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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 》 西清詩話 》
西清詩話捲下
蔡絛 Cai Tao
潁陽石唐山一峰,特峙勢雄秀,獨支徑通絶頂,有石室,邢和璞算心處也。治平中,許昌齡安世諸父早得神仙術,杖策來居,天下傾焉。後遊太清宮,時歐陽文忠公守亳社。公生平不肯佛老,聞之,要緻州捨,與語,豁然有悟,贈之詩曰:“緑發青瞳瘦骨輕,飄然乘鶴去吹笙。郡齋獨坐風生竹,疑是孫登長嘯聲。”公集中許道人、石唐山隱者,皆昌齡也。一日,公問道,許告以公屋宅已壞,難復語此,但明了前境,猶庶幾焉,且道公昔遊嵩山見神清洞事。公默有所契,語秘不傳。後公歸汝陰,臨薨,以詩寄之:“石唐仙室紫雲深,潁陽真人此算心。真人已去升寥廓,峨峨岩花自開落。我昔曾為洛陽客,偶嚮岩前坐磐石。四字丹書萬仞崖,神清之洞鎖樓臺。雲深路絶無人到,鸞鶴今應待我來。”又嘗手書昌齡詩:“南莊相對北莊居,更入深山十裏餘。幽路每尋樵徑上,真心還與世情疏。雲中犬吠流星過,天外雞鳴曉日初。昨日有人相問訊,旋將落葉寫回書。”讀此可想見其人矣。神清洞,世固詳其事,而昌齡尤瑰異,信公真神仙中人也。
王黃州禹稱始居濟陽,父本行磨傢。時畢文簡公士安為州從事,元之七歲,一日,代其父輸面,至公宇,立庭下,應對不懾。文簡方命諸子屬對,雲:“鸚鵡能言爭似鳳?”文簡因曰:“童子口舌喧呶,顧能對此乎?”意惡犯分而譏之。元之抗首應聲曰:“蜘蛛雖巧不如蠶。”復涵諷意報文簡。文簡嘆曰:“子精神滿腹,將且名世矣。”其後與公接武朝廷焉。
宋元憲公鎮河陽,嘗坐麗譙,俯大河,得句云:“舟從底柱過。”咀味口吻間,久不能對。一日再至,望太行諸峰森峙,雲物如涌,遂續雲:“雲自太行來。”此皆對景得之,天成混然,為一篇警策,豈矜持與不用意便有妍媸耶?
王文公雲:“李漢豈知韓退之,緝其文,不擇美惡。有不可以示子孫者,況垂世乎?”以此語門弟子,意有在焉,而其文迄無善本。蓋鬻書者誇新遂利,牽多亂真,如“春殘葉密花枝少,睡起茶多酒盞疏”,“吾皇英睿超光武,上將威名得隗囂”,皆元之詩也。《全陵獨酌》“西江雪浪來天際”,《寄劉原父》“君不見,翰林放逐蓬萊殿”,王君玉詩也。“臨律豔豔花千樹”,“天末海門橫北固”,“不知朱戶鎖嬋娟”,皆王平甫詩也。此類不勝數。衆所傳諷者,多非公句。餘每嘆惜於斯雲。
魯公文章,世仰雄傑,至裁長短句,兼有昔人風流清婉體趣。嘗有車駕袚褉西池,擬應製曰:“華林芳晝,春水緑漪,金池瓊苑韶景麗。千重錦綉,萬頃玻璃,鋪淨練,長虹跨浪,非煙非霧,一簇樓臺,水面鷁首鞦韆。波舴艋,驚魚潛鷗遠。君王共樂,星列羽衛,修褉豫遊水殿。凝望處,珊瑚鞭裊,天驥將軍遵路款。雲鐃迅棹,風旗疊鼓,矯首竜舟出岸。時乘殿外,寶津樓下,見華芝回輦。三斛力引雕弓,百中穿楊神武箭。長空望羽,縹緲雲中落雁。九衢十裏花光轉,萬歲聲鰲抃。洛浦人歸,瑤池飲散,有鶯啼蝶戀。”丙申歲閏元宵,應製曰:“閏餘三五輕寒峭,雪過睛雲如掃。天仗下,臨蓬島,正耐鶯花繞。華芝回輦端門道,萬炬燭竜銜耀。樓上風傳語笑,歸似鈞天覺。”又《憶鳳凰傢山》雲:“幽窗小砌西湖住,青嶂排雲入戶。檻外長江東註,芳草天涯路。別來鬆菊應如故,花落花開幾度。惆悵未能歸去,入似桃源誤。”《和人對月》詞:“冰輪透幕,夜光寒,雲水浸欄桿。十分正好,寶庭未滿,半砌初殘。傢在武陵青嶂下,今共白雲閑。會須他日,手攜桂影,坐對青山。”凡數十百解,類如此,見本集雲。
歐陽文忠公嘉祐中見王文公詩:“黃昏風雨暝園林,殘菊飄零滿地金。”笑曰:“百花盡落,獨菊枝上枯耳。”因戲曰:“秋花不比春花落,為報詩人仔細吟。”文公聞之,怒曰:“是定不知《楚辭》雲‘餐秋菊之落英’,歐陽公不學之過也。”文人相輕,信自古如此。
紅梅清豔兩絶,昔獨盛於姑蘇,晏元獻始移植西崗第中,特珍賞之。一日,貴遊賂園吏,得一枝分接,由是都下有二本。公嘗與客飲花下,賦詩曰:“若更遲開三二月,北人應作杏花看。”客曰:“公詩固佳,待北俗何淺耶?”公笑曰:“顧傖父安得不然。”一座絶倒。王君玉聞盜花種事,以詩遺公:“館娃宮北舊精神,粉瘦瓊寒露蕊新。園吏無端偷折去,鳳城從此有雙身。”自爾名園爭培接,遍都城矣。
張文潛耒雲:“東坡嘗言:韓退之詩:‘長安衆富兒,盤饌羅羶葷。不解文字飲,惟能醉紅裙。’疑若清苦自飾者。至雲‘豔姬踏筵舞,清眸射劍戟’,則知此老子個中興復不淺。”文潛戲答曰:“愛文字飲者,與俗人沽酒同科。”
劉原甫敞再婚某氏,歐陽永叔以二絶戲之:“平生志業有誰先,落筆文章海內傳。明日都城應紙貴,開簾卻扇見新篇。”“仙傢千載一何長,浮世空驚日月忙。洞裏新花莫相笑,劉郎今是老劉郎。”原父不悅。
仁廟嘉祐中,開賞花釣魚燕,王介甫以知製誥預末坐。帝出詩示群臣,次第屬和。傳至介甫,日將夕矣,亟欲奏禦。得“披香殿”字,未有對。時鄭毅夫獬接席,顧介甫曰:“宜對‘太液池’。”故其詩有雲:“披香殿上留朱輦,太液池邊送玉杯。”翌日,都下盛傳:王捨人竊柳詞“太液波翻,披香簾捲”。介甫頗銜之。
王文公、宋次道同為三司僚佐,次道出傢藏詩集,為刪次,號《百傢遜。且敘雲:“欲知唐人所作,觀此足矣。”餘讀之,見其取張祜《惠山寺詩》“泉聲到池盡,山色上樓多”,而不榷孤山寺詩》“樓臺聳碧岑,一徑入湖心。不雨山長潤,無雲水自陰。斷橋荒蘚澀,空院落花深。猶憶西窗月,鐘聲在北林。”又賈島平生得意句“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復不取,而載“寫留行道影,焚卻坐禪身”,不知意果何如。
許昌西湖展江亭成,宋元憲留題:“鑿開魚鳥忘情地,展盡江湖極目天。”鹹以為曠古未有。然本於五代,馬殷據潭州時,建玲瓏石室,號明月圃,命幕客徐仲雅賦雲:“鑿開青帝春風圃,移下嫦娥夜月樓。”且用古語隨意擬,詞人類如此,有勝與否耳。
東坡謫黃岡,與陳季常慥遊,樂甚。季常自以為飽禪學,而妻柳氏頗悍忌,季常畏之。客至,或詬駡不已,聲達於外,客不安席,數引去。東坡因詩戲之雲:“誰似竜丘居士賢,談空說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
葉致遠濤詩不極工而喜賦詠,嘗有《試茶》詩:“碾成天上竜和鳳,煮出人間蟹與蝦。”好事者戲公雲:“此非試茶,乃碾玉匠人嘗南食詩也。”
近時傳東坡嶺外詞:“銀濤無際捲蓬瀛,落霞明,暮雲平,曾見青鸞紫鳳下層城。二十五弦彈不盡,空感慨,惜餘情。蒼梧煙水斷歸程,捲霓旌,為誰迎。空有千行,流淚寄幽貞。舞罷魚竜雲海晚,千古恨,入江聲。”蔚有古意,讀者心動焉。乃葉少藴夢得元符中尉丹徒日作《湘靈鼓瑟詞》,餘嘗見其手稿,而世人多不知也。
近人有遊羅浮,越大小石樓,將歸,迫暮,留宿岩𠔌間。中夜,風薄月素,一人身無衣而紺毛覆體。因念山空月寂,此必仙也,乃再拜問道。異人由然不顧,但長嘯數聲,響振林𠔌,乃歌一詩而去:“雲來萬嶺動,雲去天一色。長嘯兩三聲,空山秋月白。”讀之使人翛然有絶俗念,不知身在塵埃中。然東坡在羅浮所敘山積,獨遺此,何耶?
韓退之作《李幹墓志》,敘李虛中輩以藥敗,且戒人服金石,復躬蹈之。白樂天詩:“閑日一思舊,舊遊如目前。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退之服硫黃,一病竟不痊。”又張籍《哭退之》詩:“中秋十五夜,圓魄天差晴。為出二侍女,合彈琵琶箏。”《唐語林》雲:“二侍妾名柳枝、絳桃。”其《使王庭湊有壽陽驛絶句》:“不見園花兼柳巷,馬頭惟有月團圓。”蓋寄意二姝。逮歸,而柳枝竄去。又有《鎮州初歸詩》:“別來楊柳街頭樹,擺亂東風衹欲飛。惟有小園桃李在,留花不發待郎歸。”自是專屬意絳桃矣。文公,鉅儒也,乃以侍兒故敗於藥耶?
陳傳道嘗於彭門壁間見書一聯:“一鳩鳴午寂,雙燕話春愁。”後以語東坡:“世謂公作,然否?”坡笑曰:“此唐人得意句,僕安能道此?”
石曼卿官册府時,五鼓趨朝,見二舉子係邏捨,望曼卿號呼請救,因駐馬,召問卒長。曰:“昨夕裏閈間有納婦者,二子穴隙以窺,夜分乃被執。”曼卿力為揮解,卒長勉從之。二子叩頭拜於馬前。曼卿為按轡口占一絶雲:“司空憐汝汝須知,月下敲門更有誰。叵耐一雙窮相眼,得便宜是落便宜。”
東坡在徐,戲參寮曰:“吾師比復飲酒食肉,何耶?”參寮初不悟,嘖曰:“道潛久從公遊,未嘗一日渝齋禁。”坡雲:“曷固隱?師飲饌精豐仍甚。”問何從知,曰:“以近詩知之,如‘隔林仿佛聞機杼,知有人傢住翠微。’大無蔬筍氣也。”
公卿誕日,以詩為壽,見於唐末,本朝尤盛,此古今一段雅事。魯公秉政,每士大夫傾頌,率以詩獻,年成巨編,妙於形容者多矣,獨周美成邦彥雲:“化行禹貢山川外,人在周公禮樂中。”為一時警策,至今流傳縉紳間。
歐陽文忠公謫守滁陽,築醒心、醉翁亭於琅琊幽𠔌,且命幕客謝某者,雜植花卉其間。謝以狀問名品,公即書紙尾雲:“淺深紅白宜相間,先後仍須次第栽。我欲四時攜酒去,莫教一日不花開。”其清放如此。
南朝李後主歸朝後,每懷江國,且念嬪妾散落,鬱鬱不自聊。嘗作長短句:“簾外雨潺潺,春意將闌。羅衾不暖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關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含思凄惋,未幾下世矣。
王晉卿詵都尉既喪蜀國,貶均州,姬侍盡逐。有歌者號囀春鶯,色藝兩絶。平居屬念,不知流落何許。後二年,內徙汝陰,道過許昌市傍小樓,聞泣聲甚怨,晉卿異之,問乃囀春鶯也。恨不可復得,因賦一聯:“佳人已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晉卿每話此事,客有足其章者,晉卿覽之,尤愴然。其詞雲:“幾年流落在天涯,萬裏歸來兩鬢華。翠袖香殘空挹淚,青樓雲渺定誰傢?佳人已屬沙吒利,義士今無古押衙。回首音塵兩瀋絶,春鶯休囀沁園花。”
餘外門徐氏諸祖忻作詩,有唐人風氣。《遊虎丘劍池》曰:“劍去池空一水寒,遊人到此卻憑欄。年來是事消磨盡,衹有青山好靜看。”又《和雪詩韻》曰:“著衣輕有暈,入水淡無痕。”其孤峭澄淡而味永,類如此也。
黃魯直少警悟,八歲能作詩。《送人赴舉》雲:“送君歸去明主前,若問舊時黃庭堅,謫在人間今八年。”此已非髫稚語也。
晏元獻、李邦穎自為童子,秀嶷有聲。後真宗聞之,召試翰林院,賦宮沼瑞蓮,賜出身,授奉禮郎。穎聞報,閉書室高臥。傢人裹飯呼之,久弗應。折關就視,則已蛻去。旁得書一紙雲:“江外三千裏,人間十八年。此時誰復見,一鶴上遼天。”時年十八。
近時詩僧有祖可者,馳譽江南,被惡疾,人號“癩可”。善權者,亦能詩,人物清臞,人目為“瘦權”。可得之雄爽,權得之清淡。可詩如“清霜群木落,盡見西山秋”;又“𠔌口未斜日,數峰生夕陰”,皆古今佳句也。自晝公後,獨可高步倫輩耳。
世間有纔藻擅名而辭間不工者,有不以文藝稱而語或驚人者。近傳《留題華清宮》一絶:“行盡江南數十程,曉乘殘月入華清。朝元閣上西風急,都入長楊作雨聲。”乃杜常也。又《武昌阻風》一絶:“江上春風留客舟,無窮歸思滿東流。與君盡日閑臨水,貪看飛花忘卻愁。”乃方澤也。此殆不可知矣。
朝奉郎丘舜中者,滏陽人,韓魏公客。諸女能文詞,落筆敏妙。每兄弟內集,必聯詠為樂。其仲嘗作《寄夫詩》:“簾裏孤燈覺曉遲,獨眠留得宿妝眉。珊瑚枕上驚殘夢,認得蕭郎馬過時。”此亦不減班、謝。然所歸流落不耦,豈所志非女子事耶?
華州狂子張元,天聖間坐纍終身。每托興吟詠,如《雪詩》:“戰退玉竜三百萬,敗鱗殘甲滿空飛。”《詠白鷹》:“有心待搦月中兔,更嚮白雲頭上飛。”怪譎類是。後竄夏國,教元昊為邊患。朝廷方厭兵,時韓魏公撫陝右,有書生姚嗣宗獻《崆峒山》詩云:“踏碎賀蘭石,掃清西海塵,布衣能辨此,可惜作窮鱗。”顧謂僚屬曰:“此人若不收拾,又一張元矣。”因表薦之。
東坡在北扉,自以獨步當世,與一時侍從更唱疊和,莫不稱首。曾子開賦《扈蹕詩》,押“辛”字韻,韻窘束而往返絡繹不已,坡厭之,復和之:“讀罷君詩何所似?搗殘薑桂有餘辛。”顧問客曰:“解此否?謂唱首多辣氣故耳。”
紹聖中,饒陽程氏兄弟俱遊太學。兄卒,旅殯夷門山。後數歲,其弟罷試南宮,當春物駘蕩,出遊郊北,獨酌酒傢,遇其兄如平生,若醉夢,不悟已亡也。既敘契闊,弟恍記其死。兄索紙賦詩,揮淚別去。酒保但見隱幾而瞑,呼之乃覺,旁得幅紙,瞭然亡兄筆跡也。猶記其詩:“夷門山下古都門,兄弟相逢一色春。洞裏桃花空自老,長安猶有未歸人。”是歲下第,負兄骨歸葬焉。
晏元獻初罷政事,守亳社,每嘆士風雕落。一日,營妓曰劉蘇哥,有約終身不寒盟者,方春物暄妍,駿馬出郊,登高塚曠望,長慟遂卒。元獻謂士大夫受人眄睞,隨燥濕變渝如反掌手,曾狂女子不若。為序其事,以詩吊之:“蘇哥風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嚮上人。何日九原芳草緑,大傢攜酒哭青春。”
田靖彥子卿,剛介尚氣,亦能詩,不雕琢。任荊渚獄官,與太守爭公事,不屈。守怒曰:“小官敢爾,乃不為青衫地耶?”端彥遽脫巾裳抵地,拂袖去,誓不復出仕矣。魯公同年,嘗投詩云:“昔年尊酒每逡巡,此日遙瞻百闢尊。零落羽毛迷鳳穴,退藏鱗甲謝竜門。來非東閣天上客,歸愛武陵花下源。肯學袁絲事遊說,區區來往謾高軒。”《書邢氏湖園》:“春花黃鳥不多情,玉節猶霜瘦萬莖。唯有清風伴明月,滿園吹作鳳凰聲。”《題竜門》:“身世兩閑山共老,塵埃一夢水俱東。”《題歸仁園》:“山翠藏疏牖,泉聲上白雲。”旨清新可愛。
《吳越記事》:越僧處默賦詩有奇句,嘗雲:“到江吳地盡,隔岸越山多。”羅隱見曰:“此我句,失之久矣,乃為吾師丐得。”識者鄙其儇薄太甚。
世傳歐陽文忠公掌貢闈,時舉子問堯舜定是幾種事,公曰:“先輩如此,疑事不用使。”此蓋得之觕耳,乃南唐湯悅、楊鸞問答,見鄭文寶《江表志》。事承誤而後先紛紫者類如此。文寶又載楊鸞詩云:“白日蒼蠅滿飯盤,夜來蚊子又成團。每到更深人靜後,定來頭上咬楊鸞。”
湘潭人羅仲同衛言:熙寧歲辛亥,有武人李某者,官衡州捕盜,深入九疑山,路窮不可上,捨轡民捨,望前嶺,青煙貫空,凝然指問。村民雲:“日見之,不知為何所。”李識其處,歸告舉子李彥高。彥高睏場屋久,好奇,去學黃老術。聞之心悅,裹糧,假李同行,卒往。攀緣而上,乘險膽落。忽得平地,草屋數間。排門入,見老人燕坐。驚曰:“子何能至此?此非人可到也1答以慕道來耳。老人笑,揖之坐。問姓字,“吾唐末人,避世來此。姓邢氏,名則不欲聞世間。”彥高意為邢和璞,問曰“非也”。因言聞今國為宋,不知天子姓氏。彥高告以今熙寧天子傳序年月,老人頷之。彥高詰其他,皆不答。歸,乃益舂糧復至,老人笑勞之。留五日,微授以吐納煉養,語倦,援琴作麯,堂上驚雷怒濤,餘韻不絶也。見環坐天篆古文間朱書如刊讎者。又數日,繼往,老人延如故人無間矣。遂問內事,或云所得,異而秘之。因曰:“吾校天上書,自有程子妨吾事,勿更來,吾亦不久徙去。”彥高顧書曰:“仙矣,猶用此耶?”笑曰:“豈有不知書神仙?此書著自瓊房,係玉籍者分讎,已則歸之,再給也。”徘徊竟別去。出十二詩贈彥高,今記其四,雲:“無言隱幾閉鬆扃,萬古襟懷獨自靈。箋契鋪時三篆捲,彈冠常動一簪星。”“青童去橛南仙仗,野客來尋北帝經。天道不須窺牖見,滿門山嶽自青青。”“世事功名不足論,好乘年少入真門。渾如一夢莊仙蝶,況是千年柱史孫。”“須嚮黃庭分內外,不教周易秘乾坤。他年陵𠔌還遷變,傢住蓬瀛我尚存。”篆皆古文,煙霏霧結,彥高莫識。後不復再往,討尋其字,十八年始究。彥高頗得道,今往來衡湘間,人無知者。羅語潁人王性之以此,因為作《邢仙翁記》雲。
詩至李杜,古今盡廢。退之每敘詩書以來作者,必曰李白、杜甫。又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至楊大年億,國朝儒宗,目少陵村夫子。歐陽文忠公每教學者,先李不必杜。又曰:“甫於白得二節耳。天才高放,非甫所能到也。”王文公晚擇四傢詩以貽法,少陵居第一,歐陽公第二,韓文公次之,李太白又次之。然歐陽公祖述韓文而說異退之,王文公返先歐公,後退之,下李白,何哉?後東坡每述作,崇李、杜尊甚,獨未嘗優劣之。論說殊紛糾,不同滿世。嗚呼!李、杜著矣,一時之傑,立見如此,況屑屑餘子乎!餘謂:譬之百川九河,源流經營,所出雖殊,卒歸於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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