内廷忽召二人入,高宗指案上一朱漆盒曰:「内有一物,弈胜者取之。」遵旨对弈。弈毕,星友胜,月天负,盖预已得内监之报告也。
范路尝问之曰:「子于弈至矣乎?」对曰:「今之弈者,虽未必有加于我,然竟局覆观,顾尚有所悔,至者当无是也。」路叹息以为名言。
星友之后,弈名最噪者,为范西屏、施定庵、梁魏今、程兰如,世并称之曰「范施梁程。」然魏今辈行最早,数与星友对局,兰如为后起,星友耄矣。尝弈于某处,主者忌星友盛名,嗾众国手阴助兰如,星友屡战北,大怒,遂归武林,不复出。
袁子才尝撰《弈国手徐星标墓志铭》,谓星标父以弈破其家,弈卒不工。星标年四五岁,见父与人弈,辄哑哑从旁指画之。稍长,有客至,寻其父弈,父适出,客戏谓星标能弈邪,则噭然应之曰:「唯。」对局十余子,客觉星标布置有异势,佯起溲,遁去,星标后遂以国弈名于时云云。惟弈谱无星标之名,殆即星友之别字也。
汪汉年继周懒予而起
汪汉年,歙人。继周懒予而起,惜早卒。朱某尝作序赠之,称其小诗详雅中律。谓天下是非毁誉,有一定而不可淆者,莫如弈。方其胜负决于前,某也一品,某也二品三品,较然论定。既极其诣,则其人虽吾所恶,但可诟及其人,终不得诟其艺之未至也。
程骏以弈自娱
樵髯翁,姓程氏,名骏,世居桐城县之西鄙。性疏放,无文饰,而多髭须,因自号曰樵髯。少读书,聪颖出凡辈,于艺术、匠巧、游戏之事,靡不涉猎,然皆不竟其学,曰:「吾以自娱而已。」尤嗜棋,常与里人弈,不任苦思。里人或注局凝神,翁辄颦蹙曰:「我等岂真知弈者,聊用为戏耳,乃复效小儿辈强作解事耶?」时时为人治病,亦不用以为意。诸富家尝与往来者,病作,欲得翁诊视,使僮奴候之,翁方据棋局,虽哓哓然,竟不往也。
艴山与客巢梅而弈
僧艴山,名超拳,无锡周氏子。自受石丰记前后,结庵邓尉之菖蒲潭,与诸名人结寒香社。庵有古梅,甚高,乃架木为巢,与客对弈其上,游人探梅诣其处,每于花下闻丁丁落子声。
竹溪终日手谈
瓜洲闻思庵僧宗智,字圆明,号竹溪,江都蔡氏子。性高旷,与二三物外交,终日手谈,一语不及尘务,人以高僧目之。
范西屏为弈家第一
干、嘉间,弈艺盛行,而以海宁范西屏世勋为巨擘。有先于范者曰黄某,久游公卿间,称国手,年亦倍长于范。范甫垂髫,已精十诀,名闻江左。及入都,诸巨公设彩邀二人争,胜负未分,以一角决上下。范见黄握子不落,曰:「先生殆不欲战乎?」黄忽色变曰:「孽也,天夺我矣,又何争为!」遽咯血而死。
先是,富春韩某善弈,馆某部郎家,部郎邀黄与韩对弈。黄见韩年少,意轻之。及布局,觉有异,即极力防拒,而辄为所窘。黄或乘间出奇,韩信手以应,不费思索。竟三局,黄三北焉,遂推枰起曰:「余今适发隐疾,越日当与君决胜负耳。」自是黄名稍逊,而韩技闻矣。有某王好弈,颇精,闻韩名,召与弈。自辰至日中,连和二枰。末局,韩负半子。盖应召时,使者以王好胜为嘱。韩欲博王欢,而又不堕己名,故于进退间分毫不失如此,其苦心则过常局数倍矣。黄侦知之,候韩出,即要于途,语之曰:「今愿与君毕所长。」韩辞以异日,不可,乃勉与弈。及争一角,韩反复凝思,卒不能应。黄以冷语迫之,韩神色顿异,遽喷血数升,次日死。越后二十余年,而黄为范乘,若报复焉。
尔后范名愈盛,无与争者。袁子才尝称范为海内弈家第一,惟施定庵差相亚。【按施十四成国弈,范十六成国弈,二人同学弈于俞长侯。】然施敛眉沈思,或日晡未下一子,而范弈毕,辄歌呼睡去。每见其对局时,范全局僵矣,隅坐者群测之,靡以救也,俄而争一劫,则七十二道体势皆灵。
范与施尝同客广陵,借寓村塾。施戏与馆中童子弈,不胜,范继之,亦不胜,皆怅然若失。
李松石云:「范之于弈,如将中之岳武穆公,不用古法,战无不胜。」臧念宣云:「范之授子,灵奇变化,莫测端倪,如武侯八阵图,五花八门,入其中者莫能自免。」推许若此,可以知其弈品矣。
时有扬州盐商胡肇麟者,好弈,梁魏今、程兰如及施、范皆授以二子。每对局,负一子,辄赆白金一两。胡弈好浪战,不大胜则大败,世称之为胡铁头。遇范、施辄败,每至数十百子,局竟则白金累累盈几案矣。一日,胡与范弈,至中局,窘甚,乃佯称疾罢弈,而急图局势,使急足求援于施。施时客东台,一日夜始返。胡乃称疾愈,出与范续弈,如施所教以应。范笑曰:「定庵人未至,弈先至邪?」胡大惭。胡受二子,与范、施弈三十余年,然终不能成对手,故谓国弈实由天赋可也。
某岁,范至沪。时倪克让弈品居第一,次如富家禄等数人,技亦皆精。富恒设局于豫园,招四方弈客以逐利。范初至局观弈,见一客将负,为指隙处,众艴然曰:「此乃博彩者,岂容多语。君既若此,何不一角胜负?」范曰:「诺。」众请出注,范于怀中出银一锭,曰:「以此作彩可乎?」众艳其金,争来就。范曰:「吾弈不禁人言,君等尽可熟商耳。」枰过半,而众无措手,乃急报倪。倪至,乱其枰,曰:「此范先生也,何能与敌!」少顷,事遍传于人,邑之富室延范下榻于西桥潘宅,请与倪弈。范让倪三子,局竟,仍未分胜负也。
与范同时之弈品稍下者,有李步青、臧念宣,初皆受二三子,后遂成对弈,然非真对手也。盖好名者每贿国弈求对子,国弈利其贿,亦许之。故今谱胡肇麟亦能与施对局,实亦非真也。
范性醰粹,遇窭人子显者,面不换色。弈以外,介以千金,不一顾。有所蓄,半以施戚里,盖艺成固可见道也。
施定庵与范西屏齐名
海宁施绍暗,字定庵,与其里人范西屏以弈齐名于时。定庵幼入塾,以性拙喜静。其父工诗文,善书法,兼画兰竹。晚岁家居,酬应之暇,常焚香抚琴,对客围棋。定庵每于课余侍侧,闻声心慕,请问其旨,则曰:「琴尚淡雅而鄙繁支,棋贵虚灵而病沾滞。汝羸弱多疾,琴尤宜也。」遂退而学琴。后复嗜弈。少西屏一岁,先后从越郡俞长侯游,年十二而与师齐名,因慕之,亦从之学。
初,定庵受三子。其来年,与西屏争先。徐星友尚受三子,奖之,定庵遂得《兼山堂谱》,玩索经岁,窥其奥。又于吴兴唐改堂大令署遇梁魏今、程兰如,受先数局,技益进。乾隆壬子,偕魏今游岘山,见山下出泉潆漾纡徐,乐之。魏今曰:「子之弈工矣,盍会心于此乎?行乎当行,止乎当止,任其自然而与物无竞,乃弈之道也。子锐意深求,则过犹不及,故三载仍未脱一先耳。」定庵乃悟化机之流行无迹象,百工造极,咸出自然,则棋之止于中正,犹琴之止于淡雅也,乃益穷向背之由于未形,而决胜负之源于布局也。自是遂薄游吴楚,道渐广,暇时即以常用活法以落子,定名粘句,叶韵分门,汇成一集,曰《弈理指归》。
范西屏施定庵屈于担草者
范西屏尝游甓社湖,寓僧寺。一日,有担草者来,请与弈。竟数局,范皆负,大骇,问其姓名,不答,但微哂曰:「近时盛称范西屏、施定庵为天下国手,实吾儿孙辈耳。弈,小数也,何必问出身,与儿孙辈争虚誉乎!」荷担而去。范以此呕血死,施亦自是不敢与人谈弈。
弈有十八国手
范西屏、施定庵而后,有十八国手,然皆有惭色矣。通州李湛园、周星垣、侯官林越山,海宁陈子仙、僧秋航,江都周小松,宜兴任惠南,其眉目也。
李湛园善弈
周介堂牧通州,尝试士。士有李湛园者,日将午,即纳卷,文殊不工。问何能,曰:「善弈。」曰:「弈得不如汝文否?」曰:「不然。」楸枰相对,至漏三下,周遽敛袖曰:「吾不如也。」
李湛园不肯让局
李湛园尝游京师,与王公大人弈,科头跣足如平时。与对局者或屡负,不肯让。
良成善弈
蒙古良成,乾隆时之京口驻防镶蓝旗防御也。性脱略,不修边幅,而富记忆力,经史过目,即终身不忘。好弈,历数昼夜不稍倦。兴至,辄废寝馈,人与语,若不闻。武进董文艺、丹徒李竹生、通州李湛园皆与友善。三人亦善弈,因合撰《授子谱》以行世。
周星垣习弈期有六月
周星垣殚精习弈,专心致志,尝期以六月不下楼。
林越山胜薛生白
薛生白以弈负盛名于闽,林越山尝与之对局,将负,越山指子沈思,得一劫,遂转败为胜。越山年十八时,已以国弈名于时矣。
林越山让任惠南
林越山尝至粤东,与抚署幕僚任惠南弈。局未半,惠南将北,越山故为拙行,遂让以数子,然自是亦不复对局。
江君辅与某宦对局
婺源江君辅工弈,年十七时,一日有人至,谓中州某宦延请角艺。某宦固亦以弈鸣者,君辅因随之往。月余,抵宦宅,其人先入内见宦,诈云:「吾途穷,鬻吾子为归资。」既得金立券,复泣请曰:「父子情不忍面别,请自后门去,免见吾子牵衣惨状也。」宦从之。君辅坐堂上久,讶主人胡久不出。忽一粗婢至,曰:「汝新来仆,主人命汝入见。」君辅不解,方厉声叱婢,宦从内出,持券示君辅曰:「尔父卖尔,今去矣,复何云?」君辅曰:「异哉!谁为吾父也?汝数千里遣使迎我手谈,何忽为此不经语也?」乃出所著弈谱证之。宦大惊曰:「汝弈果能胜我,言即不谬。」连对数局,皆君辅胜,宦乃释然,待为上宾。留居数月,厚赆之归。
陈子仙与董六泉对局
陈子仙之父,家小康,以好弈倾其资。晚岁,至栖身破庙中,而嗜弈如故。子仙能继其志,终成国弈。父常挈之至毗陵,与董六泉对局。时六泉须发皆白,子仙犹以红丝饰辫也。
周小松与曾文正对局
曾文正公国藩好弈而不工,弈时则所患之癣益痒,时爬搔之。尝与周小松对局,小松授文正以九子,裂其棋为九品,乃仅得活。文正大怒,小松行时遂无赆。
秋航将死与人弈
同治癸亥,僧秋航年一百十九矣。居京师。上元陈鲁出知浙江衢州府,乃偕之至浙,留杭州。翌年正月,徧辞同人,云将西归,且促为之祖道。元夕前一日,同人饯之。秋航故饮酒食肉如常人,是日且与一人对局。弈竟,敛子入枰,曰:「今日之会难再,此局乃绝着也。」众不解,叩之,不告。明日,趺坐而化矣。
某生以对弈为荣
光绪朝,王益吾祭酒先谦督学江苏,曾邀围棋国手周小松至江阴学署,令与南菁书院诸生之善弈者弈。诸生震周名,逡巡不敢往。苏人某,性卑鄙,棋甚劣,好自负,以得入学署对弈为荣,遂欣然而往。比对局,某无子得活,乃抱头鼠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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