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 归去凤城时,说与青楼道。遍看颍川花,不似师师好。
一年后,壮志难酬,他很快从梦中醒来,厌倦了这种乏味的生活。晏几道自许颇高,但“落拓一生,华屋山邱,亲身经历”(夏敬观《小山词跋尾》)。家道的中落,使他饱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知友的零落、红颜的失散、岁月的消磨、梦想的破灭、追求的无望等,都使他的作品染上了浓厚的失意和感伤情绪。《泛清波摘遍》:
催花雨小,着柳风柔,都似去年时候好。露红烟绿,尽有狂情斗春早。长安道。秋千影里,丝管声中,谁放艳阳轻过了。倦客登临,暗惜光阴恨多少。 楚天渺。归思正如乱云,短梦未成芳草。空把吴霜鬓华,自悲清晓。帝城杳。双凤旧约渐虚,孤鸿后期难到。且趁朝花夜月,翠尊频倒。
元祐元年(1086),五十岁的晏几道心灰意冷地回到京师,全力整理他的《小山集》。此时他创作了许多感怀往日恋情之作,抒发他浮生如梦的感受。而《小山词》,正如其序言所说,即在“感光阴之易迁,叹境缘之无实也”。下面这首《鹧鸪天》就是写梦的名篇: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历来词人多写离别之苦,哀怨凄切;此词写重逢之喜,却倍感凄婉。往日同这位歌妓一见钟情,相互爱慕,曾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当时在酒宴上偶然相逢,这位女子就对词人另眼相待,“殷勤”劝酒。词人也不惜一切地狂饮。一则殷勤,一则狂饮,表明两人深知欢会之时转瞬即逝,再会之日遥遥无期,所以才不顾一切抓住这片刻的欢愉。分别后,两人无数次在梦中相会,醒来都成空,以为再无相见之时,谁知这重逢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两个人都以为又进入了梦境。
不过,词人所期待的相逢,大多半确实还只能在梦中实现,如《鹧鸪天》:
小令尊前见玉箫,银灯一曲太妖娆。歌中醉倒谁能恨,唱罢归来酒未消。 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人与歌都如此“妖娆”,词人不禁为她倾倒,回到家里,还感觉余音在耳旁萦绕。倾心相属之状,不难想见。词人一见钟情,辗转难眠,漫漫长夜,孤寂难耐。但两地暌隔,相见无因,于是只有托之梦寐,以求一晤。由此可想相见之意切,相思之情深。相传宋代著名道学家程颐竟也非常欣赏结尾两句:
伊川闻诵晏叔原“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长短句,笑曰:鬼语也!意亦赏之(《邵氏闻见后录》卷十九)。
连正襟危坐的道学家都为这首词所打动,认为这样的词只有鬼才写得出来,可见其感染力之强大。在现实社会中,人总是受到种种现实条件的约束,他们的情感不可能得到充分和自由的渲泄。但人仍有不受约束的内在天地,那就是人的心灵,所以我们经常看见晏几道在梦中来超越现实与自我:“归来独卧逍遥夜,梦里相逢酩酊天。”(《采桑子》)“别后除非,梦里时时见得伊。”(《采桑子》)“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少年游》)这样的梦,不能不令人陶醉。
然而,现实是如此残酷,阻力是如此强大,生活的阴影笼罩着他,也潜入了他的内心。所以他的梦并非都是美丽的,他有不少伤心的梦,凄凉的梦。如《蝶恋花》:
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江南水乡,烟雾迷离,词人魂牵神萦,不知不觉梦魂飘荡,远涉江南,千里寻人。但他踏遍水乡,行尽江南,却觅人不得,魂魄也劳瘁不堪,黯然神伤,满腹辛酸,无处可说。梦醒时分,方悟梦中劳顿之苦与消魂之痛,全是虚妄。梦里自由飞奔,都无法与情人相会,现实拘禁甚严,就只有惆怅更深了。他想把相思之苦倾诉于信中,但离人踪迹难觅,梦中都无法寻知,这信又能寄往何处?鱼雁传书,终是传说,难于凭据。词人无可奈何,唯有弹筝歌唱,以抒写离情别绪。词人在梦中都无法与情人团圆,而有时甚至这种梦都无法寻觅了,“金风玉露初凉夜,秋草窗前,浅醉闲眠,一枕江风梦不圆”(《采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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