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当年的超英赶美,各种招贴画,还历历在目。改革的冲动是穷。饱汉子不知道穷汉子饥,穷汉子也不知道饱汉子饱。当时的我们,是穷急眼了,光冲人家的钢铁和小麦去了,故尔劳民伤财之后,照样是位居下流。退回原地也不错,就像渔夫的太太,还是守着她的破木盆。
然而倒霉的是,多少人白白死了,这个牺牲不值得。现在到处都是老板说了算,但老板的道理不能讲得太过分。对当前的中国来说,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有节制他们的东西,而且是有透明度和法制化的东西。
过去,中国戏剧有个俗套,贪官上面有清官,清官上面有皇帝,冤枉再大,总有安慰。现在有个电视剧,叫《绝对控制》,还是讲这个最后安慰。可是事情如果真像剧中所演,黑老大已经撒下天罗地网,市里局里(公安局里)都有人(当然只能是副手了),如果没有"绝对控制",我们又该怎么办?答案是:在自负天命(改革的天命)系于一身却置民情舆论于不顾的人面前,我们只有感受屈辱
前不久,清华大学建筑学院请我演讲。演讲前,我说过几句题外话。我说,我对学校还是老看法,非常简单。我理解,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是做学问的地方,千变万化,说破天,它也不是养鸡场。现代建筑朝养鸡场发展,我们无可奈何;办公室朝养鸡场发展,我们也无可奈何;但一流大学办成养鸡场,我是坚决反对。过去,吃鸡是奢侈,要起早摸黑到西单排长龙,那是因为货源奇缺。现在有了养鸡场,从无到有,从少变多,当然是好事。
但多了以后,大家才会怀念土鸡。谁都说土鸡好吃,这是吃鸡人讲的道理。对他们来说,一流的鸡,肯定不是养鸡场的鸡。但养鸡场的道理不是这样,它要的不是口感,而是效率。因为你养一年的土鸡,下一年的土蛋,也顶不上它一天的产量。它的老板说,我的可行性,我的优越性,那是被事实证明了的。
第一它已全面占领市场,我的鸡蛋一上市,其他鸡蛋,全给我滚蛋;第二,你说土鸡好,现在要吃,得多付钱,边缘化的结果,是抬高了土鸡的身价(将来的人文关怀,下场必然如此),这是慈善之举,挽救土鸡,你得感谢我。这就是老板的逻辑,句句都是硬道理。
然而我想,如果我们的老板,他们真的一意孤行,非把大学当养鸡场来办,以为只要手上有定人去留的生杀之权,囊中有驱鬼推磨的足够资金,只要精挑细选,把剩下的人,张课题大网,一个不拉,全都收编在内;只要用"二桃杀三士"的竞争机制(人跟人斗,其乐无穷;校跟校斗,其乐无穷),让所有雇员互相激励(掐吧),再辅以量化管理的学术泰勒制(为便于管理,便于监督,也便于汇报,学校何不制造一种"人才卡",把各种报表,连格式带记录,还有工资奖金,全都输入其中,每次只要输几个数字就行,省得我们成天填表,也累坏了学校的办事人员),随时观察母鸡下蛋。这样,我们就会有所谓"一流大学"。
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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