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
作者 : 李爱英 · 诵读 : 智子
小时候特别穷。中秋节全家八九口人围坐一起吃一个直径不足十厘米的月饼,也是过节。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百分之百的咬一口就留下来,待饭后送给各自偏爱的孩子们。
邻居三爷爷的大伯父一家,生活的比村里人好一点,因为伯父有手艺,铁匠打铁制品,除了给公社里的铁木业厂供货外,还额外做点私活儿,打个锄犁锨镢之类的,给村里老少爷们应急,能够换到几个现钱,又不至于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当年村里谁家都没有余钱,平常买什么做什么多是记账式。到中秋春节前村里发二两元钱让村民开心一下。所以伯父平常的专业技术就换得中秋和春节两个当地重大节日里村里人的还帐。拿钱买月饼,买高价猪肉(一般家庭配票供应制,而有的家庭偷偷卖了肉票换油盐酱醋)。还有都是生产队把地里种植的蔬菜水果分配到各家各户,挎筐的提篮的带包袱的,排着长长的队伍领取秤上的东西,欢欢喜喜过节。
伯父因为中秋有钱了,就常常买更多月饼,除了送几个到几个大爷叔叔家外,就自己家分享。他有两个女儿后,又生了一个儿子。然后连续两个儿子生下来就死了。齐鲁风俗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之影响根深蒂固,所以全家对于这个老乖(蚂蚱的一种)腚上一根毛(意味着最重要稀缺),那是含在嘴里怕花了,捧在手心怕吹了,托在肩膀上怕闪了,万事万物都遂他意。养到四五岁还不肯下地走路,别的同龄孩子吃糠咽菜,他却天天白面馒头夹猪肉,不给吃就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惹得三爷爷拄着拐杖敲打儿媳妇的门,为孙子讨要公道。
有一年中秋,铁木业厂破例分给他们一盒月饼,就是四个共一斤的五仁青红丝那种最好吃的。傍晚伯父带月饼盒回家刚刚进大门,儿子就跑过来打开盒子拿了一个吃起来。然后又缠着妈妈再吃一个。等到晚饭桌子上吃的用的都装进肚子里,分配月饼的时候到了,爷爷奶奶顺手就把自己的给了孙子,他还抢过挨着的大姐那一块儿吞下去。奶奶好心让他喝水,结果十几分钟后,孙子突然摊在地上喊腹疼。一会儿功夫,就疼得满头大汗,不停得尖叫。
我的奶奶曾经会一些中医偏方和生产队司药的赤脚医生,听见隔壁传来嗷嗷的叫声,忙忙地开门过去。伯父慌慌张张喊:婶子,要不要送医院!奶奶拿手搭脉,翻翻他的眼皮,又揭开他的衣服,摁着肚子问哪里疼。一会儿站起来说:套磨!伯母已经哭成泪人儿,急急忙忙赶到石磨旁,找来磨棍,套好皮套,装上一簸箕玉米进磨眼儿。奶奶半拖拉半抱紧他,放到磨前道:使劲儿推磨!别人别帮他!孩子哭得杀猪似的,但是摄于这个堂奶奶的威严,也只好一边抱着磨棍转圈推磨,一边嚎叫着我要死啦我不活啦!旁边一圈人围着,三爷爷三奶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唯恐孙子有个三长两短。但是奶奶一脸威严,手持打驴的鞭子叫:谁敢替他,就挨鞭子!
二十几分钟后,孩子慢慢不嚎哭了。抽抽嗒嗒喊着:肚子不疼了。奶奶也就让他停下来,吩咐我爷爷赶紧回家拿草药罐子。喝了一茶盅草药汤,不到一个小时,孩子居然睡着了。
奶奶离开的时候,伯父一脸懵圈地问:六婶子,怎么回事儿?奶奶戳着他的头发狠:你们就惯孩子吧!惯子是杀子!你们几个大人的月饼是不是都让给他了?
李爱英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曾在中国任中学大学教师和报刊记者副编审;移居温哥华后,任加拿大新时代传媒集团城市电视台新枫采人物专访记者,《大华商报》《先枫报》《她乡》等报刊人物、情感、旅游、玉石、葡萄酒等专栏作家。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枫之声传媒总编辑。诗文散见于《环球时报》《环球华报》和东南亚各国华文期刊等,有《阶苔有香》《异乡》等文集,获奖若干。现任金牌主播学校校长,加拿大(温哥华)大专院校校友会副会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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