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漫谈诗:诗与自我价值
心 漫(Cathy Xinman)
世纪大疫已三年,战争带来的焦虑还在坚冰上,人类存在的价值在哪?挣扎生存的目的是什么?我是谁?我们要往哪里去?
两百多年前,俄罗斯寓言作家、诗人伊万·克雷洛夫讲述了《好奇的人》:一个男人走进一座博物馆,看到了所有细小的事物,唯独没有看到房间里显目的大象。这就是著名的“房间里的大象”。他也认为,转弯抹角说出来的真理,让人更容易接受,达到文学和文化启蒙的作用。其实,很多东西本身是清晰的真实的,人的肉眼就可以欣赏到不需要转弯抹角,货真价实的自然美,我先不提心里的眼睛是否在动工。人在地上,藉着地上所造之物,比如大风光的神性美,可以晓得或领悟造物主的永能和神性,虽然肉眼看不见神性,却是叫人无可推诿。
你也许会说:“不,请不要尝试告诉我这或那,我要靠自己去寻找,寻找真相。”
是,人类一直在不同的领域探索,寻找真相或真理。在开篇,提到的是,这个时代急需解决的问题,是迫切的但又会被视而不见的,充满了挣扎关于人的生命问题。人类在历史的进程中,会因为懦弱不敢面对现实,而以逃避为手段求得心理上的安全感吗?显然,这篇短文不可能充分涵盖这些问题。
两千多年前,身材矮小、貌不出众的晏子说“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山路总是弯曲的,也许是坎坷的,但它通向的可能是无限风光。请原谅我只是想旧事重提,我需要一点曲线,一点隐隐约约似有似无,以帮助我在后面对自我的展开。那我们还有继续共同走下去的必要吗?我们是谁?是自己?可以用科学或者精密仪器,证明一个绝对准确的关于自己的答案吗?
大约一百年前,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维尔纳·海森堡,发现了测不准原理(uncertainty principle)。人类的情感更为复杂多变,在诗的自我表征中,我们最能做的可能是,怎样接近准确的自己而已。什么是自我要表征的真相,什么是表征出来的假相?先排除以假论真的表现手法,其实,也不在乎我排不排除,一首诗出来,如是假的情感,其实是一目了然,没有遮羞布。先不谈经典的说谎者悖论之“这个语句是假”。诗创作的难点在哪里? 我通过自己多年的创作摸索认为:在特定语境中,各种错综复杂,各种微妙关系中,在描述对象状态所需的维度,空间中找到最为适当的文字表达,是难点。如果我得到了一个灵感,并遇到了自我满足表现的文字,此刻,我会为诗的牵引迸发出心灵的火花而着迷,“燕子东西飞,以俟采诗者。”“余虽为之执鞭,所忻慕焉。”你也许看得出,我在企图把诗弄得令人神往,我确实是在一种奇妙的感觉里说诗,你可以像小鸟一样飞翔吗?多么不可能的事,你可以想象自己像小鸟一样自由地翱翔吗?多么令人舒畅的事。有的人只信眼所见的;有的人不注重看得见的,而是看不见的,因为他们相信“看得见的是暂时的,看不见的却是永恒的。” 如果说人类终究会向往或离不开诗和远方,那么,这个远方,极有可能就不是此刻眼睛所能见的。诗人怎样处理这种看不见的力量,如果你相信它是真的,并用心灵和诚实去体会,我想你便是得到了那个能量。
我相信,这个所能见的也包括所能听到的,你会更相信一个陌生人对你说“我爱你”,还是更相信一个朋友或家人对你说“我爱你”?我希望你不要一下子选择后者。那么,那些从来不对你说“我爱你”的家人,有一天他(她)喝醉后,不停地对你说“我爱你”时,你相信打开语言之门是多么难,说自己是多么难吗?诗人,你怎么体会怎么表达,假的是真的?真的是假的?人类在使用自然语言,直接或间接地表达自身的感悟中,不得不承认,真产生的美,是艺术的追求,也是诗的理想(此刻我多么渴望赋予形式语言以诗情)。
自我认知自有真相,我们认识我们自己吗?在用诗表达时,有没有传送虚情假意?如果真实的感情与诗语言意境的经营表现是不相干的,或存有足够大的距离,与真偏离较远,这就是诗的假,这里面有一个度,怎样在发散的思维中,控制一种表达与真的距离,是认识自我的一个能力,也是一种坦诚,它需要去掉众多的干扰因素,比如功名利;它更需要心灵的纯粹参与。 我们个体身份认同会反应在诗上,从精神上谈,诗的力量,可以帮助我们感受到心灵上的释放和自由,并产生真正的愉悦,不管个体我是微弱或强大,如果这是真相,那么这是一种人类的恩典和财富。请问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并产生过精神领域里的财富自由。
我希望通过引用斯坦福哲学百科全书里,哲学家Willard Van Orman Quine说的一句话:“这个问题是真实的,但被错误地看待了”,迎来我诗创作的一个悖论(paradox),即:一般来说,诗都不可能不是出自自我。 其实,诗与自我的问题是诗创作的一个核心问题,阐述它不是我的目的。也许,创造性思维,可能会帮助我们正确地看待一个问题,但我不得不承认,当我面对一个问题,又绕道曲折地展开时,我也一直想回避自我,我希望我关注“房间里的大象”,看到大风光的神性震撼,并在人类大难题中,走下去。 如果你同意我以“小我”取名自我,我会很感谢,这是我谈话的方式。正如病毒围绕了我们三年有余,在四周都是人的生存环境中,我怎样生存,你又怎样以更新的更有生命力的方式存在。最近特斯拉以上万美金的降价幅度,为了促销,更大地占领市场。这是个充满竞争的人间,如果我们周围都是写诗的人,如果我们都想写好诗,如果说诗是精神产品,是具有影响人的能量,我们可以通过降价处理来让诗流通吗?我希望,答案是个体的,正如每一首诗都必须是独特的,正如每一朵花都在开着它自己。也许,答案只是个意外。既然是自我,那我们还要继续共同走下去吗?
我相信,我们这种对话和交流会达到一种融合与共识,如果我们都在一种共识里,即:我们就来谈谈,各自在诗中是如何表现自我的。这看起来与我提出的悖论有些矛盾,也许并不是悖论,也许是我在滥用悖论这个命题。如果一个人不甘于大流,反向行之,强加于自己的奇怪论点,你会不会产生反驳的欲望,这也许是一个个体正在寻找前面路径,寻找突破口的不正经的方式吧。写诗一定需要传统正统,不能走“旁门左道”吗? 我喜欢在存在差别,不一致的矛盾语境里,看到诗在自由飞翔,如果你说这种矛盾有错,我想我们的对话也不会是艰难的,因为我们都在给谈自我提供空间;如果说我上瘾地回避以对错矛盾体还谈论诗创作,这不是我的霸权,而是诗赋予写诗人的特权,从古到今都是。 其实,当我们得到那些带给心跳的诗灵感时,我们自己能做的是有限的,我们怎样在自我的有限里,得到超级的或者说与无限相连接的能量, 那么就让我谈谈在微光里看到的秘密吧。有人会说,这是坦诚公布的,不是秘密。我们其实不需要定位,我们熟知彼此。那更好了,我们一起往前行吧!
问题又出现了:我的诗有可能不是表现自我。有可能在自我中,我心里装着全人类,我有那么崇高吗?我想象我有。我想象我充满了爱。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以他们的方式存在,我们的环境总让人难以捉摸,三年来,地球艰难地活着。地球,这个小小的星球,与人类一样,它也需要爱。爱是人类永恒的能量,也是宇宙的能量。若没有爱,生命就失去了意义,诗就失去了光辉,真理若没有爱,是丑陋的;爱若没有行动,也不是活的。当小我与天地的造物主永能的神性相连时,“大爱”看起来是势在必行,“大我”的出现也成了必然。请原谅我先用意会,不用语言来阐述“大爱”“大我”吧。事实是,我写诗尽量忘记自我,我倒空自己,祈求神性的光辉满溢。
事实上,我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得到我一本中文诗集的名字:《花吻太阳 》(Flowers Kiss the Sun)。太阳及其光辉,一直是我表征爱、希望及神性的物象,那么多人用“太阳”,我也用了它那么多年,但使用难度依然大。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只能从我写过的诗中,去寻找它曾经照耀我的时刻。
《哦,新年,吃着糖》:
是啊,我记得 /大地,当我遇到你时 /你没有那么多秘密 /我的脚和鹰的脚 /都在这里自由地漫步 /春天都一模一样 /我的嘴和幼芽的嘴都半张着 /风不用摇动树枝 /就会掉下一串串幼稚和喜悦 /就像新年吃着糖
这是一首疫情诗,看得出是三年中的哪一年吗?当秘密的病毒到处都是,人类措手不及、恐慌的时候,我求助于起初的大地,人和自然和谐,人神和美,盼望童年的纯真能安慰惊恐的心灵。鹰是我受聂鲁达诗意的影响喜欢用的物象,也常用它表征迎风飞翔,“必从新得力。他们必如鹰展翅上腾”。
是啊,心爱的 /你闻到了吗? /甜蜜还在我的嘴里 /那么,相信我 /跟我一起吻这块大地吧 /吻这片神秘的天空 /吻太阳的光辉 /如同吻极贵的宝石 /当你相信我时 /你的嘴就会有幸福的味道
当我继续读时,我突然感觉我得到了,我一直在外面寻找,不知道太阳一直在我的心里。《花吻太阳》,它没有想到,它会去到欧洲、澳洲、亚洲、美洲那么多遥远的地方(诗啊,你用了那么多寂寞和隔离,用了那么多艰难和渴望);我从没想到我的中文诗集在地球处于严峻考验的时候,能去那么远,是太阳的光辉神性的爱吸引了我亲爱的同胞读者吗(我想象他们是华人)。 那么,让我们用爱来说话吧 /这样感觉会更甜蜜一点 /我们也可以抬高音量 /不是因为风很大 /而是要让快乐看见 /我用春天的手抱紧了你 /就像我们拥有了天空和海洋 /在明亮的水晶上 /就像新年吃着糖
在这个受疫情打乱了的世界里,人是有限的、忧伤的、焦虑的。我期盼神性的光芒(水晶)能照亮恐慌的心灵,水晶在《启示录》里被喻为光芒和力量的象征。
《我喜欢你是忧伤的》:…… 我喜欢你是忧伤的,/忧伤的坐在我的身边 /我触摸你温柔的小手 /你的忧伤是电的光芒 /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便是一个心甘情愿瞎眼的人 /我不再为夜晚闭上眼睛 /也不想再看世间万物 /从此我有了最敏感的神经 /触动宇宙里最忧伤的一颗星
如果你看到上面的诗句我在写“大爱”,我会很感激。它是怎么得来的?2019年春天,纪念洛夫先生的诗朗诵会在温哥华地区举行,四年了,我还记得:左边的
鞋印才下午 /右边的鞋印已黄昏了(《烟之外 》洛夫)。 我以前谈到过我运用混搭的技巧写诗,也从研究聂鲁达的诗那里得到启发和证据。当时,洛夫的诗以及诗朗诵会上,对洛夫先生的追忆让人动容。大师已去,我的忧伤谁晓得?你依然凝视 /那人眼中展示的一片纯白 /他跪向你向昨日那朵美了整个下午的云 (《烟之外 》洛夫)。诗句继续在我心里激荡。我不得不依照心里的波涛,混搭并改编了聂鲁达的诗名,几天后,我写属于我自己的真实情感:我喜欢你是忧伤的。事实是,这篇文章得来,也是从四年前开始的,与当时在诗朗诵会上遇到的章继光教授的对话。
2023年1月31日
作者簡介:
心 漫(Cathy Xinman)于华夏重要历史文化遗产蚩尤文化核心古镇长大,古朴自然和深厚人文熏陶,赋予了她童年纯粹的姿态和普世悲悯的精神,激发了她愿以诗之名讲述和诠释美、讴歌和演绎爱之诗意追求。濡墨韵沈香温润岁月,作品多以爱为永恒主题,有聂鲁达意象诗人、双语诗人之称。是英文诗集《你爱自己的地方》(Where You Love Yourself)和中文诗集《花吻太阳》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