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科幻小说>> 倪匡 Ni Kua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5年5月30日)
考验
  第一章、大会天下
  第二章、生死关口
  第三章、行为反常
  第四章、死穴
  第五章、齐白的困境
  第六章、与夏虫语冰
  第七章、王宫秘室
  第八章、一根怪东西
  第九章、阴谋
  第十章、洞中奇事
自序
  在记述完了这个故事之后,感到又好笑又难过——在最后一章我叙述在山洞中看到的奇景,其实在很多文明地区已经是生活的必然部分,可是在落后地区却还可以成为幻想小说中的题材。
  地球极小,可是文明和野蛮之间的距离却极大。
  难道真要靠“天神”来消除这个距离吗?
  第一章、大会天下
  在没有叙述这个新的故事之前,关于上一个故事《卖命》还有一些补充。一《卖命》的故事情节已经全部说完,可是还有不少感想和经过,若是不说明白,就意犹未尽。不但说故事的人,会如骨鲠在喉,就算是听故事的人,也会感到少了一截,所以必须补充。
  好在这种情形——借新故事的开始,补老故事之未竟,在我叙述的故事中,已经出现过很多次,各位读友想必习以为常。
  却说我和白素,在非人协会总部停留了将近半个月,而当天一直到我们从水中出来几小时之后,我才想到,我们在柳絮古堡附近的湖边失踪,不知道到现在过了多久?
  要是已经有老半天的话,康维和柳絮只怕会着急。
  由于神智一回复情形,就看到了黄而,接下来种种意外的事情,连连发生,以致我和白素都没有想到我们的突然失踪,会引起惊慌。
  首先令我们感到惊心动魄的,当然是“三大生命”之中的“水”至少已经和一个地球人之间有了沟通。而且水的力量,毋远勿届,上可以到大气层的边缘,下可以到最深的海底——是真正的“上穷碧落下黄泉”。
  不但如此,水还可以深入任何生物的每一个细胞,从而控制生物的行动。
  虽然水是一切生命之母,可以假设他没有恶意——我自己也曾经在他的控制之下感到十分平静。可是在地球的历史上,从古至今洪水为患,却从来也没有停止过,不知道曾取走了多少生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问题都要在黄而的身上得到解答。
  问题极其复杂,黄而这个人的理路又不是很清楚,说起话来,纠缠不清,我已经准备好和他“长期抗战”。
  这时候,范总管他们,虽然还没有掌握生命配额的转移方法,可是却心急无比,而且对于迟早可以成功,信心十足。所以他们竟然要趁所有会员都在这里——连白素也在的机会,先开会讨论,决定什么人才有资格得到生命配额的转移,确定一个原则。
  他把这一点提了出来,说是征求白素的同意,却斜着眼向我望来。
  我知道他鬼头鬼脑,无非是不想我参加他们的讨论。
  我道:“你们只管去讨论,可是得把黄而留给我,我有很多话要向他说。”
  当我这样说了之后,我还怕范总管不答应。谁知道他立刻点头,而且黄而也大声道:“好,!太好了!”
  等到所有人离开——白素在离开的时候,向我使了一个眼色,表示她会表达我的意思。他们走了之后,黄而大大松了一口气,高兴地道:“和你说话,比和他们开会有趣多了。”
  我笑道:“承蒙你看得起。不过我有正经话要问你,你可不要胡乱回答。”
  黄而伸了伸舌头:“请问。”
  我第一个问题是:“这里离我们来的地方有多远?我们由地下水道来,花了多长时间?”
  黄而侧着头,略想了一想:“大约五百公里——经过了五十小时左右。”
  他说得轻松,可是我一听之下,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五十小时!那岂不是已经超过了两天两夜!不知道我们去向的人,早已天下大乱了!
  我急忙叫道:“不得了,赶快带我去打电话,我要报平安!”
  黄而笑嘻嘻道:“哪里用得到你去!他早已向有关人等发出了讯号,告诉他们你平安无事了。”
  我听了之后,不禁呆了半晌。
  本来问题已经够多的了,而在问答之间,又有新的问题产生。我也顾不得是不是有条理,只好想到就问。
  这时候听得黄而这样说,我自然而然地问:“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黄而摊开了双手,一副无赖的模样:“他告诉过我,可是我记不住那么多。”
  我忍住了气:“你记得多少就说多少!”
  黄而翻了翻眼:“反正每个细胞中都有他的存在,他可以左右细胞的活动,如此这般,要提供一些信息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其中的细节,谁耐烦去研究——老实说,以人的智力而论,也根本不会明白。”
  黄而这个人,性格天生如此,任何事只求有趣,不论其他。在他心目之中,最重要的事,是他认为有趣的事情,别的他就一概不加理会。
  我冷笑一声:“他,既然如此神通广大,可以轻而易举教你明白其中道理!”
  黄而道,“当然可以,不过我没有兴趣。”
  我灵机一动:“那就请他教我。”
  黄而摇头:“他对我说过,他尽可能不和人发生联系……”
  他一面说,一面不住摇头,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连黄而也会说话吞吞吐吐,可知此事甚大,更引起我的好奇心。
  我也知道他藏不住话,所以等他说下去。
  可是等了一会,他却还是在摇头,没有说什么。我忍不住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黄而长叹数声,居然忧心忡忡,我忍不住催他:“有屁请放,不要把自己蹩死!”
  黄而苦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所有主命,都由他而产生,其中人类的生命名称最复杂、最完整,可是在所有的生命之中,也只有人类对他的损害最深。这种情形令他失望之至,他曾经几次大规模地惩戒,可是人类的破坏行动却变本加厉。你说,他该怎么样才好?”
  本来是我在问他,忽然之间,反倒变成他问起我来了。对他的问题,我当然无法回答。实际上在听了他刚才那番话之后,我感到心惊肉跳。
  我明白黄而所说的“大规模惩戒”是怎么一回事——至少我可以举出其中的两次:一次是整个地球上发生的大洪水;另一次更可怕,被称为冰河时期。
  “他的惩戒”不但可以使生物遭受困苦,而且可以使生物绝灭!
  而他又显然不愿意有这样的情形出现,所以他一直只是在实行小惩戒,绝少运用大惩戒。反而倒是元知的人类,用愚蠢的行为在逼迫他,不断地逼迫,好像不达到要他实行大规模惩戒,不肯干休!愚蠢的人类,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
  人类之中,也不是没有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尽管他们大声疾呼,可以唤醒许多人,却不能够改变胡作非为者的愚昧,结果会如何,实在难以想像。
  刹那之间,我心中感到烦躁无比。我问道:“总共才不过五百公里,怎么花了那么多时间才到达?”
  我先把大问题搁下,问了小问题再说。
  对于我这个问题,黄而的反应也出于我的意料之外。他双手一起向我竖起大拇指,神情钦佩莫名。
  我真的无法了解他想表达什么,他要是不开口,我再也猜不到。他道:“你们两人真了不起,他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你们脑部活动,所以和对付其他人不一样,只能使你们在水中缓慢地前进,不然你们的反抗会更强烈,会引起怎样的后果,连他也不知道!”
  听得他这样说,我并不感到自豪,因为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水的大惩戒,迟早会到来,这绝不是令人可以感到轻松的事。
  黄而居然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他拍了拍我的肩头:“这就是他为什么努力要找一个和他能直接沟通的人的原因。通过我,可以使人类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黄而的态度,乐观之至。我不知道他何以如此有信心,可能他和水之间另有协定。
  和黄而的兴致勃勃相反,我感到很是疲倦,半躺了下来,没有再和他讨论下去。
  黄而看来很享受和我的对话,他又东扯西拉他说了很久,都和整个故事没有关系,听得我有点不耐烦。于是我问他:“非人协会的会员我也认识几个,怎么现在看到的全是新脸孔?你师父都连加农怎么不在?”
  黄而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一切全是范总管的安排。”
  听得他这样说,我心中的隐优更甚——要是生命配额的转移一旦成为事实,掌握这种能力的人,等于控制了人类生命的长短,只有传说中的地府阎王,或是天上的南斗星君才有这样的能力。
  虽然说出让生命配额者,必须绝对自愿,可是分配生命配额的权力非同小可,掌握了这种权力的人,难道可以逃过“权利令人腐化,绝对的权力令人绝对地腐化”的规律?
  后来我和白素讨论过这个问题,白素并不担心,她的理由是非人协会中的所有人,原则上都是“非人”,自然和“人”不一样,在人身上必然出现的情形,在非人身上,就不一定会出现。
  白素的这种说法,玄之又玄,和“白马非马”论,堪称古今辉映,我自然无法和她再争下去。
  却说当时我问黄而:“他们会讨论多久?”
  黄而莫名其妙高兴地大笑:“谁知道!他们讨论是不是要接受我成为会员,足足讨论了七天六夜。”
  显然他不是无缘无故笑得那样开心——他是为了可以避免参加那种冗长烦闷的讨论而感到高兴。
  他表现如此天真,令我也受到了感染。我道:“那我不能无了期地等下去,请你转告白素,我先走了。”
  黄而抓耳挠腮,大是依依不舍。我看了好笑,逗他道:“你要是在这里感到烦闷,不如跟我到外面去走走,见识一下。”
  黄而那一副心痒难熬的神情,我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就地打了十六八个转,然后长叹一声:“不行。我答应了他们,要尽量和水沟通,不能离开。”
  说完之后,他双手抱头,几乎要失声痛哭。
  我指着他笑:“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天下无处不是水,哪里都可以和水沟通,谁叫你非守在这里不可!”
  黄而先是一愣,接着直跳了起来,大笑道,“可不是!我们这就走!”
  我有意把黄而“拐走”,可能是下意识中对非人协会还是怀有不满情绪之故。黄而这一开始闯天下,真像是脱了绳的猴子一样,生出无数事来,只是和这个故事无关,所以表过不提。
  我留了一张字条,说走就走,第二天就到了柳絮古堡。
  康维见到了我,高兴莫名,柳絮和陈景德两人,却像是意料之中一样,那当然是由于他们两人早已接到水的信息之故。康维却因为身体中没有水,他的生命和水没有关系,所以无法接收水所传递的之信息,他也不相信柳絮和陈景德两人的“感觉”,所以很为我和白素担心,见我平安回来,自然高兴。
  陈景德第一句话就道:“我已经和陈宜耠联络过,叫他到这里来。”
  我望向柳絮和康维:“要是主人同意,我想请所有人都到这里来,一下子把问题解决。”
  柳絮问:“所谓‘所有人’是些什么人?”
  我笑道:“当然不是全世界人,只是和整件事有关的。和那些对买命有兴趣的人、向他们说明一下,生命配额的转移还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免得他们阴魂不散,一直缠住我。”
  柳絮指着康维笑:“你就是其中一个‘阴魂’!”
  我连忙道:“康维、陈景德和那些想买命的豪富权贵不同,他们不是为自己。”
  柳絮长长吸了一口气,靠在康维身边,表示她完全知道康维的心意。康维道:“好,全请他们来。”
  消息传出去,两天之后,聚集在柳絮古堡的人,超过七百。
  这还只是想用钱购买生命配额的正主儿。至于他们的职员、侍从、保镖和他们使用的各种交通工具的驾驶等等,超过一万人。
  当然有资格进入柳絮古堡的,只是那七百多人。
  这七百多人,可以说包括了世界上所有的豪富权贵。他们倾巢而出——不但有坐轮椅来的,甚至于有被抬了来的。
  每个人都怀着希望,希望可以用钱来买命。其中稀奇百怪的事情之多,难以尽述。
  以前我只知道人群涌向有黄金出产的地方,用各种手段去争夺黄金,其问发生过许多不可想像的事情。现在才知道那些人为了争夺买命的机会,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这些人的强项不是金钱就是权力,他们开出来的盘口,都极具吸引力。
  例如一个阿拉伯奠长,愿意以一亿美元来购买一年的生命配额,而且他需要一百年。
  我曾经看过很多卖命者急切希望出让生命配额的信件,这种条件一公开,相信排队卖命的人,会挤满了阿拉伯沙漠!
  柳絮在这种局面下,表现了她非凡的组织和管理能力。把那些平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豪富权贵,处理得服服贴贴,听话无比。
  后来我表示佩服,柳絮谦虚道:“那些人都是有所求而来,而且所求的是生命,当然我要他们怎么样就怎么样。人到无求品自高,一旦有所求,不论求的是什么,品格自然就放在一边了。那些人别说叫他们好好排队,就算叫他们满地乱爬,他们也一样听话。”
  柳絮这一番话可以说把人性分析得彻底之极。
  当时在柳絮古堡中的情形,实在不值得详细记过,所以我尽量从简。
  我只是向他们说明,生命配额的转移,还只是在研究阶段,并未成为事实。
  我既没有向他们说起文依来兄弟把自己的地球人配额,转移到他们母亲身上一事,也没有说及研究工作是由水的力量在推行——因为我不认为那些人有足够的想像力,明白水是一种生命形式。
  那些人当然失望之至,而且绝大部分根本不相信我的话。要不是来自勒曼医院的亮声先生也在,他们可能会赖在古堡,不肯离去。
  他们之中,颇多人和勒曼医院打过交道,已经凭他们的金钱买过普通人绝不能想像的好处,所以对于来自勒曼医院的亮声,很是服气。
  亮声只说了一句话:“卫斯理所说的是全是事实,你们最好相信。要不然等到研究有了成果,谁曾经生事,就取消资格!”
  就这一句话,令得那些人都安静了下来。我为了避免日后的麻烦,所以补充道:“各位放心,一旦生命配额转移成为事实,只要肯付出代价。都可以获得他人的生命配额。”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并不知道非人协会和白素他们讨论谁有资格获得生命配额的结果。不过我想既然有那么多人,愿意出让生命配额,很可能供过于求——这世界上生活不好的人,肯定多干活了一世还想活第二世的人。
  所以我并不感到自己这样说有什么问题。
  至于后来我知道了非人协会的决定,和我的说法,很有出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因为生命配额的转移,何时能成为事实,谁也不知道。
  当时纷扰了一番,那些人心理上也得到了满足——充满了可以长生的希望,一哄而散。到当天晚上,只剩下几个熟人。
  其中陈景德、陈宜兴兄弟在离去之前,向我们几人说陈宜兴的遭遇,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和我的遭遇差不多,都是感到在梦境之中,四周围全是水,心境很是平静,等到忽然回了家,也就像是大梦初醒一样。
  这种遭遇,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人来说,当然难以想像。温宝裕就发挥他的想像力,大发议论。
  他道:“这种情形,古已有之。什么南柯一梦、黄梁一梦、做梦化蝶等等,只怕全是脑部受了水的控制之故。”
  这时候还在古堡的全是熟人,自然知道温宝裕那种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所以有的只是微笑,有的根本装出听不到的样子,温宝裕觉得无趣,又自言语了一会,才住了口。
  叙述到了这里,《买命》和《卖命》这两个故事可以说告一段落了。之所以在新的故事开始之前,又说了那么多,是由于新故事还是从古堡开始的缘故。
  在我和白素“突然失踪”的三天之中,柳絮和康维真正着了急,尽他们一切可能,通知了我们的熟人。
  所以在柳絮古堡中聚集的熟人很多——我不一一例举了,只拣和故事有关的才说。
  由于古堡中来自全世界各地的豪富权贵实在太多,虽然柳絮有非常的组织能力,可是那种混乱的程度,也就和混沌初开差不多。什么都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有许多事,在记忆中也很是模糊。
  像齐白是在怎么样的情形之下,挤过围在我身边的人,来到我眼前的,我就不是很清楚。
  齐白这个全世界最出色的盗墓专家,和我是老朋友了,我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我的冒险生活中的好伙伴。
  对我所叙述的故事稍有接触的,就可以知道齐白这个神通广大的人物是何等样人,所以不必多作介绍。
  不过虽然我和他极熟,忽然看到他出现在眼前,还是觉得非常意外。因为他这个人行踪不定,最难寻找——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不知道哪一个古墓之中,恍若鬼魂,要找他,困难程度和找一只鬼差不多。
  所以我看到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自然而然向他道:“康维真有本事,连你也找了来。”
  齐白的神情有点古怪,摇了摇头:“我不是康维找来的。”
  我扬了扬眉:“那你也是为了——”
  我的话没有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头:“本来就要找你,恰好知道你大会天下,所以来了。”
  我感到意外,因为我认为齐白早已参透生死,超然物外,不会像那些豪富权贵一样,为了可以获得生命配额而来找我。
  当时由于场面混乱,我心中虽然奇怪,可是也没有时间去详细发问,只是做了一个表示讶异的神情。
  齐白立刻了解,他道:“我不是为了见鬼的生命配额而来,是有事情要你帮助。”
  我吸了一口气,又摊了摊手:“不管什么事情,且等我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再说可好?”
  齐白却道:“不,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这时候,想和我说话的人很多,到处都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更有很多人要挤到我身边来,可以说绝不是商量事情的好时机。
  可是齐白既然这样说,而且我看出他的神情很是焦急,看来事情非比寻常,所以我立刻道:“请说。”
  齐白踞起脚,向右边指了一指:“我想请你介绍我认识天嘉土王,本来想要见他极之困难,难得他正好在这里,我有事情找他商量。”
  我循他所指看去,看到天嘉土王正坐在一角,神情很不耐烦——这是必然之事,因为这位土王,可以说是世界上硕果仅存的一位既有权势,又富甲天下的土王。
  天嘉土王的王国虽然不大,可是却极有地位,所以这个土王,并不是徒有虚名,而是真正有财有势的人物,在豪富权贵云集的古堡中,他绝对可以名列首五名之内。
  他上次没有亲自来,只是派了代表,那代表曾和我交谈过几句话。这次他亲自来了,我也只不过和他说了几句话,想他平时何等威风,一呼百诺,在这里却受到了冷落,自然难免气恼。
  这恐怕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
  在上一次看到他的代表时,我就很是感慨。当时我就对他派来的那人说过,土王正当盛年,何必急于购买生命配额?
  事后白素笑我问得太傻:“这位土王在他的生命中能够享受世界上的一切,根据生活越好、越是怕死的定律,他的怕死程度也一定是世界之最,所以他必然是全世界最热切希望购买生命配额的人。”
  照现在他亲自出马的情形来看,白素的分析显然有理。
  这位土王,我虽然闻名已久,可是这次还是初会,我只知道原振侠医生曾经和他打过交道,过程甚为惊心动魄。
  我也不知道齐白找他有什么事情,想像之中,一定不会有什么大事,因为齐白早已到了没有事情求人的境界。
  而且在当时的情形下,我要介绍一个人给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我也没有多想,就点头道:“好,跟我来。”
  我一面说,一面侧身挤开人群,向天嘉土王走去。
  齐白紧紧跟在我的身边,急急地道:“我有事情要求他,本来他一定不会答应,现在他有求于你,只要你在介绍我的时候,说几句话,我就有希望。”
  一听得他这样说,我就立刻感到事情绝不简单,所以我停了一停。就这略一停步,身边又有许多人围了上来。
  我只好再向前走,问齐白:“你想我怎么说?”
  齐白道:“怎么说有效,你就怎么说!”
  我顿时有被利用之感。
第二章、生死关口
  所以我立刻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齐白先是不敢和我目光接触,接着,他神情哀求,目光之中更是惶急忧虑兼而有之,使我知道事情绝对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
  可是在当时的情形下,我实在无法向他追问详情。而且我也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我们不但是老朋友,而且自从相知以来,我也没有看到过他有现在这样的神情,可知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那我就只有照他的吩咐去做了。
  这时候离天嘉土王已经只有几步,天嘉土王也看到我向他走去,以他的地位之尊,他竟然很自然地站了起来。
  本来他的行动,是普通的社交礼貌,可是发生在他的身上,就不简单,他才站出来,在他身边就有好几个人,本来是笔挺站着的,这时立刻向他躬身行礼。
  我听到身边的齐白吸了一口气,显然是他看出土王对我很尊重,那就表示他对土王的要求有希望。
  土王向前迎来,先向我伸出手,我们热烈握手——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对方如此态度,完全是为了想得到生命配额之故,和我本身无关。
  我不知道齐白要和土王商量什么,但想来一定不如土王要求的生命配额重要,所以我想我的介绍,一定会得到土王的重视。
  我也知道土王在西方著名的学府之中受过高等教育,有相当程度的西方作风,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伸手把齐白拉了过来,向土王道:“这位是齐白先生,他是一位奇人——”
  接着我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向土王介绍了齐白的丰功伟绩,然后道:“他有些事情和你商量,你们先谈一谈。”
  土王的神情有点失望——他显然有话要和我说,不过我的话很明白表示他和齐白商量完了之后,我再和他说话,所以他勉强的点了点头,向齐白望去。
  齐白的反应,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向土王行了一个极为尊敬的大礼。这家伙平时很是自傲,他的这种行为,使我可以肯定,他对土王必有所求,而且求的事情一定很不简单!
  看土王的反应,对齐白很客气,俯身把他扶了起来。这时候大亨和陶启泉以及另外两人来到了我的身边,老实不客气把我拉了开去。而且一下子在我身旁又围满了人,所以无法知道土王和齐白到底商量了一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形如何。
  一直等到我向大家宣布完毕,有两个身形高大。服饰奇特的大汉排众而前,一下子就向我行五体投地的大礼,跪倒在地。
  我大是错愕,后退了一步,只见柳絮陪了一个老年人,也是服饰奇怪,越过了那两个大汉,走向前来。那老人向我深深鞠躬,态度恭敬之极,道:“我们国王想和阁下说几句话,请阁下俯允所请。”
  这次大会天下,豪富权贵云集,单是“国王”,现任的和早已逊位的,至少有十位以上。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那老人口中的国王是哪一国的君主。柳絮则在这时,低声向我道:“是天嘉土王——他坚持要和你单独会面。”
  我皱了皱眉,本来想说如果是为了生命配额的事情,那就不必了,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补充。
  可是我活没有出口,就改变了主意——绝不是我趋炎附势,由于天嘉土王财势熏天,而是由于我再也没有见到齐白,不知道齐白和土王商量了一些什么,结果怎样。我想在土王那里,问出个究竟来。
  当时我想到的只是齐白可能需要我的帮助,而不好意思开口,作为好朋友,应该主动去了解他的需要,并没有想到其他。
  事情后来从这次会面发展开去,生出许多事来,当然不是那时候所能料到的。
  却说当下我改变了主意,点了点头,向柳絮道:“好,借你的书房用用。”
  那老人一听,大喜过望,以致于手舞足蹈。柳絮笑道:“好极,他正在我书房恭候。”
  她召来了一个小机器人带路,那老人和两个大汉恭恭敬敬跟在后面。上了一道弯度甚大的楼梯,在走廊尽头,是两扇很大的桃木门,门上有许多浮雕,看来极其古雅。
  小机械人在门外停止,同时发声:“到了,请进。”
  我向那老人望去,老人立刻摇头:“国王陛下和阁下单独见面,我们在外侍候就是。”
  我迅速想了一想,想不出我和天嘉土王之间有什么机密大事可以商量的,我判断土王如此紧张,来来去去,还不是为了生命配额!
  所以我心中颇不以为然,连门都没有敲,就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极大,光线阴暗,以致于我一时之间无法看到土王身在何处。我定了定神,才听得土王的声音,从右首传了出来:“多谢你肯来相见——请关上门。”
  以他的地位来说,对我可以说客气之极。我顺手关上门,已经看到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我向他走过去。
  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越是离得他近,就越是感到他的不快乐。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不快乐的气息,虽然无形无质,可是却使人很容易就感受得到。
  做人做到像他这种地位,居然还要不快乐,真是不可原谅!
  所以我就老实不客气,开门见山:“你看来像是极不快乐!”
  土王也不叹气,只是沉默了一会,才道:“你的感觉很敏锐——别人都看不出来。”
  我忍住了笑——因为我感到他实在很可怜。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很诚恳地告诉他:“别人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没有对你说!”
  他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几下,像是很疲倦。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心事——要说做人做到他这样的地位,也有不能解决的困难,唯一可能就是生、死大关。可是他又正当盛年,身体又很健康,要是现在就开始担忧死亡,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所以我并不同情,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过了一会,他并不开口。我感到不耐烦,催了他一下:“有话请说!”
  他目光闪烁不定,仍然不出声,我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如果你想要得到生命配额的转移,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真的无能为力。”
  他略点了点头,表示接受我的话。
  我摊了摊手,表示既然如此,那我们的谈话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来:“我今年已经五十岁了!”
  我道:“毫无疑问——全世界都知道。”
  我这样说,并不夸张——不久之前,他五十岁生日,曾在他那座伟大的王官之中,大宴亲朋,冠盖云集。是当时最轰动的花边新闻。
  他对我的话大动于衷,只是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遏:“我今年五十岁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五十岁,那是一个人正当盛年,可是他却已经如此恐惧死亡的来临,这种情形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正常。
  于是我语带讽刺:“我感到你和我说话,没有作用——你应该去找心理医生!”
  他反应并不迟钝,顿时脸有怒容。
  我又道:“你想要购买生命配额,我无能为力——真的无能为力!”
  他的怒容更甚,冷笑了一声:“你的生命配额的理论,根本不值一提——在逻辑上完全说不通,只是你的妄想,连你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
  我一心认为他是为了生命配额才和我交谈的,却不料他忽然说出这番话来,当然令我感到十分错愕。
  我挥着手,声明:“有关生命配额的理论,不是我提出来的,它来自勒曼医院。想来你也知道勒曼医院是怎么一口事吧!”
  天嘉土王仍然冷笑:“不通就是不通,不论来自何处,不通还是不通!”
  他一连串的“不通”说得我也有点冒火,我且不责问他既然认为不通,又何必亲自前来古堡。
  我只是冷冷地道:“倒要请教。”
  他挥了挥手:“所谓生命配额的理论基础,是假定有关生命的一切都是早已设定了的。根据这个原则,一个人是不是有接受他人生命配额的配额也早已设定一要是一个人根本没有接受他人生命配额的配额,就算生命配额的转移成了事实。对他来说,也一点用处都没有。而一个人是不是有接受他人生命配额的配额,根本无法确知。所以生命配额的转移,到头来终于是虚无飘渺的妄想!”
  他这番话,听来很是不容易明白,他看到我有疑惑的神情,又立刻一字不易地重复了一遍,说得流利之至——可见得这一番话,他曾经经过深思熟虑。
  我用心把他的话想了一想,才道:“你说得对——所以一个人如果拥有接受他人生命配额的配额,生命配额的转移,就终于可以成为事实。”
  他疾声问:“如何才能知道这一点?”
  我摇头:“我不知道,正在研究,所以我不能提供任何帮助,请你原谅。”
  由于他的身份毕竟十分特殊,所以我已经尽量客气对他。他神情苦涩,摇头道:“你弄错了,我并不相信生命配额的转移会成为事实!”
  我莫名其妙:“那你上次派代表来,这次又御驾亲征,是为了什么?”
  他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我:“我有事要你帮助。”
  我更是讶异:“身为一国之尊,又是世界著名的豪富,会有什么事情办不了的,需要你亲自去求人?”
  他仍然望着我,目光之中,充满了期望,可是他说了原因,我一听之下,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道:“我需要一个极度勇敢、极度机智的人来帮助我,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一面笑,一面挥手道:“你完全弄错了!我绝不勇敢,更加笨得要死,你对我不了解。道听途说,误会了。”
  他摇头:“早知道求你不容易,不过你也不必一口拒绝,能不能听我说明白,是什么事情要你帮助?”
  我有一个弱点——好奇心太强。在这样的情形下,实在无法抗御好奇心的引诱。
  所以我立刻点了点头:“可以,请说。”
  他一开口说的那句话,听得我头上冒烟,几乎忍不住要给他一拳。他竟然又重复地说:“我今年五十岁了!”
  虽然我没有行动,可是脸色当然难看之至。他苦笑了一下:“你对于我国的历史,显然并不了解。”
  我承认:“对,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贵国在人类文明,科学技术上有什么贡献,倒是知道贵国在穷奢极侈方面,颇有建树!”
  我的话才一出口,他就霍然起立,大踏步走向门口。看来准备拂袖而去。
  在我说这种明显表示对他和他的国家表示轻视的话时,我已经预料他会有激烈的反应,所以对他的行动并不表示意外,只是冷笑了几声。
  这时候我以为他一定不会再回头,从此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他了。因为他的国家,虽然在人类进化史上,不值一提,可是他毕竟是一国之王,平时听惯奉承,哪里曾给人这样奚落过。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他一直冲到门口,就停了下来。停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从他的背影来看,可以看到他身子在微微发抖,可知他实在是愤怒之极。
  不过他在停了一分钟之后,便缓缓转过身来,脸色依然铁青,不过可以看出他正在尽最大的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怒意。
  对他能如此控制自己的情绪,我倒是很佩服。
  所以我没有进一步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走了回来,在我面前很严肃地道:“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可以辱我的国家!”
  我吸了一口气,也很严肃地回答:“我不感到曾经侮辱贵国,如果我的话说得不明白,给你这种感觉,我可以向贵国表示歉意!”
  这话明显地表示,如果我曾侮辱他,我不会道歉。
  他倒没有进一步发怒,只是冷冷地道:“对于我有所求的人,如此态度,那不是君子所为。”
  我摊了摊手:“那是因为阁下从来没有求过人的缘故,有一句话:上山打虎易,开口求人难。想来你也没有听说过。”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究竟你是不是愿意听我把事情详细告诉你?”
  我道:“愿意。可是请你不要再重复你的年龄,以及贵国的历史,我对这两点,半分兴趣也没有。”
  土王悻然:“可是事情非从这两点说起不可!”
  我叹了一声,挥了挥手,表示不再坚持。
  土王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又开口说话,一开口,竟然还是那句话:“我今年五十岁了。”
  这次我没有再打他的话头,由得他说下去。
  他顿了一顿:“每一代的国王,到了五十岁那一年,在他过了生日之后的半年之内,都要做一件事,证明他是一个适合在位的国王。如果他不能证明,王族就有权废去他的王位。”
  这一番话,令我感到事情对他来说的严重性——虽然这种国家,不论换谁来当国王,对全世界都没有什么影响,可是对他本人来说,却是头等大事,要是他被废去了王位,他不知道还剩下什么东西。
  他肯这样低声下气求我,当然有其原因所在!
  也可想而知,这件要年届五十岁的国王去做的事,一定很困难,至少要勇敢和智慧并重,才能做得到。
  从有这样的一个传统来看,我对于这个民族肃然起敬——这是一个极好的传统,是在没有民主之下的启然退体制度。人到年老,容易趋向昏庸,胡作非为起来,就是国家民族的大灾难。
  要统治者在五十岁那年去接受一项严厉的考验,当然是淘汰腐朽老人的一个好方法。
  别看这个民族在很多方面。不在先进文明之列,可是这个传统却优秀之至——有几千年文化的国家,如果也有这样的传统,可以把腐朽老人淘汰掉,那就不知道可以避免多少灾祸!
  所以我由衷地喝了一声采:“好!”
  土王像是知道我为何喝彩,他苦笑了一下,又停了一会,才道:“在历史上,曾经接受这种传统考验的国王,一共有三位。”
  我感到很奇怪:“贵国的历史,好像不应该那样短。”
  土王点头:“是——其他的国王,都在到了应该接受考验的时候,选择了放弃王位。”
  我笑道:“这等于是强迫退休——你准备如何选择?”
  我在这样问的时候,神情和语气都充满了讽刺,因为我看出他既不想接受考验,又不想退位。
  土王看穿了我的心思,他伸手直指着我:“你错了,我选择接受考验!”
  他这样说法,倒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而且我不明白,他既然有了这样的决定,他来找我干啥?
  我扬眉、耸肩、摊手,用身体语言发出了问题。
  土王沉默了片刻,才道:“在历史上,有三位国王选择了接受考验……”
  我道:“你刚才已经说了。”
  土王又沉默了一会,才一字一顿地道:“这三位国王,都没有回来——从此就没有回来!”
  我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发问,土王已经解释:“这考验,是要到一处地方去取一样东西回来。他们——那三位国王,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仍然没有表面上的反应,可是心中却在想:这种情形在很多蛮荒民族之中都很普遍,温宝裕就曾经被苗疆的苗人要求他“走天梯”来表现他是一个勇士。
  这种所谓考验,大部分情形之下,都有匪夷所思的情节——更多的情形是,考验的过程,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胜任,而要靠“天意”的帮助,情形十分可笑,属于蛮荒民族无知行为之一。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道:“看来,你们崇拜的神,并不保佑那三位国王。”
  土王脸色阴沉,并不出声,我心想有关他人信奉的神,最好不要多开玩笑,所以转口道:“也就是说,在贵国历史上,从来没有一个国王,可以通过传统的考验。”
  他点了点头:“是——”
  在说了一个字之后,他突然兴奋起来,提高声音:“所以,如果我能通过考验,就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成功的国王,我的子民对我的拥戴也必然空前。”
  我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些事,脱口就道:“现在是不是你的王位有了危机?”
  土王先是震动了一下,接着苦笑:“这是显而易见的——我如果放弃考验,必然要放弃王位。王位有很多人觊觎,危机也就必然存在。”
  我吸了一口气:“要是你接受考验,也一去不回呢?”
  土王道:“我有二十六天的时间,从我开始接受考验算起,到最后一天,我还没有出现,王族就会在三天之内,拥立新的国王。”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处境——这时候我的神情也很严肃。我想了一会,才道:“由于以前没有成功的例子,所以王为的争夺,你离开的第一天就开始!”
  土王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望老我.然后叹了一声:“你想得太乐观了——土位的争夺,十年之前已经开始了!”
  上王的话才一出口,我就“啊”了一声,同时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打了一下——我实在太迟钝了!土王这位位置是一块大大的肥肉,想抢夺这个位置的人,自然早已开始活动。而且根据古往今来的例子,这种活动一定集卑鄙下流之大成,这是人类争夺权位的必然规律。
  由此可知,天嘉土王的地位,十分不安全,如果他不能通过那项传统的考验,他就非下台不可。
  虽然他下台之后,生活仍然会比普通人好很多倍,可是长期在权位之上,忽然摔了下来,也就等于从天堂到了地狱,我不以为他能够适应。
  所以对他来说,这个危机也就等于生死关头。
  这恐怕也是他对购买生命配额没有兴趣的原因——他面临的生死大关,并非增加生命配额所能解决!
  情形既然如此,那么他来找我干什么?
  想到这里,我已经心中有数,所以不等他再说什么,我就大摇其头。
  土王的神情懊丧之至,他挣扎着道:“你且别先摇头,能不能听我说完了再表态?”
  我摊了摊手:“你喜欢浪费时间,我可以奉陪——不过结果是一样的。”
  土王又是愤怒,又是无可奈何。过了一会他才道:“传统规定,过项考验,在位的国王可以和一个同伴一起进行。”
  由于已经料到他想如何,所以我对他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果然他吞了两口口水,十分艰难地道:“我研究了全世界有资格和我共同进行的人,认为你最适合,所以我想请你作为我的助手……”
  他话没有说完,我已经不住摇头,他略顿了一倾,提高了声音:“如果你肯答应,要什么条件,只管说,只要是我做得到的,都没有问题。”
  我本来想和他开玩笑,说我的条件是要他把土王的宝座让我来坐坐。但是我看到他神情焦切无比,额头上涔涔汗下,可怜得很。这时候,再来和他开这种玩笑,只怕他会精神崩溃!
  所以我忍住了没有说,反倒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不论你可以提供什么条件,我都不会和你一起去做这种无聊的事——对我来说,其实对全世界来说,部落谁来当领袖,都是一样!”
  土王脸变得通红,厉声道:“我们是一个国家,不是部落!”
  我冷冷地道:“贵国人口若干?”
  土王应声回答:“三十万!不在于人口多寡——一万五千人,也是一个国家!”
  说到这里我已经站了起来,土王也霍然起立,气氛僵硬,我走向门口,准备不再理会他,自行离去。
  土王在我身后叫道:“等一等,你不想知道一下具体的情形?”
  我连头都懒得摇,我开了门,向外走去。
  土王又叫道:“要是我答应你朋友的要求,你是不是可以考虑我的请求?”
  一时之间,我也弄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所以继续向前走去。等到走出了两步,才突然想起,他说的“我的朋友”是齐白。齐白曾有事求他,看来被他拒绝了,所以他现在就提出来当作交换条件。
  我不知道齐白要求他做什么事——事实上齐白这个人又在人间出现,已经大大出乎意料之列,在这个怪人身上,曾经有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由于异常的经历,他根本到了另一个空间,在那里享受他那异乎寻常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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