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谴责 大馬扁   》 第十一回 革禮垣天子信讒言 亂宮闈妖人陳奏摺      黃小配 Huang Xiaopei

  話說康有為因恐自己行動或有阻礙,卻欲除去反對之人及太後纔得心安,便密與門生梁啓超及親弟康廣仁商議,看有何妙策。梁啓超道:“同事的人雖有幾位,但多是本領平常,且膽子又不大壯。常言道,若要富,險中求,我們若要貴,該從險中求纔做得,故除去反對之人是不可遲的。”廣仁道:“凡事須以漸而進,現在皇上雖有幾分信任我們,究竟是新進,且仍勢力不足。一來要引出多幾位同志,好幫同辦事。然後除去三五反對的,試試皇上心事,是否認真信任我們。他果若真信任的,就乘勢除去太後,有何不可?”當下康廣仁把迂腐之見說得天花亂墜,康、梁都以為然。康有為想了更想,說道:“若要除去太後,須設些法子,先離間太後及皇上纔好。”康廣仁鼓掌笑道:“妙極,妙極,這一條計盡可使得,宜速行之。”梁啓超道:“此事實是冒險,我們宜自打算,倘有不測,就先自逃出便是。”康有為點頭稱是。
  計算已定,便要設法引薦多人幫手。梁啓超道:“弟曾結識湖南有一位姓譚,喚做嗣同,字復生,他父親即是裁缺湖北巡撫譚繼洵。此人很有學問,凡事尤有見地,若得此人同事,不憂大事不成。”康有為道:“譚嗣同此人,我也聞得,但此人是主張革命的,與我們宗旨不同。且我們所以能籠絡人者,衹說是可奏保他人出身,把官給他人做而已。惟此人是不能以官位籠絡的,哪裏能喚他來呢?”康廣仁道:“何不就稱我們志在革命,誘譚嗣同來京,然後再作計較。況且除了太後之後,看看情景,若真能把革命兩字做得來,這時節就拿個皇帝位來坐坐,卻亦不錯。”康有為答一聲“是”,即令康廣仁代揮了一封書,說稱自己要圖大事,專請譚嗣同到來這等說。廣仁正寫信時,梁啓超又道:“湖南還有一位姓唐名纔常的,字佛塵,有樂毅之才,性情也與譚嗣同相近,他現時仍與譚嗣同同在上海,一並請他到來也好。”康有為道:“是極,是極,我怎地就忘卻此人呢?此人曾辦一間《湘學報》,議論驚人。他才學確是不可多得的,就一並請也罷。”說罷,康廣仁立刻又揮了書信,即由康、梁署名郵寄去了。
  隨即計算,先要援引些京中人物,好就便幫手。這時康有為衹因是一個進士,得清帝召見過一次,特別用他一班人來辦新政。所有京中在各衙門當差的,倒當他不知有何神術。那康有為又是個沒命要說謊的,鎮日衹說自己得清帝如何器重,如何賞識。差不多說到言聽計從,不日就要做到拜相一樣。那些聽得的,多是不如其底細,就有些信以為真。不免來巴結康有為,冀他援引自己。這時就有一位姓王名照的,號小航,是一個主事,在禮部當差。衹因他當差多年,沒有升擢,心早癢了。那日便要往謁康有為,要與他相識,又忖:這回與康有為相見,盡要投其所好纔好。主意既定,即往南海館而來。是時康有為聽得有人來見自己,自然歡喜,即接進裏面,通過姓名之後,王照道:“國勢現在積弱,東西列強聲聲說要把中國來瓜分,若不是急行變法,哪有復強之日?故這回足下舉動,小弟嗎,實不勝佩服。”康有為見王照衹稱足下,並不稱自己是老師,本有幾分不悅,衹因用人之際,也不計較,即答道:“足下有此見地,真是相見恨晚。”王照道:“休要過奬。但足下這回變法,如有用弟之處,小弟直是水火不懼,願早晚聽教。”王照這時把一頂高帽子送給康有為,那康有為又加倍歡喜,便道:“足下如有此志,請先上一道條陳,顯顯足下學問,小弟自然從中助力,進身是不難的了。”王照大喜,便又說道:“先上條陳自然是好,但小弟在禮部當差,那禮部裏頭兩位尚書堂官,漢缺是許應蹼,滿缺是懷塔布,是最不喜歡說變政的。縱上條陳,盡被他兩人阻擋,哪裏遞得到皇上看呢?”康有為聽了,厲聲答道:“王君,你瘋了嗎?那許應蹼和懷塔布哪裏有七個頭八個膽,敢來阻撓足下的條陳?你不曾看日前的諭旨麽?道是自後不論大小官員,凡有條陳新政,所有各該衙門大臣必須代奏,不能阻壓這等語。他若不與足下代遞,顯然是違抗諭旨,這樣怕他兩人的頭顱還保不穩呢!”王照道:“是呀,非足下言及,小弟幾乎忘卻了!但欲上條陳,究怎麽樣立論纔好?”康有為道:“廢科舉呢,興學堂呢,裁冗員呢,節糜費呢,開礦務呢,築鐵路呢,開議院呢,是必要說的。餘外最好皇上遊歷日本,開開眼界,這時我談新政的更易辦事。”王照聽了,以為得了奇遇,旋即辭去。
  次日即繕就一張條陳,呈上懷、許兩尚書。原來凡司員呈請代奏之件,如不是封章,該部堂官本有閱看之權,看其合例否。恰可王照這道條陳並不是封章,懷塔布與許應蹼便先閱了一遍,覺裏頭多有些不合。便對王照道:“你這本條陳實不能代遞,因裏頭也有許多違式的。且請皇上遊歷日本,好不駭人聞聽,還須再擬過也好。”便把這一句不合,那一句違式,指示一番。王照這時,一來當康有為有萬鈞勢力,二來又持日前所降的諭旨,便怒道:“兩位大人不見日前的諭旨麽?道是屬下一切司員有呈請代奏的折件,概不能阻擋這等說,難道你們要違抗諭旨,不與我來代奏麽?”許應蹼此時猶自忍得過,惟懷塔布聽了,早氣得頂門火起,把他條陳擲在地上,纔駡道:“虧你衹是個六品主事,還敢在堂官跟前大肆咆哮,若是做到尚、侍地位,可不是要當人駡皇上麽?我便不與你代奏,奈我怎麽何?”說罷,悻悻退轉後面去。這時許應蹼亦見不好意,即嚮王照說道:“你也不必生氣,衹回去繕過也罷。你的條陳若是封章,我們盡不理會。今是沒有黏封的,我們例應看過。倘有不合格式的,皇上自然要責我們,因此不能不對足下說。足下便作我們阻擋你的條陳,可就錯疑了。”
  當下王照一團怒火,更不理會許應蹼說什麽話,連自己的條陳也不要,三步跑回下處,即尋康有為告道:“我把條陳遞上塔、許兩尚書,不想他把來擲在地下,不與我代奏,如何是好?”康有為一聽,怒道:“他恃是個尚書,就看你不在眼內。便是皇上看奏摺,縱不喜歡,亦不敢把來拋擲。他們直如此無禮,盡教他碰碰釘子。”說着,便往尋林旭及楊銳商議革去禮部堂官之計,楊銳道:“老兄不知他們當日情形,似不可造次。”康有為道:“王照兄是不慣說謊的,況許應蹼、懷塔布兩人是阻撓新政的罪魁,不把他革了,哪裏能辦事?兩位盡可對皇上說說。”林旭道:“許應蹼不打緊,衹那懷塔布是前任文華殿大學士瑞麟的兒子,那瑞麟是當今太後的契父,看來那懷塔布與太後有個契兄妹的情分,恐怕移動他不易。”康有為道:“現今變法,全是太後阻力,若投鼠忌器,哪裏能辦得事來?”楊銳聽了這話,不知時運當衰,還是被妖魔迷惑,竟以康有為之言為是,便即商量計策,由楊銳乘便嚮清帝說知此事。又另由御史楊深秀先參了許應蹼一本,道他什麽守舊拘迂,阻撓新政。
  折到軍機裏頭,林旭立刻遞到清帝處,清帝也念許應蹼是個老臣了,即下諭令應!明白回覆去後。忽那日清帝到軍機裏,楊銳即奏稱禮部堂官阻擋王照條陳,不與代奏,還把那條陳擲在地上這等說。清帝聽了大怒,立即令擬旨把禮部堂官革職。時康有為自對楊銳、林旭說知王照之事,即尋王照告道:“禮部幾個堂官不日要革職。”並把托楊銳奏知清帝,反稱係自己親見清帝奏參禮臣,以張自己面目。王照猶未深信,忽見一道諭旨,竟把禮部兩位尚書、四位左右侍郎統通革了,責他違抗諭旨,阻撓條陳,反稱王照敢抗堂官,膽識堪嘉,即由主事賞給一個四品卿銜,準其單銜奏事。王照好不歡喜,更信康有為是隨時可見清帝,又是言聽計從的,這會升官,當是康有為所賜,實不知係楊銳、林旭之力。果然懷塔布、許應蹼已革,更有一位署禮部侍郎的曾廣漢,到衙不過數天,也連革了去。時各王大臣都知禮部六位堂官大是冤抑,但清帝當日如風頭火勢,哪裏敢替他說情;就是清太後已太不滿意,但懷塔布與自己是有瓜葛的,若因此事與清帝爭執,似乎為自己黨羽起見,衹暫且隱忍不提。
  那時康有為等好不揚揚得意,以為陟黜惟己所欲,此後還有誰人敢道一個不字。那一班人都因許應蹼是曾經奏參康有為的,這回反革了他,更自忻慰,即在南海館置酒與康有為慶賀。單是翁相聽得,為王照一道條陳革了禮部六位大臣,心中見他們如此操切,料知不是個好結果。因自己是曾出名保薦他們的,將來須連累自己,即揮函勸諫康有為,凡事要謹慎些,不可太過與大臣結怨。奈康有為正在得勢,總置之不聞。翁相欲自行檢舉,又見清帝高興時候,哪裏敢做聲。亦恐出爾反爾,反被人議論,直是啞子食黃連,自己苦自己知而已。
  且說康有為自見革了禮部堂官,仍見清太後沒什麽動靜,也見得奇異。即請林旭設法將李端芬補了禮部尚書,更加上些勢力,即在南海館裏商量除太後之事。到館時,早見一位廣西人名喚岑炳元的在座,也想起他是保國會的同人,又是當時雲貴總督太子少保岑玉成的兒子,由舉人賞給郎中的。康有為即與招呼,徐道:“近來我們會友倒算得志,衹因事數紛紛,忘卻足下,不曾升擢,有愧有愧。待明天對皇上說,立刻放缺便是。”岑炳元聽了大喜,深謝康有為。詎知康有為並不是常能對清帝說話的。不過清帝最信林旭、楊銳兩人,那林、楊二人又最信康有為。故康有為有言必使林、楊兩人出頭,就當是自己對清帝說的。自從見過革禮臣,升王照,多有信康有為之言是真,故岑炳元哪有不歡喜?這時在座的,就是劉光第、楊深秀、梁啓超、康廣仁、王照之輩,連岑炳元共是七人。有為先道:“現在變政很有進步,衹可惜太後屢次要梗阻,如何是好?”康廣仁道:“他若不理會便罷,若不然,要與我們為難,盡要把些利害給太後看。”康有為道:“此言甚是,不知計將安出?”廣仁道:“現在權在皇上,不如先奏一本,道太後有廢立之心,學呂後及武則天故事,今見皇上有我們作羽翼,就疑忌恐不能行其意,要推翻新政這等語,不怕皇上不信。”
  各人聽了,都道:“好計,好計!”惟康有為一想,覺自己不能親對清帝說話,必要托林旭、楊銳兩人,恐林、楊不敢奏說這話,亦是枉然,便心生一計,先對諸人說道:“很是,我明天就對皇上說便是。”說着,大傢散去。康有為即密擬一篇短短的奏摺,封固好了,即往尋林旭,說稱有密折要呈上皇上,托林旭轉遞。林旭接着,見是封章,不敢拆看。又見康有為是同事的人,料他所說必與自己無礙,衹循例問問折裏是陳說何事的,康有為也支吾答過了。林旭更不思疑,與康有為呈遞去了。正是:
  同黨代他陳奏摺,兩宮從此起嫌疑。
  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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