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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评传 》 解讀蘇東坡：女性情感捲 》
天涯芳草：妙意有在終無言(2)
東方竜吟 Dong Fanglongyin
誰言此弱質，閱世觀盛衰。
頩然疑薄怒，沃盥未可揮。
——《和陶和鬍西曹示顧賊曹》
嶺南天氣炎熱，圖為東坡特為朝雲設計的遮陽帽。
“戎葵”春夏時開花，黃菊到深秋纔吐蕊。“娣”是妹妹，“姒”為姊。“寧當娣黃菊，未肯姒戎葵”，是說朝雲寧願做位居於後的侍妾，不肯嚮前一步，謀取主婦的位置。有人說這句詩“似指東坡妻妾間的微妙關係 ”，實為多疑。《爾雅·釋親》雲：“女子同出，謂先生為姒，後生為娣。”郝懿行《義疏》為：“娣姒，即衆妾相謂之詞，不關嫡夫人在內。”很顯然，東坡這裏說，即便閏之不在人世，朝雲在傢裏也不爭位置先後，仿佛她這個弱女子，來到人間樂於觀看盛衰榮辱，從不計較個人恩怨是非。“沃盥”是端盆子、以水澆手，表示侍候日常起居。“頩然疑薄怒，沃盥未可揮”，表示東坡在赴嶺南時，曾嚮朝雲談及此行多艱難，意思是別的侍妾都已離去，你是否還願跟我受苦？朝雲頓時紅了臉，有些生氣地說：難道我連給你端水洗手都不配？僅此一語，便將她“敏而好義”、愈是艱難、愈對東坡先生不離不棄的可貴品質展現無遺。
宋代對侍妾的地位規定極嚴，如果有誰膽敢將侍妾立為夫人，必受朝廷懲處，即便王公貴胄也不可獲免。如紹聖三年十二月，宗室趙宗景“喪其夫人，將以妾繼室，先出之於外，而托為良傢女且納焉”，結果還是以“立妾罔上”之罪，被“罷開封府儀同三司 ”。宗室貴胄尚且如此，像東坡這等貶謫之臣，在此事上更不可妄越雷池一步，顯然朝雲對這種禮製十分明白，因此她從沒生過非分之思。
朝雲與東坡先生相知之深，可謂一舉手、一投足，都可知道對方的用意，東坡所寫的詩詞，哪怕是輕描淡寫地涉及往事，也會引起朝雲的感傷。最典型的莫過於東坡在嶺南所寫的《蝶戀花》詞：
花褪殘紅青杏小。
燕子來時，緑水人傢繞。
枝上柳綿吹又少，
天涯何處無芳草？
墻裏鞦韆墻外道。
墻外行人，墻裏佳人笑。
笑漸不聞聲漸悄，
多情卻被無情惱。
據說東坡寫完此詞，便讓朝雲去唱，朝雲唱到“枝上柳綿吹又少”時，就“掩抑惆悵”，不勝傷悲，哭而止聲。東坡問她怎麽回事？朝雲答道：“妾所不能竟（唱完）者，‘天涯何處無芳草’句也。 ”
“天涯何處無芳草”一句，既有屈原《離騷》的“何所獨無芳草兮，爾何懷乎故宇”之哀，又含白居易《琵琶行》“同是天涯淪落人”之嘆，復藴牛希濟《生查子》詞中“記得緑羅裙，處處憐芳草”之意，朝雲除了哀痛她隨先生一道淪落天涯之外，還會想到先生在汴京時寫給諸位姐妹的“水連芳草月連雲”（《蝶戀花·春情》），而“多情卻被無情惱”一語，勢必會讓朝雲想到先生在密州時寫的“巷陌鞦韆……苦被多情相折挫”（《蝶戀花》），這首詞雖然衹有六十個字，卻將東坡與她的往事前緣全都溶入，怎能不讓朝雲浮想聯翩，涕淚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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