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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集 》 浮光掠影看平生 》
第32節:文徵明原名和他寫的《落花詩》
啓功 Qi Gong
文徵明原名和他寫的《落花詩》
明代吳門文學巨匠宗師,多半身兼詩書畫三絶之藝,即仕宦顯赫的王鏊、吳寬之流,雖未見丹青遺筆,至少也是詩書兼擅的。三絶的大傢,首推瀋周,其次是文壁、唐寅。瀋氏布衣終身,文氏僅官待詔,唐氏中了個解元還遭到斥革。但他們的名聲遠播,五百年來可以說是"婦孺皆知"。唐氏又經小說點染,名頭之大,甚至超過瀋、文,更不用說什麽王宰相、吳尚書了。
這些位文藝大師,絶非是衹憑書畫而得虛名的,即以書畫論,他們也從來沒有靠貶低別人而竊登藝術寶座,更沒有自稱大師而忝居領袖高名。他們的真跡固然與日月同光,即在當時就有若幹人偽作他們的書畫。明代人記載屢次提到他們遇到這類情況,不但不加辯駁,甚至還成全貧窮朋友,寧肯在拿來的偽品上當面題字,使窮朋友多賣幾個錢,而有錢的人買了真題假畫,也損失不到多麽巨大。而窮苦小名傢得幾吊錢,卻可以維持一時的生活。所以明代記載這類事跡的文章,並不同於揭發瀋、文諸公什麽隱私,而是當作美德來稱贊的。
這些位三絶大傢,首推瀋周。瀋氏的詩筆敏捷,接近唐代的白居易。常常信筆一揮,趣味極其深厚而且自然。有一次他作了十首《落花詩》,不久即有許多人和作。瀋氏接着又作十首,再有人和,他再作十首。據已知的和者,有文壁、徐禎卿、呂 、唐寅,而瀋周自己竟作了三十首。這些詩除曾見瀋、唐自寫本外,文氏以小楷抄錄本流傳最多,文氏寫本,不僅寫了他自己的和作,還常連帶寫了瀋、徐、呂氏的詩。遺憾的是我所見各件文氏小楷寫本捲子,多數是偽品,衹有一捲真跡,還被不學的人妄加筆劃和偽印,但究竟無礙它主體真實的價值。
這捲文氏小楷書《落花詩》真跡,是香港大鑒賞傢劉均量先生(作籌)虛白齋中的藏品,劉先生早年受教於黃賓虹先生,不但自己擅畫山水,而鑒別古書畫,尤具特識。每遇流傳名跡,常常看到深處、微處,絶不輕信著錄。學識又博,經驗又多,所以一些偽品是瞞不過他的眼睛的。我最佩服而且喜歡聽他的議論,遇到他指示偽品的偽在何處,常常使人拍案叫絶!他藏的這捲《落花詩》,不但楷法精工,而且署名無訛,可稱是我平生所見文氏所寫這一組詩的許多捲中唯一可證可信的一捲真品。理由如下:
文氏名壁(從土),字徵明。兄名奎、弟名室,都用星宿名。約在四十歲後,以字行,又取字徵仲。不知什麽時候有人誤傳文徵明原名璧(從玉),還加了一個故事,說因為宋末偉人文天祥抗敵被執,不屈而死,其子名璧(從玉),出仕元朝。文徵明耿與同名,纔以字行。按文徵明二十多歲時,即以文章得名,受到老輩重視,並與同時名流文人訂交,不應直到四十多歲纔知道那個仕於元朝的文璧。即使果真知道的不早,但也會懂得土做的墻壁和玉做的拱璧不是同樣的東西。可以說是避所不必避,改所不必改。於是出現了許多玉璧名款的文氏書畫。又有人說兩種寫法名款的作品都是真跡,豈非咄咄怪事!清代同治時吳縣葉廷琯撰《鷗陂漁話》捲一有一條題為《文衡山舊名》,詳細考證文氏弟兄之名是星宿名的字,是土壁而非玉璧。此書流行版本很多,並不稀見。
清光緒時蘇州顧文彬把所藏的法書刻成《過雲樓帖》,第八册中節刻了文氏小楷所寫《落花詩》。原捲計有瀋氏詩三十首,文氏與徐禎卿、呂 各十首,共六十首。顧氏刻時刻了瀋、文詩各十首和文氏一跋,見顧氏附刻的自書短跋。這二十首詩和一跋中,文氏自書名字處,都是從玉的璧。奇怪的是顧氏與葉氏同是蘇州人(顧元和、葉吳縣)時代又極接近,似乎未見葉氏的書,或是不承認葉氏的說法,或者他就是"二者都真"論的創始人。
劉氏虛白齋藏的這捲,次序是:瀋周十首、文壁十首、徐禎卿十首、瀋周十首、呂 十首、瀋周十首、文壁一跋。其中文氏署名處凡五見,瀋詩首唱十首後,文氏和答十首,題下署名文幹,那個土字中間一竪寫得微短,遂給"玉璧說"者留下了空子,在土字上邊擠着添了一小橫,總算符合"玉璧說"了,誰知此人性子太急,見了土字就加小橫,卻沒料到,文氏跋中還有四個壁字,那些土字都寫得緊靠上邊的口字,竟自無處下手去添那一小橫,衹成一玉四土,即投票選舉,也不能不承認土字勝利了。不知何故,文氏未鈐印章,於是"玉璧說"者又得機會,加蓋了"文璧(從玉)印"和"衡山"兩方假印。"文璧印"從玉自然不真,"衡山"印和真印校對也不相符。這兩處蛇足,究竟無損於真跡。
文徵明自己精楷所錄的這捲師友詩篇,何以末尾不蓋印章,這有兩種可能:一是寫成後還未蓋印就被別人拿走了;二是自己感覺有不足處,再為重寫,這捲暫置一旁,所以未蓋印章。我作第二個推測的理由是,文徵明學畫於瀋周、學文於吳寬、學書於李應禎,每談到這三位老師時,總是說"我傢瀋先生、我傢吳先生、我傢李先生"(見何良俊《四友齋叢說〉)。這捲中徐禎卿、呂 的詩題中都稱"石田先生",而文氏自己的十首詩題卻衹題"和答石田落花十首",分明是寫漏了"先生"二字。又最後一首詩第三句"感舊最聞前度(客)",寫漏了"客"字,補寫在最末句之下。文氏真跡中添註漏字、誤字處極少,可見他下筆時的謹嚴。任何人錄寫詩文,不可能絶無錯字漏字時,所以沒有的,衹是不把有錯漏字的拿出來而已。這類事如在其它文人手下,本算不了什麽問題,而在平生拘謹又極尊師的文徵明先生來說,便應算是一件大事。所以寫完了一捲,不忍棄去,又不願算它是"正本",便不蓋印章。竊謂如此猜測,情理應該不遠,不但虛白齋主人可能點頭,即文氏有知,也會嘉奬我能深體他尊師的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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