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宋詞鑒賞辭典   》 李昂英      夏承燾 Xia Chengdao

  生平簡介
  李昂英(1201-1257)字俊明,號文溪,番禺(今廣州)人。寶慶二年(1226)進士。初調汀州推官,除大理司直、主管經撫司機宜文字。纍除太學博士、校書郎兼沂王府教授、著作郎兼屯田郎官、直秘閣、福建提舉。淳祐初,杜範薦為監司,以吏部郎官召。六年(1246),擢右正言兼侍講,以數疏史嵩之罪,又劾權貴,被褫職。十二年,參知政事徐清叟力薦之,除江西提刑兼知贛州。終官竜圖閣待製、吏部侍郎。寶祐三年(1255)歸隱文溪,五年秋卒,年五十七,謚忠簡。《宋史翼》、《廣州人物傳》有傳。昂英為崔菊坡門人,立朝敢言,不畏權貴。其文簡勁,詩詞並骨力遒健,江萬裏、文天祥皆推服之。有《文溪集》二十捲,《文溪詞》一捲。楊慎《詞品》捲五謂其以送太守詞“有腳豔陽難駐”一詞得名。又謂其《蘭陵王》(燕穿幕)一首絶紗,可並秦、周。
  ●水調歌頭·題鬥南樓和劉朔齋韻
  李昴英
  萬頃黃灣口,千仞白雲頭。
  一亭收拾,便覺炎海豁清秋。
  潮候朝昏來去,山色雨晴濃淡,天末送雙眸。
  絶域遠煙外,高浪舞連艘。
  風景別,勝滕閣,壓黃樓。
  鬍床老子,醉揮珠玉落南州。
  穩駕大鵬八極,叱起仙羊五石,飛佩過丹丘。
  一笑人間世,機動早驚鷗。
  李昂英詞作鑒賞
  這是一首描寫南樓景色的和詞,它想象神奇,充滿着浪漫主義的精神。李昴英的這首詞,在登高望遠時,想象瑰奇,堪稱佳作。
  劉朔齋名震孫,字長卿,蜀人。曾任禮部待郎、中書捨人。鬥南樓原址在廣州府治後城上,始建於宋徽宗建中靖國年間。其特色是在此地觀海山之景,別具情緻。
  起筆二句,極有氣勢,站在鬥南樓上,萬頃海濤,千仞雲山,盡收眼底,使人視界大開,胸襟舒暢。
  “黃灣”,即韓愈《南海神廟碑》所謂“扶胥之口,黃木之灣”的黃木灣,位於今天廣州東郊黃埔,是珠江口一個呈漏鬥狀的深水港灣。唐宋時期,這一帶已成為廣州的外港,中外商船往來貿易均在此處停泊。
  “白雲”,指廣州城北的白雲山。“萬頃”、“千仞”雖是詩詞中常見之語,但用於篇首,氣勢尤顯雄壯。
  “一亭收拾”,即一樓覽盡之意。據《廣東通志》載:於此可以“東瞰扶胥浴日之景,西望靈洲吞納之雄,南瞻珠海,北倚越臺。森列萬象,四望豁然”。
  “一亭”句與首二句相銜接呼應。由於一亭覽盡勝景,詞人心神俱爽,暑熱頓消,達到清涼境界。該句中的一個“豁”字,將詞人暑熱頓消的情志、精與氣都表現出來。
  “潮候”句,分承“萬頃”、“千仞”句發揮。潮水的早晚漲落,山色的雨晴變化,這正是嶺海特有的景色。“天送雙眸”句,一個“送”字,便把天際的景色,輕輕移來眼底。此處上接前兩句,寫出景緻的變化,豐富了景色的內涵。
  詞人眺望天邊:在萬頃煙波之外的遙遠地方,在那波浪中起伏的無數船衹,是往來穿梭的商船。“絶域”二句,寫出了中外通商貿易的繁忙景象,為宋詞中絶無僅有。
  上闋主要是寫眼前雄奇壯闊的景色,下闋則浮想聯翩,感慨萬千。“風景別”三句,寫出詞人對故鄉的自豪感。他認為,這裏可以覽海觀山,遠勝於南昌的滕王閣和徐州的黃樓。滕王閣與黃樓是古時的兩座名樓,分別因詩人王勃與蘇轍、秦觀寫序作賦而名聲鶴起②。作者在題鬥南樓時,比之以“滕閣”、“黃樓”,有不讓前賢之意。
  “鬍床”句由鬥南樓聯想到南樓,晉朝庾亮曾於秋夜登武昌南樓,坐鬍床與諸人談詠,高興地說:“老子於此處興復不淺。”“鬍床”是當時一種可摺叠的躺椅。“鬍床老子”,指庾亮,這時用典藉指劉朔齋。“珠玉”,比喻優美的詩文,這裏指劉朔齋的原作。
  “鬍床”句稱譽劉朔齋醉中揮筆,在南國留下美好的詞章,對題目作了呼應。
  詞人寫到這裏,感情奔放,大有飄飄欲仙之意。他放懷抒發:“穩駕大鵬八極,叱起仙羊五石,飛佩過丹丘,”他要駕起大鵬,喚醒已化為石頭的五衹仙羊,在仙境中遨遊。“八極”指八方之極遠處,指廣阔的空間。“佩”,指仙人的玉佩,傳說係上它便可在天上飛行。“丹丘”,指仙境。《楚辭。遠遊》之“仍羽人於丹丘留不死之舊鄉”,即以“丹丘”指仙鄉。
  “叱起仙羊五石”一句,來自兩個典故。據《術平寰宇記》載:傳說周夷王時有五個仙人,分別騎着口銜六支𠔌穗的五衹羊降臨楚庭(廣州古名),把𠔌穗贈給當地人,祝他們永無饑荒。仙人言罷隱去,五羊化石。廣州因此又名羊城。《神仙傳》又載:有皇初平者牧羊,隨道士入金華山石室中學道。其兄尋來,衹見白石,不見有羊。初平對石頭喝了一聲:“羊起!”周圍的石頭都變為羊。這兩個典故,一為羊化石,一為石化羊,合用在一起,使人覺受到作者隨心所欲、指揮萬象的豪情!
  “一笑人間世,機動早驚鷗”一句,筆鋒一轉,由天上回到人世。“機動”句反用“鷗鷺忘機”之典。《列子·黃帝》載:古時海上有好鷗鳥者,每從鷗鳥遊,鷗鳥至者以百數。其父說:“吾聞鷗鳥皆從汝遊,汝取來吾玩之。”次日至海上,鷗鳥舞而不下。“機”即機心,指欲念。意思是人無欲念,則鷗鳥可近。陸遊《登擬峴臺》之“更喜機心無復在,沙邊鷗鷺亦相親”,便用此意。此處反用,即設若欲念一生,鷗鳥便驚飛遠避了。二句表明了作者的生活態度。
  值得一題的是,詞人在作品中運用了大量典故,這表現出了詞人的神思逸彩,而讀者也衹有知其原典,纔更利於品讀其中之味。
  ●摸魚兒·送王子文知太平州
  李昴英
  怪朝來、片紅初瘦,半分春事風雨。
  丹山碧水含離恨,有腳陽春難駐。
  芳草渡。似叫住東君,滿樹黃鸝語。
  無端杜宇。
  報采石磯頭,驚濤屋大,寒色要春護。
  陽關唱,畫鷁徘徊東渚。
  相逢知又何處。
  摩挲老劍雄心在,對酒細評今古。
  君此去。
  幾萬裏東南,衹手擎天柱。
  長生壽母。
  更穩坐安輿,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
  李昴英詞作鑒賞
  這是作者成名之作。它氣勢磅礴,將離別之恨表現得深沉、細膩;同時,又充滿着樂觀主義的激情,催人奮進。
  王子文,名埜字子文,號潛齋,浙江金華人,是南宋後期主戰派官員。在理宗淳祐年間,先後任職於隆興、鎮江等府,又任沿江製置使、江東安撫使等職。
  他憂國憂民,為人所景仰。而本詞的作者李昴英也是個不畏強禦、直言敢諫的耿介之士,曾奏劾權臣賈似道,被理宗稱為“南人無黨”,所以詞中每多以國事為念,有志同道合之意。
  王埜即將赴任的太平州在長江南岸,居南北交通衝要,是古來兵傢必爭之地,當時又臨近前綫,因此地位相當重要。王埜之出知太平州,正是被委以國防、江防的重任。
  “怪朝來、片紅初瘦,……”以“怪”字領起,表達自己驚詫之情,一下子便將讀者的註意力吸引住了。是什麽令他感到意外呢?噢,是春天的繁花開始飄落了。花兒萎謝用“瘦”字去形容,使人仿佛看到一個娟美俏麗的人兒忽然顰眉蹙額,清減了幾分。接着,作者以“半分春事風雨”倒點原因,解開前面自設的疑團。“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原來昨晚一場摧花的風雨將春色大大損毀了。“半分”,說明了摧損程度。這就是詞傢的所謂“逆筆”,目的是使重點突出。
  三、四句正式點明“離恨”,轉入送別的主題。
  “有腳陽春”。(一本作“有腳豔陽”)是對能施“惠政”的官員的傳統稱頌語,意思是說他所到之處,如陽春之和煦,能令百姓昭蘇。但現在“陽春難駐”,王埜大人要調走了,因此連山水似乎也充滿離愁別恨。讀到這裏,我們頓悟前面寫春殘景象不衹是為了烘染離別的氣氛,而是對“陽春難駐”作形象的說明。“芳草渡。似叫住東君,滿樹黃鸝語。”寫渡頭景色。在芳草萋萋的渡口,樹上的黃鶯正在啼囀,仿佛是懇請即將離去的春天再多留駐一會兒。黃鸝即黃鶯,鳴聲婉轉悅耳。這裏“芳草”兩句也是融情於景,藉啼鳥之惜春,比喻自己對王埜的依依惜別。
  然而王氏的調動是國傢的需要、時局的要求,所以感情儘管上難以割捨,也衹能分手了。在詞中,這一轉折是由“無端杜宇”四字開始的。無端,即沒有來由,無緣無故;這裏含有無可奈何之意。杜宇的叫聲與“不如歸去”相近,所以又名“催歸”。這裏說“報采石磯頭,驚濤屋大,寒色要春護”的是杜鵑鳥,其目的是與上句的“黃鸝”相照應,扣緊暮春景色,讓景、情、事打成一片,使整個上半闋的意境更顯渾成。采石磯,在安徽當塗牛渚山北部,突入長江中,奇險雄偉,“驚濤屋大”是說長江風急浪高。
  後三句意思是說,當塗江面一帶,風狂浪惡,滿目寒涼,正需要春陽的呵護。意思是那裏位置的重要和形勢的艱危險惡,須由豪傑之士去支撐局面。我們知道,自理宗端平元年(1234)金國滅亡後,次年蒙古兵即大舉南下,攻四川、湖北、安徽等地,淳祐十二年(1252)又掠成都,一時烽煙四起。
  上闋藉景抒寫惜別之意,情緒一波三折,從開頭至“陽春難駐”,是一開:“叫住東君”是一合;至“寒色要春護”又是一開。“將戀戀不捨而又不得不捨的心緒描繪得細膩傳神。
  下闕以送別情景過渡,然後再轉入臨別贈言。
  “陽關唱,畫鷁徘徊東渚。”人們唱起了驪歌,遠行的船衹即將啓航了。臨別之際,人們自然希望後會有期,但何時何地才能見面呢?世事實在難以預料,不過,既然已經以身許國,個人的事亦無需多慮了。
  “相逢知又何處”一句,正表達了詞人這種復雜的心情。於是,在餞別的酒筵上,兩人同抒壯懷,細評今古。“摩挲老劍”,如同詩詞中常見的“撫劍”、“看劍”一樣,表明詞人渴望施展抱負:“劍”而說“老”,則表明他們經過千磨百折而雄心猶存,不是難能可貴嗎?
  “君此去。幾萬裏東南,衹手擎天柱。”這是作者對友人的殷殷囑望,希望他負起拱衛東南的重任,做撐持時局的擎天一柱。由此亦可見兩人相知之深,相期之切。
  全詞寫到這裏,一氣呵成,情鬱而辭暢,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但下面收束處出語涉腐,令全篇有所減色。
  “長生壽母。更穩坐安輿,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這是順帶為王埜之母祝壽,並表王之孝順。安輿,也叫“安車”,是婦女、老人乘坐的小車。三槐堂,是有關王姓的典故。這裏用典為王氏祝壽之詞。彩衣舞,用老萊子七十娛親的故事。這種詞句象李調元《雨村詞話》指出的,“乃獻壽俗套諛詞”,算是敗筆。
  總之,除結尾之外,全詞大體寫得不錯,而尤以上半闋為佳:跳蕩轉折,情景相生,感喟甚深,境界亦大。下闋上半則富雄直之氣,大有“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之概。作為一首送別詞。它密切結合當前景色與情事,大處着眼,細心落筆,將私人離合之感與整個社稷安危連係起來,融“小我”入“大我”,使作品(就前面大半而言)保持旺盛氣勢和較高的格調,應當說是頗為難得的。這正是作者胸襟抱負與藝術手腕的完美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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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王禹稱寇準錢惟演
陳堯佐潘閬林逋楊億
陳亞夏竦范仲淹柳永
張先晏殊張昪石延年
李冠宋祁梅堯臣葉清臣
歐陽修王琪解昉韓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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