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或可說是建立在【屎殼螂】的勞作之上的。這當然不是什麽新鮮事。世界的任何地方,動物們在生機勃勃,相互競爭的同時,都要遺留下大量的糞便,可以想象,如果這些糞便得不到及時清除,這個世界將很快變得無法生存。從這個意義上說,無論你怎樣贊美和歌頌屎殼螂們也不過分。
屎殼螂的學名叫蜣螂(dung beetle)。屎殼螂的還有更加體面的名號:金龜子和聖甲蟲。不過而並非是人們對它們嘉行的褒奬,而純粹是寫實,說“金”說“聖”,都是描述其外表的華美;它那齒狀王冠,它那“大刀”,特別是那一副閃着金屬和寶石光華澤的甲胄。你也許會認為對一個拾糞工來說,這副行頭過分奢華了。然而這副奢華的套裝的確來自大糞的饋贈。這是由於食物鏈的物質積纍作用造成的,植物和動物都能在自然界中吸收微量的稀有元素並在體內積纍和濃縮。屎殼螂的可口食物不但給它們提供了豐富的營養,也提供了珍貴的金屬修飾它們的服飾,其中真的有黃金成份!如果你把一公斤屎殼螂扔進冶煉爐,就能得到25毫剋黃金。
當然,屎殼螂並非是自覺自願地獻身於地球的環保事業,這一族興旺發達的原因在於糞便這一資源的豐富和高産——全世界每天的産糞量恐怕無法統計,但大大小小的動物都是這一資源的供給者。”凡有生命的地方就有希望”這句話,對屎殼螂來說真是所言不虛。
莊子說:道在屎溺。不過對於糞便,屎殼螂無疑最有發言權的行傢。它們絶非一群渾渾噩噩,吃飽就行的飯桶。相反它們很有品位,很有鑒別力,甚至很有藝術美感和創造力。
不同地區的屎殼螂也有不同的口味,比如澳大利亞人一度被遍地羊糞所苦,就是因為澳洲本地的屎殼螂對袋鼠糞情有獨鐘而對羊糞不感興趣。澳大利亞所以沒被羊糞埋沒還得歸處於從世界各地進口的屎殼螂——其中有不少來自中國。
說到鑒別力,就不可不提屎殼螂選料之精心,這倒不是遵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古訓,而純是一片慈愛情懷。它們選取上好的羊糞作為給幼蟲的禮物,須知:一隻蟲卵須經3個月纔會長大成蟲,其間它所需的全部營養都來自這衹酷似小梨的糞球,性命所係不容不精工細作。至於它們自己的食物,就不那麽挑挑撿撿了,馬類、牛類……每種糞便都有熱情的擁躉者,像澳洲那麽癡情的屎殼螂畢竟是少數。
屎殼螂的“小梨”工藝精湛,形狀,大小都相當整齊,像一條流水綫上的産品。在構造上很像雞蛋:外面是堅硬的外殼,裏面是營養豐實的食物。最絶的是,小幼蟲還在“蛋殼”裏就表現出了泥瓦匠的天賦,它一面吃四周的食物,一邊用自己的糞便修補和加固“蛋殼”使之免於塌陷或被外力破損,等到把這衹梨吃成了一隻蛋殼,幼蟲就開始休眠,成蛹,在這安全的搖籃裏睡上一個月,羽化成為一隻真正的屎殼螂。這時,年輕的屎殼螂可能會遇到一點麻煩,它那精密可靠的蛋殼現在成了它的囚室。幸好此時老天會幫忙,炎熱夏季裏的充沛降雨會浸濕墻壁,可以不費力氣地打開。看來,屎殼螂不但熟習些雕蟲小技,還頗通“天人合一”的大道。
屎殼螂滾糞球的製作過程,在法布爾的《昆蟲記》中有精彩描述,這裏衹是略說大概:
在一堆新鮮牛糞周圍,涌來了多種食糞蟲,都在幹練內行地製造着糞球(這是一項地地道道的手藝):金龜子的頭頂有6個細尖齒,像一頂王冠,這是它挖掘的鍬、切割的鋸、揀糞的叉子和摟糞的耙子。它用這神奇的工具摟過盡量多的牛糞,草草一揀,再歸攏成堆。用一對前腿左右一推清理出一塊場地,把原料劃攏過來,送到肚子下面的後四衹足爪之間,這四衹足爪是做鏇工活兒的,特別是最後那對足爪,酷似弓架,正好用來測量球面,修正球型。前面兩爪不停地摟,四條後腿把它修理成型,再由肚皮擠壓加固,經過一番旋轉加工,一隻拳頭大的堅固美好的糞球就做成了,最後再修正加固一番,現在就可以推着它撤離現場,回傢獨享成果了。
上路之後,你就會明白屎殼螂一絲不苟地精心製作是有道理的:這東西不僅是食品,同時也是運輸工具,一旦半路上散了架豈不前功盡弃。屎殼螂上路了,兩條後腿抱住球,一對足尖從兩側對稱插入球體成為一對轉軸,中間一對足爪按在地上作為支撐,兩衹前爪推動,糞球嚮前(應該說“嚮後”)滾動,這樣一路上坎坎坷坷,還得對付從天而降的打劫者,好不容易把糞球運“回傢”——一個深約10釐米的地洞,關好大門。現在,一切的辛勞都得到了報償,屎殼螂開始了它激動人心的盛宴。
盛宴二字絶非誇張,目睹屎殼螂吞食者無不驚異於其饕餮吃相。法布爾寫道:一隻屎殼螂“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一直大嚼不停”,且情緒飽滿,毫無厭倦,歡宴一直進行到整個食料塊全部消失。更精彩的是在後面:屎殼螂的消化十分神速,前頭不停吞嚼的同時,後頭也開始排泄,排泄物是一根黑黑的小細繩。“頭幾口食物剛下肚,它的拔絲機就開始工作了。”這條小細繩時拉時停,但一直未斷,最後的長度是近3米,其體積與屎殼螂幾乎相等。
屎殼螂如此貪吃是有道理的,它們吃的是經過其它動物消化一次的殘渣廢料,營養有限,幸好,充足的數量彌補了質量方面的欠缺。屎殼螂的大量進食又大大提高了它們淨化環境的效率,因此,法布爾稱之為“及時淨化垃圾的試驗室”。
有時我們會以“造糞機器”來諷刺那些無所作為者,其實,絶大多數人所消耗的資源都大大超過了他可能創造的。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都可以說是欠了屎殼螂一份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