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屌丝的情人

屌丝的情人(短篇小说)
文/谢晓衡

一、
星期天的病室里比往日更显得嘈杂些,当桂花提着只旧饭盒出现在病室门口时,她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这个大病房里分两列布置着八张病床,此刻,其他那七张病床旁边,都或站或坐地围着些前来探视的亲人,他们有说有笑,全不顾及旁人的感受。二号病人的亲友真多,来了五六个,有两位还坐到一号病人的床沿上,一边说笑着一边抖动着双腿,弄得一号病床直晃晃。一号床是唯一冷清的了,没有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物品来探望,卧在床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脸颊枯黄憔悴的男人,他正眨巴着无神的眼睛,听着邻床那边发出的谈笑声。他的十岁的女儿伏在他的床边睡着了,尽管床铺在那个胖子男人的屁股下抖动不停,小女孩也没有反应。
桂花眼见着这个场面,就后悔今天到这里来,虽然丈夫住院两个月她才来过一次。当她的眼睛瞟见躺在一号床上的丈夫时,心里不由得又涌出一种恶心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个被自己称作丈夫的男人怎么这样看着不顺眼,但现在既然人已经走进了病室,她也就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丈夫的病床边。
男人的嘴角勉强地嗫嚅了一下,昏暗的眼睛瞅了女人一眼,并没有更多的表示。
小女孩迷蒙中感觉到有人来了,便抬起疲倦而睡意朦胧的小脸,怯生生地叫了桂花一声“妈妈”。
她没有坐下来,也没有应答女儿,把饭盒往床头柜上一撂,便不停地用手绢扇着额头,眼睛望着其他病床边说话的人。

二、
在女人之中,桂花的容貌当属中下水平了,她长着一对单眼皮的小眼睛,还是三角形的那种。脸颊向左微歪,下颌明显地往内收,所以看上去没有下巴。但是她的皮肤却很白嫩,这是她值得骄傲的地方,出来时又涂了些脂粉唇膏,再配上一件绿底白花的短袖薄衬衣,一眼看上去还不觉得难看。
桂花绷着脸,站在病床边一个劲地用手绢扇着风,眼睛看着别处。过了好一会儿,她调转身来,用手着力地拨弄了一下女儿的头,气喷喷地说道:“小娟,你回家去做功课,叫你奶奶来侍候他。”
躺在病床的那个男人眼怔怔地望着她,长叹了一口气,便闭上眼睛,把头扭向了一边,一行浊泪从他眼角的皱纹里滴落在白色的枕头上。突然,他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抖索地递到女人的面前,用缓慢而无力的声音说:“桂花,我知道你的心一直在那个男人身上……我无权干涉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不勉强你,不如好合好散,还是离婚吧。”他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指着桂花手臂上一块青色的伤痕,继续说:“他把你打成这样,你却还继续跟他来往,你跟他是铁了心。我从来没有动过你一个指头,你为什么这样下贱呢?”桂花先是一惊,随即推开他的手:“谁打我了,这是做事时撞的!”接着,她从男人手中一把抓过离婚报告,看也不看地慢慢将它撕成了碎片,撒在地上。她睁大眼睛,不屑地望着他:“哼,离婚?你是哪根神经不对劲了。告诉你吧,为了小娟,我不会跟你离婚的,除非你拿十万块钱交到我手上!”隔壁床边的人纷纷侧过脸来望着她。
桂花没有在意周围投来的目光,扭动着硕长的脖子,将齐肩的头发甩到后面去。她伸手提过饭盒,揭开盖子,用筷子胡乱地搅拌了两下,递到男人的面前:“快起来吃,米粉凉了!”
男人先是躺着不动,见桂花仍将食盒搁到他面前几厘米远的地方半晌没有挪开,便吃力地撑起半边身子,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他从桂花手里接过饭盒,慢慢吃了起来。
桂花转过头向着女儿,用稍微平缓的语气说:“小娟,妈妈要回厂里去了,你也回家去做功课,叫你奶奶来。”她从随身的坤包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抽出一张一百元的递给女儿:“这钱交给你奶奶,别弄丢了呵。”说完,一甩头发,“噔噔噔”地迳自走出了病房。

三、
桂花与她丈夫虽说不是自由恋爱,但还是两厢情愿的。结婚之初,俩人感情还算过得去,可是日子一长,她就感到丈夫不是自己的意中人。他外貌平淡无奇是无所谓的,又比桂花大十多岁,更要紧的是她越来越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惺惺痴痴的味儿,大小事情都没有主见,什么事情都得由他母亲做主。在厂里,他的工龄比别人没有少,事也比有些人做得还多,可是涨效益工资却没有他的份。结婚好多年了,还没能解决妻子的调动,竟然心安理得地让她往返几十里路,赶到郊外的一个小厂去上班。她看到别人舒舒服服地住在单位的福利房里,上班也不赶不忙的,心里就羡慕不已。为了这些事情,她没少跟他吵架,常常骂他是“窝囊废”,但是他每次都一声不吭地任由她吵骂,有时还一个劲的傻笑,那副德性真令她厌恶。后来,她也懒得跟他吵了,自称上班路程太远,太辛苦,便申请在自己单位的集体宿舍安放了一张床,挟着一床铺盖搬到厂里去住了,高兴时一个星期回去一次,不高兴时几个月也懒得回家。
这种事实上的分居生活一过就是好几年。她偶尔想来,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曲子,但转而一想,这样分居对她并无什么不好,至少她不要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地赶路,也省却了家务的烦恼,况且孩子也这么大了,家中的一切都由那个“窝囊废”和他母亲管着。她住在厂里,下班之后就与“牌友”们消磨时光,有什么不好呢。而她丈夫对夫妻间的这种状况从未提出异议,甚至她的工资拿不拿回家,他都不敢问一声,一切只要她乐意。每当她星期天或者年节假日回到家里,他总像款待贵宾一样地招待她。她毫无愧意地享受着丈夫的侍候,心里却瞧不起他,在家里,她永远是一张铁青色的面孔。
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你老婆长期不在家里住,一回来就跟你吵架,是不是有了外遇?”
他嘻嘻笑着:“不会的,不会的,她是这个脾气。”
在厂里,桂花却直言不讳地对同事们说,她这一辈子嫁错了人,她的婚姻是没有爱情的婚姻。她说她没有遇到所爱的人,也从未得到过“真正”的爱,包括性爱。起初,同事们对她还有几分同情,后来他们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有关她家庭的情况,对她的话也就不以为然了,有的当面不好怎么说她,背后却说她的不是,自然,这类猜测或议论总是如风一般地来去无痕,事后也就无人再提起了。
有一个人倒是例外,这人就是桂花的学徒——因盗窃案判刑八年,刑满释放后重新就业的坤哥。
坤哥比桂花小八岁,他有着一双贼亮的小眼睛,看人时总是眯缝着眼帘,脸上一年四季都长着粉痣。从监狱里出来后,他几经周折,花了不少的口舌,在厂长的家门口跪了足足一个早上,总算回到了原来的这家单位里上班。车间主任安排他跟桂花学装配,他下决心从此好好学习技术,重新做人,所以他对师傅毕恭毕敬、事事听从,任何稍重一点的活儿他都争着一个人做,中午给师傅打饭、揣开水、或让位子给师傅打牌这类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桂花也是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徒弟”。
这天中午一下班,桂花她们几个老牌迷把工具一扔,洗了手就围坐在包装箱旁边,打起了纸牌。坤哥照例负责给她们每个人打饭,五六只饭碗高高地叠在他胸前,他向后仰起身子,像杂技团的小丑一样,一边飞快地迈动双脚,一边口里喊道:“来喽——”。他把饭碗递给她们,然后在桂花旁边坐下来。桂花原来是要他打三两米饭一份蔬菜,所以只给了他二块钱,坤哥见食堂有红烧猪排,就给师傅买了一份伍块钱的红烧猪排,自己则买了一份炒黄瓜。桂花接过饭碗时,看见是红烧猪排,便疑惑地睁大眼睛,正要张口问他,他却诡秘地笑道:“师傅,该你出牌了。”说罢,趁无人注意,又从自己碗里耙了一些黄瓜到桂花的碗里。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有些冲动,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这种感觉她过去从未体验过。但此刻,牌友们正催着出牌,她也就没把它当作一回事了,一边吃饭,一边吵吵嚷嚷地打牌,饭屑和唾沫向前飞溅。
这时候,小李子迈着碎步从车间主任办公室那边走过来,大老远的就嚷道:“桂花,昨天是你的生日呀?主任说了,今天给你补一盒生日蛋糕。”自从宋亚平任装配车间主任以来,就定下了一条规定,凡本车间职工过生日,都能得到一份以车间名义送来的生日礼物,昨天是桂花的生日,因为是星期天,所以今天给她补上。
桂花头也没抬地嘟哝道:“过都过了,还补什么,刚脆发几块钱给我好啦!”
坐在对面的桃子接言道:“你呀,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桂花马上还击她:“是呵,如今这世道有了钱就有一切,只要有钱给我花,什么都行。”
“那么你索兴把自己卖掉算了,反正你老公管不了你。”桃子乜斜着眼睛,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
桂花更加放肆地咯咯笑道:“呃,我是想把自己卖给别人,可惜没人要。”
坐在一旁的婉蓉听了,不耐烦地叫起来:“快出牌吧,难听死了!”
正在吵吵闹闹间,车间主任宋亚平提着一盒生日蛋糕走过来。桂花他们见了把纸牌一丢,疯跑过去,还没等宋亚平说句祝贺生日的话,早就从他手里抢过了蛋糕,当下用匙子划成许多小块,一人一块地吃起来。
桃子挑了一块放在自己的碗里,又特意挑了那块有红色心形花样的蛋糕,转身送到宋亚平的嘴里去。宋亚平下意识地躲闪,却将整块蛋糕碰到了脸上,弄得他一脸的白色和红色的奶油,桃子们见状笑弯了腰。
坤哥也挑了一块,但他没有吃,而是悄悄放进了桂花的碗里,独自一人干活儿去了。

四、
夏日的中午燥热又凝重,“知了”的鸣叫穿过炎炎烈日,从不远处的林荫里传过来,单调而烦闷。因为午休时间长,天气又热,桂花她们也就不再玩纸牌,各自寻地方睡午觉去了。桂花在厂宿舍楼内有一个小单间,也就是集体宿舍一楼东头紧靠厕所的那一间。这是一个小套间,外间原来是作托儿所用,因托儿所早已停办,房子一直空着;里间是桂花的寝室,六平方米左右,后面有一扇门,通往漆黑的小过道里,过道堆满了杂物,无人从那里出入。
坤哥自从探知了桂花的心路之后,觉得师傅跟自己一样可怜。他对她便愈加殷勤,工作上体贴桂花不算,还隔三岔五地到她的寝室来,看看有什么事可帮忙的,有时看到她换下来的衣物扔在盆子里不洗,他就不声不响地揣出去,替她洗好晾起来。
桂花原本就是一个十分散漫懒惰的女人,被子和床单一年也不拆洗一回,正面脏了就翻过来盖,直到里外都是脏稀稀的,才把它换下来,往墙角一扔,就不知道要挨到什么时候去洗了,为此她婆婆不知说过多少次。其实,桂花有的是时间,只不过都花在牌桌上和舞厅里了,现在有坤哥帮她做这些事情,当然求之不得。她开始用一个纯粹女人的眼光来看坤哥,进而从心底里对坤哥产生了一种好感。她感觉自己与坤哥之间似乎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在期待着,渴望着。作为女人,她也权衡过坤哥的境况:一个从“大墙”里面出来的人,又家在乡下,条件贫寒,哪个姑娘会嫁给他?自己多给他一点温暖,他定会感激不尽的。所以,她对坤哥也是关心倍至,他每次来,她都会拿出自己平时吃的零食招待他。坤哥总是象征性地拿了一点点放在口里,扭头就走,从不在她那儿多呆一会儿,这一点令桂花觉得好笑,虽然她一眼就看出,坤哥只是猫吃咸鱼假斯文。
离上班还差一个多小时,坤哥怎么也睡不着,他从集体宿舍二楼自己的寝室里来到楼下,站在走廊上无所事事地望着中午蓝天上飘忽的云。四处一片静悄悄的,只有“知了”的鸣声;地面上洒满白色刺眼的阳光,户外无人行走。他感到周身燥热不宁,便往东头厕所那边走去。坤哥来到桂花的寝室前,见房门是虚掩着的(桂花向来没有关房门的习惯),心里“哄”地涌起一股激流,令他浑身颤抖了一下。他站住了,犹豫地向四周张望了一阵,然后轻轻地推开房门,闪了进去。门依然虚掩着。
坤哥进到桂花住的里间,门也是掩着的。此刻,桂花正在午睡,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套裙,面墙而卧,一双白皙细嫩的大腿露在裙摆外面。他望着这个女人修长的身躯,喉结不由自主地蠕动着,心“怦怦”狂跳起来。他的眼睛有些发直,想伸手去摸摸面前这双女人的大腿,但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去。他想叫醒她,口却怎么也张不开。他满头大汗,犹豫不决是继续,还是返身退出去。
桂花此时只是半睡半醒状态,朦胧中感到有人进来,便转过身子,一见是坤哥,便笑眯眯地盯着他,嘴上却说:“嗯,你来啦?”坤哥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镇静下来,结结巴巴地:“师傅,我的裤脚划了线,想请你缝一下……你在睡午觉,那就明天缝吧。”桂花眼里露出轻薄而不无挑逗的淫笑,呼吸明显急促起来,她轻声地说:“没关系,你把裤子脱下来吧。”坤哥迟疑着,桂花便伸手拉了他一把:“快脱嘛。”他如梦初醒似地立即脱掉了外面的长裤,里面只穿着一条窄窄的三角裤衩。桂花接过裤子,一双眼睛却停在他的微黑健壮的大腿间那个隆起的地方。坤哥从她直勾勾的眼神中获得了鼓励,飞身将里面的房门锁上,然后一个鱼跃扑过去,不由分说地用力将桂花揽在了怀里,也不顾她身上发出的一股臊臭味,将两片枯干乌黑的嘴唇疯狂地压了下去……
这天下午他俩都没有去车间上班。为了遮人耳目,他在桂花的引导下,从后门那条黑暗的小过道里溜了出去。

五、
桂花与坤哥的私情,不知怎么的,竟然很快地就让外人知道了,在那些无聊的日子,男女间的桃色事件比风还要传得快,人们坐在一起就自然要用这样的话题来打发时间。开始时,桂花和坤哥还有些遮遮掩掩的,到后来,他们什么也不顾了,竟然公开成双成对地出入。桂花寝室的后门长期不关,那条黑暗潮湿的小巷道用稻草包铺成了一条路,坤哥可以自由进出。
坤哥成了桂花床上的常客,这一对男女倒真有些相见恨晚,自从“好上”以后,他们就如胶似漆地形影不离了。为了讨得桂花的欢心,坤哥从自己那本就不高的工资里拿出一半交给她。
桂花从坤哥身上得到了在她丈夫那里得不到的东西,她沉溺在一条肉欲的河流里,穿着打扮上也变得花俏起来。她量定丈夫不敢管她的事情,但在表面上她还是像以往那样敷衍着他。
不久,她与坤哥交往的事,隐隐约约地传到了丈夫的耳朵里。做丈夫的小心翼翼地向她提起这事,她冷冷地一笑,扬起头来望着丈夫,毫不隐讳地告诉他道:“是的,我跟我的学徒关系很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事事都帮着我,他可是比你强多了!”那男人听了气得脸色惨白,颤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哀声叹气地望着自己的女人扬长而去的背影。
桂花和坤哥从此肆无忌惮得俨然是一对夫妻,偶尔有谁在背后对他们说三道四,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就会同仇敌忾地上前讨伐,直至把那个不识趣的人骂得个狗血淋头。有坤哥作后盾,被骂者只能自认倒霉。对于这类桃色风波,厂领导一向是唯恐避之不及。不知是哪位仁兄编了句顺口溜,在车间里广为流传:“小厂怪事多,人忙效益薄;偷人不为丑,上班聚牌桌;升级靠送礼,拿钱不干活;车间摆神龛,庙穷方丈阔……”
坤哥毕竟是坤哥,他那点工资哪经得起桂花的折腾?于是,他又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重涉赌场。偶尔赢了,他就将钱全部交给桂花,可是这样的机会太少,因为他的手气非常的臭,常常输得一文不剩,很快便弄得自己债台高筑,有时为躲避别人的赌债一连好几天都不露面。实在被逼得没法子了,他就趁车间里无人的时候,顺手牵羊地偷出些碎铜片铝,或者产品上的一些铜、铝质的零部件,拿到废品店去换几个钱。但更多的时候是向桂花借钱赌博,桂花自然不乐意,激火了,他就以拳脚相向,打得她皮青肉紫,直到交出钱来为止。尽管这样,桂花三天不见到他就憋得心里发慌。
转眼间,坤哥已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每次回家,父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催促他找个正经女人结婚过日子。看到同龄人都一个个成家抱上了孩子,他也想有一个正正当当的家,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每当他在桂花身上发泄之后,就闭上眼睛想到:身边这个永不知足的女人,看中的不过是自己的肉体,她有女儿,有房子,老公虽说不中用,但却是大单位的职工,真要她抛下这些,跟老公离婚与他一起过日子,她是不会愿意的。别看她瞧不起她的老公,那是因为他是匹骟马,不能满足她的需要。坤哥想起这些,心中既沮丧又不无得意,免不了再一次挑起女人的欲望,翻身爬起来旧戏重做。

六、
这一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
坤哥的母亲从乡下托口信来,要他“五一”节回家去帮忙插早稻。那天早上,他从自己的宿舍里出来,伸手到裤袋摸烟抽,摸出的只是个空烟盒,再一摸,两边裤袋都是空空的,没有一分钱,才想起昨晚输光了。他将一件皱巴巴的灰色“T恤”衫往左肩上一搭,在走廊上踱了一会儿,站住呆望着天空,然后走到楼下,绕到厕所后面去。他攀过一堆杂物,顺着那条黑黝黝的巷道溜进了桂花的寝室。
桂花这会儿正在酣睡,他揭开被子,拍着她的臂膀,把她弄醒。她张开睡意朦朦的双眼,迷迷糊糊地问:“干什么呀,人家还没睡醒啦。”
坤哥在床边坐下来,用手拍拍她的脸颊说:“我要回家一趟,你有钱吗?”女人像被蝗蜂蜇了一下,呼地坐了起来,圆睁着眼睛望着他道:“昨天才给了你伍拾块钱,今天就没有了呀?我这里只剩贰拾块钱了,还要吃几天伙食的。”
“你再给我拾块,哪天赢了一起还给你。”坤哥说着就伸手从她的枕头下面摸出白色的小钱包,在一团纸巾中翻出一张皱巴巴的拾元纸币来。他把钱放进自己的裤袋里,见女人还绷着张脸望着他,便在她腿上拧了一把,随即一翻身钻到被子里去,俩人又拥到了一起。
两天以后,坤哥从乡下回来,同时带来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女青年,他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有人便打趣地笑他:“嘿,坤哥好艳福……”坤哥立即甩过去一个眼神,深怕有人揭他的丑闻而砸了他的好事,他赶紧答道:“别笑我了,到时候来喝杯酒吧。”那个乡下女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好多,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害羞,低着头不敢看人。
桂花得知坤哥从乡下带来一个姑娘,当即把工具往地上一砸,气呼呼跑回宿舍,扑倒在床上伤心哭泣,直至昏昏沉沉地睡去。傍晚时分,她从床上坐起来,张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发呆。忽然,后面那扇门被轻轻推开了,坤哥提着一份快餐盒饭从门外闪进来。桂花正是满腹的火气没有地方发泄,见他进来,顺手抓起一只枕头用力扔过去。坤哥抬手一挡,将枕头推到床上,桂花呼啦站起身,拽住他的手臂,一阵雨点般的乱拳打在他的背上。坤哥放下饭盒,用手护住脑袋,嬉皮笑脸地望着泪流满面的女人,哀求道:“桂花姐,你打吧,只要你高兴就打吧!”他顿了一下,见她平静了些,又说:“你为我想想吧,我也一把年纪了,总要成家吧。再说,我们也不能老是这样偷偷摸摸,要不你跟他离婚,我们两个结婚。要么我表面上跟那个妹子结婚,我的心还在你身上,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桂花只是怔怔地坐着,一动不动,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坤哥见她没有吭声,就把盒饭放在床边的小凳上,然后打开后门,消失在漆黑的巷道里。

七、
坤哥要结婚了,但是他没有一分钱积蓄。他在厂集体宿舍内占了一间房子,拿着父母卖粮食得来的几拾元钱,买了张油漆驳落的旧饭桌,一只破沙发;又从同事家借来一台黑白电视机,床是他原来用的铁架床,好在那个乡下女子并没挑剔什么。
桂花将失落压在心底,表面上却以师傅的身份帮他布置新房,忙上忙下。虽然这小小的旧房子里只摆了几件破旧家具,但墙壁被粉刷了一遍,地板上也涂了一层从厂里偷来的红油漆,窗上、门上、家具上贴了几张手剪的大红双喜的纸花,倒也让整个屋子显出几分喜气来。那个新媳妇对桂花真是感激不已,逢人就说她丈夫有个好师傅,听者只是点头。
仲秋的一个阴雨天,坤哥租了一辆“小四轮”货车,由车间里四五个同事陪着,一大早从乡下将新娘接过来。一行人像摸像样地引着新娘,捧着被褥、锅碗瓢盆,在稀稀落落的爆竹声中进入新房。坤哥却没有与新娘走在前面,他捧着茶具花瓶,同桂花走在最后。桂花拿着一对枕头,脸上没有笑容。不过,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色西装,配一件米黄色西裤,脚穿一双黑色高跟皮鞋,比新娘还要招眼。整个迎亲仪式就像坤哥的脸色,暗淡而寞落。
把女方的几样嫁妆安顿之后,坤哥夫妇请几个亲友和同事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酒店吃饭。桂花本来是不喝酒的,当她在坤哥左边坐下来,拿起一瓶白酒,给新娘和坤哥的酒杯都斟满酒,又斟满自己的酒杯。桂花站起身来,强作笑脸说道:“今天是阿坤结婚的日子,来,为你们的新婚之喜干杯!”她的样子怪怪的,说话很激动,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坤哥连忙拉着新娘一同站起来,揣起酒杯,闭上眼睛,一仰脖子把那杯酒倒进了肚子里。那天,他和桂花一气灌了十来杯酒,醉得一塌糊涂,最后被人连拖带扛的弄回房里。
起初,坤哥是想讨个老婆过份安稳日子算了,可是他与桂花的那层关系以及他那不可克制的赌欲,使他一个月的工资没出几天就倒腾个精光。每当这时,他就迁怒于自己的老婆,怪她没给他带来好运气。于是,他对她不是骂就是打,非逼着她回娘家去拿来些米呀、蔬菜呀什么的。
坤哥的老婆也不是那种勤快聪颖的女人,结婚后一直不肯出去找活儿干,有人介绍她去扫马路,她嫌太脏;同事请她代看小孩子,给她两百块钱一月,她说太累,宁愿在家受坤哥的气。甚至当她知道了丈夫与桂花的关系之后,忍气吞声地对别人说:“他们偷他们的,我懒得管,只要他有一口饭给我吃就行了。”
转眼坤哥结婚已有三年了,可是他老婆的肚子还是扁扁的,没有一点儿动静,他急得像猴儿直跳,动不动就在家里发脾气,砸东西。他越发觉得自己的老婆看不顺眼,稍不乐意就扯着她的头发狠打一顿。有一次,他发现老婆没把他的衬衣领子洗干净,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老婆的脸上,随后又揪住她的头发,将她推出房门,甩在泥地里,口中骂道:“你这个不会生崽的东西,又懒又馋,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他老婆卷缩在地上,只顾嘤嘤的哭泣。那一晚,她硬是在门边的阶檐下坐到天亮。第二天一早,蓬头散发地回娘家去了。可是她在乡下没呆几天,又提着些大米和蔬菜回来了。
坤哥把一切家务都推到老婆身上,自己却依然与桂花鬼混,或者整天整夜泡在牌馆里,车间里已将他列入第一批下岗对象。
随着家庭经济的日益拮据,坤哥又频繁地干起了偷窃的勾当。自从上几次偷窃得手之后,他的胆子更大了起来。他全然不顾这样做的后果,只想到“钱”。在一个漆黑的春夜,他再次攀上厂内装配车间四楼的仓库里,从半成品货架上偷了十几根紫铜加工的零部件,扎在腰间皮带内。正当他猫着腰往楼下走时,碰倒了墙边一根斜放的钢管,响声惊动了值班的保安人员,不一会儿,楼外一片呼喊之声。坤哥慌不择路,纵身翻上窗台,从三楼跳下去,摔在地面一堆废弃的砖块上。保安循声赶过去,看见坤哥躺在地上呻吟不止。保安向派出所报了案,等公安人员赶到时,坤哥已经痛得晕迷了过去。

八、
当坤哥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是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左手被锃亮的钢手铐扣在床头,此举对坤哥来说显然已是多余。因为经医生检查鉴定,坤哥从高空跳下时,摔伤了脊椎神经,他今后的日子将在床上度过了。
坤哥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的老婆坐在床边哭泣。
一名保安站在窗前抽烟,漫不经心地望着外面的街道。
房间里的空气寒冷而浑浊。
坤哥把脸侧向门口,像在寻找什么。片刻,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至腮边。
一个月之后,坤哥因无钱支付医疗费用而提前出院。厂里和公安部门见他这副模样,没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坤哥出院时,桂花没有到医院来,她只是站在医院对面街道边的一棵樟树底下,远远地望着坤哥被厂里人用担架抬上汽车。随后,她匆匆往火车站赶去,她已买好了去广州打工的车票。
天色空朦,下起了小雨,地上湿漉漉的……

作者简介:
谢晓衡,笔名谢川、牧马人,一九五八年一月出生于湖南省衡阳市。一九八O年起在国内报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著有诗歌集《蔚蓝的诱惑》,长诗《千秋风流-孔子》,散文集《秋天的约会》,小说集《瞬间的记忆》,电视文学剧本《边缘》、《超越》、《走向明天》,中篇小说《心愿》、《仙女湖畔》,长篇小说《苍茫岁月》、《桃花村的女人》、《雨母山传奇》、《一再疯狂》(已出版)、《亿万富翁》等。获省级以上文学奖项二十余次,作品选入《当代青年诗人一百家》等十多种正式出版的精品文集。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深圳新诗研究会会员,中国残疾人作家联谊会会员、中国诗赋学会会员。

联系方式:
地 址:湖南省衡阳市石鼓区望城路82号
邮 编:421005
电 话:13762424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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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2-31 16: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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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川 ?2014-01-12 11:38:49?? 引用并回复


小人物的悲催故事。欢迎各位好友欣赏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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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川 ?2014-02-20 12:08:18?? 引用并回复


湖南作家(谢川)谢晓衡的长篇小说《一再疯狂》由北京钟书国际文化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 一个社会低层的普通人是怎样超越自我获得尊严,又是如何失去尊严走向疯狂,请看《一再疯狂》。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描述转型期社会百态的都市小说。本书以南方某经济特区为背景,首次展现另类外来者的生存方式。文笔朴实、叙述客观、内容厚重、可读性强,具有较强的思想性和艺术性。作者大胆突破某些禁忌,以独特的视角,揭示了从报贩到记者,从打工者到民航总裁,从警察到黑帮头目各色人物的生活画面,用事实证明在物质文明高速发展的今天,法制的滞后与困惑。书中交织着经典爱情,苦涩情欲,野性狂搏等复杂场景,读来令人荡气回肠。青春的躁动,生活的无情,人生的磨难,命运的嬗变,梦想与现实,希望与幻灭……尽在一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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