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的诗（5首）

野外

似乎只有来到野外

与草木在一起才能伸展自己

折叠已久的腰板

用一条河流的执迷不返

证明自己弯曲蜿蜒的每一步

沿途流水在赶路 

而我止步于水，在江边喝茶

无非就是拿起和放下

群山便还我以天高云淡

一条河流递给我远方与苍茫

只有在野外我才是春天的主人

将春光鸟鸣颁发给丙察察

悬崖之上的每一位朝圣者

一棵悬空的歪脖子树千疮百孔

它无所畏惧，下一阵飓风

从哪个方向吹过来

雪山

一路向西，有名字和没名字的

雪山，站在神灵安排的地方

依次让我们看见。短暂的对视

让我们从陌生到彼此相认

天外迷途者啊，每一座雪山

都是神的指路牌。欲望无法企及的地方

总是以洁白示人，令我心生敬畏

天空派遣的每片雪花里，都行走着

一位信使，将人世忏悔书送抵神的故乡

雪山之下，我们都是赶路人

从一扇窗进入另一道门

远离人群，以雪山的反光

擦拭每条污秽的河流。在雪花的尽头

我宣告另一个自己，雪花般消失

藏地

众生将身体搬到这里

湖泊、雪山、悬崖与深渊

都是他们的灵魂摆渡人

似乎这里是世界的尽头

抵达此地，才算真正出发

秃鹰仿佛来自天外的神谕

将一座座高山连同它的苍茫

搬到每个人掏空的躯体

只有在这里，所有活着的人

看着自己正在死去，又沿途返回

在这里，离诸神又近了一步

值得仰望的事物太多

有时候低头也是一道弧光

一个人站在天地之间

他是世界的倒影，又像一个隐喻

怒江

在人间走了半圈，再奔赴

怒江，它以蜿蜒之势

奔赴我的混浊。我以伤悲给怒江

打一个结。以浊浪解开自己

也解开怒江的欢腾

大地啊，我横下的这条心

已经低于谷底

有延绵万里的怒潮

正在踏平深渊，步步逼近真理

最辽阔的那一页

群山脚下有嚎叫的困兽

在突围。当浊浪掀翻禁锢之地

万物陡峭。我爱过澄明的事物

濯洗过它们的混浊。你摁住了

一块裸奔的石头，却无法没收它

深埋于江底的烈焰

石头

到江边做一块石头

我随手将自己扔入激流

没有哪块石头比我更坚硬

击碎狂浪，敢在群峰间肆意独唱

一块好石头，需要接纳江河

递来的刀刃、锤子与死亡

锤炼，再锤炼，直到它内心

休眠的火焰，从破碎中抽出一片海

追随一条江，寻访石头的姓氏

从千山万壑间带回一堆石头

潜入石头深处，带回怒江的前世今生

顺路找回我折断过的那根肋骨

作者簡介：

　　萧 萧，七十年代生于湖南衡阳，放过牛、教过书、编过报、拍过电影，现流落他乡，业余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