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兵在新津机场之五

2010-06-15 05:15:07

热情活泼的美国大兵,在川西平原的蓝天下成了中国老百姓家中的客人。他们中有的人和中国老百姓交上朋友,建立了很深的友情。有的还成了亲人。
她是不幸的孤儿,受尽欺凌。但她又是幸运的。因为,有一位美国军官收养了她,由此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美国大兵在新津机场之五

中国孤女的幸运星

第14 航空队38轰炸机总队的K上校,为人平和幽默,颇有爱心.
K上校的女儿均已成人,在美国本土上大学或工作.在新津机场,只有K太太陪伴在他身边.他们养了一只叫玉兰的纯种波斯猫.
K上校和食堂的中国师傅L很要好.每逢礼拜天,节假日或中国的传统节日,L师傅要么请少校夫妇去自己农村的家中玩玩,要么送上几个粽子,咸鸭蛋,自制的香肠腊肉等土特产。间或,L师娘和自己那群七大八小的孩子来机场看L师傅。少校就略尽地主之谊.
L师傅家在河坝里,小小的四合院外是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河流的两边是宽阔的铺满碎石沙砾的河床.
民国34年的一个夏日,K上校夫妇应邀到L 师傅家做客。上校一到便和太太换上草鞋,带着L师傅的孩子们去河床上掀开石头搬螃蟹,捉石巴鱼.这时候,K上校就乐的像个孩子似的,在沙砾中手舞足蹈,哼唱着<<牧场上的家>>,掀起一块块大石头,将一只只肥美的螃蟹,一条条黄色的石巴鱼扔进太太提着的水桶里。
每逢这时,L师傅就在家中杀鸡推豆花款待这位异国同事。
开饭了,餐桌摆在院子中的黄桷兰(白兰花)树下,满树娇俏的花儿散发出浓郁的芳香,满桌美味的川菜展现出他们的劳动成果,欢声笑语将幸福撒满小院。K上少校夫妇好喜欢这个美丽朴实的小院。
没隔多久的一个星期天,恰逢L 师傅休假。上校夫妇带上玉兰,骑上自行车(L 师傅家没有通公路)。去了那个古朴美丽的河坝。这次,L 师傅家里多了一个让人看一眼就会辛酸的小姑娘。
小姑娘约五岁左右,身材瘦小,面黄肌瘦。一张清瘦的瓜子脸上,一对大眼睛怯生生的,黄黄的头发像秋天的枯草覆盖在她小小的脑袋上。她穿着L 师傅家小儿子的衣服,空荡得像挂在竹竿上。
L师娘抚着快临盆的大肚子有些难为情的说:“这是他表姐的孩子,昨天才到,我还没时间给她做衣服。”停顿片刻叹口气接着说:“她的头发洗不干净也梳不直。”
L师傅告诉K上校夫妇,小姑娘叫小香,是他姨妈的外孙女。小香三岁时,父母相继去世,可怜的小香跟着大爷大娘过日子,受尽凌虐。
农历二月十九,是观音娘娘的生日,外婆去观音寺进香。路过小香家门口,便要带她去观音寺看供天,烧香,吃斋饭。进门一看,小香香正挨打。原来是她和六岁的堂姐打架,引爆了大娘的不满,便狠狠揍了她。。。。。。
外婆见她满身伤痕缩在墙角发抖,满脸泪水却又哭不出声来,疼得心都碎了。和大娘吵闹一顿后把她领回家。
舅舅舅母家贫孩子多,也容不下她,不过有外婆护着,小香也免受了许多欺凌,。前些天,外婆一病不起,自觉不久于人世的外婆把小香托付给L师傅。这不,昨天老人刚过世, L师娘便把可怜的小香领回了家。
L师傅说完,叹口气,将小香叫来认识了K上少校夫妇。
喝过茶,叙完家常, K上校换上草鞋,戴上草帽,夫人提着水桶,夫妇俩便带着孩子们去河石坝里抓河鲜。
小香胆怯怯地跟在他们身后,小心地躲着大家,孤单地在一旁捉鱼摸蟹。
她在一潭清澈的水涵里发现几尾绚丽的挑花鱼。不禁惊喜地欢叫一声。
K上校正抓住一只硕大的螃蟹,听到叫声循声望去,捏蟹的手指一松,挣扎着的螃蟹顺势夹住他的手指,K上校疼得呻吟一声。L 师傅的大孩子忙扳掉那只刁蛮的螃蟹,L师傅的老二女大声谴责小香“叉吧。”(新津土话:张狂、粗野、咋呼)
方才还满脸阳光的小香,刹间满脸乌云密布,山雨欲来。
K太太过去蹲下,拿纸巾擦干小香脸上的汗水,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安慰她:孩子,没。。。。。。事。。。。。。”
K上校也走过去,伸出被螃蟹夹伤的手指不无幽默地说:“香,没事。。。。。。它。。。。。。亲我。。。。。。”
孩子们大笑了,小香也破涕而笑。
K上校抱起小香高举过头顶,在河石滩上旋了一圈,小香“咯咯咯”大笑了。小姑娘沉浸在被人宠爱的幸福中。打从父母去世,她没这么开心过.在接下来的捉河鲜的活动中,小香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敏捷。
该回家了,可是玉兰不见了。K 太太焦灼地大声叫喊起来。小香朝河堤下的一丛芦苇冲去,大家也跟过去,只见一条大花蛇正缠裹玉兰的肚子。凶悍的蛇灵活地扭摆着它长而腻滑,令人既怕又恨的身子一圈又一圈的往玉兰身上缠,玉兰则将背耸得高高的,肚子鼓得圆圆的,愤怒地低吼着与蛇搏斗。 K太太心疼又无奈地急出一身的冷汗,K 上校拣起一根棍子拿在手上又无法施展。小香示意他们别动别出声。待大花蛇缠满玉兰的肚子,玉兰突然瘪了肚子灵巧的跳出蛇圈。转身对着蛇 “呜呜”低吼着耸背竖毛,进行下一轮的挑战。
大花蛇吐着信子扑向玉兰。
上校扬起棍子, 太太却不让打死它。小香以前看人抖死过蛇,小香想到一个既不让蛇死又能救玉兰的办法。只不过她从没做过又有几分怕,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咬着牙,脸色惨白地一个箭步奔上去倒提起蛇尾急速抖两下扔在草丛里,抱起玉兰奔过去交给K太太。
“玉兰没事,它也没死!”小香指指一旁的蛇。
那蛇已没有了神光,懒洋洋地蠕动着游向草丛。
他们目睹了一场惊险搏斗,兴高采烈地说说闹闹着回家。
家里的豆花已经煮好,凉拌鸡、辣子鸡、芋儿烧鸡、泡椒鸡杂、鸡血酸笋粉丝汤已摆上桌。L 师娘和孩子们簇拥着L 少校夫妇洗手,等大家都围坐在黄桷兰树下的餐桌前,没看见小香。 L师娘让大家用餐,自己挺着大肚子去找。一会儿提着条湿毛巾带着小香回来了,小香手里抱着干干净净雪白发亮的玉兰。
K太太奔过去接过玉兰, L师娘抚摩着小香的头不无悯爱的说:“这孩子真是个有心人。”
K太太忙拉小香坐在自己身边吃饭。
下午, L 师傅要回去上班,K上校夫妇要走了。L 师娘一手牵着二岁的小女儿,一手拉着五岁的小香送上校夫妇回去。小香目送他们骑着自行车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抹起了眼泪。
外婆临死前一个星光灿烂之夜,搂着她坐在竹林里看星星。外婆惊喜地指着她头顶的星星对她说:“乖孙,看你头顶的几颗星星好亮哦”。她抬头数一数,三颗。
外婆接着说:“中间那颗是你,一左一右两颗大星星是你的幸运星。他们将来一定会保佑着你温暖着你,让你幸福地长大。”
可是,自己的幸运星在哪里呢?是表叔表婶吗?她看看周围大大小小四个表兄妹和表婶的大肚子,小小的心中不由生出许多惆怅。便抹起了眼泪。。。。。。
秋天, L师娘又产下一子。小香小无人照顾,老二女总是欺侮她,她又与L 师傅家的几个孩子不合群, L师傅便将她带到灶上来。小香懂事、勤快又乖觉,她帮大师傅们择菜,剥蒜,拣碗,加煤,扫地。还帮L 师傅洗衣服。她也到K 上校家去带玉兰玩玩,K上校夫妇都觉得她有爱心。
有多少次,K上校夫妇还指责L师傅虐待儿童。
L师傅分辨,中国的女童从小就要培养其劳动意识和顺从的品质,长大后才能任劳任怨地相夫教子。
而K上校夫妇则认为,小香应该上学读书,掌握一门生存的技巧。 L师傅不赞成美国朋友的观点。所以,他们的争论便无果而终。
中秋节,L师傅没有放假,L 师娘带着孩子们坐着滑杆到机场里来和 L师傅相聚。
夜晚,L 师傅带着孩子们,提着自己做的月饼去K上校家做客。那天是川西平原上难得的八月十五月儿圆的中秋夜。K上校居住的西式平房院子里,桂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K上校在桂花树下摆上圆桌藤椅,沏上咖啡,看月亮,品月饼,喝白兰地。
孩子们则趁着月色在桂花树下藏猫猫。
玩了一会儿,小香被 L师傅的老二女打了一个嘴巴。小女儿来报告后, L师娘把怀中的小儿子放在摇蓝里过去抓老二,那个狡猾的家伙已经逃之夭夭。L 师娘只得回来安慰小香。
L师傅家的孩子们挤走“外来妹”,又重新玩起游戏。小香抱起玉兰坐在K太太身边听大人们摆龙门阵。
酒过三巡,K上校和L师傅扯起小香的事,K上校建议L师傅送小香上学。
L师娘肯定了K上校的意见,她说:“女人没有本事就像我一样,只会给别人生孩子。好苦好累啊。”
L师傅不屑地说:“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你踩啥子怪叫?”(踩怪叫—新津土话,即装模做样)
K 太太批评他是封建意识。
K上校更是不依不饶地给他讲大道理:“你要收留她,就得对她负责。女人也是人,不是生育机器。”
L师傅仗着酒劲反驳少校:“要负责你负去,我把她托付给你。”
K上校笑笑:“你又没有临终,搞什么托孤?”
醉醺醺的L师傅拉下脸来:“你咒我死?”
见出现了不和谐的杂音,两个太太忙打圆场。两个男人瞎扯一阵。L 师傅叹口气道:“我也想让他读书,过大小姐生活,可是我能力有限。孩子一大堆,家里的田请人做,收获的粮食只够吃,我的薪金只够全家日常开销。说真话,我打算把小香送给一个既富裕又爱她的人家。上校,我看小香和你们有缘分。。。。。。”
K上校和太太相视一眼,仿佛在交换意见。
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K太太有一颗博爱之心,她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是的,L师傅是个好人,可他大小有七八张嘴要供养,确实有困难.而他们夫妇收入颇丰,孩子们长大了不需要太多的花销,何不收养这个异国女孩,培养她成为一个智慧的女人呢?这对社会是一件极有意义的事.于是她走过去,拉起小香的手来到丈夫身边提议道”我们为何不接受L师傅的建议呢?”
K上校也愉快地喝了口白兰地说”真是个好主意!”
就这样,K上校收养了小香,还给她娶了个好听的英文名字.
K太太亲自动手买来丝绸和花布给小香做了几身漂亮的西式衣裙.
K上少校教她学英文,绘画,弹吉他,唱英文歌曲.
他们把她乱蓬蓬的头发剃了,给她戴上假发.当头发再长出来后,由于营养充足,细心呵护,那头如秋天枯草似的乱发,变成一头黑油油,亮闪闪的秀发,像一根根黑色的流苏垂挂在她玲珑的头上。
K太太给她讲圣经,教她做礼拜,教她刺绣和西方礼仪。
一个星期天的早餐,K太太教小香不出声地咽汤,,由于太紧张怕学不好令养母失望,小香噎了一下,汤呛到气管里,来不及躲避的她猛地咳嗽着将汤水喷到餐桌上.
看着K上校夫妇惊异的脸,她吓得哆嗦起来.
很快,K太太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起身收拾餐桌.
K上校用餐巾擦去她满脸的泪水,汤汁,幽默地说道“ok,人工降雨成功,我们出去庆祝一下!”
他去车库开出了敞篷吉普,小香抱住玉兰和K太太一同上车,上成都省去了.那天小香高兴极了,养父母还给她买了许多玩具,拼图,积木.中午,他们带她去美军俱乐部吃肯德基,一遇到熟人,就骄傲地对他们说”这是我们的中国女儿”
那天,小香玩的好开心,她增长了不少见识,也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
春天,K上校夫妇送她去了成都的教会学校念书,开始接受正规的启蒙教育.
后来,小香跟着养父母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
她在K上校夫妇的爱心呵护下,一直念书。接受完高等教育,有了自己的生活。并和一个爱他,有能力让她过幸福生活的小伙子成了家。.
八十年代初,小香已经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女士了,在离开故土三十年后,她带着两个儿子回国省亲来了.
故土已经发生很大变化,变得陌生,变得遥远。但是,那草房,竹林,河流,田野依旧……这些让小香有了回家的感觉。但,儿子们很不习惯,几天后,他们又回美国去了.
中年小香走了,她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叶伸向远方,然而,她的根依旧在这儿,故乡,期待着她的再次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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