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哥華在傳統上刻意保持自然形成和植被景觀的城市形態,避免步入霓虹光鮮的現代城市風格。過去十年,市中心半島上的建築設計從千篇一律到設計複興,重拾對卓越建築的熱情和野心,攜經典裝飾藝術,打造空中花園,伸縮天上人間……
對面,遠眺北溫的山嵐,
眼前,細數港灣裏的白帆,
溫哥華中心半島,像城市的心尖,
插遍高矮樓盤,像奶奶的針紮團。
海泡的綠色,天染的湛藍,
晴朗的玻璃群,映著櫻花玉蘭。
書房、陽台、衣帽間,
塞滿防漏防堵的保險單。
沒剩下空間,
儲存我的浮想聯翩。
岸邊,那座地標式的黃色小山,
堆起「早餐松餅面粉」的笑談。
海水河水,圍繞朋友圈裏的深淺鹹淡,
海上巴士,把擺渡變成遊覽休閑。
從此岸到彼岸,就可與妳相連,
憑這都市天塹,也可與妳無關。
所有的奶茶店,都煮著同樣的粉圓,
每一條食街,都把郵編打進了菜款。
這偏心的半島,寵西面,疼東面,
把我們帶回從前,領我們走向天邊。
細雨,洗不去街上的傲慢與偏見,
暖冬,呵護掙紮中的怠倦與依戀。
是我們被擠進城市的垂直蔓延?
還是我們助長房市的高不可攀?
東挑西選,懷揣著我的「孟母三遷」,
敝帚自珍,盤點隨身的「窮家值萬貫」。
向西,去經過我今生必經的路段,
向東,去錯過我前世錯過的景觀。
是共享花園?還是美景獨看?
待雨過天晴,于山嵐間,找到靈感。
拉開窗簾,新樓盤,新容顔,
令來者眼花缭亂,讓居者刮目相看:
海天之間,高聳的鋼筋鐵骨伸展極簡,
綠樹紅楓前,鑲嵌的魔版體塊排列非凡,
渾圓的觸感,韻律盡顯,
重塑大都會得天獨厚的天際線。
懸浮的空間,是真是幻,
挑戰著 「萬有引力」的宣言。
每秒日光,執念節能低碳的世外桃源,
每寸海風,旋轉顧後瞻前的天上人間,
我用畢生血汗,償還這盛景宏願,
只爲,開門見山!
「如果走遠,穿上雨衣,帶上雨傘,
去邂逅在此下凡的祖賢,憶蓮。」
——2022年10月 溫哥華
灰狗,妳帶我走
2018年10月31日,星期三,最後一班「灰狗」長途客車駛離埃德蒙頓長途車站,近九十年曆史的加拿大「灰狗」長途客車永久停運加西路線。加西小鎮婦女搭乘「灰狗」通往外部世界、逃離家庭暴力的一條求生之路就此中斷。
——獻給逃離家暴的姐妹們
日光遠遠掠過落基山頭,
仰臥的「印第安人嶺」,欲說還休。
山下的保留區,原始也在此保留,
小鎮百米長的主街,讓山溝通往路口。
每周一班的長途汽車「灰狗」,
如蜻蜓點水,經停、稍候、開走。
那一陣發動機的戰栗之後,
靜下來的山丘,還是荒蕪與沈默交流。
硌著踢踏不走的碎石頭,
卸下秋的盛裝,一路走回嚴冬的幕後。
泥濘裏露出的胰島素針頭,尚未回收,
有漏雨的移動式平房裏,沒有人去維修,
生鏽的水管,滴滴答答,如鲠在喉,
是誰找來「偏僻」的借口、「遙遠」的理由?
夜晚,漆黑驚醒了體內的猛獸,
針頭把臂彎穿透,來刺激現實與虛構。
酒精撞翻五髒六腑,重新展開搏鬥和自救,
醒來,才悟出遠方捎回來的暗語:「灰狗」。
因爲那吐不出的苦酒,因爲那躲不開的拳頭,
母女倆,策劃了一個驚天的陰謀:
搭乘「灰狗」,去婦女庇護所求救!
告別洛基山,不再回頭。
午後,最後一班「灰狗」停在路口,
按住起伏的胸口,環顧四周,
手拉手,奔跑著跳上「灰狗」,
「灰狗,灰狗,妳帶我走!」
心和車一起顫抖,可是一場突圍的節奏?
車上相同的座位,可都坐著相同的悲憂?
沿途,右側的陽光輕撫額頭,
駛過的山青水幽,綿延著對尊嚴的追究:
「只要太陽當頭,」
「只要草長河流,」
那是世紀長卷編寫的約定和信守,
那是層巒疊章翩躚的感恩和冤仇。
聽說,庇護所裏全是陌生的朋友,
聽說,庇護所裏的自來水不必煮熟。
作者簡介:
王旭,九零年移居加拿大,愛城筆友會會員,溫哥華詩詞學會會員。駕駛為生,停車時分,偶爾寫詩,作品散見報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