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 奶 和 妈 妈
我妈妈和奶奶一生没有吵架过。 我们家族曾经的大地主门户,一切男人嗜酒如命。解放后被打倒,所以男人们往往郁郁不得志。妈妈曾经因为爷爷喝醉酒打奶奶,扇了爷爷一个耳光;又把一直替他用地瓜干换的白酒,几个五斤酒的大瓶抱到门口外面的磨石上全部摔碎。奶奶曾经为爸爸因为妈妈生育了又一个女孩子不高兴而醉酒,把他打了几拳头。酒,是我们家族的传统,老爷爷曾经醉到在河中继续端罐岔子喝酒。 奶奶妈妈两个人都纠结着没有男丁的痛苦,但是都互相理解鼓励安慰和照顾。一个又一个女孩子出生,妈妈从怀孕到生产,每天吃家里巨大核桃树留下来的核桃,那是奶奶专门给妈妈留着的,谁也不许吃;和野山坡上收获的芝麻粉及花生粉。奶奶劝妈妈,怀孕一定要心宽,一定要高兴,一定要吃好。所以尽管都是女孩子,但是个个聪明,个性温顺乖巧懂事。 我是头胎,不足月产下,奶奶捧着手里含在嘴里。二三四妹妹陆续降生,仍然每个女孩的名字十足的呵护和心里感情涌出来,咕咕滔滔的爱和细心呵护,都是来自奶奶,让全村羡慕。妈妈生育儿子却遭遇难产。奶奶自己就是二十八年经验的产科医生,只是跟同事说保大人,产道缝了二十七针,四个孩子的母亲呀!骨缝应该开的极大!仍然胎儿的头卡在里面而死亡。奶奶抱着妈妈睡觉,半个月不离不弃;我的六妹是生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妈妈爸爸为躲避计划生育政策逃亡到东北。出生十天后送人,但是告诉大家,生的孩子死掉了。妈妈回来后精神崩溃,奶奶一口一口喂妈妈…… 最后的生命里,奶奶瘫痪躺下四年,开始清醒的时候,天天夸张赞扬妈妈待她如皇后,全村共睹。后来老年痴呆,屎尿失禁到处扔。我在百里外的城市工作,每个周末回家看望,奶奶都说你妈妈把你送的好吃的都藏起来不给我。但是妈妈笑着面对,没有让奶奶有一个褥疮,没有一次沤在尿片里,当年贫穷,没有尿不湿电褥子等等。她甚至不舍得使用热水。山东乡村的冬季,水库的冰厚如半米,她拿大石头砸开,把屎尿布放入窟窿里洗刷干净,回家晾在奶奶屋子里,因为只有她的屋子生了火炉,而且托人走后门买的煤炭。 妈妈爸爸在学校工作和住,白天都上班,但是一天三四顿饭都是她骑自行车赶回几里地的老家喂奶奶。当年学校分配的房子很小,无法搬奶奶到学校。只有妈妈辛苦的工作和细心照顾,四年之间风雨无阻,雪大半米,也走着回家;倾盆大雨狂暴风,从天而降,她把饭盒抱紧在怀里,脱掉鞋子走着回家。平常隔壁的几个大爷婶子们都来家里看看或者陪伴着,晚上爸爸回家住在奶奶身边。妈妈在学校陪伴上小学的女儿和做好第二天的饭菜及平常的针线活儿。爸爸妈妈的关系几乎没有独立的时候,都是在生育和照顾别人中一天一岁的过着。 她们对抗着当年的封建传统,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拼命一定要生个儿子! 奶奶每次都说,女孩子也要命担,全枝全零的(意外不是残疾),聪明伶俐,比儿子更好!家庭也屡次改门口方向,请风水先生看;打听偏方,找生育男孩子的人家掏经验;去庙里寺里求儿子;甚至算到什么时候同房可以生育儿子等等……每每看着妈妈吞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中草药,等等,仅仅只是为了给爸爸一个儿子!想想后怕:妈妈竟然没有被毒死!我们姐妹们竟然还都智力正常身体没毛病! 奶奶和妈妈,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作者简介:李爱英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曾在中国任中学大学教师和报刊记者副编审;移居温哥华后,任加拿大新时代传媒集团城市电视台新枫采人物专访记者,《大华商报》《先枫报》《她乡》等报刊人物、情感、旅游、玉石、葡萄酒等专栏作家。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枫之声传媒总编辑。诗文散见于《环球时报》《环球华报》和东南亚各国华文期刊等,有《阶苔有香》《异乡》等文集,获奖若干。现任金牌主播学校校长,加拿大(温哥华)大专院校校友会副会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