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花一地鹽粒兒,等著雪落下來。
曉晚坐在街角咖啡店裡等麻辣姐現身。
杯子裡的咖啡好像陳舊的血漿。
又來了。曉晚覺得心頭一陣燥熱,習慣性地用手背去理耳朵後面的頭髮,目光投向窗外。
天空被舊棉絮一樣的烏雲壓得很低,晨昏共用著一張面孔,所見之處,寫滿陰鬱。
鹽粒兒白花花的,在等雪。
讓曉晚心情抑鬱的並不是天氣,只是天上那一坨舊棉絮在心口團著,吐不出,也嚥不下。
咖啡變血漿,每啜一口,心口刺痛。
當下最應該見的人就是麻辣姐。這一點,曉晚很清楚。麻辣姐有鷹一樣的眼睛,看見常人看不見的細節;警犬一樣的鼻子,無論什麼樣的案子一出來,她都能聞出特別的味道。聽她分析案情,絲絲入扣,尤其是那些疑難雜案,懸而未決的謎案,在麻辣姐這裡都有結論,信不信由人,反正曉晚是信的,過去信,現在亦然。從人性處入手,總沒有錯的。麻辣姐這樣說。
鹽粒兒白花花的,像薄雪,像幼冰。人常說:冰是睡著的水,水是醒來的冰,那雪是什麼?曉晚想著,對冰而言,雪就是夢遊的水。
曉晚害怕夢遊兩個字,其實是害怕夢遊的兒子出事,為此,自己長年失眠。在軍中混了半輩子的丈夫,絕對是個炮仗,換作人家是一點就著,丈夫呢,是那種不點就著的貨,他說:自己這條命遲早會斷送在這個孽障手上,早知如此,當初就該給他一口氣憋回去。
你想想你想想,丈夫說。曉晚好像看見丈夫脖子上的青筋一條條繃起來,鼓出來,蚯蚓一樣。你想想有多可怕,北疆的冬天白茫茫一片,夜裏還有月亮,人走過地上都拖著影子。那個夢遊的新兵蛋子突然爬起來,嘴裡嘟嘟噥噥的,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跑去食堂,拿著一把菜刀回來,士兵們睡著大通舖,腦袋衝外,一個挨著一個,他拿著菜刀,用手指挨個敲那一排腦袋,一邊敲一邊說:這個西瓜不熟,那個西瓜不甜,這個熟了,保準甜,手起刀落——如果不是老班長查崗,一抬手把刀打飛,你想想你想想後果不堪設想,不等上戰場,一個自家的新兵蛋子就能把我們全部消滅了。
丈夫對夢遊的兒子極度失望,這是什麼病?怎麼治?難不成每天晚上都把他綁在床上。一定是電腦遊戲玩多了,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最後連自己是公是母也分不清楚。哪有藥可以吃,丈夫認為像兒子這種人就應該發配到邊關,讓他吃苦,苦是一味良藥,專治人奇奇怪怪的壞毛病。
最讓曉晚揪心的是,丈夫手裡有一把槍,每天換一個地方藏,如果被夢遊的兒子發現了,那後果太可怕了。曉晚關心丈夫手下那個夢遊孩子的下落,丈夫不無自豪地說:當時準備把新兵送回老家去,可那孩子哭著喊著不回去,只好讓他每晚放哨站崗,不許打盹兒。結果沒到兩年,夢遊的毛病完全好了。退伍回家前,那孩子感謝得不行不行的。可眼下自己的兒子怎麼辦?換我們來站崗放哨,啥時候睡覺不都得睜一隻眼。
曉晚看著窗外來往的車輛,一時不知這熙來攘往的人們所為何來,所向何去。心情愈加地空曠和消沈。
天空被灰暗濕重的雲團墜著,更低地垂下去,好像在說,快了,快了,耐心點兒,雪就要來了。鹽粒兒在行人的腳下雀躍,人們行色匆匆。
不只是一場雪,雪之外,好像還有什麼也正在趕來,空氣裡隱含著許多不安。曉晚的腦海裡總是看見丈夫的雙眼,正在噴出不可遏止的怒火。更恐怖的是,這一次兒子突然不慫了,眼中也有熾烈的火焰,同樣燒回父親那邊去,令人不寒而慄。
昨晚,和以往一樣,曉晚實在睏到不行,才剛打了個盹兒,睜開眼就發現兒子不見了,樓上樓下地找,差不多要掘地三尺了,突然聽見丈夫在屋頂咆哮,原來是兒子偷偷從窗戶爬出去,躺在屋脊上看星星,如果只是看星星就好了,巴不得自己的兒子是一個仰望星空的人呢。看星星是藉口,吸毒才是真。經過丈夫一番邏輯縝密的嚴厲審問,兒子不得不承認,夢遊是他製造的彌天大謊,是障眼法,他無情地宣告,見鬼去吧!光宗耀祖的美夢!榮歸故里的計畫!讓你們這些虎爸虎媽變成爬蟲;失望不止是孩子爬藤失敗,再加多一點,本人已成功地把自己變成一枚癮君子,就是要給你們顏色看,叫你們好受。
丈夫把藏在枕頭下的槍拿出來,拍在桌子上。一時間,狼煙四起,劍拔弩張,家儼然戰場。兒子在負嵎頑抗的過程中,進一步交代出了他的多處「作案」地點和更多的「作案」手段以及工具。
曉晚在父子之間遊說調停,時而被兩方分別綁架,時而被兩方拋棄,被拉扯,被牽絆,被撕裂,天快要亮時,三人疲憊不堪,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
三扇門都關得很大聲。在寂靜的清晨聽起來,好像炮擊聲。
天亮以後,曉晚照例給兩個男人和自己做早餐,豆漿、煎蛋、烤麵包,兒子只喝了一杯牛奶,去車行上班了。
丈夫一邊吃麵包,一邊說:槍不見了。
曉晚緊急約見麻辣姐,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家的局勢正在迅速惡化,誰都不敢說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此刻家裡又是怎樣一番情景,兒子是不是突然回家了?槍找著了嗎?
一個人閃身進來,帶進一股涼風。乍一看,像是仗著劍,其實是帶著瑜伽墊。
來者正是麻辣姐,看過去,是文的,抑或還有些弱的跡象。見曉晚向自己招手,一張面孔立刻抖擻起來,整個人活色生香了,連同肩膊上的瑜珈墊也支棱一下,好像劍想要出鞘。
曉晚知道,麻辣姐本質上是文且弱的,但她總是可以抖擻起來,不知是怎麼做到的,尤其是當人陷入情緒黑洞,總把咖啡看成是陳舊血漿的那一刻,還能叫精氣神抖擻起來。
「看新聞了嗎?」
麻辣姐還沒坐定就問。似乎沒有注意到曉晚臉上寫著的抑鬱和厭倦。
「又發現案件線索了?」
「何止是線索,告訴你吧,男孩子出現了。」
「是離家出走吧?浪子回頭吧?」
「巴不得呢,屍體,屍體出現了。想不到吧,就在學校邊上,這方圓幾里地,篦子篦過一般,別說蝨子,就是蝨子蛋也不可能漏網,再說警犬也聞遍了。天哪!讓我說什麼?你說,說啥?怎麼解釋?」
麻辣姐麻辣的樣子開始露頭。
「屍體自己走回來,把自己掛起來。」曉晚的臉清冷、木然,卻還是禁不住嘆口氣說。
「還記得教咱們刑偵課的H老師嗎?去世了,新冠,同學群裡發的消息,大家都說H老師走好!我真的注意到妳沒有說話,表情包都沒有發一個。按理說,妳和H老師關係最親密了,幾乎無話不談呢。嗨,不說這個了。H老師說過一句話,命案現場,屍體是會說話的,端看你會不會聽。」麻辣姐說。
曉晚偏過臉去看窗外,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自己不看微信有一段時間了,對H老師死訊的反應,之平靜,之淡漠,讓曉晚自己都覺得訝異。好像是一個早已知曉的死訊,推遲了四十年才送達,悲傷也無,好奇也無。思緒徑自回到當年的課堂,H老師在講現場勘驗,大量的案例分析,大量的現場照片,那一天以及此後的好多天,我都吃不下飯,想起那些現場畫面,就往廁所跑,吐得哇哇的。
麻辣姐是唯一一個沒有去廁所嘔吐的女生。
曉晚說:「H老師的課以後,我就知道妳的厲害了!妳坐在我前排,背挺得筆直,別說嘔吐,動都沒有動一下。」
「我經歷過現場。」麻辣姐低聲說。
「對不起!」曉晚的聲音也低下來。
麻辣姐稍微停頓一下,接著說:「我每天都在關注這個年輕人的去向,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說不過去啊。雖然不可能去現場勘驗,也沒有一手的人證物證,但是,我好像能聽見一種聲音,應該就是這個年輕人在說話。」
「沒事吧,你?該不會是幻視幻聽幻覺?」
「世道魔幻。」麻辣姐好像有不同的聲道,講這話時,聲音又低沉起來。
「我熟悉這個聲音,從前聽過,是我父親的聲音,他一直在對我講,第一現場,第一現場。」
曉晚和麻辣姐有默契,麻辣姐不說,曉晚也不會主動說。傷疤無論新舊,掀開來都會痛,會流血。曉晚知道,麻辣姐的父親在文革期間,一口牙都被拔完了,就説有發報機藏在某顆牙齒裡,每天滴滴答答給敵人發電報。「狗特務」受不了無休止的批鬥,最後自絕於人民自絕於黨,畏罪自殺了,從三樓跳下去摔了個稀巴爛。
年幼的麻辣姐看到的是一灘父親,現場有人悄聲說:「嚄!粉身碎骨。不至於吧,三樓而已。」
那以後,第一現場,第一現場,父親的聲音時隱時現,冥冥中引導她,時間也參與進來,拂塵、拼湊、還原,終於叫她發現,父親死亡的現場根本不在樓下,而是樓上。樓上父親被一群兇手圍毆,直到眾人都累癱了,彼時,早已經斷氣的父親像一隻脫骨扒雞,他們把他拾掇到一個舊麻袋片上,垃圾一樣,父親被丟下了樓。
歷史很容易就這樣隱入煙塵,往往第一現場都被遮蓋和塗抹了。樓上樓下,對父親的一生來講,就有完全不一樣的劇情故事。從那以後,麻辣姐變得執拗和堅韌,為了找到第一現場,她流浪,撿煤渣,吃百家飯長大,為了找到第一現場,她讀法學院,一個文弱的女孩子,選了刑偵學,雖不能如願當一名大偵探,為政府或某個機構效力,即使如今已退居海外,仍不失青雲之志,每一天都在為遙不可及的正義鼓於呼,鼓於呼是個大詞,說錙銖必較,寸土不讓更適切一些。
麻辣姐有片刻的沈吟,經歷中的這一切已然成為她生命中的部分,説和不說,對曉晚來說,心裡都知曉。只是自己滿腹的心事卻不知要怎樣開口。
「天氣預報還挺準的,這雪,説下就下下來了。」曉晚望著窗外。
「我昨天剛好換了雪胎,你呢?」
「我們也就市裡跑跑,不需要。」
「不帶兒子滑雪了?好像每年都去的呀。」
餐巾紙在曉晚手中一時折成方的,一時折成三角,此刻又撕成小條兒,在手指間輕捻慢搓,好像一根捻子。
「兒子大了。」
「女戰友又來圍剿你那口子了嗎?」
「說是撤了,也可能轉地下了。妳懂得,陣地戰他們不靈光,隱蔽戰線的活兒,拿手。」
「有勁嗎?早就破獲的案子,人贓俱獲,沒有懸念,怎麼還玩得下去?」
「慣犯,有癮。」
「曉晚,到處都有不公不義的事,妳還是要寫的。我隔幾天要去雪山小鎮,高速公路上連續發生女孩子失蹤的案件,妳知道嗎,人們説好像有食人魔出沒,我有興趣去實地看看,許多原住民生活在那裡,可以去訪問他們。妳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等曉晚回答,麻辣姐又說:「對了,差點忘記了,還有市南那一家亞裔滅門案,上次見面我們討論過,最近都沒有什麼進展,估計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我特別想聽聽妳的觀點。從專業的角度來分析。」
曉晚突然感到有些失望,她發現麻辣姐對自己當下百足撓心的處境毫無覺察,一味把頭扎在案子裡。意識到了這一點,曉晚的心又下沉一大截,滿肚子的話好像突然間凍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曉晚眼眶莫名地酸了,再把臉別向窗外。
雪一絲不苟地落下來,和人行道上的鹽粒兒混作了一體,大雪無痕,高低皆平,人世間怎樣的一個現場都可以給它改變了,雪這樣沒心沒肺地下上一段時間,一切都變成雪白無辜。
曉晚思想著,眼淚湧出來。
麻辣姐從包裡拿出一包紙巾,丟在桌上。
「H老師有妳這樣的高徒為她流淚,可以了。」
曉晚難以解釋流淚的原由,只好順勢說道:「太可惜了?真是一個和藹可親的人,給咱上課那會兒正是她婚姻危機的時候,也許是受了刺激,她在課堂上語無倫次,常常把作案說成是做飯。」
麻辣姐噗哧一聲笑了。
「是啊,大家都笑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笑,犯罪份子總在做飯。啊哈哈!H老師還說過一句讓我至今難忘的話,每一個痕跡都有故事,她講筆跡鑑定學真的太精彩了,為什麼隸書長那樣,矮矮扁扁的,是奴隸的書寫,囚室裡,低矮的屋簷下,跪著,趴著,怎麼寫得出無法無天的狂草,還記得嗎?」麻辣姐說著,一臉的神往。
「怎麼不記得?人類的各種活動都會在世上留下不同的印記,包括隱密的心理活動,愁苦的心會在臉上刻下皺紋,人們兩眉之間的眉心,這個區域,叫悲情三角,川字紋像是淚痕,隱忍的悲傷會改變人臉部的生態,甚至眼神。」曉晚一口氣說下來,好像這一切都發生在昨天。
「記得嗎?H老師這裡的皺紋密密麻麻,好像一張網。」麻辣姐指著自己的悲情三角說。
「那是她內心世界的投射,其實,有一個看不見摸不著的第一現場,隱藏在她身體裡。她曾經嘗試過——」曉晚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
「啊——!」麻辣姐嘴張得老大。
曉晚慢慢地說:「想不到吧,當年她不想留下太多的痕跡,左思右想,辦不到,所以沒有做下去,她說,就當自己是死過的人,再活下去,活到一個地步,沒有人再對她的離世感到好奇,不再從現場找和她有關的蛛絲馬跡,去猜想、勘驗和破譯她這一輩子。現在,新冠幫她完成了心願。」
「人生就是這樣,躲過了初一的,不一定能躲得過十五。好在新冠好像一場大雪,普降在每個人的頭上,製造了唯一一個現場,人們沒有時間好好話別,來不及傷痛,無論悲劇還是喜劇,大幕即刻落下,人潮退去,一點痕跡都沒有。」
曉晚的眼圈紅紅的,她看見窗外的雪從容地下著,好像可以下一萬年。
曉晚說:「關於亞裔一家三口離奇死亡家中那個案子,截止到目前,警察給出的結論是可信的。更多細節還有待警方公布。其實,公不公佈已經沒有多大意義。」
「有意義,當然有意義。必須要勘驗清楚,給社區一個交代。雖然沒有外力介入,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這個三口之家內部。我就是想知道,這個看上去幸福的三口之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什麼導致他們走上了不歸路?」說到案子,麻辣姐聲音高揚起來。
曉晚表現得非常遲疑和猶豫,她說:「如果案子就這樣結了,我們不可能有任何關於現場的信息,現場無法還原,所謂的結論只能靠猜測,好像一部電影,有一個開放的結局,會有N個可能性的,因為得不到那唯一真實的結果,對於那N個可能性的猜測和推演,我看不見意義何在?」
「意義顯而易見,曉晚妳是在逃避,上一次妳不是這樣兒的,妳說這是一起人間慘案,如果能看清楚整個事件的細節,一定能夠幫助更多的人。妳不是想聽我的看法嗎?我現在問妳,妳好好回答我。」
麻辣姐一臉的嚴肅。
「我們只能從人性處入手,死者兩夫婦和我們是同時代的人,從前的經歷應該大致相同吧,心思意念也不會想去太遠。孩子也差不多是同齡人,在這一方水土上長成。我們一點點來看。曉晚妳說這家裡的父親是怎樣一個人?」
曉晚沒有猶豫說:「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對孩子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希望孩子進名校,光宗耀祖。孩子達不到他的要求,就經常性刺激羞辱,簡單粗暴,說孩子是廢物,是垃圾。或者長時間對孩子的存在視若無睹,輕視冷落,事實上是一個不配做父親的人,從來不會表達愛和溫柔,」
「好了好了,夠多了,再說說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麻辣姐打斷了曉晚的羅列。
曉晚接著說:「還有,父親有婚外情,是個兩面人。孩子知道父親的醜事,對成人世界失去信任,孩子很可憐,焦點轉移到其它事情上,遊戲成癮,被毒品控制,完全成了他父親希望的反面,十二三歲時就表現出厭學和反叛的情緒,心裡有太多的不滿和怒氣,無處宣洩。毒品過量時,會出現幻視幻覺和幻聽,常有聲音在他耳邊說話——殺死他殺殺殺。」
曉晚開始哽咽:「還要說嗎?」
「妳沒事吧?曉晚,妳不寫作真是暴殄天物了。再說說母親吧?母親是個怎樣的人?」
曉晚頓了一下說:「這母親就是個天底下最大的裝X犯,沒有比她更虛榮的人了,在鄰居和朋友眼裏的好夫妻、乖孩子、和睦家庭就是裝出來的,裝久了,就像真的一樣,其實這家裡每個人的內心早已經百瘡千孔,深呼一口氣,亭台樓閣瞬間坍塌,轉眼之間就是一片荒場飛絮,落得個白茫茫一片真乾淨,就像這外面的雪地,妳看,白茫茫的。」
麻辣姐看著自己熟悉的曉晚,有點懵,好像不認識的樣子。
曉晚說:「我不同意妳上次的觀點,妳說這是一個和睦幸福的家庭,因為意外導致父親傷了兒子,或者兒子傷了父親,傷重而亡。父親或者兒子自責,於是自戕,眼看著自己最愛的兩個人先後死去,母親生無可戀,緊隨父子倆身後也自盡了。」
麻辣姐堅持說:「這仍然是一種可能性,不能完全排除吧?母親是最後一個走的,因為最後一條信息是她的手機發出的。」
曉晚沒有妥協的意思,話說得語氣堅定:「當然不排除,大家約好共赴黃泉的可能性也是有的。我認為父親不可能自殺,兒子可能。母親可以是最後一個走的,我這麼說是從人性處入手,她應該是斷後的那一個。」
麻辣姐說:「我還是願意相信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曉晚忽然平靜下來,她轉頭看著窗外,輕輕地說:「H老師還說了一句話,我至今都記得,她說要打死一個人是非常非常非常不容易的事。」
窗外,雪無聲無息地落下,從容,有耐心,好像可以下一萬年。
作者簡介:
汪文勤,曾任職期刊編輯,電視台編導。出版詩集《汪文勤詩選》、《詩在》;長篇小說《冰酒窩》;長篇報告文學《耳蝸》;中短篇小說集《心動過緩》;散文集《捕風的日子》;曾榮獲冰心文學獎等獎項。參與拍攝製作影視劇和舞台劇多部,其中音樂劇《時光當舖》和《遺留者》均獲國際獎。現居溫哥華從事專業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