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 唐詩鑒賞辭典   》 劉皂      劉學鍇 Liu Xuekai    袁行霈 Yuan Hangpei

  長門怨(其一)
  劉皂
  雨滴長門秋夜長,愁心和雨到昭陽。
  淚痕不學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
  長門,漢宮名。漢武帝的陳皇后失寵後居於此。相傳司馬相如曾為陳皇后作了一篇《長門賦》,凄婉動人。實際上,《長門賦》是後人假托司馬相如之名而作的。自漢以來古典詩歌中,常以“長門怨”為題發抒失寵宮妃的哀怨之情。
  劉皂《長門怨》組詩共三首,此乃其一。詩藉長門宮裏失寵妃嬪的口吻來寫,全篇不着一“怨”字,但句句在寫怨,情景交融,用字精工,將抽象的感情寫得十分具體、形象,不失為宮怨詩中的佳篇。
  首句“雨滴長門秋夜長”,通過寫環境氣氛,烘托人物的內心活動。詩人着意選擇了一個秋雨之夜。夜幕沉沉,重門緊閉,雨聲淅瀝,寒氣襲人,這是多麽寂寞凄清的難眠之夜啊!長門宮裏的好,天天度日如年,夜夜難以成眠,更哪堪這秋風秋雨之夜0滴”字用得好,既狀秋雨連綿之形,又繪秋雨淅瀝之聲,繪形繪聲,渲染了凄涼的氣氛;內心本就愁苦的妃嬪,耳聽滴滴嗒嗒的雨水聲,不由得産生一種“秋夜長”的感覺。這裏,由景而生情,情和景有機地融合在一起了。
  “愁心和雨到昭陽”。昭陽,殿名,漢成帝皇后趙飛燕所住的地方,後世泛指得寵宮妃所居之處,與冷宮長門形成對照。長門宮裏的妃嬪輾轉反側,思緒紛繁,很自然地想起昭陽殿裏的種種情景來。她們想了些什麽,詩人沒有點破,但聯繫“愁心”二字看,最基本的還是怨恨。昭陽殿如今依舊金碧輝煌,皇帝仍然在那裏尋歡作樂,所不同的是昭陽殿的主人已經更換,皇帝又有了新歡,過去得寵的人們被擱置一邊,她們被損害的心衹有伴着秋雨才能飛到昭陽,這是何等可悲的命運啊!着一“和”字,藴含豐富,有秋雨引發愁思,愁思伴隨秋雨之意,愁心和秋雨完全揉合在一起了。
  三、四兩句是全詩感情的凝聚點。詩中女子由往日的歡娛想到今日的凄涼,再由今日的凄涼想到今後悲慘的結局,撫今追昔,由彼及此,不禁哀傷已極,淚如雨下。“淚痕不學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後一句當然是誇張,但這是緊承前一句來的,突出地表現了一個幽禁深宮、怨愁滿懷、終日以淚洗面的失寵妃嬪的形象。“不學”二字,將失寵宮妃之淚痕不斷與君恩已斷聯繫起來,對比鮮明,感情強烈,把皇帝的寡恩無情給揭露出來了,熔議論、抒情於一爐,直率而又委婉。這一筆不僅增強了藝術感染力,而且提高了作品的思想性,不僅寫出了怨,而且也寫出了怒。白居易的《後宮詞》有雲:“紅顔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正面抉示主題,宣泄人物感情,寫得很直率。劉皂的“淚痕不學君恩斷”,其直率有如白詩,其餘味卻勝於白詩。
  (劉永年)
  旅次朔方
  劉皂
  客捨並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鹹陽。
  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並州是故鄉。
  在許多詩集中,這首詩都歸在賈島名下,其實是錯誤的。因為賈島是範陽(今北京市大興縣)人,不是鹹陽(今陝西省鹹陽市)人,而在賈島自己的作品以及有關這位詩人生平的文獻中,從無他在並州作客十年的記載。又此詩風格沉鬱,與賈詩之以清奇僻苦見長者很不相類。《元和御覽詩集》認為它出於貞元間詩人劉皂之手。雖然今天對劉皂的生平也不詳知,但元和與貞元時代相接,《元和御覽詩集》的記載應當是可信的。因此,我們定其為劉作。
  此詩題目,或作《渡桑乾》,或作《旅次朔方》。前者無須說明,後者卻要解釋一下。朔方始見《尚書·堯典》,即北方。但同時又是一個地名,始見《詩經·小雅·出車》。西漢置朔方刺史部(當今內蒙古自治區及陝西省的一部分,所轄有朔方郡),與並州刺史部(當今山西省)相鄰。桑乾河並不流經朔方刺史部或朔方郡,所以和朔方之地無關。並州在唐時是河東道,桑乾河由東北而西南,流經河東道北部,橫貫蔚州北部,雲、朔等州南部。這些州,當今雁北地區。由此可見,詩題朔方,乃係泛稱,用法和曹植《送應氏》“我友之朔方,親昵並集送”一樣。而劉皂客捨十年之並州,具體地說,乃是並州北部桑乾河以北之地。
  詩的前半寫久客並州的思鄉之情。十年是一個很久的時間,十年積纍起的鄉愁,對於旅人來說,顯然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所以每天每夜,無時無刻不想回去。無名氏《雜詩》雲:“浙江輕浪去悠悠,望海樓吹望海愁。莫怪鄉心隨魄斷,十年為客在他州。”雖地理上有西北與東南之異,但情緒相同,可以互證。後半寫久客回鄉的中途所感。詩人由山西北部(並州、朔方)返回鹹陽,取道桑乾流域。無端,即沒來由。更渡,即再渡。這“無端更渡”四字,乃是關鍵,要細細體會。十年以前,初渡桑乾,遠赴並州,是為的什麽呢?詩中沒有說。而十年以後,更渡桑乾,回到家乡,又是為的什麽呢?詩中說了,說是沒來由,也就是自己也弄不清楚是怎麽一回事。果真如此嗎?不過是極其含蓄地流露出當初為了博取功名,圖謀出路,衹好千裏迢迢,跑到並州作客,而十年過去,一事無成,終於仍然不得不返回鹹陽家乡這種極其抑鬱難堪之情罷了。但是,出乎詩人意外的是,過去衹感到十年的懷鄉之情,對於自己來說,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而萬萬沒有想到,由於在並州住了十年,在這久客之中,又不知不覺地對並州也同樣有了感情。事實上,它已經成為詩人心中第二故鄉,所以當再渡桑乾,而回頭望着東邊愈去愈遠的並州的時候,另外一種思鄉情緒,即懷念並州的情緒,竟然出人意外地、強烈地涌上心頭,從而形成了另外一個沉重的負擔。前一矛盾本來似乎是惟一的,而“無端更渡”以後,後一矛盾就突了出來。這時,作者和讀者纔同樣感到,“憶鹹陽”不僅不是唯一的矛盾,而且“憶鹹陽”和“望並州”在作者心裏,究竟哪一邊更有分量,也難於斷言了。以空間上的並州與鹹陽,和時間上的過去與將來交織在一處,而又以現在桑乾河畔中途所感穿插其中,互相映襯,宛轉關情。每一個有久客還鄉的生活經驗的人,讀到這首詩,請想一想吧,難道自己不曾有過這種非常微妙同時又非常真實的心情嗎?
  (瀋祖棻程千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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