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从周先生是研究中国私家园林的大家。

1978年，陈先生设计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中的园林"明轩"。1980年，明轩落成。

图1 大都会博物馆里的明轩

明轩的布局设计汲取了苏州古典园林网师园中“殿春簃”的精华，颇受到好评。

图2 网师园“殿春簃”

但是，今天，有位师兄跟我说，他就是觉得明轩和真正的苏州园林不一个味儿。

说实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陈先生是园林方面的成就斐然的专家，但是，他的设计也只是模仿了一些“殿春簃”的形，而远远没有传达“形”后面的“神”。

没有神，形就是躯壳，而没有灵魂。

我不想细致地解说那些形式和神韵的微妙差别，这里，只是粗略地讲几点。

其一，苏州园林曾经是人生活的地方，里面不仅有风景，有文化，有历史，而且有活生生的生命。

每一声鸽哨都可能是一个不同的故事，每一个足音都可能是一个不同的过客......

图3 网师园后的住宅

而明轩，在大都会博物馆里，就像一只泡在福尔马林防腐液里的标本，和一大堆历史文物放在一起，没有一点生气，怎么可能和苏州园林一个味儿呢？

如果苏州园林是这个味儿，还有谁愿意待在里面？

其二，苏州园林里的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山光水影，等等，和日夜晨昏、四季更替都是息息相关的。

苏州园林的几竿翠竹，不仅是几竿翠竹，而且是迎风的左右飘舞；苏州园林的几叶芭蕉，不仅是几叶芭蕉，而且是打雨的淅淅沥沥；苏州园林的几片灰瓦，不仅是几片灰瓦，而且是沐雪的茫茫洁白......

图4 引静桥下的植物

而明轩就像束之高阁里的书画，恒温恒湿，被妥善地保管着，但没有自然的气息。

其三，因为这迎风的翠竹、打雨的芭蕉和沐雪的灰瓦，所以我们可以赏风、听雨和踏雪，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精髓之一，也是中国私家园林里的人文情怀。

苏州园林现在还存在于中国文化的总体氛围中，和滋养它的水土同呼吸共命运。

图5 留园的花窗照影

而明轩，就是离开了大地的笼中物，没有文化的根基，充其量就是一个文化符号和一段文化记载，在一本历史的巨著里，占有一个角落。

离开了使用的人，离开了万千变化的大自然，离开了延绵传承的文化氛围，明轩就像一个没有根基的孤独过客，蜷缩在巨大的博物馆里。

图6 大都会博物馆室内

当然，我们必须认可这种存在，因为明轩不是一个园林，而是一本大书的一个小章节，它在书里给世界各地的参观者讲述一片古老的大地上，有这么一种建筑式样和生活方式，住着这么一些人，发生了和发生着这么一些故事......

另外，还有一些园林，如波特兰的“兰苏园”、温哥华“中山公园”等，它们从来不是人居住的地方，而是友好的使者，是华人联系祖国的纽带，是两地缔结友谊的桥梁，是文化传播和展示的窗口。

图7 兰苏园

但是，它们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总是少了一些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味道。

这种味道不只是一个地道的设计就能完成的，而是需要更多的历史沉淀和文化积累。

这种味道需要属于它的文化水土，不然它就会像漂泊的行者，孤独的异客。

（文中图片采集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