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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集 》 全晉文 》
捲一百十
嚴可均 Yan Kejun
◎ 郗超
超字景興,或作敬輿,(見《文選·天台山賦》註、《褚淵碑》註。)一字嘉賓,子。為桓溫徵西椽,隨府遷大司馬參軍除散騎侍郎,遷中書侍郎,轉司徒左長史。有集十捲。
◇ 與桓溫箋
超言:遠近無他說,荀異問者,定虛耳。雲段龕歸順,不知審不?王江州為宗正,似又定,前所傳者,虛妄耳。異同自旨啓。超言。(《淳化閣帖》二)
◇ 與親友書論支道林
林法師神理所通,玄拔獨悟。數百年來紹明大法,令真理不絶者,一人而已。(《高僧傳》四。又隋費長房《歷代三寶紀》。)
◇ 與謝慶緒書論三幡義
近論三幡,諸人猶多欲,既觀色空,別更觀識,同在一有,而重假二觀,於理為長。(《文選·天台山賦》註)
◇ 奉法要
三自歸者,歸佛,歸十二部經,歸比丘僧;過去、現在、當來三世十方佛,三世十方經法,三世十方僧。每禮拜,懺悔皆當至心歸命,並慈念一切衆生。願令悉得度脫。外國音稱「南無」,漢曰「歸命」;佛者漢音曰「覺」,僧者漢音曰「衆」。五戒,一者不殺,不得教人殺,常當堅持盡形壽,二者不盜,不得教人盜,常當堅持盡形壽,三者不淫,不得教人淫,常當堅持盡形壽,四者不欺,不得教人欺,常當堅持盡形壽;五者不飲酒,不得以酒為惠施,常當堅持盡形壽。若以酒為藥,當推其輕重,要於不可致醉。有三十六失經教,以為深戒:不殺則長壽,不盜則長泰,不淫則清淨,不欺則人常敬信,不醉則神理明治。
已行五戒,便修歲三月六齋。歲三齋者,正月一日至十五日、五月一日至十五日、九月一日至十五日。月六齋者,月八日,十四日,十五日,二十三日、二十九日,三十日。凡齋日,皆當魚肉不禦,迎中而食,既中之後,甘香美味,一不得嘗,洗心念道,歸命三尊;悔過自責行,四等心;遠離房室,不著六欲。不得鞭撾駡詈,乘駕牛馬,帶持兵仗。婦人則兼去香花脂粉之飾,端心正意,務存柔順。齋者普為先亡見在知識親屬並及一切衆生,皆當因此至誠,玄想感發。心既感發則終免罪苦。是以忠孝之士,務加勉勵,良以兼拯之功,非徒在已故也。齋日唯得專惟玄觀,講誦法言,若不能行空,當習六思念。
六思念者,念佛,念經,念僧,念施,念戒,念天。何謂念天?十善四等為應天行,又要當稱力所及,勉濟衆生。十善者,身不犯殺盜淫,意不嫉恚癡,口不妄言綺語、兩舌惡口。何謂不殺?常當矜愍一切蠕動之類,雖在睏急,終不害彼利己。凡衆生危難,皆當盡心營救,隨其水陸,各令得所。疑有為己殺者,皆不當受。何謂為盜?凡取非己有,不問小大,及莅官不清,皆謂之盜。何謂為淫?一切諸著,普謂之淫,施之色欲,非正匹偶,皆不得犯;又私竊不公,亦兼盜罪。所謂嫉者,謂妒忌也。見人之善,見人有德,皆當代之歡喜,不得有爭競憎嫉之心。所謂恚者,心懷忿恨,藏結於內。所謂癡者,不信大法,疑昧經道。何謂妄言?以無為有,虛造無端。何謂綺語?文飾巧言,華而不實。何謂兩舌?背嚮異辭,對此說彼。何謂惡口?謂駡詈也。或云口說不善之事,令人承以為罪,亦為惡口。凡此十事,皆不得暫起心念,是為十善,亦為十戒。五戒檢形,十善防心,事有疏密,故報有輕重。
凡在有方之境,總謂三戒。三戒之內,凡有五道:一曰天,二曰人,三曰畜生,四曰餓鬼,五曰地獄。全五戒,則人相備;具十善則生天堂。全一戒者,則亦得為人。人有高卑,或壽夭不同,皆由戒有多少。反十善者,謂之十惡。十惡畢犯,則入地獄,抵探強梁,不受忠諫。及毒心內盛,徇私欺紿,則或墜畜生,或生蛇虺;慳貪專利,常苦不足,則墜餓鬼。其罪差輕少,而多陰私,情不公亮,皆墜鬼神,雖受微福,不免苦痛,此謂三塗,亦謂三惡道。
色痛癢思想生死識,謂之五陰。凡一切外物有形可見者為色,失之則憂惱為痛,得之則歡喜為癢;未至逆念為思,過去追憶為想;心念始起為生,想過意識滅為死,曾關於心戢而不忘為識。識者,經歷纍劫,猶萌之於懷,雖昧其所由,而滯於根,潛結始自毫釐,終成淵嶽。
是以學者務慎所習,五蓋一曰貪淫,二曰恚,三曰愚癡,四曰邪見,五曰調戲。別而言之,求欲為貪,耽著為淫,外發為,內結為恚,係於縛著,觸理倒惑為愚癡。生死因緣,癡為本,一切諸著,皆始於癡;地獄苦酷,多由於恚。《經》雲:卒鬥殺人,其罪尚輕;懷毒陰謀,則纍劫彌結,無解脫之期。
六情一名六衰,亦曰六欲,謂目受色,耳受聲,鼻受香,舌受味,身受細滑,心受識;識者,即上所謂識陰者也。五陰六欲,蓋生死之原本,罪苦之所由。消禦之方,皆具載衆經。《經》雲:心作天,心作人,心作地獄,心作畜生,乃至得道者,也亦心也。凡慮發乎心,皆念念受報。雖事未及形,而幽對冥構。夫情念圓速,倏忽無間,機動毫端,遂充宇宙;罪福形道,靡不由之,吉兇悔吝,定於俄頃。
是以行道之人,每慎獨於心,防微慮始,以至理為城池,常領本以禦末,不以事形未著,而輕起心念;豈唯言出乎室,千裏應之,莫見乎隱,所慎在形哉?異出《十二門經》雲:「人有善,恆當掩之,有惡宜令彰露。」夫君子之心,無適無莫,過而無悔,當不自得。宜其任行藏於所遇,豈有心於隱顯?然則教之所施,其在常近乎?原夫天理之於罪福,外泄則愈輕,內結則彌重;既跡著於人事,必有損於冥應。且伐善施勞,有生之大情,匿非文過,品物之所同。善著則跡彰,跡彰則譽集。苟情係沮勸,而譽集於外,藏吝之心,必盈乎內。且人之君子,猶天之小人,況乎仁德未至,而名浮於實,獲戾幽冥,固必然矣。夫苟非備德,安有不周,坦而公之,則與事而散。若負理之心銘之懷抱而外修情懇,以免人尤;收集俗譽,大誣天理,自然之,得不愈重乎?
是以莊生亦云:「為不善於幽昧之中,鬼神得而誅之。」且人之情也,不愧於理,而愧乎物。愆著則毀至,毀至而恥生。情存近復,則弊不至積;恃其不彰,則終莫悛革。加以天內充,而懼其外顯,則幽慮萬端,巧防彌密,窮年所存,唯此之務。天殃物纍,終必頓集,蓋由不防萌,謀始而匿,非揚善故也。
《正齋經》雲:「但得說人百善,不得說人一惡。」說人之善,善心便生,說人之惡,便起忿意。意始雖微,漸相資積。是以一善生巨億萬善,一惡生巨億萬惡。古人云:「兵傢之興,不過三世。」陳平亦云:「我多陰謀,子孫不昌。」引以為教,誠足以有弘。然齊、楚享遺嗣於纍葉,顔、冉靡顯報於後昆,既已著之於事驗,不俟推理而後明也。且鯀殛禹興,予鮒異形,四罪不及,百代通典。哲王禦世,猶無淫濫,況乎自然玄應不以情者,而令罪福錯受,善惡無彰,其誣理也,固亦深矣。且秦製收帑之刑,猶以犯者為主;主嬰其罰,然後責及其餘,若不當身,而殃延親屬,以茲製法,豈唯聖典之所不容?固亦申韓之所必去矣。
是以《泥洹經》雲:「父作不善,子不代受,子作不善,父亦不受,善是獲福,惡自受殃」。至矣哉斯言!允心應理。然原夫世教之興,豈不以情受所存不止乎己?所及彌廣,則誡懼愈深。是以韜理實於韞櫝。每申近以斂粗,進無虧於懲勸,而有適於物宜,有懷之流,宜略其事而喻,深領幽旨。若乃守文而不通其變,徇教而不達教情,以之處心循理,不亦外乎?夫罪福之於逆順,固必應而無差者也。苟昧斯道,則邪正無位,寄心無準矣。至於考之當年,信漫而少徵,理無愆違,而事不恆著,豈得不歸諸宿緣、推之來世邪?
是以有心於理者,審影響之難誣,廢事證而冥寄,達天網之宏疏;故期之於靡漏,悟運往之無間,混萬劫於一朝,括三世而玄同,要終歸於必至,豈以顯昧改心、淹遠革慮哉?此最始信之根主,而業心所深期也。《十二門經》雲:「有時自計,我端正好,便當自念,身中無所有,但有肝腸脾肺、骨血屎溺,有何等好?復觀他人身中惡露皆如是。」若慳貪意起,當念財物珍寶生不持來、死不俱去,而流遷變化,朝夕難保;身不久存,物無常主。宜及當年施恩行惠,贍乏以財,救疾以藥,終日欣欣,務存營濟。若恚意起,當深生平等,兼護十戒。差摩竭雲:「菩薩所行,忍辱為大。若駡詈者,嘿而不報;若撾捶者,受而不校;若怒者,慈心嚮之,若謗毀者,不念其惡。」法句又云:「受辱心如地,行忍如門閫,地及門閫,蓋取其藏垢納污,終日受踐也。」
《成具經》曰:「彼以四過加已,則覺知口之失也。報以善言和語,至誠不飾。」四過者,上之所謂兩舌、惡口、妄言、綺語也。夫彼以惡來,我以善應,苟心非木石,理無不感。但患處之不恆,弘之不積耳。苟能每事思忍,則悔吝消於見世,福報顯於將來。
《賢者德經》雲:「心所不安,未常加物,即近而言,則忠恕之道;推而極之,四等之義。」四等者何?慈、悲、喜、護也。何謂為慈?愍傷衆生,等一切,推已恕彼,願令普安,愛及昆蟲,情無同異。何謂為悲?博愛兼拯,雨淚惻心,要令實功潛著,不直有心而已。何謂為喜?歡悅柔軟,施而無悔。何謂為愛護?隨其方便,觸類善救,津梁會通,務存弘濟。能行四等,三界極尊,但未能冥心無兆,則有數必終。
是以《本起經》雲:「諸天雖樂,福盡亦喪,貴極而無道,與地獄對門。」,《成具》又云:「福者有若有盡,有煩勞有往還」。《泥洹經》曰:「五道無安,唯無為快。」
經稱行道者先當捨世八事,利衰毀譽,稱譏苦樂,聞善不喜,聞惡不懼;信心天固,沮勸無以動其志;理根於中,外物不能幹其慮。且當年所遇,必由宿緣;宿緣玄運,信同四時,其來不可禦,其去不能止,固當順而安之,悅而畢之。精勤增道習,期諸妄心,形報既廢,乃獲大安耳。夫理本於心,而報彰於事,猶形正則影直,聲和而響順,此自然玄應,孰有為之者哉!然則契心神道,固宜期之通理,務存遠大,虛中正己,而無希外助;不可接以卑瀆,要以情求:此乃厝懷之關鍵,學者所宜思也。
或謂心念必報,理同影響,但當求己而已,固無事於幽冥。原經教之設,蓋所以悟夫求己,然求己之方、非教莫悟。悟因乎教,則功由神道;欣感發中,必形於事;亦由詠歌不足,係以手舞。然則奉而尊之,蓋理所不必須,而情所不能廢。宜縱己身體教旨,忘懷欣想,將以己引物,自周乎衆,所以固新涉之志,而令寄懷有擬。《經》雲:「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恩愛別離苦,所求不得苦。遇此諸苦,則宜深惟緣對,兼覺魔偽,開以達觀,弘以等心。
且區區一生,有同過隙,所遇雖殊,終歸枯朽,得失少多,固不足計。該以數塗,則此心自息,又苟未入道,則休戚迭用。聚散去來,賢愚同緻。
是以經云,安則有危,得則有喪,合會有離,生則有死,蓋自然之常勢,必至之定期。推而安之,則無往不夷。《維摩詰》雲;「一切諸法,從意生形,然則兆動於始,事應乎末;念起而有,慮息則無;意之所安,則觸遇而夷;情之所閡,則無往不滯。因此而言,滯之所由,在我而不在物也。」若乃懼生於心,則乘於外;外既乘,內懼愈結。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
是以經稱丈夫畏時非人得其便,誠能住心以理。天關內固,則人鬼罔間,緣對自息,萬有無以纓,衆邪不能襲。四非常:一曰無常,二曰苦,三曰空,四曰非身,少長殊形陵𠔌易處,謂之無常,盛衰相襲,欣極必悲,謂之為苦,一切萬有,終歸於無謂之為空,神無常宅,遷化靡停,謂之非身。《經》稱處惑樂之地,覺必苦之對,蓋推代謝於往復,審樂往則哀來;故居安慮危,夕惕榮觀。若夫深於苦者謂之見諦,達有心則有滯,有滯則苦存,雖貴極人天,地兼崇高,所乘愈重,矜著彌深,情之所樂,於理愈苦。
故《經》雲:「三界皆苦,無可樂者」。又云:「五道衆生,共在一大獄中,苟心係乎有,則罪福同貫。故總謂三界為一大獄。佛問諸弟子:「何謂無常?」一人曰:「一日不可保,是為無常。」佛言:「非佛弟子?」一人曰:「食頃不可保,是為無常。」佛言:「非佛弟子。」一人曰:「出息不報,便就後世,是為無常。」佛言:「真佛弟子。」夫無常顯證,日陳於前,而萬代同歸,終莫之悟,無瞬息之安。保永世之計,懼不在交,則每事殆懈。以之進德,則功無復簣;以之治心,則墮其所習。
是以有道之士,指寸陰而惜逝,恆自強於鞭後,業與時競,惟日不足,則亂念無因而生,緣對靡由而起。
六度,一曰施,二曰戒,三曰忍辱,四曰精進,五曰一心,六曰智慧。積而能散,潤濟衆生,施也。謹守十善,閉邪以誠,戒也。犯而不校,常善下人,忍辱也。勤行所習,夙夜匪懈,精進也。專心守意,以約斂衆,一心也。凡此五事,行以有心,謂之俗度;領以兼忘,謂之道慧。《本起經》雲:「九十六種道術,各信所事,皆樂生安,孰知其惑夫欣得惡失、樂存哀亡?蓋弱喪之常滯,有生所感同。然冥力潛謝非矜戀所留,對至而應,豈智用所製?
是以學者必歸心化本,領觀玄宗。玩之珍之,則衆念自廢,廢則有忘,有忘則緣絶。緣報既絶,然後入於無生。既不受生故能不死。是以《普耀經》雲;「無所從生,靡所不生;於諸所生,而無所生。」《泥洹經》雲:「心識靜休,則不死不生。」心為種本,行為其地,報為結實;猶如種植,各以其類時至而生,弗可遏也。種十善戒善則受生之報,具於上章。加種禪等四空,則貴極天道。四空及禪,數經具載其義,從第一天至二十八天,隨其事行,福轉倍增。種非常禪諦,背有著無則得羅漢泥洹,不忌有為,不係空觀,遇理而冥,無執無寄,為無所種。既無所種,故不受報,廓然玄廢,則佛之泥洹。
泥洹者,漢曰「無為」,亦曰「滅度」。《維摩詰》曰:「彼六師者,說倚為道。從是師者,為住諸見,為邊際,為歸八難,不得離生死道也。雖玄心屢習,而介然微動,猶均被六師同滯一有。況貪生倚想,執我捍化,雖復福逾山河,貴極三界,倚伏旋還,終墜罪苦,豈獲寧神大造、泊然玄夷哉!夫生必有情,天勢率至,不宅於善,必在於惡。是以始行道者,要必有寄;寄之所因,必因乎有;有之所資,必資乎煩。是以《經》雲:「欲於空中造立宮室,終不能成,取佛國者,非於空也。」然則五度四等,未始可廢,但當即其事用,而去其忮心。
歸佛則解佛,無歸於戒則無功於戒,則禪諦與五陰俱冥,未用與本觀同盡;雖復衆行兼陳,固是空中行空耳。或以為空則無行,行則非空。既以有行,無乃失空乎?夫空者,忘懷之稱,非府宅之謂也。無誠無矣,存無則滯封;有誠有矣,兩忘則玄解。然則有無由乎方寸,而無係於外物。器象雖陳於事用,感絶則理冥,豈滅有而後無?偕損以至盡哉。
由此言之,有固非滯,滯有則背宗;反流歸根,任本則自暢。是以開士深行,統以一貫;達萬象之常冥,乘所寓而玄領;知來理之先空,恆得之於同緻;悟四色之無朕,順本際而偕廢,審衆觀之自然,故雖行而靡跡。方等深經,每泯一三世,而未嘗謂見在為有,則空中行空,旨斯見矣。(《弘明集》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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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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