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雨北美枫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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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雨

???福建

?????6?

?????2007-01-17

???大学在读

???写作，阅读，运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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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在弦上，心在风中

现代诗歌

好久没有来了，贴一首组诗问好朋友们，祝论坛更红火

祖父悄然走过村庄的季节

一、寻找或拥有

当你失去一个春天
不要企图在另一个春天里找到它
当你失去一块草原
不要试图在一匹马那里寻找安慰
同样，当你得到一片天空
不要用窗框把它肢解
当你得到一滴雨水
就不要抬头奢求一朵云
你失去，你得到，不断地
你以为你失落或拥有
于是你寻找你追求
却总是无功而返

它们并不在别处
它们就憩息在你的闪动的发梢
你微微颤抖的肩膀
你日渐浑浊的眼睛之后
更大的可能是，它们
就静静待在你的笔尖
而此刻，正缓缓流出

二、又见祖父

昨夜又梦见
你坐在火炉旁
还是那张椅子
两根拐杖倚在腿上
喝酒
还是那只酒杯
手依然有点抖
天气是不是冷
（分明是春天啊）
棉衣你照例不穿
头发胡须梨花一样
没有变化
话好象开始多了
依旧是那几个故事的开头
从前我老是奇怪
为什么没有结尾
像一个日子只有早晨没有黄昏
今夜才知道
你已把结尾
留在那个没有黄昏的早晨

三、没有黄昏的早晨

你起床的声音像一粒灰尘
没有人能够听见
土地在暴露的天空下无尽地铺展
所有的小路都延伸到窗户前
以便你毫不费力就看见
并迈出，雾蒙蒙的路潮湿
那是为留下你的脚步而准备
当你打开家门，又把它关闭
杜鹃花在幽深的丛林里悄悄唱起山歌
唱起很多年前你唱的那首
数不清的嫩芽努力从自身里探出头
巨大的宁静从山顶垂到山脚
一切不可预知，一切深不可测
天空干净，鸟飞翔，或静止
树叶，一张张日历
齐刷刷地挂在树上，或者被风撕下
昨天的体温和梦的尾巴被谁偷走
你留在壁上的那些农具逐渐清晰
不声不响地坐在该坐的地方
继续吃下泥沙俱下的岁月
而你在宁静里伸出拐杖

四、祖父的农具

1.犁

波涛翻卷的褐浪中
你驾着银色的船
满载绿色
驶进春天

2.磨刀石

需要光的日子
你磨亮太阳
生锈的月亮
也一并放在磨刀石上

3.镰刀

白昼挟光而逃
你割下他的耳朵
从此你把镰刀挂在天空
照亮童话中的夜晚

4.鸟笼

从前
你用它盛放自然的歌声
现在
我用它盛放你的故事

5.绳

你把热情的左眼拴在第一声鸡啼
把温柔的右眼
拴在酣眠者的梦乡
把娇小的祖母系在你心上

6.马鞍

这是远方到家乡
最快的道路
是你和对岸的祖母
最短的桥梁

7.锄

你用毕生的精力书写
在辽阔的纸上
让绿色的文字
回答生活的所有提问

8.斧

森林中寻火
斧是唯一的方式
斧柄上找你
回忆是唯一的方式

五、伐木者的中午

踩着林间太阳的碎片
赤着脚走过风、走过树叶的窃窃私语
从那些静默地站立的黄松和青松中间
从那松软的兽迹和人迹夹杂生长的小路上
肩着锋利的斧头
你来了

在无数阳光和斧刃的撞击声中
你寻找——你停下——开始

一个人和一棵树的战争
是一棵树和一把斧子的战争
也是斧刃和磨刀石之间的战争
当你抡起钢质的斧头砍斫木质的树
时间之质的斧头也在把血肉之躯砍斫
只是你老了。前一种声音清脆
而后一种，熟悉却模糊，你听不清楚
不知道你是否还看见，一只鸟
正从它将覆之巢里仓皇离去
其实那时你很年轻，我知道
你一定看见了，但你无能为力
一把斧子
由你抡起却不由你停下
一把斧子
可以砍倒一棵树，吓跑一只鸟
还可以赶走一个人

六、归来的黄昏

你归来
背着落日卸下的巨大黑暗
它总是试图淹没你,但
你比它更快,所以像是你背它
归来,在乌鸦撕裂的咳嗽中
有风,接骨木簌簌,抖落一地阴影
星座如往常排列,并没有云
也没有月亮。路是昏暗的
而你的眼睛更昏暗。你
伸出手，扶住风像扶住拐杖。
孩子的身影和笑声已被母亲们收走。
寂静从高空直直垂挂，铺开
从一条路到另一条路，从
一根血管到另一根血管，没有谁
开口说话。
没有谁，和你一起，行走。
牛眼睛似的黑夜越睁越大，
面朝家的方向，你总爬不出这扩张的洞穴
而一扇门已悄然打开，准备接纳
你，迟迈的脚步，而群山已聚到一起
讨论你该停在哪里。还有
那些永恒的星座
它们听着，它们看着，它们明白
但它们沉默。

七、亮灯

除夕，初一，初二，初三，
还有元宵节和二十的夜晚，
在今年和未来的两年里，
这是我们对你的思念，
表达得最直接，最彻底的时间。
当蜡烛燃起，
那是我们为你点亮了灯。
还有许多灯盏
也会陆续亮起，为你。

太阳喷薄，白昼为你点亮了灯，
月亮溶溶，黑夜为你点亮了灯，
星辰运行，天空为你点亮了灯，
闪电挥舞，炎夏为你点亮了灯，
霜叶炽烈，清秋为你点亮了灯，
雪花漫漫，寒冬为你点亮了灯，
如今，故乡，杜鹃烂漫，
春天也按时点亮了灯，为你。

还有一盏灯，悄然站立于季节的深处，
在火焰的皱纹里铺展着超然的平静，
永远亮着，在祖母的心里。
为你。

八、我见过……但我不敢

我见过，你背水，放牛
我见过，你砍柴
柴刀，弯曲，雪亮
我见过，你磨刀
光，在流淌
我还见过，你种的桃树
开出，红色花朵
我想呼唤，轻轻地
但是，我不敢
我怕你听见，我啜泣
我，更怕春天
桃花，是春天的乳名
我不敢，呼唤，甚至是，轻轻
我担心，一声，就足以
把春天叫醒
而燕子，还是剪开了西南的天幕
春天，一场传染病
云贵高原，被席卷
倏然蓊郁的树木
使小径潮湿而忧伤
但我仍不敢呼唤：春天
它是时间中一道永恒的伤口
它将你展开又隐藏

九、最后的春天

梨树把雪举在头顶
祖父就会在梨树下喂马
铜青马就会把响鼻
从料槽打到天上
山冈颤抖，平原颤抖
绿色的风从日落之处吹来
雪簌簌落在祖父头顶，颔下
他幽暗的微笑醉成酡红

春天让一个老人如此高兴
让他浑浊的眼看见白云
让他端坐着
让他的枯瘦的手抚摸马
让毛茸茸的果子成熟
成熟的果子落下

而他只是端坐着
他浑浊的眼看见白云
不徐不急地
他喝完壶中的烧酒
起身，离去

十、西去的祖父

我要讲的是这样的一个老人
背靠着一棵松树他站着
他的皮肤和松树一样古老
干枯的血管像断流的河道
左手捧酒杯,右手握斧头
那曾经比他牙齿还亮的斧头
和他掩饰不住衰老的眼神一样暗淡
那曾经锋利的斧头
和他退化的牙床一样钝
如今捧着酒杯他站着
酒和黄昏的光线一起慢慢减少
隆起的山脉渐渐变暗
太阳挂在他鼻梁的另一边
他不知道地球飞快旋转
他只是无奈地看那夕阳
沉下去,再沉下去
我讲的是这样的一个老人
从前他坚硬的脚掌翻阅千山万岭
他的斧头披荆斩棘无往不胜
他的马匹把响鼻打到天上
他的心勇敢而善良
但他的酒在减少象他的血液在减少
象黄昏的光线在减少

2007-03-18 01: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