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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登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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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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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里的孩子(散文)

黄昏里的孩子
许登彦
残阳如血,背景是一片空旷、苍茫的大戈壁。近处,被岁月侵蚀的一截土城墙上面,并排一溜儿坐着9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其中有男孩,也有女孩子,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乡村孩子。
渐渐沉淀下去的夕光,像温暖的血液,均匀地涂抹在他们的脸上和身上。他们都穿着农家自制的棉衣、棉裤,男孩的棉袄显得有些局促和灰暗,女孩身上穿的则是那种典型的碎花小棉袄,弥漫着一股浓浓的乡村味道。黄昏中坐在土城墙头上的这一排孩子,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睛直视着远方,仿佛僧侣入定,在安心等待从天而降的神谕和偈语。
有些野性和粗粝的漠风呼呼地吹,夹杂着浑黄的尘土和沙粒掠过。黑条绒布鞋和碎花布鞋所组成的一长溜儿孩子的腿脚,快乐地摇摆和蹬踢着。棉袄的下摆被掀起,凉嗖嗖的风像冰冷的潮水拍打着身体的海岸,一双双冻得通红的小手急忙按住棉袄的下摆,孩子们的嬉笑声很快淹没在风声里。
风是这片大戈壁的魔王,尤其是黄昏里的漠风,把孩子的眼睛吹成了一条线,男孩一绺一绺的黄发和女孩松散的发辫,像野草在风中劲舞,脸蛋上的两团红,深深地陷进黄昏的落日里。
仿佛是等待了千年,也许是生命明灭的一瞬间,等待的神谕和偈语神奇地出现。大戈壁的心脏在剧烈地震颤,一列绿漆火车呼啸着,从土城墙头上一长溜儿孩子面前十米远的地方轰隆隆地飞驰而过,车轮撞击铁轨的轰鸣声刹那间击溃了孩子们身体里的安静。孩子们的腿脚蹬踢得更欢了。秋后麦茬地一样裸露出的手指在风中拼命地挥舞着,咿咿呀呀的叫喊声紧追着火车西去的身影。
多少年了,这幅映像,似一块磁铁,牢牢地吸附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九九七年的盛夏,我当时一十九岁,在郑州上大学,学校放暑假了,我买上车票坐火车回远在千里之外的新疆的家。火车已经行驶了一天一夜,进入甘肃境内。临近黄昏,火车像一条百足虫,在甘肃荒凉、贫瘠、苍茫、古老的大地上缓慢地爬行,是我忧伤的怀乡思绪拖拽住了火车行进的速度。
就在我的神经渐趋麻木时,风夹杂着沙粒拍打着车窗的劈啪声,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扭头向车窗外望去,正巧看到了让我终身难忘的那一幕。在嘉峪关的一截土城墙上头,端坐着一长溜儿孩子。我浑身电打一样,紧张的目光急切地追随着他们的身影。我默数着他们头发像野草一样跳舞的头颅,一共是9个孩子,其中有男孩也有女孩。被黄昏和漠风冻住的激情瞬间又在他们的脸上和肢体语言上融化,孩子们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向飞驰而过的绿漆火车拼命的挥手和叫喊。凝望着土城墙头上端坐的这一长溜儿孩子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心里执著且固执的认为,这9个孩子当中必定有一个男孩是我。弥漫着橘黄色忧伤的人世烟尘,于恍惚之间又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黄昏里一个拖着鼻涕坐在土城墙头上痴傻地等待着火车经过的小男孩,父亲呼喊着我乳名的颤音儿在无边无际的暮色里游荡和奔跑,我却充耳不闻,任汹涌而来的苍茫和孤独淹没了我瘦小的身子。
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和影像,像一块被岁月锈蚀的马蹄铁,经童年的记忆擦拭地如此光亮而鲜活。
生命和人生是如此惊人地相似和神奇。从家乡到故乡,我一次次地背负灵魂,回到生命最初的原点。
一九七六年,我降生在甘肃高台县红联村一座屋顶四处漏风漏雨的破土屋里。这是一个冬日的黄昏,当我呱呱坠地喊出来到这个荒凉人世的第一声生命的啼哭时,一抹冬日里橘黄色的夕光均匀地铺陈在我长满皱纹的小脸上,我身体里的血液顷刻归于宁静,我依稀听到了远方传来火车似有似无的汽笛声,这是神的暗示语召唤。一条铁轨从家乡高台县城穿城而过,等我渐渐长大,常常拽着父亲的衣角去县城的集市赶集。每当黄昏降临,冥冥之中总会有有一双手拖拽着我,独自远离人群,跑到只停两分钟的站台上,看呼啸而过的火车。当痴傻的目光追随火车渐渐远去的身影,我常常在想,火车要驶往何方?在遥远的远方,在铁轨的某一个地方,会不会也有一个看火车的小男孩呢?
时光的河流静静地流淌,这个黄昏里看火车的小男孩永远长不大,像一块胎记烙在我的心里、脑海里和身上,在无数个夜晚的梦境里奔跑,携带着我的灵魂匆匆赶路,一路没有星光和花朵。
一九八零年,我当时六岁,村里发生了饿死人的事件,父母亲迫于生计,决意带着大姐、我和两个弟弟投奔远在新疆的亲戚。最后我们一家六口人在石河子乡一个叫努尔巴克的小村子里安顿了下来。当时生产队是大集体,大人们集体出工、一起收工,按工分吃大锅饭。父母出工,只能把我们四个孩子锁在黑暗的屋子里,那是小弟还小,不管白天黑夜睡得昏昏沉沉,大姐、我和大弟玩累了就睡,睡醒了继续玩。我凝视着从屋顶投射下来的一束光柱,静静地发呆。无数身体通亮的微小尘埃,在属于它们自己的舞台上,跳着静谧的灵魂之舞,透过它们,我看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间或有一两只硕大的绿头苍蝇,在屋子里嗡嗡地绕来绕去,有时候会听到清晰的“啪”的一声,是绿头苍蝇一头撞在了窗玻璃上,掉在酱黑色的饭桌上迅速翻转个身,有继续振翅飞行。除此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屋子里发酵着死一般的寂静。
傍晚时分,通过黄昏里最后夕光的指引,可以找到紧贴在窗玻璃上的三张无助的脸。大姐、我和大弟就这么静静地向外张望,看红彤彤的日头慢慢地落下去,看院子里的花母鸡和红公鸡散漫地走来走去,看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挥舞着鞭子,吆喝着一架老牛车从院子外面的路上,吱扭吱扭地碾过。我们就在黄昏的苍茫和孤独里等待父母的归来。
包产到户后,生产队上把一块面积约有20多亩的土地分给了我们家,这块土地正好紧挨着一条铁路。这条铁路被当地人称作“欧亚大陆桥”,是通向一个叫俄罗斯或前苏联的遥远国度。在小学、初中和高中的暑期,我会跟着父母来到紧靠这条铁路的地里干活儿,时常看到托挂着一节节油罐和物资的火车,从我们的面前轰隆隆地飞驰而过。车轮撞击铁轨发出的“咔塔咔塔”的巨响声,震颤着我的一颗心咚咚直跳。我伫立在黄昏里,凝望着铁轨的两头无穷无尽地向苍茫而寥廓的远方延伸。从家乡到故乡,黄昏里孩子的轮廓渐次清晰,生命的两个原点,形成了一条记忆的直线,穿越了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直至影响着我一生的走向。
38岁那年,就在我步入中年之际,我拥有了活泼、可爱的女儿——许慧茹,她的身体里流淌着我不安静的血液。一个秋日的黄昏,我抱着只有七个月大的女儿来到铁路边看风景。柔和的夕光成为一条河流缓缓地流淌在女儿的眼睛里。当看到一列火车轰隆隆地呼啸而过时,女儿的眼睛突然睁大,身子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小腿乱蹬着,小手在黄昏的风中挥舞着,嘴里含混不清地朝着火车远去的身影咿咿呀呀的喊个不停。从女儿的身上,我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姓名:许登彦 邮编:832056
地址:新疆兵团第八师石河子150团史志办
电话:(0993)5161210(办)、13579753817(手机)

2013-05-22 18:41:42
引用並回復
William Zhou周道模 ?2013-05-31 13:54:24?? 引用並回復


写得细腻、生动,有历史感和生命感。标题还没有“挂出”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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