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类 法言義疏   》 君子捲第十二      楊雄 Yang Xiong

  君子捲第十二〔註〕夫君子之所以為美,布護蔓延,在乎衆篇,豈惟於此?而表其篇目者,絶筆在乎孝至,無以加之而已。〔疏〕註“夫君”至“而已”。按:法言篇目,皆摘篇首語二字為之。此以君子命篇,不必別有意義也。布護、蔓延並迭韻連語,分散周匝之謂。
  或問:“君子言則成文,動則成德,何以也?”曰:“以其弸中而彪外也。〔註〕弸,滿也;彪,文也。積行內滿,文辭外發。般之揮斤,羿之激矢,君子不言,言必有中也;不行,行必有稱也。”〔疏〕“以其弸中而彪外也”者,音義:“弸中,蒲萌切,又普耕切。”司馬雲:“學成道充,言行皆美。”“般之揮斤,羿之激矢”雲雲者,音義:“般,音班;有中,丁仲切。”按:般、羿並詳學行疏。吳雲:“輸般之揮斤,後羿之激矢,猶如君子之言行,素習於內,發中繩準。”“行必有稱”,音義無音,似讀如字。司馬雲:“稱,尺證切。稱者,得事之宜。”按:溫公音是也。稱亦中也,荀子禮論:“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楊註云:“稱謂當其宜。”中、稱並訓當,故此以為互文。中、稱亦韻語。註“弸,滿也”。按:說文:“弸,弓強貌。”引伸為凡強之稱。司隸校尉魯峻碑雲:“弸中獨斷,以效其節。”“弸中”字用此,似即以為強中之意,疑本侯芭註舊義。弘範訓為滿者,甘泉賦雲:“帷弸彋其拂汩兮。”孟康雲:“弸彋,風吹帷帳鼓貌。”是弸有充滿之意。古亦以“憑”為之。離騷:“憑不厭乎求索。”王註云:“楚人名滿曰憑。”憑即弸也,聲轉為“彭”,易大有:“九四,匪其彭。”釋文引幹雲:“彭亨,驕滿貌。”俗字作“膨”。廣韻:“膨脝,脹貌。”註“彪,文也”。按:說文:“彪,虎文也,從虎,□象其文也。”引伸為凡文之稱。易蒙:“九二,苞蒙。”釋文引鄭云:“‘苞'當作‘彪'。彪,文也。”註“積行內滿,文辭外發”。按:急就篇雲:“積行上究為牧人。”“文辭”當作“文德”。此承“言則成文,動則成德”而言,不專指文辭。文辭者,言之文;德行者,行之文也。樂記雲:“和順積中,英華發外。”
  或問“君子之柔剛”。曰:“君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註〕仁愛大德,故柔屈其心;節義大業,故剛厲其志。〔疏〕“君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者,司馬雲:“柔於愛人,剛於去惡。”按:後漢書吳佑傳論雲:“夫剛烈表性,鮮能優寬;仁柔用情,多乏貞直。仁以矜物,義以退身,君子哉!”即此文之義。彼章懷太子註引法言雲:“君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
  或問:“航不漿,衝不薺,有諸?”〔註〕樓航不挹漿,衝車不載薺。曰:“有之。”或曰:“大器固不周於小乎?”曰:“斯械也,君子不械。”〔註〕械,器也。航衝之器充大,則不能小矣。君子不器,無所不施。〔疏〕“航不漿,衝不薺”者,說文:“□,陷敶車也。”經傳通作“”,隸變作“衝”。淮南子覽冥高註云:“衝車,大鐵着其轅端,馬被甲,車被兵,所以衝於敵城也。”俞雲:“‘薺'當為‘齏'。周官醢人:‘以五齊、七醢、七菹、三臡實之(一)。'鄭註曰:‘齊當為齏。凡醢醬所和,細切為齏。'然則航不漿,衝不齏,謂樓航不可挹酒漿,衝車不可盛齏醢也。漿與齏以類相從,作‘薺'者,假字耳。”按:俞說是也。此亦古舊相傳之語,故云“有諸”。其以“薺”為“齏”者,原文然也。“大器固不周於小”者,後漢書邊讓傳載蔡邕薦讓書云:“此言大器之於小用,固有所不宜也。”蓋亦古有是語也。註“械,器也”。按:說文:“械,一曰器之總名。”註“航衝”至“不施”。按:世德堂本脫“充大,則不能小矣。君子不器”十一字,此承宋、吳本之誤。宋雲:“航衝之器,主一而用。註謂航衝無所不施,反矣。”此據脫誤本妄生駁義也。論語:“君子不器。”苞雲:“器者,各周不用,至於君子,無所不施也。”註語本此。(一)“三”原本作“之”,形近而訛,據周禮改。
  或問“孟子知言之要,知德之奧”。曰:“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註〕允,信也;蹈,履也。或曰:“子小諸子,孟子非諸子乎?”曰:“諸子者,以其知異於孔子也。孟子異乎?不異。”〔註〕道同於仲尼也。〔疏〕“知言之要”者,廣雅釋言:“要,約也。”孟子云:“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知德之奧”者,國語周語韋註云:“奧,深也。”孟子云:“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經傳釋詞雲:“苟猶但也。易係辭傳曰:‘苟錯諸地而可矣,藉之白茅,何咎之有?'言但置諸地而已可矣,而必藉之以白茅,謹慎如此,復何咎之有乎?桓五年左傳曰:‘苟自救也,社稷無隕多矣。'襄二十八年傳曰:‘小適大,苟捨而已,焉用壇?'苟字並與但同義。”然則此亦謂非但知之而已,又誠能履而行之也。要、奧、蹈韻語。“孟子非諸子乎”者,孟子題辭雲:“孟子既沒之後,大道遂絀。逮至亡秦焚滅經術,坑戮儒生,孟子徒黨盡矣。其書號為諸子,得不泯絶。”藝文志凡諸子百八十九傢,孟子十一篇,入儒傢。“諸子者,以其知異於孔子也”者,音義:“其知,音智。”司馬雲:“以其小知,立異於孔子之道。”按:溫公讀知如字,是也。問明雲:“師之貴也,知大知也。”李雲:“大知者,聖道。”“孟子異乎?不異”者,孟子題辭雲:“衛靈公問陳於孔子,孔子答以俎豆;梁惠王問利國,孟子對以仁義。宋桓魋欲害孔子,孔子稱:‘天生德於予。'魯臧倉毀鬲孟子,孟子曰:‘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旨意合符,若此者衆。”焦疏雲:“以孟子似續孔子,自趙氏發之。其後,晉鹹康三年,國子祭酒袁瑰、太常馮懷上疏雲:‘孔子恂恂,道化洙、泗;孟軻皇皇,誨誘無倦。是以仁義之聲,於今猶存;禮讓之風,千載未泯。'見宋書禮志。韓愈原道雲:‘斯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以是傳之孔子,孔子以是傳之孟軻。'皆本諸趙氏。”按:孟子荀卿列傳有“仲尼菜色陳、蔡,孟軻睏於齊、梁。衛靈公問陳,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謀欲攻趙,孟軻稱太王居邠”之語,已以孔、孟並稱;此文雲雲,直謂孟子之道同於孔子,皆在邠卿以前。然則以孟子似續孔子不自趙氏始,理堂說疏矣。註“允,信也;蹈,履也”。按:“允,信”屢見,“蹈,履”廣雅釋詁文。世德堂本此註入宋鹹註中,又“履”作“行”。
  或曰:“孫卿非數傢之書,侻也;〔註〕彈駁數傢,侻合於教。至於子思、孟軻,詭哉!”〔註〕譏此則謬。曰:“吾於孫卿,與見同門而異戶也,〔註〕同出一門而戶異,同述一聖而乖詭。惟聖人為不異。”〔註〕前聖後聖,法製玄合,大同仁義。〔疏〕“孫卿”,世德堂本作“荀卿”。按:孟子荀卿列傳云:“荀卿,趙人,年五十始來遊學於齊。齊襄王時,荀卿最為老師。齊尚修列大夫之缺,而荀卿三為祭酒焉。齊人或讒荀卿,荀卿乃適楚,而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春申君死而荀卿廢,因傢蘭陵。李斯常為弟子,已而相秦。荀卿嫉濁世之政,亡國亂君相屬不遂大道,而營於巫祝,信禨祥。鄙儒小拘如莊周等,又滑稽亂俗。於是推儒、墨道德之行事興壞序列,着數萬言而卒。”索隱雲:“名況。卿者,時人相尊而號為卿也。後亦謂之孫卿子者,避漢宣帝諱也。”漢書藝文志孫卿子三十三篇,入儒傢。顔註云:“本曰荀卿,避宣帝諱,故曰孫。”謝氏墉荀子序雲:“荀卿又稱孫卿,自司馬貞、顔師古以來,相承以為避漢宣帝諱,故改‘荀'為‘孫'。考漢宣帝名詢,漢時尚不諱嫌名。且如後漢李恂與荀淑、荀爽、荀悅、荀彧俱書本字,詎反於周時人名見諸載籍者而改稱之,若然,則左傳自荀息至荀瑤多矣,何不改邪?且即前漢書任敖、公孫敖俱不避元帝之名‘驁'也。蓋荀音同孫,語遂移易。如荊軻在衛,衛人謂之慶卿,而之燕,燕人謂之荊卿。又如張良為韓信都,潛夫論雲:‘信都者,司徒也,俗音不正,曰信都,或曰申徒,或勝屠,然其本一司徒耳。'然則‘荀'之為‘孫',正如此比。以為避宣帝諱,當不其然。”鬍氏元儀郇子別傳考異雲:“謝東墅駁郇卿之稱孫卿,不因避諱,足破千古之惑。以為俗音不正,若司徒、信都,則仍非也。郇卿之為郇伯後,以國為氏,無可疑矣。且郇卿,趙人。古郇國在今山西猗氏縣境,其地於戰國正屬趙,故為趙人。又稱‘孫'者,蓋郇伯公孫之後以孫為氏也。王符潛夫論志姓氏篇雲:‘王孫氏、公孫氏,國自有之。孫氏者,或王孫之班,或公孫之班也。'是各國公孫之後皆有孫氏矣。由是言之,郇也,孫也,皆氏也。戰國之末,宗法廢絶,姓氏混一,故人有兩姓並稱者,實皆古之氏也。如陳完奔齊,史記稱田完,陳恆見論語。史記作田常,陳仲子見孟子。郇卿書陳仲、田仲互見。田駢見郇卿書,呂覽作‘陳駢',陳、田皆氏,故兩稱之。推之荊卿之稱慶卿,亦是類耳。若以俗語不正,二字同音,遂致移易為言,尚未達其所以然之故也。”榮按:謝說是也。托名□幟,但取音近,本無正、假可言。荀卿之為孫卿,正猶“宓”之為“伏”,“圈”之為“園”,“楊”之為“揚”,“袁”之為“轅”、為“爰”,其例至繁,不勝枚舉。鬍氏據元和姓纂荀卿乃郇侯之後,以國為氏,直書荀卿,字為郇卿。不知荀卿即出自郇國,其文亦不必作“郇”,蓋國名之施“邑”旁,多後起之字,非本來如此。至援陳、田互稱諸例,以戰國之末人有兩姓,並稱荀卿之稱孫卿,蓋郇伯公孫之後,以孫為氏,尤為臆說。陳、田古音相同,陳之或為田,亦聲近通用,非二氏也。“孫卿非數傢之數,侻也”者,荀子非十二子謂它囂、(韓詩外傳四作“範睢”。)魏牟、陳仲、史(tm)、(外傳作“田文、莊周”。)墨翟、宋鈃、慎到、田駢、惠施、鄧析、子思、孟軻也。音義:“侻也,他括切,可也。”按:廣雅釋詁:“侻,可也。”說文無“侻”有“□”,好也。當與“侻”同字。宋、吳本“侻”作“脫”。“至於子思、孟軻,詭哉”者,荀子非十二子云:“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統,猶然而材劇志大,聞見雜博。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案飾其辭而衹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軻和之,世俗之溝猶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傳之,以為仲尼、子遊為茲厚於後世。是則子思、孟軻之罪也。”睏學紀聞雲:“荀卿非十二子,韓詩外傳引之,止雲十子,而無子思、孟子。愚謂荀卿非子思、孟子,蓋其門人如韓非、李斯之流,托其師說,以毀聖賢,當以韓詩為正。”四庫全書總目雲:“況之著書,主於明周、孔之教,崇禮而勸學。其中最為口實者,莫過於非十二子。王應麟睏學紀聞據韓詩外傳所引卿但非十子,而無子思、孟子,以今本為其徒李斯等所增。不知子思、孟子後來論定為聖賢耳,其在當時固亦卿之曹偶,是猶朱、陸之相非,不足訝也。”說文:“□,變也。”引伸為譎詐怪異之義。經傳通以“詭”為之。淮南子本經:“詭文回波。”高註云:“奇異之文也。”“吾於孫卿,與見同門而異戶也”者,司馬雲:“言荀卿亦述孔子之道,而所見不能無小異。”四庫總目雲:“卿之學源出孔門,在諸子之中最為近正,是其所長;主持太甚,詞義或至於過當,是其所短。韓愈‘大醇小疵'之說,要為定論。餘皆好惡之詞也。”註“譏此則謬”。按:世德堂本“謬”作“乖詭”。註“同出”至“乖詭”。按:世德堂本“戶異”作“異其戶”,“乖詭”上有“有”字。註“前聖”至“仁義”。按:孟子云:“先聖後聖,其揆一也。”
  牛玄騂白,睟而角,其升諸廟乎?是以君子全其德。〔註〕色純曰睟。〔疏〕“牛玄騂白,睟而角”者,音義:“牛玄騂白,俗本作‘玄牛騂白',誤。騂,息營切。睟而,‘睟'與‘粹'同。”按:宋、吳本作“玄牛騂白”,義不可通;又“睟”作“粹”。檀弓:“夏後氏尚黑,牲用玄。殷人尚白,牲用白。周人尚赤,牲用騂。”鄭註云:“玄,黑類也。騂,赤類也。”說文無“睟”,蓋即“粹”之或體。太玄以睟準幹,即取幹德純粹之義。玄衝雲:“睟君道也。”範註云:“陽氣純也。”又玄錯雲:“睟文之道,或淳或班。”註云:“淳睟其道,班有文也。”明“睟”即“粹”也。論語:“犁牛之子騂且角。”集解云:“角者,角周正,中犧牲也。”王製雲:“祭天地之牛角繭慄,宗廟之牛角握,賓客之牛角尺。”公羊傳僖公篇解詁引禮雲:“祭天牲角繭慄,社稷、宗廟角握,六宗、五嶽、四瀆角尺。”論語劉疏雲:“繭慄者,言其堅細。角以細小為貴,故握大於繭慄,尺又大於握也。”“君子全其德”,世德堂本無“其”字。按:宋、吳皆以此章與上章相連說之。宋雲:“荀卿學聖人之道而非孔、孟,亦不粹矣。”吳雲:“韓吏部曰‘大醇小疵',此之謂歟?”陶氏鴻慶讀法言札記雲:“上文言聖人道大,不分門戶。此文義不相屬,蓋錯簡也。‘牛玄騂白'以下四句,疑當在‘君子不械'之下,合為一章。試連上文讀之雲:‘或問:航不漿,衝不薺,有諸?曰:有之。或曰:大器固不周於小乎?曰:斯械也,君子不械。牛玄騂白,睟而角,其升諸廟乎?是以君子全其德。'言君子德行純粹,非器械可比。即孔子以尚德許子賤,而以汝器稱子貢之意。‘或問君子似玉'又與‘君子全德'之義相承。自篇首至此凡四章,皆論君子當以類相從也。至下文‘或曰仲尼之術'雲雲,當在上章‘惟聖人為不異'句下,或人因揚子此言,疑聖人之道大無所施,故有是問。自‘或問孟子'以下,歷舉孫卿、淮南、長卿、子長諸傢之書,而折衷於仲尼,亦以類相從也。”榮謂此數語自為一章,本不與上文相屬。宋、吳穿鑿求通,固失其旨。陶以為錯簡,尤誤。註“色純曰睟”。按:說文:“粹,不雜也。”廣雅釋詁:“粹,同也。”又釋言:“粹,純也。”
  或問“君子似玉”。曰:“純淪溫潤,柔而堅,玩而廉,隊乎其不可形也。”〔註〕君子於玉比德焉,禮記論之備矣。〔疏〕“君子似玉”者,詩小戎雲:“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鄭箋雲:“念君子之德溫然如玉,玉有五德也。”“純淪溫潤”者,釋名釋水雲:“淪,倫也。水文相次,有倫理也。”淪本謂水之文理,引伸為凡文理之稱。淮南子覽冥“純溫以淪”,義與此同。彼高註云:“淪,沒也。”失之。“柔而堅”者,柔謂玉色,堅謂玉質。聘義雲:“夫昔者君子比德於玉焉,溫潤而澤,仁也;縝密以慄,知也。”鄭註云:“色柔,溫潤似仁也。慄,堅貌。”是也。“玩而廉”者,司馬雲:“‘玩'當作‘刓',音完,謂廉而不劌。”俞雲:“如溫公說,則當改‘玩而廉'謂‘廉而不玩'矣,殆亦未得也。蓋溫公雖知‘玩'為‘刓'之假字,而未得其義。凡物刓之則圜,楚辭懷沙篇‘刓方以為圜兮'是也。故史記酈生陸賈傳:‘刻印刓而不能授。'集解引孟康曰:‘刓,刓斷無復廉鍔也。'然則刓而廉正與刓斷無廉鍔相反。漢書陳平傳:‘士之頑鈍耆利無恥者。'如淳曰:‘頑鈍,謂無廉隅也。'孟子萬章篇曰:‘頑夫廉。'頑與廉對。足證此文之義以物言之為刓而廉,以人言之為頑而廉矣。”榮按:說文:“劌,利傷也。”義與刓斷相反,不正劌即刓斷之謂。刓而廉,猶雲不劌而廉,用聘義文義而轉易其辭耳。溫公以廉而不劌釋刓而廉,證據精確,麯園乃謂未得其義,殊不可解。“隊乎其不可形也”者,音義:“隊乎,直類切。”吳雲:“隊乎,猶言垂之如隊。”司馬雲:“隊與墜同,謂垂之如墜。”俞雲:“說文心部:‘□,深也。'‘隊'疑‘□'之假字。或學者多見隊,少見□,而改之也。惟其深,故不可得而形矣。”榮謂“隊”當讀為詩柏舟“威儀棣棣”之“棣”,彼毛傳云:“富而閑習也。”新書容經云:“棣棣,富也。”孔子閑居引詩作“逮逮”,彼鄭註云:“安和之貌也。”註“君子”至“備矣”。按:聘義文。
  或曰:“仲尼之術,周而不泰,大而不小,用之猶牛鼠也。”〔註〕使牛捕鼠,雖大無施。曰:“仲尼之道,猶四瀆也,經營中國,終入大海。它人之道者,西北之流也,綱紀夷貉,或入於沱,或淪於漢。”〔疏〕“或曰”世德堂本作“或問”。“仲尼之術,周而不泰,大而不小”者,易序卦傳云:“泰,通也。”周而不泰,謂廣博而有所不能通也。“用之猶牛鼠也”者,言聖之與庸,猶牛之與鼠。用聖道於庸衆,猶以牛入鼠,大小縣殊,終不可合。方言載子云答劉歆書云:“恐雄為太玄經,由鼠坻之與牛場也。”謂以玄擬易,猶以鼠擬牛也,義與此近,蓋當時有此語也。“仲尼之道,猶四瀆也”者,殷本紀引湯誥雲:“古禹、臯陶久勞於外,東為江,北為濟,南為淮,西為河,四瀆已修,萬民乃有居。”白虎通巡狩雲:“瀆者,濁也。中國垢濁發源東註海,故稱瀆也。”釋名釋水雲:“天下大水四,謂之四瀆,江、河、淮、濟是也。瀆,獨也,各獨出其所而入海也。”風俗通山澤雲:“瀆,通也,所以通中國垢濁,民陵居,植五穀也。”水經註河水篇雲:“自河入濟,自濟入淮,自淮達江,水經周通,故有四瀆之名。”“經營中國,終入大海”者,地理志:“金城郡河關,積石山在西南中,河水行塞外,東北入塞內,至章武入海。過郡十六,行九千四百裏。”按:十六郡者,金城、朔方、五原、雲中、西河、上郡、左馮翊、弘農、河東、河南、河內、陳留、濟陰、(宣帝更名定陶。)東郡、平原、勃海也。又志:“蜀郡湔氐道,禹貢崏山在西僥外,江水所出,東南至江都入海。過郡九,行七千六百六十九裏。”(按:“九”今本誤“七”,“七千”今本誤“二千”,茲據說文係傳所引正。)九郡者,蜀郡、犍為、巴郡、南郡、長沙、江夏、廬江、丹陽、廣陵國也。又志:“南陽郡平氏,禹貢桐柏、大復山在東南,淮水所出,東南至淮陵入海。過郡四,行三千二百四十裏。”按:四郡者,南陽、汝南、九江、臨淮也。鬍氏渭禹貢錐指引易氏雲:“淮自桐柏縣東流二百八十裏至真陽,又三百裏至汝陰,又二百裏至下蔡,又五百裏至蘄縣,又二百四十裏至臨淮,又二百七十裏至漣水縣入海,通計一千八百裏。”又引金吉甫雲:“自桐柏至海,凡千七百裏。”二說近是。漢志雲至淮陵入海。淮陵故城在今盱眙縣西北八十五裏,此地距海甚遙,淮何得於縣界入海?淮陵乃淮陰之訛。“三千”字亦謬也。又志:“河東郡垣,禹貢王屋山在東北,沇水所出,東南至武德入河,軼出滎陽北地中,又東至琅槐入海。過郡九,行千八百四十裏。”按:沇者,濟之異名。說文:“沇水出河東垣王屋山,東為泲。”又云:“泲,沇也。”四瀆之濟當作“泲”,經傳通假常山濟水字為之。九郡者,河東、河內、陳留、梁國、濟陰、泰山、濟南、齊郡、千乘也。以今地言之,黃河源出新疆巴顔哈喇山之麓,為阿勒坦郭勒水,東渟為札凌湖、鄂陵湖。自鄂陵湖引長東行,經甘肅之西寧府、蘭州府、寧夏府。自寧夏北行,經內蒙古之西二盟,自西二盟南行,經山西、陝西交界之處。凡經山西之歸化城、保德州、太原府、汾州府、隰州、平陽府、蒲州府,陝西之榆林府、綏德州、延安府、同州府。自蒲、同之間出而東行,經山西之解州,河南之陝州、河南府、懷慶府、衛輝府、開封府。自開封府北行,經山東之曹州府、東昌府、濟南府,為大清河入海。舊自開封府東南行,經山東之曹州府,江蘇之徐州府、淮安府入海,今為淤道。其江、淮入海之道,則江水出今四川竜安府鬆潘廳北二百三十裏大分水嶺,即古山,流經茂州、成都府、眉州、嘉定府、敘州府、瀘州、重慶府、忠州、夔州府,湖廣之宜昌府、荊州府、嶽州府、武昌府、漢陽府、黃州府,江西之九江府,江南之安慶府、池州府、大平府、江寧府、鎮江府、常州府諸境,至北岸通州、南岸蘇州府昭文縣境入海。淮水出河南桐柏縣桐柏山,東流經羅山縣、真陽縣、息縣、固始縣、光州,又入江南界,經穎州府霍丘縣、穎上縣、壽州懷遠縣、鳳陽府臨淮縣、五河縣、盱眙縣、泗州,至清河縣,曩合於河,經山陽縣、阜寧縣、安東縣,至雲梯關入海。今河於山東入海,不與淮合。河雖未復禹時之故道,而淮則與古無殊矣。若泲水之道,則變遷最劇。今河南懷慶府濟源縣王屋山有東、西二池,合流至溫縣東南入河。不特入河以後禹貢舊跡不可考,即所謂東流為泲者,自王莽時溫之故瀆枯絶,其流亦非禹跡之舊。今山東大清河、小清河蓋有泲水混淆其間,而名實俱異矣。“它人之道者,西北之流也”者,“它”治平本作“他”。按:問道篇“他”字均作“它”,此文世德堂本亦作“它”,今據改。“綱紀夷貉,或入於沱,或淪於漢”者,綱紀亦經營之意。說文:“沱,江別流也。”按:江水行至今四川成都府灌縣西,別流為沱,東經郫縣北,又東經新繁縣南,又東經成都縣北,又東經新都縣南,又南經金堂縣南,又東南經簡州北,又東南經資陽縣西,又南經資縣西,又南經富順縣東,又東南經瀘州北,又東南與江水合。其西北諸流之入於沱者,會典四川水道圖說雲:“沱江又分數道而東合綿陽河,雒水又東南徑資州曰中江,合珠溪,又曰雒江。又經敘州府,合榮溪橋河是也。說文:“漢,漾也,東為滄浪水。”按:漢水有二,一出今陝西漢中府寧州北嶓塚山者,為漾,至南鄭縣西為漢,東流至湖北襄陽府均州為滄浪水,又東南流至漢陽府漢陽縣合於江,此為禹貢“嶓塚導漾,東流為漢”之漢。一出今甘肅秦州嶓塚山者,其下流為嘉陵江,今謂之西漢水。因而禹貢之漢謂之東漢水。此文之漢,當指禹貢之漢而言。西北諸流之淪於漢者,戴氏祖啓陝甘資政錄雲“南山之南,經流為漢,其支流之大者為濜水、沮水、褒水、廉水、婿水、洋水、木馬河、饒風河、月河、閭河、洵河、丹水、甲水,而皆入於漢”是也。吳雲:“西北之流水,經夷貉而不返,或嚮東者,亦入沱、漢而已。言其異而小也。”司馬雲:“言諸子之道雖時有小用,而非順正,不可以致遠。”按:“綱紀夷貉”,對“經營中國”生文,“或入於沱,或淪於漢”,對“終入大海”生文。綱紀夷貉,喻其所灌溉者陋;入於沱,淪於漢,喻其所歸宿者小,意義相承。司封以為二事,失之。註“使牛捕鼠,雖大無施”。按:莊子逍遙遊雲:“今夫氂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御覽九百十二引屍子云:“使牛捕鼠,不如貓狌之捷。”註義本此。然正文止雲牛鼠,註增“捕”字為解,於義未安。
  淮南說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也。太史公,聖人將有取焉;〔註〕實錄不隱,故可采擇。淮南,鮮取焉爾。〔註〕浮辯虛妄,不可承信。必也,儒乎!乍出乍入,淮南也;〔註〕或出經,或入經。文麗用寡,長卿也;多愛不忍,子長也。〔註〕史記敘事,但美其長,不貶其短,故曰多愛。仲尼多愛,愛義也;子長多愛,愛奇也。〔疏〕“淮南說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也”者,本書問神雲:“或曰:‘淮南、太史公者,其多知與?曷其雜也!'曰:‘雜乎?雜!人病以多知為雜,惟聖人為不雜。'”是淮南、太史公皆不合於聖人,而於二傢之中求其言有可用者,則太史公為善也。“太史公,聖人將有取焉;淮南,鮮取焉爾”者,音義:“鮮取,悉踐切。下‘鮮儷'同。”宋雲:“司馬遷雖雜,尚有禮樂儒學之說,於聖人之道可取而用之。如(各本作“於”,誤。)劉安,溺異端之痼者也,故曰鮮取焉。”吳雲:太史公實錄,猶如魯史舊文,聖人將有取焉,以正褒貶。淮南劉安之書,雜而不典,少有可采。”司馬雲:“今之所以知古,後之所以知先,史不可廢。空言雖辯博,而駁雜迂誕,可取者少。”榮按:史記於本紀則斷自五帝,而不取洪荒之前支離之說;於列傳則以老、莊與申、韓同篇,而云申、商慘礉少恩,原於道德之意。又述周末諸子則推崇孟、荀,而於鄒衍諸傢多有微辭。於自序述春秋之義,則元本董生。又諸敘論往往折衷於孔子。凡此之屬,皆是史公特識,故云:“聖人將有取焉。”謂聖人復起,將有取於是也。若淮南雜傢,其文雖富,然泛濫而無所歸,僅足為呂覽之儔,去史公遠矣,故云:“鮮取焉爾。”“必也,儒乎”者,吾子云:“衆言淆亂,則折諸聖。”問道雲:“適堯、舜、文王者為正道,非堯、舜、文王者為它道。”然則評論百傢之是非,惟以六藝之言,孔子之術為斷。合乎此者有取,不合乎此者則無取也。“乍出乍入,淮南也”者,謂淮南之言,時而近正,時而乖詭,近正者入於儒,乖詭者出於儒也。淮南子要略自述其著書之旨雲:“若劉氏之書,觀天地之象,通古今之論,權事而立製,度形而施宜。原道之心,合三王之風,以儲與扈治(一),玄眇之中,精搖靡覽,棄其畛挈,斟其淑靜,以統天下,理萬物,應變化,通殊類,非循一跡之路,守一隅之指,拘係牽連於物,而不與世推移也。”此淮南不專一傢之意。彼自謂應變通類,正子云所謂“乍出乍入”者也。西京雜記雲:“淮南王安着鴻烈二十一篇,自云‘字中皆挾風霜',揚子云以為一出一入,字直百金(二)。”彼文“一出一入”,謂其行文之或顯或幽,猶解嘲雲“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與此文“出入”字異義。然則同為子云評淮南之語,而褒貶不同者,彼自賞其文辭,此則裁以義理故也。“文麗用寡,長卿也”者,史記司馬相如列傳云:“司馬相如者,蜀郡成都人也,字長卿。”漢書司馬相如傳贊引“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諷一,猶騁鄭、衛之聲,麯終而奏雅”。即文麗用寡之義。漢書敘傳云:“文豔用寡,子虛烏有。”班語本此。“多愛不忍,子長也”者,宋雲:“遷之學不專純於聖人之道,至於滑稽、日者、貨殖、遊俠,九流之技皆多愛而不忍棄之。”吳雲:“不可以垂世立教者,司馬遷皆序而錄之,是多愛不忍也。”“仲尼多愛,愛義也;子長多愛,愛奇也”者,司馬雲:“仲尼稱管仲為仁,史魚為直,蘧伯玉為君子之類,亦多愛。”榮謂仲尼多愛,謂信而好古;愛義,謂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一)“扈”字原本作“雇”,形近而訛,據淮南子要略改。(二)據今本西京雜記,“字直百金”四字,蓋公孫弘自稱其所著公孫子之言,疑汪氏誤入,當刪。
  或曰:“甚矣!傳書之不果也。”曰:“不果則不果矣,〔註〕苟非所能,自可爾。又以巫鼓。”〔註〕巫鼓猶妄說也,妄說傷義,甚於不言。一曰巫鼓之儔,奚徒不果而已,乃復寄詼誕以自大,假不學而高通,故揚子既吐觸情之談,又發巫鼓之義。〔疏〕“甚矣!傳書之不果也”者,宋雲:“非經謂之傳。”按:音義於“傳書”無音,似讀如字。依宋說,則當讀直戀切,宋讀是也。孟子云:“於傳有之。”詩靈臺孔疏引作“書傳有之”,傳書即書傳耳。俞雲:“說文木部:‘果,木實也。'木實謂之果,故果與實同義。淮南子道應篇高誘註曰:‘果,誠也。'誠即實也。傳書之不果,言傳記之書多失實也。”按:俞說是也。廣雅釋詁:“果,信也。”信、實同義。“不果則不果矣,又以巫鼓”者,“又”各本皆作“人”。音義:“人以巫鼓,天復本作‘又以巫鼓'。”按:此形誤之顯然者,今據訂正。巫讀為誣,誣鼓謂誣妄鼓扇。言僅僅不實則亦已矣,又從而誣妄鼓扇焉,故其害為尤甚也。註“苟非所能,自可爾”。按:孟子:“君是以不果來也。”趙註云:“果,能也。”弘範訓不果為不能,故云爾。然“傳書之不能”,於義未洽,當以俞解為長。註“巫鼓猶妄說也”。按:曾子問:“故誣於祭也。”鄭註云:“誣猶妄也。”巫、誣古通。註“一曰”至“之義”。按:弘範以“乃復”雲雲釋“又以巫鼓”,是其所據本“人”作“又”之證。“觸情”,見學行。
  或問:“聖人之言,炳若丹青,有諸?”曰:“籲!是何言與?〔註〕籲者,駭嘆之聲。丹青初則炳,久則渝。渝乎哉?”〔註〕丹青初則炳然,久則渝變,聖人之書,久而益明。〔疏〕“聖人之言,炳若丹青”,後漢書來歙傳章懷太子註引“炳”作“明”。按:此蓋因後漢避衝帝諱所改。王元長麯水詩序李註引作“炳”,下文“初則炳”同此。亦古有是語,故以為問。“丹青初則炳,久則渝,渝乎哉”者,爾雅釋言:“渝,變也。”
  或曰:“聖人之道若天,天則有常矣,奚聖人之多變也?”曰:“聖人固多變。〔註〕天縱之也。子遊、子夏得其書矣,未得其所以書也;宰我、子貢得其言矣,未得其所以言也;顔淵、閔子騫得其行矣,未得其所以行也。〔註〕聖人以妙外往,諸賢以方中來。聖人之書、言、行,天也。天其少變乎?”〔註〕所以應無方也。〔疏〕“奚聖人之多變也”者,宋雲:“言五經支離,萬物錯綜。”“聖人固多變”者,司馬雲:“聖人志道秉常,隨時應物,此天之陰陽五行,變化無窮。”按:繁露竹林雲:“春秋之道固有常有變。變用於變,常用於常,各止其科,非相妨也。”“子遊、子夏得其書也”者,論語雲:“文學,子遊、子夏。”皇疏引範寧雲:“文學,謂善先王典文。”“未得其所以書也”者,公羊傳昭公篇徐疏引春秋說雲:“孔子作春秋,一萬八千字,九月而書成,以授遊、夏之徒,遊、夏之徒不能改一字。”“宰我、子貢得其言矣”者,論語雲:“言語,宰我、子貢。”範雲:“言語,謂賓主相對之辭也。”孟子云:“宰我、子貢,善為說辭。”“未得其所以言也”者,論語雲:“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顔淵、閔子騫得其行矣”者,“閔子騫”,世德堂本無“騫”字。音義:“其行,下孟切。下‘以行'、‘言行'同。”論語雲:“德行,顔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範雲:“德行,謂百行之美也。”孟子云:“冉牛、閔子、顔淵,善言德行。”按:此惟稱顔、閔,不及二冉者,辭之省。猶孟子舉冉牛、閔子、顔淵,而不及仲弓也。“未得其所以行也”者,本書問神雲:“顔淵亦潛心於仲尼矣,未達一間耳。”司馬雲:“六子皆學於孔子,而未達其本原,故雖各有所得,而未能盡其變通。”按:此言孔子之與天合德,雖七十子之秀者,猶不能神而明之。所以極形生民未有之盛,非謂六子學而未達其本原也。“聖人之書、言、行,天也。天其少變乎”者,吳雲:“夫天之高也,及其變,則二氣推移,四時更迭,三辰運行,萬物生瘁,不為少也。”註“天縱之也”。按:論語文。劉疏雲:“風俗通窮通篇引‘固天縱之,莫盛於聖',似以‘縱之'為句。”按:此註亦以“縱之”為句,是古讀如此。註“聖人以妙外往,諸賢以方中來”。按:吳鬍部郎玉縉雲:“註文聖人二句,未詳所出。竊謂聖人大而化之,至於不可知之之謂神,是為以妙外往,猶雲超以象外也。諸賢亦步亦趨,遊方之內,是為以方中來,猶雲得其環中也。方者,道也,常也。下註‘應無方',謂無常道即方中之方,無方即妙外矣。”
  或曰:“聖人自恣與?何言之多端也!”曰:“子未睹禹之行水與?一東一北,行之無礙也。君子之行,獨無礙乎?如何直往也!水避礙則通於海,君子避礙則通於理。”〔疏〕“聖人自恣與?何言之多端也”者,太玄文:“次六,鴻文無範恣於川。測曰:‘鴻文無範,恣意往也。'”範註云:“如川之流,從所投也。”然則自恣謂恣意所之,無復常範。司馬雲:“問同答異,理或相違。”榮謂聖人言之多端,謂若三世異辭之類,所謂春秋無通辭也。“子未睹禹之行水與?一東一北,行之無礙也”者,孟子云:“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一猶或也,詳重黎疏。或東或北,言有麯也。“君子之行,獨無礙乎?如何直往也”者,繁露楚莊王云:“義不訕上,智不危身,故遠者以義諱,近者以智畏。畏與義兼,則世逾近而言逾謹矣。此定、哀之所以微其辭。以故用則天下平,不用則安其身,春秋之道也。”此君子立言不欲直往之義也。“水避礙則通於海,君子避礙則通於理”者,水直往則有决溢之患,君子直情徑行則有顛蹶之憂。水不逆阞,則紆回麯折而終可以至於海;言不召禍,則婉約遜順而終得以通於道也。
  君子好人之好,〔註〕嘉其善也。而忘己之好;〔註〕若不足也。小人好己之惡,〔註〕我惡而不自知。而忘人之好。〔註〕物好而不識彼。〔疏〕音義:“好人,呼報切。下同。”“小人好己之惡”,世德堂本作“好己之好”。註“我惡而不自知”。按:世德堂本“我惡”作“我名”。註“物好而不識彼”。按:世德堂本“物好”作“物物”。皆誤。
  或曰:“子於天下則誰與?”曰:“與夫進者乎!”或曰:“貪夫位也,慕夫祿也,何其與?”曰:“此貪也,非進也。夫進也者,進於道,慕於德,殷之以仁義,進而進,退而退,日孳孳而不自知倦者也。”或曰:“進進則聞命矣,請問退進。”曰:“昔乎,顔淵以退為進,〔註〕後名而名先也。天下鮮儷焉。”〔註〕言少雙也。或曰:“若此,則何少於必退也?”曰:“必進易儷,必退易儷也。〔註〕必,苟也。苟進則貪祿利,苟退則慕偽名也。進以禮,退以義,難儷也。”〔註〕進退不失其正者,君子也。〔疏〕“子於天下則誰與”者,司馬雲:“與,許也。”按:論語:“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孔註解為當誰與己俱(一)。皇疏引瀋居士雲:“子路聞孔子許顔之遠,悅而慕之,自恨己纔之近,唯強而已,故問:‘子行三軍則誰與?'言必與許己也,言許己以粗近也。”此文擬論語,正以與為與許之義,即瀋說所本。“與夫進者乎”者,老氏之學,貴止,貴退,故曰:“進道若退。”又曰:“知止不殆。”此欲明其蔽,故設論以起問。“貪夫位也,慕夫祿也,何其與”者,老子云:“跂者不立。”河上公註云:“跂,進也。謂貪權慕名,進取功榮也,則不可久立身行道也。”即此或問之意。“進而進,退而退”者,吳雲:“禮進則進,義退則退。”司馬雲:“‘退而退'當作‘退而進'。言不以祿位之進退,務進於道德而已。故下文雲‘請問退進'。”按:溫公說是也。下云“進進則聞命矣”,此承進而進言之也;雲“請問退進”,此承退而進言之也。日孳孳而不自知倦者也,世德堂本無“自”字。音義:“□,與倦同。”進進則聞命矣,世德堂本“進進”作“進退”,誤。“昔乎,顔淵以退為進,天下鮮儷焉”者,音義:“儷,音麗。”吳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終日如愚,而回也不愚。是以退為進,少有其偶。”司馬雲:“顔回在陋巷,不苟仕,好學不倦,是以退為進。”按:以退為進,謂在陋巷之中而有為邦之問,孔子謂唯我與爾有是夫。故曰:“天下鮮儷焉。”“何少於必退也”,世德堂本“少”作“小”。按:少、小義同。司馬雲:“楊子謂聖人不遁於世,不離於群,是小必退。”按:必退者,老氏之旨,上文言“與夫進者”,即少必退之謂。言以退為進,則與老子同符,何故少之?“必進易儷,必退易儷也”,世德堂本兩句皆有“也”字,錢本兩句皆無“也”字,今依治平本。“進以禮,退以義,難儷也”者,孟子云:“孔子進以禮,退以義,得之不得,曰有命。”按:論語:“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馬雲:“亦不必進,亦不必退,唯義所在也。”季長語本此。註“後名而名先”。按:老子云:“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註“言少雙也”。按:世德堂本無此註。士昏禮:“儷皮。”鄭註云:“儷,兩也。”故以鮮儷為少雙。註“必,苟也”。按:論語:“毋必。”集解云:“用之則行,捨之則藏,故無專必。”是必有專義。苟猶但也,詳經傳釋詞,與專義近,故訓必為苟也。鬍雲:“‘必,苟也。'乃從□省之‘苟',非從艹之‘苟'。廣雅釋詁:‘必,敕也。'說文部首‘苟',自急敕也。爾雅釋詁:‘亟,速也。'釋文:‘字又作苟同,居力反。'經典亦作‘棘同'。李訓必為苟,蓋謂急於進、急於退者也。”按:綏之說亦通。註“進退不失其正者,君子也”。按:文言雲:“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一)“誰”字原本作“唯”,形近而訛,據論語述而改。
  或曰:“人有齊死生,同貧富,等貴賤,何如?”〔註〕齊死生者,莊生所謂齊物者,非好死惡生之謂也,而或者不諭,故問。曰:“作此者其有懼乎?〔註〕懼者,畏義也。此章有似駁莊子,莊子之言,遠有其旨,不統其遠旨者,遂往而不反,所以辨之也。各統其所言之旨,而兩忘其言,則得其意也。信死生齊,貧富同,貴賤等,則吾以聖人為囂囂。”〔疏〕“人有齊死生,同貧富,等貴賤”者,齊、同、等皆互文,齊、等亦同也。司馬雲:“莊、列之論如是。”按:莊子天地雲:“藏金於山,藏珠於淵,不利貨財,不近貴富,不樂壽,不哀夭,不榮通,不醜窮,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顯則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列子仲尼雲:“吾鄉譽不以為榮,國毀不以為辱,得而不喜,失而弗憂,視生如死,視富如貧。”皆齊死生,同貧富,等貴賤之說。“作此者其有懼乎”者,司馬雲:“懼,謂有憂患不可避,故作此論以自寬。”“信死生齊,貧富同,貴賤等,則吾以聖人為囂囂”者,音義:“囂囂,五刀切。”司馬雲:“人好生惡死,苦貧樂富,重貴輕賤,乃其常情。聖人因之以設勸沮,立政教。若信然齊等,則聖人號令、典、謨徒囂囂然煩言耳。”註“齊死”至“故問”。按:世德堂本無此註。莊子內篇齊物論第二,嵇叔夜卜疑雲:“將如莊周之齊物變化,洞達而放逸乎?”(嵇中散集。)夏侯孝若莊周贊雲:“遁時放言,齊物絶尤。”(藝文類聚三十八引。)劉越石答盧諶書云:“遠慕老、莊之齊物,近嘉阮生之放曠。”(文選。)皆以“齊物”連讀,與此註同。睏學紀聞雲:“齊物論非欲齊物也,蓋謂物論之難齊也。”引張文潛雲:“莊周患夫彼是之無窮而物論之不齊也,而托之於天籟。”王氏先謙莊子集解云:“天下之物之言,皆可齊一視之。”又引蘇輿雲:“天下之至紛莫如物論。”則皆以“物論”連讀。榮按:齊物論雲:“萬物一馬也。”又云:“萬物與我為一。”正齊物之義。謂之論者,猶荀子天論、正論、禮論、樂論耳。當以舊解為正。註“懼者”至“意也”。按:此亦弘範右道左儒之常言。
  通天、地、人曰儒,〔註〕道術深奧。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註〕伎藝偏能。〔疏〕“通天、地、人曰儒”者,繁露立元神雲:“天、地、人,萬物之本也。天生之,地養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養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禮樂。三者相為手足,合以成體,不可一無也。”又王道通三雲:“古之造文者,三畫而連其中謂之王。三畫者,天、地與人也;而連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與人之中以為貫而參通之,非王者孰能當是?”按:仲舒雲“通天、地、人謂之王”,子云雲“通天、地、人曰儒”者(一),學記雲:“師也者,所以學為君也。”本書學行亦云:“學之為王者事,其已久矣。”即其義。“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者,說文:“技,巧也。”古通作“伎”。伎謂一端之長。荀子解蔽雲:“凡人之患,蔽於一麯,而闇於大理。”楊註云:“一麯,一端之麯說也。”伎即麯也。此承上章而言。解蔽雲:“莊子蔽於天而不知人。”本書問神雲:“言天、地、人經,德也;否,愆也。”齊死生,同貧富,等貴賤,即蔽於天而不知人之說,乃一麯之論,非經德之言也。註“道術深奧”。世德堂本“道術”作“道業”。按:“道術”字屢見莊子天下,作“道業”,誤也。(一)“地”字原本無,據章首正文增。
  人必先作,然後人名之;先求,然後人與之。〔註〕人理雲雲,萬物動靜,無不由我以名彼者。人必其自愛也,而後人愛諸;人必其自敬也,而後人敬諸。自愛,仁之至也;自敬,禮之至也。未有不自愛敬而人愛敬之者也。〔疏〕“人必先作,然後人名之;先求,然後人與之”者,司馬雲:“作為善惡,而人以善惡名之;自求禍福,而人以禍福與之。”按:此起下文之辭。愛、敬者,己之所為也;仁與禮者,人之所名也。自愛自敬者,己之所以求愛敬也。人愛之,人敬之者,人之所以報自愛自敬也。“人必其自愛也,而後人愛諸;人必其自敬也,而後人敬諸”,世德堂本“而後”字皆作“然後”。“自愛,仁之至也”雲雲,荀子子道雲:“子路入,子曰:‘由,仁者若何?'子路對曰:‘仁者使人愛己。'子曰:‘可謂士矣。'子貢入,子曰:‘賜,仁者若何?'子貢對曰:‘仁者愛人。'子曰:‘可謂士君子矣。'顔淵入,子曰:‘回,仁者若何?'顔淵對曰:‘仁者自愛。'子曰:‘可謂明君子矣。'”是自愛者,仁之極緻。推之於敬,義亦同也。註“人理雲雲”。按:老子云:“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河上公註云:“蕓蕓者,華葉盛。”雲雲即蕓蕓,言蕃變也。註“無不由我以名彼者”。按:世德堂本“名”作“明”。
  或問:“竜、龜、鴻、鵠不亦壽乎?”曰:“壽。”曰:“人可壽乎?”曰:“物以其性,人以其仁。”〔註〕物性之壽,其質生存,延年長也。仁者之壽,死而不亡,名無窮也。〔疏〕“竜、龜、鴻、鵠不亦壽乎”者,淮南子墬形雲:“食氣者神明而壽。”意林引此下有“龜、蛇之類,王喬、赤鬆是也。”桂氏說文義證“竜”篆下引莊述祖雲:“鐘鼎文竜字從辰巳之‘巳',巳為蛇象,竜、蛇同類。”抱樸子對俗引玉策記雲:“蛇有無窮之壽。”初學記三十引洪範五行傳云:“龜之言久也,千歲而靈,此禽獸而知吉兇者也。”說文:“鴻,鴻鵠也。”又:“鵠,鴻鵠也。”王氏句讀雲:“鴻鵠二字為名,與黃鵠別。此鳥色白,異於黃鵠之蒼黃也。”博物志雲:“鴻鵠千歲者,皆胎産。”按:爾雅翼雲:“鵠即是鶴音之轉,後人以鵠名頗着,謂鶴之外別有所謂鵠,故埤雅既有‘鶴',又有‘鵠'。蓋古之言鵠不日浴而白,白即鶴也。鵠鳴哠哠,哠哠鶴也。以龜、竜、鴻、鵠為壽,壽亦鶴也。故漢昭時黃鵠下建章宮太液池而歌,則名黃鶴。神異經鶴國有海鵠。其餘諸書文或為‘鶴',或為‘鵠'者甚多。以此知鶴之外無別有所謂鵠也。”不知“鴻鵠”合二言為一名,與鶴異物。書傳或單言鴻,或單言鵠,則猶鳳皇之單言鳳,麒麟之單言麟,乃文辭之省。劉孝標辨命論雲:“龜鵠千歲。”李註引養生要論(今本脫“論”字。)雲:“龜鵠壽千百之數,性(今本誤作“註”。)壽之物也。”後人習聞鶴壽,每以“鵠”為“鶴”字之誤,然此文“鴻鵠”連稱,明不得以為鴻、鶴,羅說殊謬。“物以其性,人以其仁”者,論語:“仁者壽。”申鑒嫌俗雲:“或問:‘仁者壽,何謂也?'曰:‘仁者內不傷性,外不傷物,上不違天,下不違人,處中居正,形神以和,故咎徵不至而休嘉集之,仁之術也。'曰:‘顔、冉何?'曰:‘命也。'”中論夭壽雲:“或問孔子稱仁者壽,而顔淵早夭,豈聖人之言不信,而欺後人耶?故司空穎川荀爽論之,以為古人有言,死而不朽。謂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其身既歿,其道猶存,故謂之不朽。夫形體者,人之精魄;(按:“精”疑“糟”之形誤,下同。)德義令聞者,精魄之榮華也。君子愛其形體,故以成其德義也。夫形體固自朽弊銷亡之物,壽與不壽不過數十歲。德義立與不立,差數千歲。豈可同日言也哉?顔淵時有百年之人,今寧復知其姓名耶?詩云:‘萬有千歲,眉壽無有害。'人豈有萬壽千歲者?皆令德之謂也。由此觀之,仁者壽,豈不信哉!北海孫翺以為死生有命,非他人之所致也。若積善有慶,行仁得壽,乃教化之義,誘人而納於善之理也。幹以為二論皆非其理也。夫壽有三:有王澤之壽,有聲聞之壽,有行仁之壽。書曰:‘五福:一曰壽。'此王澤之壽也。詩云:‘其德不爽,壽考不忘。'此聲聞之壽也。孔子曰:‘仁者壽。'此行仁之壽也。孔子云‘爾者,以仁者利養萬物,萬物亦受利矣,故必壽也。昔者帝嚳已前,尚矣。唐、虞、三代,厥事可得略乎聞。自堯至於武王,自稷至於周、召,皆仁人也,君臣之數不為少矣,考其年壽不為夭矣,斯非仁者壽之驗耶?又七十子豈殘酷者哉?顧其仁有優劣耳。其夭者為顔回(一),據一顔回而多疑其餘,無異以一鈎之金權於一車之羽,雲金輕於羽也。”按:悅、幹二書並解仁者壽為自然感應之理,義甚精卓,然下文或問“壽可益乎?曰德”雲雲,則與爽說同符。此文人以其仁,亦即死而不朽之謂,不必指形體言也。註“物性”至“窮也”。按:此即中論所引荀爽之說,深得子云之旨。(一)“為”字今本中論作“惟”,疑是。
  或問:“人言仙者,有諸乎?”“籲!吾聞虙羲、神農歿,黃帝、堯、舜殂落而死。文王,畢;孔子,魯城之北。獨子愛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仙亦無益子之匯矣!”〔註〕匯,類。或曰:“聖人不師仙,厥術異也。聖人之於天下,恥一物之不知;仙人之於天下,恥一日之不生。”曰:“生乎!生乎!名生而實死也。”或曰:“世無仙,則焉得斯語?”曰:“語乎者,非囂囂也與?惟囂囂為能使無為有。”或問“仙之實”。曰:“無以為也。有與無,非問也。問也者,忠孝之問也。”〔註〕言惟問忠與孝之事耳。忠臣孝子,偟乎不偟。”〔註〕偟,暇。〔疏〕“人言仙者,有諸乎”者,釋名釋長幼雲:“老而不死曰仙。仙,遷也,遷入山也,故其製字人旁作山也。”按:說文作“仙,長生遷去也。從人,□聲”。“有諸乎”,秦校雲:“‘乎'當作‘曰'。”按:此以下為子云答問之語,故秦疑“乎”為“曰”字之誤。然各本“有諸”下皆有“乎”字,似非誤文。古書有兩人之辭而中省“曰”字例,說已詳前。“籲!吾聞虙羲、神農歿”雲雲者,世德堂本“籲”字上有“曰”字,此不解古書義例而臆增者。“虙羲”,治平本作“宓羲”,世德堂本作“伏羲”。按:音義出“虙,音伏”。是舊本作“虙”,今據改。問道作伏犧,說詳彼疏。係辭雲:“庖犧氏沒,神農氏作。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此作“歿”者,“歿”正字,“沒”通用字。爾雅釋詁:“殂落,死也。”今雲“殂落而死”者,“而”之言,與也,及也。詳見經傳釋詞。堯典於堯稱“放勳乃殂落”,於舜稱“陟方乃死”,故兩舉之。書不及黃帝,今雲黃帝、堯、舜者,推類言之。白虎通崩薨雲:“禮始於黃帝,至堯、舜而備。易言沒者,據遠也。書云殂落死者,各自見義,堯見憯痛之,舜見終,各一也。”孟子云:“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趙註云:“書曰:‘太子發上祭於畢,下至於盟津。畢,文王墓,近於酆、鎬也。”周本紀雲:“武王上祭於畢。”集解引馬融雲:“畢,文王墓地名也。”又太史公曰:“畢在鎬東南杜中。”按:在今陝西西安府鹹寧縣南。或誤以為在鹹陽畢陌,則秦悼武王葬地,前人辨之已詳,具見焦疏。後漢書蘇竟傳載竟與劉龔書云:“畢為天網,主網羅無道之君,故武王將伐紂,上祭於畢,求天助也。”陳氏今文經說考雲:“竟通今文尚書,此所引正說此經之事。馬用古文傢說,故與今文傢解異。”按:子云說經,俱用今文。此雲“文王,畢”,即本今文太誓,明以畢為文王墓地。邠卿亦用今文,其說與法言同。則季長此義之非古文傢說可知。蘇竟天網之解,疑出大、小夏侯氏,夏侯氏長於災異之學,故好以天文為說。子云於書用歐陽,下篇“螭虎桓桓”可證。則以畢為文王墓,乃歐陽書說。樸園以為古文,誤矣。水經註泗水篇引說題辭雲:“孔子卒,以所受黃玉葬魯城北。”按:白虎通崩薨文同,惟“黃玉”作“魯君之璜玉”。御覽五百六十引皇覽塚墓記雲:“孔子塚魯城北便門外,南去城十裏。塚營方百畝,南北廣十步,東西十步,高丈二尺也。”金樓子志怪雲:“孔子塚在魯城北,塋中樹以百數,皆異種,魯人世世無能名者。”按:魯城,今山東兗州府麯阜縣,孔林在今縣北二裏。據以上所引,則虙羲、神農歿本係辭,堯、舜殂落而死本堯典,文王畢本太誓說,孔子魯城之北本春秋緯,並經典明文,信而可徵者,故統雲“吾聞”也。“獨子愛其死乎”者,愛猶吝也。孟子:“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趙註云:“愛,嗇也。”朱子集註云:“愛猶吝也。”“非人之所及也”者,孟子云:“是謀非吾所能及也。”即其義。“仙亦無益子之匯矣”者,司馬雲:“藉使有仙,亦如竜、龜等,非人類所能學也。”按:申鑒俗嫌雲:“或問神仙之術。曰:‘誕哉!末之也已矣,聖人弗學,非惡生也。終始,運也;短長,數也。運數非人力之為也。'曰:‘亦有僊人乎?'曰:‘僬僥桂莽,産乎異俗,就有仙人,亦殊類矣。'”荀語全本此文。“生乎!生乎!名生而實死也”者,吳雲:“神仙者,謂之羽化蟬蛻而升天,是名生也。其實則降年盡而死耳,故曰實死。”司馬雲:“安期、羨門,徒有其名,而人未嘗見,實死也。”“世無仙,則焉得斯語”者,嵇叔夜養生論雲:“夫神仙雖不目見,然記籍所載,前史所傳,較而論之,其有必矣。”與此或問意同。“語乎者,非囂囂也與?惟囂囂為能使無為有”者,“囂囂”音見前。吳雲:“囂囂然方士之虛語爾。囂囂之多,則能使無為有也。”司馬雲:“多言之人喜妄說。”“或問仙之實”者,承上文名生實死而復發問,以窮其說也。“無以為也”者,論語雲:“叔孫武叔毀仲尼,子貢曰:‘無以為也,仲尼不可毀也。'”朱子集註云:“無以為猶言無用為此。”“有與無,非問也”者,宋雲:“謂之有,謂之無,皆不當問。”“問也者,忠孝之問也”者,論語雲:“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忠孝者,事人之大本,學者之所當問惟此而已。“忠臣孝子,偟乎不偟”者,音義:“偟,音皇。”宋雲:“忠臣謇謇於事君,孝子汲汲於事父,何暇其仙乎?”按:此章亦譏王莽之辭。莽傳:“天鳳二年(一),或言黃帝時建華蓋以登仙。莽乃造華蓋九重,高八丈一尺,金瑵羽葆,載以秘機四輪車,駕六馬,力士三百人,黃衣幘,車上人擊鼓,輓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百官竊言此似輀車,非仙物也。”然則莽晚年頗好神仙之事,亦子云所及見,故有此文。言莽色取仁而行違,不惜倒行逆施,躬為篡弒。及至毒流海內,民欲與之偕亡,而乃晏然用狂人之言,思保其一日之命。人倫道絶而獨愛其死,則真非人之所及矣。註“匯,類”。按:易泰:“初九,拔茅茹,以其匯。”虞註云:“匯,類也。”世德堂本無此註,乃因宋註有此語,而刪李註此條也。註“偟,暇”。按:爾雅釋言文。今毛詩多作“遑”。偟、遑並說文所無,表記引詩“皇恤我後”,則“偟,暇”字古止以“皇”為之也。(一)漢書王莽傳,“天鳳”作“地皇”。
  或問:“壽可益乎?”曰:“德。”曰:“回、牛之行德矣,曷壽之不益也?”曰:“德,故爾。如回之殘,牛之賊也,焉得爾?”〔註〕言復甚也。曰:“殘、賊或壽。”曰:“彼妄也,君子不妄。”〔註〕論語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楊子之談,亦猶此義。〔疏〕“壽可益乎?曰:‘德'”者,司馬雲:“惟修德可以益壽。”按:此即不朽有三,太上立德之義,中論所謂聲聞之壽也。修短,數也,非人力所能為。而聲聞之壽,則可以令德致之,是惟德可以益壽也。“回、牛之行德矣,曷壽之不益也”者,語詳問明疏。“德,故爾”者,宋雲:“庸以長生為壽,聖以不朽為壽。顔、冉有德,故不朽爾。”“如回之殘(一),牛之賊也,焉得爾”者,孟子云:“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焉得爾”,世德堂本“得”作“德”,俞雲:“當作‘焉得爾'。鹹曰:‘言假令顔行之殘,冉行之賊,則安得不朽之壽如是哉?'正釋焉得爾之義,因涉上文‘德故爾'而誤耳。”按:治平本正作“得”,纂圖互註本亦同,並不誤。麯園僅據世德堂本為說,疏矣。“殘、賊或壽”者,論衡命義雲:“盜蹠、莊蹺橫行天下,聚黨數千,攻奪人物,斷斬人身,無道甚矣,宜遇其禍,乃以壽終。”是殘、賊或壽也。按此文“殘、賊”字亦有所指,莽以地皇四年誅死,年六十八。此文如發於天鳳二年莽造華蓋、言登仙之時(二),則莽年已六十,行甚於一夫,而誅伐之事未至,似天道有不可盡知者,故設此問。“彼妄也,君子不妄”者,言殘、賊之人縱得壽考,亦幸免而已。幸免之生,非君子所貴也。註“言復甚也”。按:鬍雲:“李意回、牛而如殘、賊,將並所得之壽而益少之,故曰言復甚也。”註“論語”至“此義”。按:法言此文正用論語義為說,而字作“妄”者,蓋讀罔為妄也。彼苞註云:“誣罔正直之道而亦生。”以罔為誣罔,與子云義異。朱子集註引程子云:“罔,不直也。”則讀為枉。榮按:孟子:“此亦妄人也已矣。”趙註云:“妄人,妄作之人無知者。”然則妄之生即無知之生,所謂與禽獸奚擇也。(一)“之”字原本作“雲”,形近而訛,據本章正文改。(二)漢書王莽傳“天鳳”作“地皇”。
  有生者必有死,有始者必有終,自然之道也。〔註〕因論神仙之事,遂至原始要終,以知死生之說也。〔疏〕論衡道虛雲:“有血脈之類,無不有生,生無不死。以其生,故知其死也。天地不生,故不死;陰陽不生,故不死。死者,生之效;生者,死之驗也。夫有始者必有終,有終者必有始。惟無終始者,乃長生不死。人之生,其猶冰也(一)。水凝而為冰,氣積而為人。冰極一鼕而釋,人竟百年而死。人可令不死,冰可令不釋乎?諸學仙術為不死之方,其必不成,猶不能使冰終不釋也。”按:仲任此說,反復詳明,足證法言此文之義。註“因論”至“說也”。按:係辭雲:“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孔疏雲:“言用易理原窮事物之初始,反復事物之終末,始終吉兇,皆悉包羅。以此之故,知生死之數也。”又係辭雲:“易之為書也,原始要終,以為質也。”虞註云:“以幹原始,以坤要終,謂原始及終,以知死生之說。”彼釋文:“要,於遙反。”(一)“冰”字原本訛作“水”,據宋孝宗幹道三年原刻,元、明二代遞修本論衡改。
  君子忠人,況己乎?小人欺己,況人乎?〔註〕夫至人其猶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者,言乎有其真然後可以訓物。況乃其身之不諭,又安能諭諸人哉?〔疏〕司馬雲:“盡誠於人曰忠。”按:荀子禮論:“其忠至矣。”楊註云:“忠,誠也。”反於誠謂之欺。此文忠、欺對舉,故溫公以誠釋忠。註“夫至”至“人哉”。按:大學:“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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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言序學行捲第一學行捲第二吾子捲第一
吾子捲第二修身捲第三問道捲第四問神捲第五
問神捲第六問明捲第六寡見捲第七五百捲第八
先知捲第九重黎捲第十重黎捲第十重黎捲第十一
淵騫捲第十二淵騫捲第十一君子捲第十二孝至捲第十三
孝至捲第十四附錄一 劉師培楊子法言校補附錄二 劉師培法言補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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