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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评传 》 跟隨蒲鬆齡去夢遊 》
第18節：跟隨蒲鬆齡去夢遊(18)
桑邑 Sang Yi
蒲書生在所嚮往的女性情感方面的缺失，導致他對顧女士此類女性的傾心，她是代表另一世界的符號，是他所尋求的世界的一個標識。這樣的情感，衹能發乎情，止乎禮。顧女士對他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以她的人生閱歷，絶不會棄豐衣足食的生活而奔嚮貧睏潦倒的蒲書生。即使她動真格的，蒲書生也會退避三捨，除非像聊齋中的狐女自力更生不要他養。
又或許這一切都是我們後人的猜測，那不過是在酒席宴前視綫偶然的相遇，一個淺淺的充滿溫暖的微笑。或者一擡首，目光裏滿是心有靈犀的喜悅。微醺的酒意，闌珊的燈火，喧嘩中仍是獨立寒秋的寂寞，很能營造一種迷離的氛圍。一個渴望溫情的孤獨靈魂沉湎在剎那的美好裏。最是臨去秋波那一轉，與愛情無關，與他人無關，這衹是書生個人的心境，是在他身上才能産生的感覺。宛如一個溫馨的夢，夢醒之後仍有淡淡的喜悅縈繞心間。他藉助這樣一個女性，來進行情感的體驗，滋潤心靈，一如《聊齋》裏的書生，被主流社會價值拋棄之後能仍在女性世界中獲得慰藉。為她所寫的詩，也不過是一種追憶，把那淡然的美好無限擴大，在愈來愈悲涼的現實中小心翼翼地呵護着一塊溫情的花田。對於一個天才作傢，一個值得回憶的情境，就足夠足夠了，就足以滋養出一大片沃野。
●江南，不是他的江南
第二年春天，孫蕙生日，蒲鬆齡幫着操辦。那個風流暢銷書作傢李漁就在揚州，蒲鬆齡邀請了李漁的私傢戲班赴寶應為孫蕙生日祝壽。他還把李漁詞《南鄉子·寄書》相贈。那時的李漁已經很火了，又非常懂得經營生活，而蒲書生還在寄人門下，過着代人捉刀的生活。可惜兩人沒見面，不然或許會留下一段佳話。這一年，孫蕙調任高郵，蒲鬆齡也一同前往。藉着機會，蒲書生得以償願，品味着"遊人衹合江南老"的江南山水，接觸了更多的士人官宦。但是越是身處繁華地，越對自身的境遇感到悲涼，對命運不公感到憤慨。
十年塵土夢，百事與心違。江南生活與他的世界落差太大了，也時時刺激着他的敏感心靈。他認定自己不會長久沉淪，認定自己的才華絶不遜於那些高官達人，若是為官從政，定能有一番作為。第二年就又是鄉試年份，這是他唯一的鯉魚跳竜門的途徑，也是唯一的機會。
一年的幕賓生涯斷然了結，這也是蒲鬆齡一生中唯一一次與官場的接觸，他帶着遺憾、憤懣、還有渺茫的希望踏上了歸途。
歸途還是在秋天，走的路綫仍與來時一樣，就在快到傢時，一場傾盆大雨把他阻隔在深山，電閃雷鳴、滂沱大雨、崎嶇的山路、饑寒交迫，迎接他的就是這些，或許這就是宿命。即使如此，他也執意回歸。儘管江南有婉轉的鶯啼，有曼妙的歌舞，有青山緑水，有眉如新月鬢如雲的紅顔。但是，江南，不是他的江南。
●秋天，收穫絶望
鄉試均在考年的八月進行，故稱為"秋闈"。會試在鄉試的第二年春季在京城舉行，全國各地的舉人集中會考，由禮部官員主持考試,故稱禮闈或"春闈"。滿懷希望的蒲書生，歸來之後又一次敗北。
此時的蒲書生已經兒女成群，身無所長的他衹有靠着在縉紳之傢設賬教書來養傢。 "生涯聊復讀書老，事業無勞看鏡頻"。生計的艱難更時時折磨着他，在他給弟弟寫的詩中說得已非常明白，"數年禾麥微登收，傢中百口猶啼餓。爾兄一女三男兒，大者爭食小叫饑。筆耘舌耨易鬥粟，兇年行藏安可知?"
從江南回歸之後轉瞬就是七八年，這幾年，蒲鬆齡徹底陷入最黯淡最艱難的人生黑潭。總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次秋闈，總是以為再堅持一下就可獲得成功。漸漸步入中年的書生已經沒有多少時光來消磨，何況他還要擔負着養傢糊口的重擔，他如負重的瘦馬，艱難攀爬在人生的陡坡上。
他每次都寄希望於秋天的秋闈，期翼衝破秋天的蕭索到達春天的明媚，但每一次都是傷害與打擊。古人素愛悲秋，"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一葉且或迎意，蟲聲有足引心。梧桐葉落，寒蟬凄切，自然的變化影響着古人尤其文人的敏感心靈，秋天的風、秋天的冷雨，秋天的蕭索氣象無不與失意文人的心境相契合，這個季節更符合他們的氣質，更能體現他們的苦痛。而秋天對蒲書生來說就不僅僅是悲秋，秋天不啻於經歷一次死亡，秋天戕害着他的尊嚴與信念，秋天蹂躪着他的心靈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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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山東大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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