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文学论坛>> 武侠>> 高庸 Gao Yong   中国 China   现代中国   (1932年)
铁莲花
  作者:高庸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一章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双槐驿几乎要被火毒的太阳烤焦了尘,每一粒泥沙都是滚烫的。
  除了驿站石屋前那两棵高大的槐树,不到半点绿童。
  金三太爷就坐在槐树树荫下。
  在他身后,并排站着四个剽悍的年轻人,同式的白色麻纱短衫,白丝绸扳裤白布护腿,白皮莆靴,甚至头上的斗笠和肩后的剑穗,都是一色雪白。
  尽管风抄扑面,骄阳似火,四个白衣人的身子,仍然挺得橡标枪一样直,八只眼睛,眨也不眨瞪着由西方延伸过来的黄泥古道。
  金三太爷也注视着古道尽头,眉端深锁,目光中明显流露出几分焦急。
  古道上只有阵阵飞卷的尘土.此外,什么也看不见。
  金三太爷分明在等待什么,而且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
  什么事能劳动金三太爷甘冒酷暑来到双槐驿?
  什么人能使金三太爷亲自坐在这荒凉小驿站上等候?
  哦!来了。
  一阵黄尘卷过,古道上飞一般驰来三骑健马。
  马色枣黄,马上人也挥身黄衣,难怪卷在黄尘中不易看出来,等到看见,人和马都已经到了近前。
  三骑同时勒缰,健马昂嘶,人影落地,为首是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子,后面是两名挎刀壮汉。
  三人脸上全是汗溃和尘土,分明刚经过一番风尘仆仆,兼程赶到这儿来。
  金三太爷没等他们喘过气来下巴微抬,问道:“如何?”
  矮胖子拱手答道:“刚得到传报,车子由金钩杨玉田亲自押送,虎牢三剑同行,清晨已过赤金峡,两个时辰以内可以到双槐驿。”
  金三太爷点一点头,又问道:“沿途情形呢?”
  矮胖于道:“已经遵照老爷的指示,沿途驿站酒店共计七家,都已给价收卖,封闭水井,拆去炉灶,食物全部毁弃,水缸里也泡了死老鼠……六十里内,他们绝对找不到一样可吃的东西,一滴可喝的水……”
  金三太爷半闭着眼睛,一面倾听,一面徽微颔首。
  “……附近三百三十四户居民,也都在三天以前全部搬迁一空,每户发给一百两银子,田产牲畜另外折价,如今已是鸡犬绝迹,不见人烟。”
  “唔!很好!”
  金三太爷抬头望望天际那火球般的烈日,嘴角不禁绽理出一抹得童的微笑,喃喃自语道:”金钩老杨是条好汉,虎牢三剑也算得是一流高手,可是,在饥渴交迫之下,再顶着火辣辣的日头,纵是铁打金剐也要被溶化了。”
  矮胖子陪着笑脸道:“老爷于神机妙算,任凭那杨玉田再谨慎,今天也非栽个大跟斗不可了。”
  金三太爷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说道:---这儿你也好好安排一下,金钩杨玉田为人精明,当心别露出了破绽,事成以后,立刻带人来见我。”
  “是!”
  矮胖子答应得颇有自信!”
  “老爷子请放心,那杨玉田就是生了翅膀爷子的手掌心。”
  金三太走了两步,忽又停住道:“我让古家兄弟留在附近,必要时可助你一臂之力,但务必要记住,除非万不得已,咱们自己的人最好不要露面。”
  “是!是广矮胖子连声应诺,目送金三太爷上了马,在古家四兄弟簇拥下,离开了双槐驿石屋,转身对两名挎刀壮汉摆摆手说道:’把毕老三叫出来。”
  ※※※毕老三是个又瘦又黑的穷叫化,浑身没有四两肉,满头乱发,一身破衣,搭拉着眼皮,一副三天没吃饭的样子。
  可是,他一见了矮胖子,就像小鬼遇见城隍爷似的,精神突然一振,急忙趋前两步,恭恭敬敬作了个长揖,道:“小的毕虎,见过吴大总管。”
  矮胖于吴总管只从鼻孔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还礼,冷着脸道:“我交待你的事,你都记住了?”
  毕老三忙道:“记住了,小的把总管的吩咐背了一百多遍,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全记在脑瓜子里了。”
  吴总管道:“这是咱们老爷子可怜你无亲无故,流落街头,也是我极力保荐,才赏给你这个发财的机会。”
  “是!是!是!”
  毕老三的鼻子差点碰到地面:事,不让老爷于和吴总管失望。”
  “你要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给你,你若把事给办砸了,那可,.“总管请放心,小的知道轻重,“那就好!”
  “小的一定全心全力去办吴总管一挥手,和两名壮汉上了马,叮嘱道:“车子不久就到,你先把附近马蹄痕印清扫干净,店里也赶快准备一下,小心侍候。”
  三人勒转马缰轻问遭:“吴总管,么地方去领……”
  正要寓去,毕老三忽然伸出手,涎着脸请问……小的那一百两赏银,应该到什吴总管回过头,不耐烦地道:“等着向金钩插玉田去拿吧,他若只给你九十九两,你也别把酒搬出来……”
  马蹄扬起飞尘,转瞬间已消失在东去的路头。
  双槐驿又恢复了原来荒凉和死寂,尘土蔽空的古道,毒的太阳,高耸的树,孤独的石屋……
  骄阳,古道,黄尘。
  辚辑车声从古道尽头传过来,车前一骑当先开路,马上坐着兰州府的总捕头,金钩杨玉田,方脸,浓眉,阔肩,粗腰,两柄金光闪闪的护手钩,斜挂在马鞍旁。
  车后三骑马上,是三个浑身劲装的中年人,黑色服着黑色剑穗,连马匹也是漆黑色。
  这一抹黑色,遗着深深杀气,令人望而生瞿。
  但这时,无论人和马,都蒙上一层黄土,烈日当头,挥汗如雨,人跟马匹同样显得精疲力竭,困顿不堪。
  最辛苦莫过于那推车的车夫,全身衣服早被汗水浸透,干枯的嘴唇已呈灰白色,脚步蹒屠,踉跄欲倒,若非旁边有人帮扶着,只怕囚车早就翻进路沟里了。
  最舒适的,却是囚车中那位犯人。
  他盘膝坐在车笼里,头部露出槛外,既不必自己走路,更无须负荷推车,竟然勾着脖子,呼呼地熟睡了。
  人在囚槛,镣铐加身,真亏他一点也不在意,居然睡得那么沉,阵阵鼾声,仍然那么起落有序。
  旁边一名捕快低声咒骂道:“娘的,他倒挺会享福,咱们被烤得头上冒火,身上出油,他倒睡起大头觉来。”
  另一个摇摇头道:“他当然笃定睡觉啦,砍头也不过碗大的疤,反正是活不成了,不睡白不睡。”
  “哼!六扇门差事真不是人干的,下辈子我宁可变狗,也不干这种犯人都不如的捕快了。”
  “少说两句吧!连杨老总不也是跟咱们一样,路下来几十里地,何曾捞到一口水喝!”
  “呃!说来真他娘的怪事,上次经过这条路,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得荒无人烟了呢?”
  ”我猜,八成这一带发生了什么灾害。”
  “那准是闹瘟疫,否则,不可能居民逃得一个不剩。”
  听见这话的,都不禁由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谁也没接口,因为没有人能否认眼前的事实,却又都不愿童承认这是事实。
  过了好一会,有人轻吁道:“你们瞻,那不是双槐驿到了么?”
  立刻又有人道:’到了又如何?还不是跟前面一样,灶倒墙塌,水缸里泡着死老鼠。”
  双槐驿在人们心里刚燃的熄。
  不久,车马到了石屋前。
  金钩插玉田举目四望,道小心戒备,不准擅离。”
  捕快们早就盼望着这句话下。
  连忙推着囚车奔进了树荫底有树叶遮隔阳光,人人都感觉到眼前二十几条汉于围在囚车四周,喘气的喘气,是说不出的舒服。
  金钩杨玉田下了马,大声道:“过来—瞧瞧里面还有人没有?”
  捕快们彼此互望,谁也不肯动。
  —晴,凉意附身,抹汗的抹汗,真大家肚里都怀着一个想法:一路下来,几十里内人烟绝灭,看情形这儿也不会例外,与其花工夫去搜查一座空屋,不如在树荫下多凉快一会儿。
  杨玉田何尝不了解众人的心思,于是举着手指道:“陈六,康八,你两个进愚去找找看,没有人,或许还有什么吃的喝的东西。”
  被指名出列的陈六和康八虽然满肚子不情愿,也只得懒洋洋地离开了树阴凉地,手按刀柄,向石屋走.口里却在嘀咕着:“找有屁用,有吃的喝的,还能轮到咱们?早给饿鬼吃光了……”
  就在这时候,石屋门口突然摇摇晃晃出现一条人影。
  陈六和康八猛抬头,真的以为白日见鬼,一声惊呼,掉头就跑……
  杨玉田也吃了一惊.急忙摘下护手双钩,横身挡住囚车,喝道:“什么人?”
  人影缓缓从屋门走出来: “我姓毕,是这儿酒店的掌柜。”
  大伙儿全怔住了,想不到双槐驿居然还有活人!
  有人就可能有食物,大伙儿心里又燃起希望。
  杨玉田道:“屋里还有没有别人?”
  毕老三摇摇头道:“只有我一个。”
  “其他的人呢?”
  “听说里泉驿闹瘟疫,附近数十里的人全逸光了我守着这间店,舍不得走。”
  果然是闹瘟疫,大伙儿的心都往下沉……
  杨玉田突然一探左手钩,寒光闪处,已钩住了毕老三的颈脖子。
  毕老三吓得一哆嗦,急道:---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杨玉田用钩端轻轻抬起毕老三的下颗,在阳光下仔细看了一遍,道:“毕掌柜,你不像有病的样子?”
  毕老三道:“我本来没病,若有病岂不早就死了。”
  “可是,你说这里闹瘟疫?”
  “我说的是里泉驿,或许瘟疫还投有到双槐驿来。”
  “晤没病就好。”
  杨玉田点点头,收了双钩,道:“你这店里,可还有吃的东西?卖些给咱们。”
  毕老三耸耸肩,道:“能吃的早已吃光,最后还剩下几十个鸡蛋。”
  杨玉田道:“鸡蛋也很好,快替咱们煮熟送来。”
  毕老三摇头道:“那是我留着活命的,不能卖。”
  “毕掌柜,咱们是兰州府的官差,押解要犯路过此地,已经整整一天没进过饮食……”
  “对不起,那些鸡蛋就是我的命卖。”
  咱们愿意多给你银子。”
  “再多银子也不行,你们只为了填肚子,我却要靠它活下去。”
  杨玉田想了想,道:“那么店里有酒没有?分售一些给咱们解解渴。”
  毕老三道:“酒倒有一大坛子”
  众人一听说有酒,不由齐声欢呼起来。
  陈六和康八更是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向石屋奔去。
  “喂!等一等。”
  毕老三忽然张开双臂,挡住了屋门,给你们,但得先讲好价钱。”
  杨玉田笑道:“你要多少钱?你说吧--- ---毕老三伸出一个手指头,缓缓说道:“这个数。”
  杨玉田道:“一两银子?”
  毕老三冷笑道:“那只好看看酒坛子。”
  柘玉田道:“这么说,竟是十两银子一坛酒?未免太贵了些……好吧,看在擅疫成灾,进货不易,咱们买下了。”
  毕老三漠然说道:“十两银子,只能闻闻酒香。”
  杨玉田道:“你究竟想要多少?”
  毕老三道:“十个十两。”
  “什么?一百两?”
  插玉田张大眼睛,失声道---百两银子?”
  毕老三道:“不错!”
  捕快们都勃然大怒,纷纷叱骂……
  “这小于一定是疯了,瘟疫烧得他胡乱话!”
  “我看这小于是穷疯.哄抬物价,扰乱金融,眼睛里还有王法吗?”
  “大爷们走到哪里都是白吃白喝,给钱已是破例赏脸,这小于竟敢敲大爷们的竹杠!”
  “给他脸不要脸,干脆一链子锁了他,咱们自己去搬酒,,.,’,”
  杨玉田摆摆手道:“不许起哄,这儿是疫区,一物胜金,也是情理中事,嫌贵咱们可以不买,却不能怪他漫天喊价。---捕快们不敢争辩,却一个个怒目瞪着毕老三,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杨玉田含笑拱手道:“毕掌柜,我跟你打个商量如何?’毕老三道:“没有什么好商量,一百两银子,少一个子儿也不卖。”
  杨田道:“咱们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只希望你能将鸡蛋也分售一半.让咱们填填肚子好赶路,这总行吧?”
  毕老三看看那些捕快的脸色,终于没敢再坚持,伸手道:“那得先付银子,要瑰银,不收银票。”
  杨玉田从马鞍旁取下银包,算了算,还不够一百两,又将虎牢三剑身上的碎银借来,才勉强凑足百两之敷,交给了毕老三。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片刻,酒搬出来了。
  捕快们都舔着干裂的嘴唇,兴冲冲的围过来。
  杨玉田却拦住众人,亲自拍开封泥,凑近坛口闻了闻,然后倒出了一碗酒,递给了毕老三。
  毕老三说道:“你是怕酒里有毒,要我先喝?”
  杨玉田道:“对不起,咱们官差在身,不能不谨慎。”
  毕老三毫不犹豫,接酒一饮而尽,又自己倒了一碗,脖子再喝光……
  他还想倒第三碗酒,却被康八将酒碗夺了过去,骂道:---一百两银子一坛酒,得折合多少银子一碗?你倒越喝越上瘾了?”
  众人见毕老三试饮后并无异状,不禁又跃跃欲动。
  杨玉田低喝道:“别忙,药性有急缓之分,且再忍耐一会儿。”
  大伙儿只好强忍着渴童,眼巴巴望着酒坛子直咽唾沫。
  足足过了一顿饭之久,毕老三仍然行若无事,丝毫没有中毒的现象。
  阵阵酒香扑鼻,挠得众人心痒难抓。
  有人忍不住低声嘀咕道:“根本没有什么毒嘛,何苦庸人自扰……”
  又有人道:“我宁可被毒死,也不愿这样被渴死……。”
  ’唉!可惜便宜了那黑良心掌柜,早知要尝试酒中有没有毒?我才头一个就愿意干……”
  这些闲话,杨玉田全当没听见仔细观察他的每一细微反应。
  前后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毕老:样症状。
  杨玉田这才释然摆了摆手,道的留着,等一会还得送鸡蛋下肚子---仍旧神色如常,毫无异话还没说完,捕快们已经一拥而上。-这坛酒,对一个渴得快要发昏的人来说真是无异玉液琼浆,活命仙露。
  喝完一碗,人人都觉得意犹未尽,但杨玉田等而严厉,他自己和虎牢三剑也同样每人只分饮不多,大伙儿无话可说,只有忍着。
  老三问道:“现在,我可以去煮鸡蛋了吧?”
  向待人平---碗,泪滴杨玉田笑笑道: “当然,我派两位兄弟去帮你生火煮蛋。”
  向陈六和康八呶呶嘴。
  两人会意,这是杨玉田不放心毕老三,什么手脚,特派两人名为帮忙,实为监视。
  才走了五六步,毕老三突然连晃了两晃,整个人就像截木头似的,直挺挺倒在地上。
  陈六和康八急忙趋前查看,上,没有再站起来。
  紧接着,“卟通”之声不绝在内,突然纷纷倒在地上。
  酒里有毒!
  谁也没想到酒里果然有毒,觉时,已经大迟了。
  转瞬,双槐驿变成了活地狱……
  插玉田大惊,慌忙擞出护手双钩,没有一个活口。
  突然,他也感到胸崖间一阵剧痛人也倒了下去,恰好倒在那只酒坛边---石屋依旧,风沙依旧。
  树荫下正散发着浓烈的酒香,双槐驿又恢复了死寂。
  遭地死尸,只有一个人还活着,就是槛车中那名瞌睡的囚犯。
  其实,他不知什么时候就醒了,冷眼目睹这些经过变化,忽然露齿一笑,喃喃道:“世界上有种东西千万买不得,‘种是太便宜的,一种就是太贵的。
  说完,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蹄声由远而近,吴总管,古家兄弟,带着七八名挎刀壮汉,重又出现在石屋前。
  一名壮汉摇头感叹道不到也会中计。”
  “都说金钩杨玉田为人精明另一个笑道:“他再精明,也想不到下毒的人会跟自己同归于尽。”
  吴总管得意地道:“毕老三何尝愿意同归于尽,他只是财迷心窍,不知道我预先给他的那粒‘解药’,仅能使毒性延缓发作,并不能救他的命。”
  笑语中大家纷纷下马,逐一检视尸体,查看有无漏网之有人便想从毕老三的身上取走那一百两银子。
  吴总管立刻喝止,道:“不许拿,那是他应得的咱们不能因为人已死了就昧良心。”
  古家兄弟没有下马,领着两名挎刀壮汉迳自来到囚车旁。
  那囚犯好像被蹄声和人语声惊扰了好梦,半睁跟皮,用不耐烦的目光冷冷扫了古家兄弟一眼,又瞳睡如故。
  古家兄弟挥挥手,两名壮汉合力推着囚车,由古家兄弟四骑护送,离开了双槐驿。
  他们专为劫夺囚车而来,却显然跟车中囚犯并不认识,彼此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其余挎刀壮汉们,分头清理现场,掩埋尸体---临到要埋葬毕老三的尸体时,吴总管忽然道等!”
  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折叠整齐,轻轻塞在毕老三的手心内,却顺手将那一百两现银揣进自己的怀中,然后洋洋自得道:“听说鬼魂都是随风飘移的,人已死了,何不让他在幽冥路上轻便些。”
  名震西北的麒麟庄总管,当然绝不会看上区区的百把两银子,他这样做,完全是替死者着想的。
  他只是疏忽了一点那家出票的银号,未必在阴间地府设有分站,毕老三要想持票兑现,只怕有点麻烦。
  ※※麒麟山并不太高,但怪石嶙峋真像一只蹲伏着的麒麟。
  麒麟有角,金三太爷的庄院,正如麒鳞头上那只角,耸立在山顶;庄以山名,武林中无人不识金三太爷,也无人不知麒麟山庄。
  金三太爷是武林中赫赫名人,麒麟山庄更被江湖道上视为禁地,自问身分差些的朋友,连麒麟山脚也不敢靠近,凡是有幸踏进过庄门的,莫不引为平生最大荣耀。
  今天,麒麟山庄更与平时不同。
  由庄门通山脚的马道两旁,一对对挎刀壮丁严密布哨,周围十里内不准闲人驻足,甚至本庄的妇蔷也要全部躲在屋内,门宙紧闭,严禁偷窥。
  正厅上,摆着一席丰富的酒菜,但大厅所有窗户,都垂着极厚的窗帘,厅内都亮着灯。
  那盏灯悬挂在大厅中央,上覆铜罩,灯光恰好照亮酒席桌面,其余地方仍然一片黝黑,为了使大厅不致因窗帘垂而燠热,酒席旁放着四只大木桶,桶中盛着冬季窖藏的冰块,阵阵凉意,充溢全室。
  桌面上放置两副杯筷,这表示只有一位客人。
  金三太爷早巳坐在桌边等候,客人竟迟迟未到。
  能使麒麟山庄如此隆重相迎,那位客人当然绝非等闲之辈。
  普天之下不出五位。
  他是谁?
  能使金三太爷亲自肃坐恭候的客人,绝对数庄丁们都忍不住好奇,个个引颈企盼,渴望着早些见见这位贵宾。
  日影偏西,客犹未至。
  庄丁们都等得不耐烦了,金三太爷却仍然很有耐心的坐在大厅内,不时从衣袖取出一份纸页来低头审视。
  那是一张羊皮纸,上面绘画着山川地形,并且用密密麻麻的小字,标志出重要的地名称谓。
  但那些字,形状却非常奇怪,有的像符篆蚓,难辨识。
  图是完整的,纸却是四份拼凑而成显然,这是一份十分珍贵而秘密的地图。
  金三太爷全神凝注这张图,脸上竟流露出悲愤之色,眼中泪光闪烁,双手也不停地颤抖,就好像对这张地图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当他看过全图,却又谨慎的折好,小心翼翼放回袖内,然后仰面长吁一口气,绽现出欣慰和得意的微笑,又好像对这张地图有无限亲切和珍惜。
  这种奇特的神情变化,仿佛他收藏的井非一副纸绘的地图,而是一件有生命,有感觉的活物。
  突然,他浓眉一扬,站起身来马蹄和车轮声,由山脚婉蜒而上,直驶大厅。
  庄丁们都愣住了迎候将近两个时辰的贵宾,难道就是这辆囚车?
  除了车中那位囚犯,再无一个外人,不是他还有谁?
  那囚犯乱发披面,难辨五官,一颗头斜在车外,随着车身的左右晃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热昏了?
  车到厅前,金三太爷适时出现在大厅门口,一见这情景,登时拉下脸来,喝道:“你们这四个该死的东西,叫你们去迎接铁大侠,谁让你们就这样连车椎来?”
  古家四兄弟急忙潦鞍落马,垂首答道:“铁大侠’睡未醒,咱们不敢惊动….“胡说!”
  金三太爷一面叱斥,劈开了囚车,扯断了镣铐进厅去。”
  面已快步跨下石阶,手起掌落,大声道:“还不快来搀扶铁大侠古家四兄弟应声奔上前来,那姓铁的囚犯却自己从破车中站起,摇摇手道,“不敢劳驾,这几步路我还走得动。”
  金三大爷抱拳当胸,道:“铁老弟,请恕愚兄失礼,未能亲迎……”
  姓铁的囚犯露齿笑道:“彼此,彼此,我也很失礼想到会来贵庄作客,连件衣服也来不及换。”
  说着,伸个懒腰,打个呵欠,迳自向大厅走去。
  金三大爷回头对古家兄弟呶呶嘴,低声道:“小心戒备任何人不准人厅……”
  等他跟进去,姓铁的已经坐在上首客位上筷问道:“就只你我两个,没别的陪客了么?”
  金三太爷笑道:“铁老弟是高人,何用俗夫作陪姓铁的道:“高倒未必,口渴肚子饿却是真的,存心作东,我就不客气了。”
  金三太爷道:“铁老弟尽管请便。”
  正想亲手执壶,姓铁的已枪过酒壶,大口往喉咙里灌,抓起肉块鸡腿,大把向嘴里塞,真是狼吞虎咽,旁若无人。
  金三太爷没有动手,只含笑看着他吃喝,一双手却摆在袖中,轻轻抚摸着那幅羊皮纸地图。
  灯光照在姓铁的脸上,使他的面部轮廓看来已较清晰那漆黑的浓眉,炯炯的眼神,挺直的鼻梁,以及额上那条浅浅的疤痕……
  一点也没有变,可不还是名闻大江南北的铁羽。
  这些都不算重要,重要的是那份不羁,那份傲慢,还有那份常人难及的机智和沉着,除了“神手”铁羽,绝没有第二人。
  神手!
  不错。
  就是那双曾经在一夜之间,连败正邪各派敷十名高人的手,使江湖为之轰动,武林为之震撼。
  这双手,算是世界上最敏捷,最坚定的手,也是武林中人人钦羡,人人畏惧的手。
  现在,这双手就在金三太爷眼前,腕上还留着扯断的铐链,手中握着的已不是刀柄,而是牙箸和酒杯。
  金三太爷怜惜地注视着这双手,直等到他放下牙箸帙羽用袖子抹抹嘴唇,笑道:“我本就要进关来,杨玉田怕我路上太热,特别用车子来接我,又不收车钱,有什么委屈?”
  金三太爷点点头道:“当然,杨玉田跟你老弟比,那是蝗臂挡车,不自量力,只不过,愚兄听到风声,也算替你担了好几天心。”
  铁羽插眉道:“你担心什么?怕杨玉田会生吃了我?”
  金三太爷道:“老弟,话可不是这么说,你的仇家不少,难保没有人想落井下石,中途加害,而且,杨玉田为了防范出事,也很可能下毒手,毁了你的武功。”
  铁羽哈哈大笑道:“他们或许有那种打算,可惜没有那份胆量。”
  金三太爷道:“现在总算安全了,老弟,你大约还不知道,为你的事,愚兄这次担了多大风险,毁了多少条人命?”
  “那是你的事。”
  铁羽耸耸肩,又拿起酒壶:“你大可不必费心,我并没有求你,咱们谁也不欠谁的情。”
  这话够傲够绝情,金三太爷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着道:“铁老弟,你可千万别误会,路见不平,尚且要拔刀相助,何况愚兄一向对你很器重……”
  铁羽举手拦住他的话,冷冷道:“器重是一回事,交情又是一回事,咱们之间似乎没有这份交情。”
  金三太爷真是好性子,笑笑又道:“从前咱们是很少交往,难道今后你也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帙羽道:“我愿意跟天下人做朋友,却不愿欠朋友的人情债。”
  金三太爷道:“愚兄并没有说你亏欠了什么,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铁羽微笑道:“可是,你金庄主的为人,绝不会平白无故帮助朋友,也从未像今天这般折节下交,你这样做,当然不会毫无目的,对吧?”
  金三太爷默然不答。
  不答复也就是等于默认,所以铁羽又笑着接道:“我这个人平生从未受人恩惠,更不知道什么叫报恩,金庄主,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将我加上镣铐,押解到兰州府去,如果想借此恩跟我谈什么条件只怕你会大失所望。”
  金三太爷也笑了起来,道:“人人都说神手铁羽是一毛不拔铁公鸡,果然名不虚传。”
  铁羽居然并不否认:“这么说金三太爷道:“猜对了一半。”
  “哦?”
  “我救你,的确是有目的,但并不能称为条件,因为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咱们只是彼此合作去做一件事,做成了,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好了广铁羽截口道:“不必再说下下去了,我拒绝合“难道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金三太爷仍不气馁道。
  “任何事都拒绝。俗语说:生意好做合伙难。
  命于人,受人指挥。”
  “如果由你全权行事,根本不必听命于人,受人指挥呢?”
  “那就不叫合作了。事情不成,你白费一番心血,事成了,我一定愿意分润给你。你当然绝不会干这种为人作嫁的傻事。”
  铁羽冷冷地说:“我干!”
  金三太爷的答复竟出人意外坚定: “只要你答应去做,我愿意无条件供给你各种协助,事成之后,一切利益全归你独得,我绝不分润丝毫。”
  “那你为的是什么?”
  “为出一口气。”
  “一口气?”
  “是的,一口怨气。”
  金三太爷真的长吁了一口气,脸上又布满悲愤之色,缓道:“为了出这口怨气,我已经耗尽了毕生心血,如果事情不能办成,我非但死不瞑目,死后更无颜去见金家的列祖列宗。
  而这件事,除了你铁老弟,再没有别人能办得成,这就是我不惜代价教你的原因。”
  现在轮到铁羽默然了。
  从金三太爷的神情和语气,他忽然感觉到这件事内情太不单纯,也必然十分棘手,同时,又激起了无限好奇。
  越是棘手的事,也越能引人人胜。
  铁羽默默注视着金三太爷,内心已被难以抑制的好奇所充斥。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故作平静的笑了笑,说道:“你是------有很厉害的仇家,要我去替你报仇吗?”
  “不!麒麟山庄在武林中还富有名声我还用不着求人。”
  “那么是为了跟谁争强斗胜,“金某一向自足,与人无争会为意气如此煞费苦心?”
  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哦!我明白了。”铁羽用调佩的口气道:---想必是你看上了哪家漂亮闺女,不能到手,要我替你拿个主意?”
  金三太爷苦笑道: “愚兄年逾知命,还能被女色所惑?
  老弟这是存心取笑了。”
  铁羽耸耸肩头,道: “武林中人,整天争的不过是名、利、仇,色四个字,既然你不为争名,不为寻仇,也不是为了女色,那一定是为财啦?”
  金三太爷凝重地点点头一笔巨大的财富。”
  “有多大?”
  ---足够你招兵买马,组成十万雄师,建立一个国家。”
  “啊!那可真不是小数目呀。”铁羽伸了伸舌头,忽然压低声音,暖昧地说道:“是谁的钱?”
  金三太爷肃容道: “那本来是属于我金家祖先的财富,后来被夺了去,事隔多年,那当年夺财的人早已死了,如今变成无主宝藏,人人可据为已有。”
  铁羽笑道:---听起来的确令人心动吗?”
  金三太爷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情,除非你先答应合作的事。”
  铁羽仰头干了一杯酒,用袖子抹抹嘴唇道: “金三爷.你可真是一点亏也不肯吃,兜了个大圈子,仍然还是这句老“因为这笔财富实在太大,更何况事关金家祖先荣辱,我不能愧对祖先。”
  “如果我答应了你,事成后,这笔巨额财富归我所有,你难道就不愧对金家祖先?”
  金三太爷摇摇头道:“我已经说过,取这笔财富只是为了替祖先出一口怨气,至于得回财物之后,我愿意送给谁,那是我的权利,跟金家祖先无关。”
  铁羽不敢相信,这是真心话,却又无辞反驳。
  一个人煞费苦心取回祖先遗物,然后又将祖先遗物拱手送人,天下哪有这种怪事!
  但是,树为一张皮,人为一口气,或许金三太爷自感无力取回祖先遗物,又不甘遗物久落外人手中,与其抱憾终身徒呼负负,不如佯许重酬,先设法取得财物再作安排,倒也并非绝无可能的。
  铁羽更想不通,那笔财富究竟落在什么人手里?凭金三太爷的势力,竟然无法取回,非求助于外人不可……
  唉!
  管他呢,那是姓金的事,跟姓铁的何干?
  铁羽耸耸肩站起身子,道:“金三爷,抱歉得很,我这人是天生穷命,无福享受横财,承蒙款待,改日再还席,这件事恕我没法帮忙,告辞了!”
  他可是说走就走,毫无留恋之意门口。
  ------金三太爷突然沉声道:“请留步!”
  铁羽回过头来,笑道:“怎么?三爷还有什么指教?”
  金三太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铁老弟,我再说一遍,这可是一笔敌国的财富,难道老弟毫不考虑?”
  铁羽笑道:“我也再说一遭,横财不发命穷人,我没有那份福气,也没有那份兴趣。”
  说着,他又想走。
  金三太爷道:“就算你帮我一次忙,也不行?”
  铁羽摇摇头,道:“帮忙是情份,不帮忙是本份之间,好像还没有那种交情。”
  金三太爷冷然一笑,道:“好吧,咱们不谈交情,只论利害,你帮我一次忙,我也同样帮你一次忙……”
  以指沾酒,在桌上写了一个字,接道:“如果我用这个人的行踪跟你交换,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兴趣?”
  那个字,只有五划,是个黑色的白字。
  铁羽眼里立刻射出精光,脸色和嘴唇同时泛---白”
  影疾闪,五指已牢牢扣住了金三太爷的肩头。
  “神手”的雅号确非虚名,不但出手快,身法也快得惊人。
  金三太爷既没有闪躲,更没有惊骇,好像胸有成竹,早料到对方会有这种举动。
  铁羽一直是傲慢的,对金三太爷的利诱和恳求,始终未曾在意,现在却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
  那个字,就像一柄铁锤,重重击在他的心头,粉碎了他的傲慢,震撼了他的身心……
  铁羽的五根手指,几乎要陷进了金三太爷的肩肉之中,------声音却软弱得好像病重的呻吟,轻声道: ---她在什么地方?
  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
  金三太爷摇头道:“抱歉得很说出来。”
  “三爷,算我求你帮忙……”
  “不!帮忙是情份,不帮忙是本份。咱们之间没有那种交情。”
  铁羽五指一紧,咬牙切齿道:“说!不然我就捏碎你的骨头!”
  “杀了我也可以,如果你不想知道答案,尽管下手。”
  “你……你要怎样才肯说?”铁羽恨恨的一哼道。
  “先坐下来,咱们谈谈。”
  铁羽松了手,颓然坐下,却抓起酒壶仰头猛灌….金三太爷冷冷的注视着他,嘴角噙着得意的微笑,他抛下了空酒壶,才伸手轻拍他的肩头,道:“老弟,多年,你还忘不了她?”
  铁羽恨恨地道:“我永生永世也不会忘记她的皮,抽她的筋!”
  金三太爷无限同情地道:“难怪你如此痛恨,只要是男人,谁也忍不了这种侮辱,当年,她也的确太绝情了……”
  “不要提当年!”铁羽突然怒目大喝道:“咱们只谈现在,只要你说出她的下落,让我报了仇,任何交换条件,我都同意!”
  金三太爷却含笑摇头道:“不!这话应该改一改!只要你先履行了交换条件,我就说出她的下落,不仅说出她的下落,并且帮你报仇雪恨。”
  --- ---“报仇不用你相助,但必须等我先报了仇,才能履行交换条件。”
  “这就谈不拢了。”金三太爷双手一摊道:“你目的全在报仇雪恨,等大仇已报,谁能保证你还愿意履行承诺?”
  “那么,当我履行了承诺,谁又保证你确实知道她的下落?”
  “要我先说出她的下落也行,但是,那女人井非易与,万一你报仇不成,反被所乘,我的指望岂非落空?”
  “你认为我不是她的对手?”
  “铁老弟,话不是这样说法,这些年你固然已经名闽江湖,人家也没有白活,据我所知,那女人不但武功比当年精多,手下奇人异士更不少,论势力,足可称得上一方霸主,报仇的事绝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那是我的事,你只要告诉我她的下落就行了。”
  “老弟,不是我泼你的冷水,设有麒麟山庄从旁协助,你单人双手,绝对报不了仇,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若能先取得那份巨大财富,报仇行事也方便得多,我这全是替你打算,句句出自真诚。”
  铁羽斩截地道:“不管你怎么说,大仇未报,休想我会答应你交换条件。”
  金三太爷沉吟了一会,永远也谈不出一个结果来,行。”
  笑道: “咱们若这样坚持己见,看情形,总得有一方让让步才“让步的除非是你,我言出必行,绝不让步。”
  “好吧!”
  金三太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 “谁叫我痴长几岁我可以先说出她的下落,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
  ”第一,我只能安排一次机会,让你跟她见见面,但一切得听我的指挥行事,你不能动手,也不能以本来的面目出现,见面只为了证明我没有骗你,报仇却一定要留待将来。”
  铁羽未置可否,只道:“还有一件呢?”
  “第二,我这里有件东西,请你替我辨认一下证明你的确有合作的诚童……”
  没等他把话说完,铁羽已伸手说道:“拿来。”
  只这简短两个字,无疑表示恢羽已经接受了条件以证明他是多么急于想见到那位深仇似海的女子。
  她是,跟铁羽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这些,金三太爷当然一清二楚,所以他才胸有成竹定铁羽终会接受条件。他神秘地笑笑,从袖筒中取出那张羊皮地图。
  铁羽接过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头。
  金三太爷试探着问,道:“怎么样?图上写些什么?”
  铁羽不答反问道:“你从哪里得来这张地图?”
  金三大爷道:“这个你先别管,只看看这是张什么地图?
  上面写的是什么文字?”
  铁羽道:“这图上绘的是太行山附近形势,注译却是蒙古文,看来可能是前朝元兵南侵时绘制的行军秘图……”
  “嗯!这就不错了。”
  金三太爷点点头,顺手又将地图折好,藏回袖中,微微—笑,说道: “我对蒙古文一窍不通,铁老弟却生于大漠,精通蒙古文字,因此,这件事必须仰仗老弟大才。”
  铁羽诧道:“难道这张蒙古文地图,就跟你家被劫的财物有关?”
  对于这个问题,金三太爷却没有正面答复,只笑了笑道:“详细情形,咱们以后再谈吧,现在该我实践诺言,我得去替你安排一下,庄中已准备了客房,老弟尽可随意起歇,不必拘束,愚兄要告退了。”
  铁羽一伸手臂道:“慢着,我没有耐性久等,你得告诉我,需等几天?”
  金三太爷想了想,道:“多则五日,少则三天,愚兄一定尽快设法替你安排。”
  铁羽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在你庄中干等,三天后我再听回音。”
  金三太爷居然并末挽留,只是亲切地叮嘱道: “老弟,就在附近城镇散散心无妨,可千万别走远,一有消息,我好随时跟你联络。”
  送走铁羽,立刻击掌召来总管吴涛,低声道:夜严密监视,详细记录三天内他去过些什么地方。”
  吴涛领命匆匆而去。
  金三太爷重又取出那份蒙文地图,一面观看,’连冷笑道:“哼!含辛茹苦几十年,我若连区区蒙』看不懂,还配姓金吗?”
  他既然懂得蒙文,又何须千方百计救铁羽脱固口舌向人求助?
  图是元兵行军图,跟金家失物何关?
  他似乎非常痛恨这份地图,却不时取出浏览观看,每当面对地图,忿懑之情又溢于言表,究竟是什么原因?
  麒麟山庄雄踞西域为财耿耿于怀数十年?
  若说事关祖先荣辱给别人?……
  金三太爷也早巳富甲一方,何致于为什么又宁愿将取回的财物拱手送了解。
  但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任何隐密诡谋,总有会揭露距麒麟山十余里外,有个小镇,名叫凤凰集。
  这镇集的命名,显然是根据麒麟山庄而来既有麒麟,少不得也有凤凰。
  其实,小镇哪一点都配不上称为凤凰,脏污的街道,甚至镇上那近百户经营赌场,直连“乌鸦窝”也不如。
  那简陋的房舍,娟察的居民,简但这地方挺热闹,满街全是秦楼楚馆,酒肆赌窖,吃的,喝的,玩的,可说一应俱全,不折不扣的女人淘金地,男人销金窖。
  因为往寒风凰集的,如非江湖豪强,便是武林高手,或多或少,都距麒麟山庄有点关系,否则,决不敢在金三太爷眼皮下走动。
  铁羽寓开麒麟山庄,天口别馆。
  客栈掌柜不是别人,叫吴俊,别号叫吴癫子。
  就住进凤凰集上最大的客栈正是麒麟山庄总管吴涛的侄儿天口别馆这名称,据说就是吴涛亲笔题的字相合,岂不就是个“吴”!
  这儿既供应客房和酒菜,又设着赌场,更准备了南国佳人,北地脂粉,客人住进来,吃,喝,嫖,赌随心所欲,只要有银于,其他的事就别管了。
  是以,凤凰集虽然简陋,天口别馆却十分豪华,如果说天口别馆是凤凰集上的凤凰巢,这话一点都不过分。
  铁羽住进天口别馆,身上没有半文钱.除了那件污脏的囚衣,便只有满身风沙臭汗。
  但吴瘴子已得到叔叔的通知,丝毫不敢怠慢,兰汤沫搭,新衣更换,还亲自送来一百两银子“铁大侠名满天下,光临小号,正是小号的荣幸,切费用全部记账,毋须挂虐,谨先送上纹银百两,的使费,如果不够,请随时吩咐柜上补送。”
  急忙安排陪笑道:这儿的一权充赏人铁羽好像并不意外,只淡淡一笑,说道:“掌柜的,你不怕供错了菩萨,将来落得直本无归?”
  吴癫子道:“铁爷取笑了,像铁爷这样的贵宾,八人大轿也不定能请得来,只要铁爷不嫌简慢,已是小号的无上荣耀。”
  铁羽扬了插眉,道:“哦?真没想到,铁羽这名字居然还值一百两银子。”
  他揣了银子,谢也没谢一声,便整衣出门,独自进入附近一家赌场。
  等到从镇上几家赌场逛了一遭出来,口袋里已经多了八十几两碎银,外加三个金戒于,四五枚翡翠烟嘴,以及一只波斯国的镶玛瑙鼻烟盒。
  铁羽返回天口别馆,把银子全交给柜上,呼酒痛饮,如妓献唱,又将翡翠烟嘴分赏了跑堂的伙计,金戒于送给了唱------小曲的筱翠凤,玛璃烟盒赏了操琴的瞎眼老头……
  然后带着酩酊醉童,踉跑回房,倒头大睡。
  伙计原想替他介绍个粉头侍寝,无奈帙羽已经烂醉如泥,霄都打不醒他了。
  吴癫于犹不放心,亲自往上房查看,不禁摇头冷笑道:“看来这个姓铁的只是个酒鬼赌徒而已,老爷于未免过分抬举他了。”
  于是,回到柜台,提笔写了一份纸柬,内中详细注明铁羽的行动,何时人浴,何时更衣外出,何时往赌插押博,何时回店听歌买最后写道:等当继续监视写毕封好呈吴涛。
  “铁某现醉卧小店房中,插翅已难飞去,我随时记录其行动转报,敬请释念!”
  交给一名亲信伙计连夜快马送去麒麟山庄面那伙计应诺,接了纸柬,忙去后厅牵出马匹,配妥鞍镫,正要跨上马背,突觉右腰胁下微微一麻,便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心头一震,又清楚过来,低头看看只脚仍在镫中,再摸摸怀里,纸柬也没有遗失。
  那伙计又当自己一时眼花,失神了片刻,并未在意身上了马,直奔麒麟山庄。
  快马抵庄,吴涛立刻传见。
  那伙计呈上纸柬,吴祷拆开看了,连连点头嘉许道:“很好,难得你家主人肯如此巴结差使,你回去告诉他,就用现在的办法进行,事完之后,庄主定有重赏。”
  遣走了伙计,吴涛得意地带着纸柬迳人后庄院求见金三------太爷,道:“铁羽现住凤凰集天口别馆,一切皆人掌握这是他今天的行止记录,请庄主过目。”
  金三太爷接过细看,又将纸柬移近灯前照视辨认了好一会儿,突然沉下脸来,顿足道:
  “糟了,你们这批蠢物,把事情弄砸了……”
  吴涛愕然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金三太爷将纸柬扔在吴涛脸上---你自己仔细瞻瞧,究竟是妾字?
  还是店字?”
  吴涛也恍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急忙拾起纸柬凑近灯前照槐……
  这一看,也不期骇然变色。
  原来吴赢于的纸柬中,本写的“帙某现醉卧小店房中……”却不知被谁将“店”
  字改为“妾”字,变成“铁某现醉卧小妾房中……”吴涛初看未知字经涂改,竟然还直夸侄儿,肯“巴结差使”,如今只窘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金三太爷长吁道:“人言铁羽精明,果然不错,取出纸柬,涂改后仍交由原人送来,岂止有意讥讽向咱们炫耀示威,这真是麒麟山庄的莫大耻辱。”
  吴祷嗫嚅地道:“庄主的意思,咱们应该如何应付?”
  金三太爷苦笑一声,道:“咱们除了如约带他去见白娘子,还能怎么样?”
  吴涛嗄声道:---但白娘子她……”
  金三太爷突然一摆手,截住他的话可是铁老弟吗?何不请进屋里来谈谈!”
  屋顶一阵轻笑,道:“老爷子好灵的耳朵,可惜猜错人---条纤细的人影穿过窗口,俏生落在房那是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一身墨黑夜行衣,背插双剑,皮肤也油光黑亮,但黑里带俏,反而另有一种野性的美。
  金三太爷似乎微感意外,但瞬间即恢复了镇定,笑道:“黑妞,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刚还谈到你家姑娘……”
  黜笑着道:“可不是,我也正好听见你们在背后议论我家姑娘哩,说了实话便罢,否则,我可要回去一五一十告诉咱们姑娘,叫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这当然只是玩笑话,由此可见,这位黑妞跟麒麟山庄很熟,而且已熟到不必拘礼程度。
  金三太爷却收敛了笑容,低声道:“黑妞,这可不是件玩笑事。你先说,深夜来此,有什么缘故?”
  黑妞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奉姑娘差遣,特来跟老爷于打听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咱们听说有个名叫神手铁羽的人一“等一等!”
  金三太爷举手虚按,同时向吴涛道谨防有人窃听。”
  吴祷去后,金三太爷好像还不放心,又亲自去窗口张望了一遍,才正色问道:“你家姑娘也听到姓铁的消息?她怎么说?”
  黜道:“姑娘听说那神手铁羽已经到了西北,又听说在玉门关附近失风,被兰州府总捕金钩杨玉田逮住了,后来不知怎的又中途脱逃,连杨玉田也失去下落。”
  金三太爷暗暗吃惊,忙又问:“你们还听到什么消息?”
  黑妞道:”没有了。姑娘不知这些消息是否确实,才命我特地赶来跟老爷子打听。”
  金三太爷心念电转,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你家姑娘的消息倒真快。”
  黑妞遭:“这么说,消息是真的了?”
  金三太爷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反问道:“你家姑娘有没有告诉过你,关于那神手铁羽的来历?”
  黑扭摇摇头:“姑娘没提起,只是好像对那姓铁的很重视,急于想知道他的去向。”
  金三太爷沉吟了一下,道:“既然这样,我有几句口信,请你尽快带给你家姑娘,你要仔细记住了……”
  他压低噪音,几乎是咬着黑妞耳朵道:“消息绝对正确,神手铁羽的确已到西北,而且是专为当年的事来的……”
  黑妞岔口道:“当年的什么事?”
  “这个你不必问!照我的话转告白。”
  黑扭不便再问命,只好静待下文。
  你家姑娘自然会明金三太爷接道: “老实说,姓铁的这次在玉门关失风,就是我暗中跟杨玉田透的消息,同时,咱们在押解途中坚壁清野,切断所有水源,样样安排妥当,存心要让姓铁的活活饥渴而死,谁知天不从人愿,竟被姓铁的逃脱掉,杨玉田和手下二十余名捕快,外加虎牢三剑,都不幸丧了性命,一个也没活着回来。”
  “哦”黑妞听得心弦震动,不觉惊吁出声。
  “为了这件事,姓铁的今天午间已经找来麒麟山庄,向我逼问你家姑娘的住处,并且限我三五天之内,带他去跟你家姑娘见面,否则,他要将我庄中妇孺杀得一个不留。”
  “你答应了没有?”
  “我怎么会答应?”
  金三太爷慷慨激昂地道:“凭友谊,论亲疏,我金克用性命可以不要,岂能做出出卖你家姑娘的事,不过”
  他语气突然一转,叹口气道:“姓铁的武功和手段,你家姑娘最清楚,我这点基业虽然不值得珍惜,却不能不替庄中近百名妇孺设想,何况,姓铁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千里迢迢寻到西北来,见不到你家姑娘,决不会罢手的‘’^‘’^,,黑妞愤然道:“老爷于,你这话可让人不服气了,就算他找上门来,难道咱们姑娘还怕他不成?”
  金三太爷摇摇头道:“这不是谁怕谁的问题,而是值不值得那样做?姓铁的两肩担一口。
  既无家室,更无顾虑,咱们犯得上跟他硬拼么?”
  “依老爷于的意思呢?”
  “很简单,对付这种玩命的人,只宜智取,不可力敌,请转告你家姑娘,后天子夜时分,我在‘海角红楼’恭候,希望她轻装筒从,驾莅一晤,大家商议一个万全的应付方法。”
  “好!我立刻就回报姑娘,准时赴会。”
  “时候不早了,我也不多留你,路上仔细些!”
  金三太爷亲自迭黑妞出厅,亲眼看着她去远, ‘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凤凰集伴随铁羽,寸步不许离开,后天日落时分,带他回庄见我,但事先不得透露任何风声。”
  吴涛听命,匆匆而去。
  金三太爷又唤古家四兄弟密语叮嘱一番庄,先赴“海角红楼”布置……
  等一切安排妥当,天色已经将近黎明。
  金三大爷长吁一口气,返回卧室,宽衣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天内发生的种种经过,脸上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现在,情势已完全在掌握之中,只须好好应付后天“海角红楼”之会,神手铁羽便不得不听命于自己,有了神手铁羽的协助,何愁那批价值连城的财富不到手?”
  他有把握,白娘子一定会准时赴约,他也有把握使铁羽只能见到白娘子的面,却不能出手拼搏,快意思仇。
  他要永远掌握他们之间的仇恨,以便从中巧为运用,使双方都离不开他的手掌心,都得乖乖为他效命……
  金三太爷带着笑进入梦乡,窗上已理出鱼肚色。
  曙光透过林梢洒落地上,使这茂密的树林中,葫漾着’层薄雾。
  黑妞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转身,肩后双剑同时出鞘,林子里静悄悄地没有声音,也没有人影。
  但黑妞却双剑交叉横胸,面对林木冷笑道站出来,这样鬼鬼祟祟算什么人物?”
  林中寂寂,毫无回应。
  别怪姑奶奶要骂你了。”
  最后这句话果然发生了作用,只见氤氲飘散人影。
  这人从一棵大树背后,缓缓走了出来,整个人仍在枝叶阴影笼罩下,看来就像幽灵般飘忽,烟雾般朦胧。
  但这人的每一移步,竟是那么沉稳坚定,面貌虽无从辨认,两道闪烁的目光,却像晨星般明亮,眨也不眨投注黑妞的脸上。
  他没有开口,也没有过分迫近,只是巍然站在那里,凝目注视着黑妞,目光中包含着慑人的威棱。
  黑妞不由自主紧了紧双剑,沉声道:“你是谁,跟着我想干什么?”
  那人冷然一笑,不急不徐地道眼睛却大差。”
  黑妞道:“我以前见过你吗?”
  那人道:“没有。”
  “原来你的耳朵还真灵黑妞道:“既然没见过,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那人仰面大笑,道:“相逢何须曾相识。你不必跟我见面,只要由金克用和白娘子口中多听听,就该已知道我是谁’黑妞心念转动,突然惊呼失声:“你是神手铁“不错!”铁羽一迈步,从枝叶荫影下踏了出来,昂着头道:“世上只有一个铁羽,你可以仔细看清楚,不须再去麒麟山庄向金克用打听了。”
  曙光照射下,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两道浓眉和额上那条这是两种截然不同颜色,却同样鲜明刺眼,同样令人怵目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黑妞对那血红的刀痕,竟由心底泛起阵阵寒意,就好像那疤痕是被自己砍成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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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铁羽扬扬眉,道:”很丑的一条疤痕,对么?黑妞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铁羽沉声遭:“这就是神手铁羽独门标志,你想必听说过”
  黑妞摇摇头。
  铁羽道:“白玉莲也没有告诉你”
  黑妞仍然摇头。
  “哼”铁羽冷笑一声,道:“或许她早已忘记了。听说这些年来,她在西北混得挺不错,俨然已是一方霸主”
  黑妞道:---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铁羽的脸抽动了一下,缓缓道:“因为我是个念旧的人,十余年来,踏遭天涯海角,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故友,今天总算被我访到故人的下落了。”
  黑妞张口想说什么,忽又忍住。
  因为她发现帙羽额上的刀疤已经充血动,显见内心正热气沸腾,充满了仇恨。
  的激动,说道:“黑妞,你只是白玉莲手下一名丫头会难为你,不过,你得带我去见见她……”
  “不行厂黑妞倒退丁一大步,回答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不行”
  “我家姑娘已经多年不见外客,尤其像你这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哈”铁羽突然大笑起来:”—我正是一个不速之客,可是,她却非见我不可,着一天,她就躲不掉要跟我见面。”
  黑妞道:“即使要见,也得由我先回去通报相见,自会派人通知你……”
  “不用那么费事了。”
  铁羽摆摆手道:“我既然千里迢迢找到这儿,见不见可由不得她,你也用不着通报,只管带路前去,我自有办法要她见面的。”
  黑妞道铁羽道:的后果。”
  “我如果不替你带路呢”
  “你会的。因为你并不笨,你当然想得到拒绝“哼你想威胁”
  “这不是威胁,是忠告。”
  “你少卖狂”
  黑妞一抖手中双剑,大声叱喝道:“你以为我都是吓唬大的吗”
  她也知道眼前这人,绝非易与之辈,话刚出口动,双剑齐出,一刺胸腹,一斩足踝。
  铁羽笑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身躯傲侧.不退反进,竟然直跨进森森剑芒中。
  黑妞见他身法飘逸,简直没有把自己的剑招放在眼里,就知道要糟.急忙撤招换式,手腕一顿,抽回左手剑……
  她双剑都是进手招,左剑在上,右剑在下,如今要中途变招,本能地想抽回左剑自保,右手剑便自然由下而上,打算封住空门。
  谁知铁羽似乎早料到她会变招,一抬腿,竟将她的右手长剑踏住。
  黑妞左剑虽已抽回,右剑却无法应变,正面空门大开,这时候,铁羽若趁机出手反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情急之下,只得把心一横,左手剑才吞又吐,化作一道匹练,向铁羽拦腰扫了过来。
  这是以险制险,亡命的打法,希望险中求生,逼使对方后退,以便夺回受制的兵刃。
  铁羽轻晒道:“呵你倒挺横。”
  左脚踏着剑身,既不放松,也不反击,身子却像中荷叶般摇摆不止。
  刷刷刷黑妞连劈三剑,都以毫厘之差竟然连衣角也没有碰着。
  黑妞无奈,只得气咻咻地停了铁羽道:“为什么不发横了”
  黑妞哼道:“你仗着身法熟练,本领。”
  铁羽微微—笑,黑妞道:“依你说.要怎样才算本领”
  “除非你不闪不避,让我再砍三剑,我才佩服。”
  铁羽道:“可以。”
  铁羽点点头道:你得答应带我去白莲宫”
  “好来吧。”
  铁羽松开左脚的样子。
  含笑而立,果然准备以肉身硬拼她三剑了,紧握双剑道:’你真的不闪不避”
  “不错,我要让你见识见识,神手铁羽双臂同振,剑分左右挥出。
  两柄剑带起两道寒光,宛如剪刀般向铁羽双臂绞刑。
  铁羽屹立如故,低喝一声:“撒手”
  喝声中,两臂分展,双掌齐出,竟用一双肉掌,迎向剑只听“噗噗”连响,剑过处,如中败革,铁羽的手掌分毫无损,两柄长剑却被震飞脱手,穿林而去。
  黑妞吓呆了,等到惊魂归窍,才想到了开溜……
  铁羽早巳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冷笑道:“要走可以,别忘了先带路去白莲宫。”
  黑妞无可奈何地道:“老实告诉你吧,白莲宫不是任何人都能去的,抵达宫门之前,沿途必须经过层层盘问搜查,就算我愿意带你去,也到不了宫门。”
  铁羽道:“通过盘查是我的事,你只要带路就行。”
  黑妞道:“我不能替你带路,私引外人窥伺宫址,那是死罪,何况,你要见我们姑娘,也不必要本就不住在白莲宫内。”
  “她在什么地方”
  ”没有一定住处,白莲宫在甘陕境内随处都可驻留。”
  “你是她的贴身丫头,难道不知道她的行踪”
  “不睛你说,昨夜我奉命去麒麟山庄时,姑娘正向兰州府去,现在她已到了什么地方,连我也不知道。”
  ---那你要向何处通报消息”
  白莲官门下遍布西北,互相都可以传送消息,我只须将自己所在位置报出去,姑娘会及时通知去处晤面。”
  “嘿”铁羽似鄙夷,又似震惊,口中喃喃地说道:“十余年未见,白玉莲果然已经修成气候了,但,任凭她狡兔三窟,迟早终会被我搜到的。”
  目光转到黑妞脸上,接道:“附近最方便的联络处在什么地方怎么联络法要多久才能接到回音通知”
  黑妞道:“联络通讯的地方有两种,一种有人驻守,一种无人驻守,却藏着信鸽,只要发出消息,多则一天,少则个把时辰,就有回音。”
  铁羽道:“寓此地最近的联络处所,是属于哪“是属于只设佰鸽,无人驻守的一种。”
  “距离这座林子有多远”
  “就在”
  突然一声冷喝道:“丫头,你太多嘴了”
  随着喝声,一股劲风疾卷而至,撞在黑妞的胸口上。
  黑妞闷哼了一声,双手掩胸连退三四步,”蓬”地撞上一棵树干,当插蹲下身子。
  没等她蹲下,人影飞闪,两名穿月白色劲装的少女突然出现,一左一右架住了黑妞的胳膊。
  另外一个灰色身影,缓步从林中走出来。
  那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妪,手里拄着一根沉重的紫蘑拐杖,外衣前胸,绣着好大一朵白莲花。
  老婆子用杖头指着黑妞骂道:“小下头片子,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办正事的材料,你却非要在姑娘面前讨这份差使,现在,你有什么话说”
  黑妞分明已受内伤,见了那老婆于,更是吓得连头也不敢抬,呐呐地道:“婢子该死,求姥姥开恩。”
  老婆子哼道:“回去我再跟你慢慢算账。金花替我押回去”
  两名少女架着黑妞出林而去,理也没理会铁羽。
  铁羽冷眼旁观,也没有拦阻。
  黑妞被架走以后,老婆子才慢慢转过身,向铁羽上下打量一遍,冷笑道:“多年不见了,铁相公还记得我老婆子吗”
  铁羽微微欠身道:“夏大娘别来无恙”
  被称为夏大娘的白发老婆子嗤嗤地笑起来力,你居然还认识我。”
  铁羽道:---十余年阔别,大娘健壮如昔,只是地位日尊,比当年更威风了。”
  夏大娘笑道:“彼此,彼此,你铁相公也远非昔比,听说这十余年,神手铁羽已名满大江南北,刚才老身亲眼看见你那一手空掌劈剑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突然笑容一敛,正色道:“十多年不是个短日子,铁羽相公,如今彼此都已经有了身分,当年事也该淡忘了,你又何必再苦苦寻到西北来难道十多年岁月,还没有消磨掉当年的火气”
  铁羽扬扬眉道:“莫非大娘认为我不应该来”
  夏大娘道:“话不是这么说,当年彼此都年轻气盛,互相不能容忍,才闹得不欢而散,如今事过境迁,冤家宜解不宜结,再闹下去,又有什么好处,常言说得好: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铁羽道:“大娘这话,是替她求情”
  夏大娘道:---铁相公,你不要误会,老婆子也是替你着想,白莲官这些年在西北一带也算得有势力,你再了得,只有一个人,真要斗下去,未必能稳操胜券。”
  铁羽笑道:“铁某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再活着回去,好歹我得跟她再见一面,将当年事作个了结。”
  “铁相公,见了面又如何你纵然砍她一千刀,也无补于当年憾事。”
  “至少我也要让她领受什么是耻辱应”
  “那么对你又有什么益处”
  “可以洗雪多年奇耻,一吐胸中积怨。”
  ---这岂不成了意气之争”
  “但也是雪耻之举。”
  夏大娘默然了,良久太深,空言已经难以化解------才叹口气道:“看来你怨毒之念老婆于只担心你们两败俱伤便宜了得利的渔人。”
  恢羽拱拱手,道:“铁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夏大娘点点头,道:“好老婆于会亲口替你转告这句话,同时也要奉告一句话……”
  “请说!”
  “既然无法善了,老婆于身为白莲宫门下主,可顾不得彼此是旧识。”
  铁羽冷冷一哂,道:“大娘尽管放手施为,“很好”
  夏大娘举手轻搭拐头,微一欠身,道:“铁相公多保重,老身回去就做安排,三天之内,必有回报。”
  话落,飞身掠起,穿林而去。
  铁羽昂首未动,只冷冷说道:“就让你们多过于吧十几年都等过了,何在乎多等三天……”
  林子里有人接口道:“恐怕她未必言而有信。”
  两个人一先一后从林中走出来,却是麒麟山庄庄主金克用和总管吴涛。
  金克用一脸倦容,赶来,迄今未曾睡过。
  分明是被吴涛紧急传报,由床上惊起但就在他倦容满布的脸上,仍然挂着无限关切之色。
  金克用道:“老弟,你可知道刚才有多危险,如果不是愚兄随后赶到,那姓夏的老婆于只怕已经向你下毒手了。”
  帙羽道:“怎见得”
  金克用道:“不信你且看看这座树林,四面都埋伏着桐油火器,这不是准备对付你还有谁呢”
  吴涛立刻举掌连击三下,七八名麒麟山庄庄丁分由四方应声而至,每人手里果然都提着满盛桐油的竹筒和火种。
  金克用道:“老弟,这是你福星高照,幸亏愚兄带着人手赶来,那夏老篓子才没有机会下手,只是这样一来,愚兄一番苦心安排势必白费,从今后,敌暗我明,白莲宫的人随时可以对付咱们,咱们却很难发现。”
  铁羽皱皱眉头,道:“你和白莲宫不是一向都有秘密来往么”
  金克用道:“不错白莲宫在甘陕一带势力庞大,组织却极端秘密,麒麟山庄不得不跟白莲宫维持着友好的关系,可是愚兄也同样不知道他们的总宫在什么地方也同样必须预先约定,才能见得到白娘子。”
  铁羽冷笑道:“难怪你要黑妞转告,约白玉莲在海角红楼相见,原来是这种苦衷。”
  金克用道:“铁老弟,你只听到愚兄对黑妞说的话,自然会对愚兄不谅解,其实,愚兄这样做全是为了你设想。”
  “哦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愚兄明知白莲宫势力遍布甘陕,若沦报仇,谈何容易,而你却复仇心切,非见到白娘子不可,愚兄无奈,只得一面派人保护,趁夜又一面设法骗白娘子在诲角红楼晤面,我本来计划使你假扮成随从,潜赴海角红楼见见白娘子,但不希望你鲁莽出手,坏了大局,却没想到你会偷听到愚兄跟黑妞的谈话,险些引起天大的误会。”
  吴涛不等铁羽开口,急忙接道:“庄主约好了白娘子,就派我连夜去凤凰集告诉铁大侠,谁知兄弟去迟一步,铁大侠已经先走了,兄弟获讯,又快马回庄,呈报庄主宰人随后赶来应援。”
  铁羽淡淡一笑道:“这么说,倒是我疑心生暗鬼,误会了金兄一番美意。”
  金克用道:“情势未明,误会总是难免的,铁老弟应该相信一件事,愚兄正跟你合作,无论如何,总不致会陷害你,姑无论你和白娘子的仇恨多深,愚兄为了自己,也断无助她害你的道理。”
  铁羽笑笑道:“这一点我当然相信,现在我已经跟夏大娘见了面,今后应该怎么办”
  金克用道:“老弟,不是我事后埋怨你,那夏大娘是白娘子的乳娘,黑妞是她的贴身丫环,这两个人在白莲宫中都很走红,你刚才既已露面,就不该轻易放过她们,只要能擒住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便不难逼白娘子现身了。”
  铁羽道:---依你所说,白莲宫组织如此庞大玉莲还不容易吗”
  “正因白莲宫的组织太庞大,要找白娘子才更不容易。”
  “哦为什么”
  “白莲宫势力遍布甘陕,组织庞大,层层节制,有许多分宫的负责人,甚至迄今不识白娘子的真面目,除了极少数亲信,连白莲宫门下,也大半不知道后宫在什么地方,白娘子神出鬼没,行踪难测,别说咱们是局外人,就是白莲宫的人,要找她也很困难。”
  “但总有办法能够找到她。”
  “办法虽有,都未必可靠,如果白娘子存心避不见面,任何人也拿她没辙。”
  “哼”铁羽冷笑一声,道不见面,我就一处一处地挑她的分宫,捉一个,杀一个有一天,要逼她现出身来。”
  金克用道:“这不是好办法须智取,千万不可轻敌。”
  “依你应该如何”
  “铁老弟,你若依我的建议,“怎么一个忍法”
  只有一个字忍。”
  “首先,你必须耐着性子,别急于报仇,先求知己知彼,由愚兄设法替你安排,让你先了解白娘子有多大势力,以及白莲宫的大约组织情形……”
  “然后呢’“然后,你要假作知难而退,表面接受夏老篓子的劝告,表示放弃报仇,使白娘子松弛戒心,再把握适当时机,一击成功。”
  “金兄的意思,是否要我先助你取回财宝,再谈报仇的事”
  “不铁老弟千万别误会,愚兄固然希望能尽早夺回祖先遗物,但并不想妨碍你的报仇,这两件事本来就互无妨碍,愚兄只是担心报仇不易而已。”
  铁羽笑笑,没再说什么,大步走出林子。
  金克用急向吴涛使个眼色。
  吴搏忙尾随跟上,谄笑着问:“铁大侠是打算暂住庄中还是仍返凤凰集”
  铁羽道:“你觉得哪里比较方便”
  吴涛道:“都方便。不过为了安全……”
  铁羽笑道:“那就住在庄内吧,别为我侄也跟着受累。
  吴涛虽然在笑,那笑容却比哭更难看…—铁羽在麒麟山庄中,受到无比的礼遇和尊敬,金克用特别专拨一座院落供铁羽居住,整日美酒佳肴,川流不息,丫环侍女围绕伺候,真个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呼百喏,极尽享受。
  铁羽好像也沉缅在享乐中,日卧醉乡,夜拥艳妓,绝口不提白莲宫的事。
  陪伴他的是吴涛,自从铁羽住进麒麟山庄,金克用就没有再露过面。
  直到第二天傍晚,金克用才带着古家兄弟匆匆回庄铁羽道:“我已经安排好一次机会,让你跟白娘子见面是,你只能站在远处,看得见她的人,也听见她的声音不能跟她交谈,更不能出手,你是否愿意去”
  铁羽道:---那是个怎样的场合”
  金克用道:“不瞒你说,因为你跟夏婆于照了面,白莲宫已经下令调集高手,赶来麒麟山庄准备对付你,要愚兄前往诲角红楼面询你的近况,你若愿意去,愚兄准备让你稍作改扮,假冒古家兄弟随同前往,但你必须答应绝不出手。”
  铁羽道:“海角红楼是什么地方’金克用道:“一处极隐密的处所,告诉你在什么地方。”
  铁羽道:“什么时候去”
  金克用道:“就是今天夜晚。”
  我可以带你去却不能铁羽想了想,道:“如果我出手又怎样”
  金克用正色道:“你绝对不能出手,白娘子约我见面,必然先作了严密戒备,如果鲁莽出手,非但没有成功的希望,你我的性命,都可能断送在那儿。”
  铁羽笑笑道:“你认为我就那么不济”
  金克用道:“老弟,这不是济与不济的问题,而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娘子的势力,绝不是你想象那样容易对付。”
  铁羽道:“难道,她的势力比麒麟山庄更大”
  金克用苦笑道:“若论声势、人数,白莲宫强我十倍不止,这些年来,说好听些,我跟他们是和平相处,说得难听些,麒麟山庄是闭门苟安,有时还得避让他们三分,否则,就无法在甘陕一带立足。”
  铁羽微讶道:“哦十几年工夫,白玉莲居然有如此成就”
  金克用道:“你若不信,今夜一见就知道,愚兄绝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铁羽道:“既然这样,你不怕她发觉我是假冒的,今后对你麒麟山庄不利”
  金克用轻叹一口气,道:“为了要兄弟了解真象只好冒一次险……”
  铁羽道:“可是,你说过将来愿以麒麟山庄的力量助我报仇,岂非根本不可靠了”
  “那”
  金克用几乎语塞,顿了顿,才道:“等咱们合作成功,情形自然不同,那时候,咱们有了财富,就等于有了力量,许多顾虑都不在心上,当然能放手施为。”
  铁羽对这番解释未置可否,点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不出手,且随你去见识一下,看看白莲宫究竟有多大势力。”
  金克用道:“在未去之前,你得同意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必须改扮外貌;第二,必须蒙住眼睛,避免辨识来去路径;第三,得让我点闭哑穴和气门穴道,以免一时冲动出手。”
  他一面说,铁羽就一面点头答应,笑着道:“真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看来,我就算想玩点花招也不通了。”
  金克用不再多说,立刻吩咐替铁羽改扮。
  古家四兄弟中,以老三古如风的面貌跟铁羽较为相似,当场对照装扮,换上雪白的剑衣和兵刃,倒也颇有几分酷肖。
  金克用亲自动手,点了铁羽的气哑二穴,又用布巾蒙了眼睛,由古家兄弟老大古如雷,老二古如雨和老四古如霜扶持上马,随着金克用离开了麒麟山庄。
  一行五骑,趁夜驰向那隐秘而又神秘的”海角红楼”
  帙羽坐在马上,眼不能见,口不能问,只能根据马行的速度,来估计麒麟山庄到晦角红楼的距离,并且记忆途中曾转过几次弯,借以推测方向,再从马蹄的音响,分辨所经过的山区抑或平地结果,他发现五骑马一直在麒麟山附近兜着圈子,根本就没有超出百里范围。
  由黄昏后开始出发,绕去拐来,直到午夜时分下来。
  金克用亲自替他解去了蒙眼布巾。
  铁羽纵目望去,置身处果然仍在山中,只是无法确定这儿是在麒麟山庄哪一个方位。山中当然不会有海.所谓---海角红楼”,不过是一栋建在小湖衅的楼房。
  楼不大,却很精致,依山临湖,景致绝佳,楼后是一大片花园,三面环以矮墙,看来颇似官宦人家的避暑别墅。
  花园内寂然无人,一条石板小路,由矮墙边婉蜒通向楼门,楼中也黯无灯光,月色和楼影都投映湖上,分外显得宁静而幽美。---五个人在距离花园五十丈外就下了马。
  金克用低声道:“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已被人严密的监视,铁老弟,你得多委屈,必须跟古家兄弟的举止配合一致,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铁羽无法开口,只能点点头。---金克用又吩咐古家兄弟:“你们三人要尽量掩护铁大侠,万一有意外情形发生,宁可牺牲自己,也要让铁大侠先平安脱身。”
  古家兄弟都颔首应诺。
  于是,金克用在前,铁羽和古家兄弟随后园。
  刚踏进园门,风声入耳,本来空荡荡的石板小径上,突然出现三条人影。
  迎面是个浑身黑衣的瘦老头,马脸,高颧,目光如冷电,身材似枯竹,手里拄着根钓鱼竿似的细墨竹。
  左右两人,却是两个形如肉球的侏儒,也是浑身黑衣,打扮跟瘦老头一模一样,每人手中各提着一个好像鱼篓似的铁羽一见这三人的装束打扮,心头暗震,连忙低下了头那瘦老头目光如炬,在五人身上迅建地扫了一瞬,徽微欠身道:“金兄真准时,从来世有迟到过片荆。”
  金克用笑着拱拱手,道:“姑娘约见,金某怎敢迟到。”
  瘦老头也含笑道:---彼此本来都是熟朋友,但老朽职责在身,不由自主,还望金兄多包涵。’金克用侧身横跨了一大步,道:老哥请”
  “多有失礼。”
  瘦老头一摆手,两名侏儒同时举起那鱼篓状的东西。
  暗淡的月光下,突然亮起两道强烈光芒。
  原来那鱼篓状的东西竟是两具特制灯笼。
  两道强光在铁羽和古家兄弟脸上掠过,因为铁羽低着头,古家兄弟也急忙低头……
  瘦老头倒没有挑剧,灯光一掠即灭娘已在楼中等侯,金兄请吧”
  金克用笑了笑,大步往前行去。
  铁羽和古家兄弟也迈步而过直到这时候,铁羽才轻吁了一口气,暗叫:---好险”
  金克用曾经告诉他:白莲宫势力庞大,门下高手如云。
  他始终不信,现在却不得不相信了。
  刚才拦路检查的瘦老头,竟是当年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巫山两大怪之一飞渔夫林嵩。
  相传林嵩是猿猴抚养长大,一身轻功罕世无匹,因为身材长逾常人,又有个名字叫做“林一丈”,曾有人讥笑他的轻功绝世,只是仗着身躯特殊,林嵩一气之下便踏遍天下,搜寻两名畸型侏儒,将轻功绝艺倾囊相授,十年之内,也练成了飞山越岭的本领,因此,师徒三人竟在江湖独树一帜,号称“长短门”,被誉为:“一担两箩筐,飞天疾无双,一端挑月亮,一端挑太阳。”
  谁会相信,一代宗师身份的飞渔夫,竟甘为白莲宫的属下护卫飞渔夫既然投效了白莲宫,跟他齐名的巫山另外一怪郭石头可能也不会例外吧铁羽正在思索,前面的金克用已在小楼门口停步,向门阶侧一尊石狮子拱拱手,道:“相螟通报,金某来赴约了。”
  那石狮于居然抖抖身子,站立起来。
  铁羽这才看清那石狮子,原来是一个满头乱发披肩的怪人。
  那人蓄着灰色的长发,穿着一件灰色皮袄,满脸皱纹,肤色也是灰白色的,蹲在石阶旁一动不动,黑夜中乍一看,简直就跟一尊石狮子没有两样。
  人如其名,不用猜,这家伙就是以横练硬功享誉武林的巫山一怪郭石头。
  郭石头没有名字,自出娘胎就生成一身灰白色的皮肤,全身上下硬如石头,一出世,他娘就难产死了,他爹只当生了个妖怪,用兽皮一裹,丢在巫山脚下,被一个老和尚捡去,用牛乳养大,并传授了一身绝世武功。
  据说郭石头不但肌肤如石,天性也木讷寡言,就像石头一样不通人情,本来已经剃度出家当了和尚,法号就名石头,有一次,跟随老和尚外出化缘,因为一只家犬追咬老和尚,被他一把抓住,当场将狗撕成两片,狗主跟他理论,他连狗主也撕裂弄死,衙役逮他,更被他活劈了四五人。
  老和尚制止无效,叹道:“顽石顽石今生今世你是难以点头了。”
  从此命他蓄发还俗,逐出了佛门。
  孰料郭石头是个死心眼儿,叫他蓄发,他很听话,叫他还俗离去,却死也不肯走,每天仍跟在老和尚身后,老和尚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不分日夜,寸步不离。
  这一来,害得老和尚再也不敢去市街化缘,甚至连人畜都不敢接近,只怕他憨性一发,又伤性命。
  可是,无论用什么方法,甚至打他骂他,也赶他不走,老和尚拿他没辙,一气之下,便绝食坐化在荒山中。
  郭石头见师父死了,大哭一场,这才独自一人闯蔼江湖,不出一年,就名震武林。
  因为他生性木讷,诗人又忠厚,只要几句甜言蜜语他向东绝不往西,要他杀人绝不杀鸡,数度曼恶人诱骗死好几名自道高手,从此被列巫山二大怪。
  郭石头跟飞渔夫林嵩不仅有名,也是好友估计林嵩已投效白莲宫,郭石头可能也不例外中了。
  巫山二大怪,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网罗门下,难怪金克用对白莲宫也忌惮三分….因此,铁羽果然被他料礼,道:“金庄主请进,其余的人留下。”
  金克用笑道:---郭兄,这古家兄弟,随我多年,姑娘也曾见过,从前都应允随同兄弟进见……”
  郭石头冷冷道:“那是从前,今夜情形不同,姑娘吩咐要特别戒备。”
  金克用仍然带笑说道:连几名随从也不能携带”
  郭石头斩钉截铁地道:没有约你的随从。”
  姑娘约的是金庄主,井金克用有些下不了台,怫然道:“郭兄别弄错了人是姑娘的朋友,并非白莲宫的属下。”
  郭石头道:---朋友和属下全都一样。’金克用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了。”
  郭石头道:“那是你的事,去留由你。”
  金克用冷笑道:“麒麟山庄和白莲宫以朋友论过这种限制,请转达姑娘,金某告辞。”
  他向后一挥手,道:“走咱们回去!”
  五人刚要转身,小楼门忽然“呀”地一声打开唤道:“金庄主请留步。”
  两盏纱灯拥着夏姥姥行了出来,笑道:“老爷子何必生气,这是误会,千万别为几句言语伤了两家感情。”
  金克用道:“井非金某傲慢,这古家兄弟跟随我多年,一向不寓左右……”
  夏姥姥道:“我知道,姑娘也认识他们四位,其实,郭护法只是奉命行事,因为他们四位未得姑娘特别交待,才有这场误会,现在老身已带来通行金令,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说着,由袖中取出一个金质小牌交给郭石头,说道:“姑娘特许麒麟山庄古家兄弟,随同金庄主人楼相见,这是令牌,请郭老验牌放行。”
  郭石头接过金牌,仔细端详了一遍,阶旁蹲下,又恢复了“石狮子”的模样。
  夏姥姥回头道:“燃灯,迎客”
  漆黑的小楼中,突然灯火通明楼门大开夏姥姥含笑欠身:“金庄主请。”
  金克用口里谢谢着,举步跨人楼门。
  楼下是一座大厅,几明窗净,一尘不染,地上铺着红色厚毯,桌椅都是一色红木制成,正粱上,高悬着一盏八角琉璃彩灯,霞光四射,照得全室一片辉煌。
  靠中侧,是座丫字形楼梯,沿樱一匝回栏,全部都漆成红色,所谓“红楼”
  之名,大约就是由此而来。
  金克用在客位落座,铁羽和古家兄弟一字儿并排站在椅后,小丫环献过香茗,却始终不见白玉莲的人影。
  铁羽心里好紧张,两只手掌紧紧捏着两把汗。
  十余年不见了,白玉莲还会像从前那样美艳吗岁月是女人青春的克星,她今年已经三十二岁,鬓边眼角,是否已添上岁月的痕迹一个女人,能在短短十余年中创下如此庞大的墓业,那一定是够辛苦的了,人人中年如花朵开始凋谢,想来她早已不复有往日明艳照人的神采,或许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发胖臃肿,或许她的发际已经出现几缕白发,或许她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悦耳音色,或许她……
  铁羽自己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心情,既想快些见到她,又有些虚怯,这狠毒的女人,几乎毁了他一生,现在仇人就快见面了,却怎会反而关心起她的美丑来……
  一阵环佩打断了他的思路,紧接着,夏姥姥和金克用都同时肃然立起。
  最先出现在楼梯口的,是两对剑童和两对刀女,年龄都不过十一二岁,鲜红色的衣衫上,绣着纯白的莲花。
  八名童男童女后面,跟着两名浑身漆黑的昆仑奴。
  这两名昆仑奴也是一男一女,年纪约在二三十岁之间,半裸着身子,每人手臂上都套着十二枚闪闪发光的金环手镯。
  先后十名男女随侍下楼,站满了大半个客厅,加上夏姥姥和两名丫环,客厅四周,已全是白莲宫的人。
  这时候,白玉莲才由黑妞陪伴着,出现在楼梯口。
  铁羽又觉眼睛一亮,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跪出来。
  他简直不敢相信楼口的白衣丽人就是白玉莲,十余年未见,白玉莲非但没有丝毫衰老,反而比从前更显得年轻美貌,那份明艳,那份神采,比当年更娇,更媚,更令人神驰目眩。
  满屋子人似乎都被白玉莲的丰神所摄,全室寂然无声,人人肃立,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白玉莲曳着白纱长裙,款款下了楼,眼波流转,在金克用等人脸上扫了一瞥,才在一张交椅中坐下。
  虽然只那么淡淡的一瞥,金克用等人都感到心弦震动,人人都觉得那目光好像是专向自己投射过来。
  铁羽发现左边的古如雨和右边的古如霜,身躯都在微微颤抖,似乎已无法自持。
  白玉莲轻展梨涡,嫣然一笑,抬抬手道:“老爷于,请坐啊”
  金克用大约也出了神,怔愣一下,才急忙一欠身,说道:“蒙姑娘芳谕见召,金某深感荣幸……”
  白玉莲笑道:“老朋友了,何须这么客气,请坐下来谈吧。”
  金克用称谢落座,又轻咳了一声,暗示身后的铁羽要多加谨慎,万万不能鲁莽。
  其实,铁羽正百感交集,根本未曾注意到这种暗示。
  宾主坐定,白玉莲扬脸问:“姥姥,刚才可是郭护法开罪了金老爷子”
  夏姥姥道:”郭老未得令谕,不肯让金老爷子的四名随从进楼,引起了一点小误会,老身已经替姑娘传令放行了。”
  白玉莲点点头,转向金克用道:“我们这位郭护法,人并不坏,就是性情太固执了些,冒犯之处,我替他赔罪,老爷于休介意。”
  金克用忙道:“姑娘言重了,些小误会,何足挂齿。”
  白玉莲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交待过他多少次了,仍然常常替我开罪朋友,幸亏老爷子不是外人,否则,传扬出去,人家还以为我白玉莲不知有多狂多跋扈呢”
  金克用笑道:“姑娘律己严,待人宽,外间只有赞誉,从无人敢这样批评姑娘。”
  白玉莲道:“唉,白莲宫上上下下这许多人都得我一件件管到,我哪有这份精神,有时候,只跟,闭一只跟。”
  金克用阿谀地道:“能者多劳,姑娘日理万机,自然难免辛苦些。”
  白玉莲摇头道:“辛苦倒算不了什么,只是做人太难了,往往一番苦心,有时反落得满身不是,这才真令人灰心。”
  金克用道:“这怎么会”
  白玉莲道:“怎么不会就拿神手铁羽的事来说吧,当年我何尝不是为了他好,结果却变成了仇人。”
  她口齿伶俐,谈吐机变,轻轻一转,已将谈话转入了正题,紧接着又道:“过去的事,我也不愿再提了,这些年,我总算避着他,谁知他却始终不肯放手,竟然又迫到西北来,老爷于,你说我该怎么办”
  铁羽就在身后,金克用自然不便表示什么,只好笑笑道:“当年事早巳时过境迁,提也无益,但姑娘既是出于一番好意,何不就跟他见见面,当面把误会解释清楚。”
  白玉莲道:“我本来也打算这样,可是,据夏姥姥回报,他对我的仇恨已深,恐怕很难解释。”
  金克用道:“那么姑娘准备怎么对付神手铁羽呢”
  “我还能怎么样”白玉莲耸耸肩,神情报凄楚:“无论怎么说,他对我当年总算有一份情,一夜夫妻百日思。我是绝不会伤害他的,所以,我请老爷于来谈谈,他的近况究竟如何了”
  ‘姑娘是问他的脾气还是问他的武功进境”
  “都问。分别十余年,他的任何事,我都很关心。”
  金克用想了想,道:“关于其他详情,我不太了解见面后的感觉,只有两句话可作形容。”
  “哪两句话”
  “武功大有精进,倔强仍如当年。”
  “哦”白玉莲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一抹苦笑,道:“说得对,如非武功精进,他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内,名满江湖,如非倔强依旧,他也不会为当年事,耿耿于怀,千里跋涉前来寻仇了。”
  金克用道:“姑娘既然深知他的个性,似应早作准备,只怕他迟早会寻到白莲宫来。”
  白玉莲笑笑道:“我知道,他一定要来,谁也阻止不了他,其实,我倒真的希望能早日见到他,故人把晤,应该是人生一太快事。
  金克用意味深长地遭:---可惜他的心情未必跟姑娘相同。”
  白玉莲道:“那是他的事,反正我无意伤害他,他迟早会明白,要伤我并非容易……”
  说到这里,似有童,似无童,目光掠向金克用身后,突然转换话题,道:“老爷于这几位贵宾,好橡是同胞兄弟,姓古,对不对”
  帙羽心头一震,急忙垂首金克用却很镇静,笑着道们的姓氏。”
  白玉莲笑道:“我这人别无长处,只是记性还不坏,见过一面的人总不容易忘记……”
  铁羽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急促,心里狂跳,握拳透爪,暗暗作应变的打算。
  白玉莲忽然回头向夏姥姥道:“去拿四面通行令牌来,送给这四位古家昆仲每人一面,算是咱们为了今夜的事表示一点歉童。”
  夏姥姥应声登楼,顷刻,取来四面银制令牌。
  金克用大感意外,连忙道:“姑娘何须如此”
  白玉莲微笑道:“这是我一份心意,刚才郭护法失礼,很委屈了他们,何况,今后你我两家信使往来,总须避免再发生同样憾事,老爷子就不必客气了。”
  说着,夏姥姥已托着四面银牌向这边走过来。
  金克用见无法推辞,又怕夏姥姥当面识破铁羽家兄弟老大古如雷喝道:“还不快些跟姑娘道谢。”
  古如雷会意,一面跨步上前,用身子挡住铁羽过银牌,欠身道:“多谢姑娘赏识。”
  白玉莲笑道:“不用谢,四位有此令牌,今后无论往来白莲宫任何一处分宫,都可以通行无阻,不会再有今天这种误会了。”
  金克用借此机会,站起身来,拱手道:“姑娘厚赠,却之不恭,金某就此拜领,若无别的吩咐,请容告辞。”
  白玉莲并未挽留,只摆摆手,道:“如有铁羽的消息,盼随时联络,姥姥,替我送金老爷子。”
  金克用告辞出来,穿过花园,匆匆上马便走。
  绕过湖岸,离开了海角红楼,铁羽突然勒住坐骑,不肯再走。
  金克用无奈,只得替他拍开了穴道,讶问道:“你想干什么”
  铁羽舒展了一下手脚,微笑道:“我不想回麒麟山庄,咱们暂时就在此地分手。”
  金克用柔声道:“老弟,冷静点,你已经看见白莲宫的势力了,像巫山两大怪在扛湖中是何等身份,只不过是白玉莲手下的看门狗,报仇的事,岂能鲁莽……”
  铁羽冷然道:“我已经遵照约定,没有当着你的面出手,彼此已不再有约束,以后的事,我自会处理,与你无关。”
  “可是,铁老弟,咱们还有合作寻找金家遗产的协定,尚未履行,我怎能不关心你的安危呢”
  “你尽管关心,却无权干涉我的行动。
  ”但你曾经答应过,只见白玉莲一面,事。”
  “我也告诉过你,如果不先见白玉莲,协定。”
  “方才你已经见到她了”
  “那是假冒古如风的身份,并非是铁羽本人。”
  金克用苦笑道:“老弟,刚才白玉莲突然赠送通行令牌,分明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这是她欲擒故纵之计,你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铁羽道:“正因为她已经识破我的身份,我才非去不可。
  你既然知道我的脾气,我若决心要去,谁也无法阻止,又何必多费唇舌。”
  金克用沉吟了一会,只得也翻身下马,道:“好吧一定要去,咱们也不走了,必要时,她好助你一臂之力望你千万慎重,能不动手,最好不要动手……”
  没等他说完,铁羽已经下了马,挥手道:“走不走是你们的事,如果因此惹祸上身,却休怨我。”
  说着,脱下外衣,搭在马鞍上,径自掉头奔向海角红楼。
  夜已探,小楼中却灯火通明,楼门大开。
  园子里了无人影,可是,从花园门口,沿石板路:楼,每隔数丈,就悬挂着一对红纱宫灯。
  灯在树梢,树下有桌。
  暗红色的灯光,美而朦胧,小桌上似乎放着东西不很清楚。
  铁羽索性不再掩蔽身形,昂首阔步进了花园。
  走到第一对宫灯处,小桌上放着一只金质水盆清如镜,浸着一条面布。
  旁边一幅朱红纸笺上,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金盆净水涤风尘,挑灯迎得夜归人。”
  铁羽脸上还留有改扮用的药物手洗面,然后继续往前走。
  刚到第二对宫灯下,身后光影时熄灭。
  铁羽心中冷笑,却连头也没回小桌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件崭新外衣,朱笺写着宵风露寒,为君添衣衫。”
  铁羽身上的外衣已还给金克用,仅着内衫短衣,于是抖开新衣,穿在身上。
  那新衣不宽不窄,长短合度,就像比着铁羽身子定做的一样。
  行到第三对宫灯下,后面第二对宫灯又自行熄灭。
  第三张小桌放着一只托盘,盘中有一杯热腾腾的香茗。
  笺条上写的是:“倚枕不成眠,沏茶奉君前,命似茶味心如炉火煎。”
  铁羽紧捏着那张纸笺,木然屹立,只觉鼻际阵阵酸楚,;似蒙着一层雾水。
  他突然举起香茗,一饮而尽,大步跨上了楼门石阶……
  小楼中灯光如昼,寂然无声。
  白玉莲独自一个人面门而坐,眼睛痴痴望着门口的铁羽,除了她,厅内别无人影。
  两人默默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移动一下身子,一站,一坐,宛如两尊木像。
  过了很久,铁羽嘴角牵动了一下,似欲说话……
  先开口的却是白玉莲,她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铁羽道:“我也知道你会等候。”
  帙羽冷冷道:“不必提从前,人生并没有多少次十年当年的铁羽早就死了。”
  白玉莲脸上笑容依旧,轻轻摇摇头道:“金克用说得不错,你还是跟当年一样倔强。”
  铁羽道:“十载忍辱,千里追踪,不是倔强的人岂能做得到。”
  白玉莲微笑道:“现在你已经做到了,我就坐在这儿,身无随从,手无寸铁,你若要杀我,随时可以动手,难道你还怕我会逃走”
  “你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堵着门请进来坐下谈谈不好“哼你我之间,早就已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铁羽口里虽然这么说,却已从门口走了进来,在一张椅上坐下。
  白玉莲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目光带着无限关注和怜惜,良久,才喟然轻叹道:“这些年,你一定吃过不少苦,怎么变得这样瘦这样黑刚才你跟古家兄弟在一起,我险些认不出是你了。”
  铁羽道:“既然忍辱负重,又须跋涉寻仇,怎能不瘦怎能不黑”
  白玉莲苦笑道:“我知道你对我已痛恨人骨,当年的事,的确是我的错,那时候,我太年轻,太肤浅,总以为自己聪明绝顶,不甘埋没,可是”
  铁羽截口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不必解释当年的事,我到这儿来,也不是为了听解释的。”
  “我提这些,并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一个女人的欲望井非仅限于为人妻子,侍候丈夫,女人也是人,也跟男人一样有雄心壮志,这些并没有错,我错的是方法不对,因为当时我太年轻气盛,只知自负,忽略了丈夫的自尊。”
  铁羽冷笑道:“现在说这种话,不嫌太迟了么”
  白玉莲点点头,道:“不错,是太迟了,现在我已经功成名就,才知道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女人,纵然拥有天下,却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而昔日恩爱夫妻,如今反目成仇,更铁羽默然,没有接口。
  白玉莲又道:“这些年,我有意躲着你,却仍然时时在探听你的消息,知道你并未因妻子背弃而气馁颓废,反而力争上游,闯出了赫赫名声,我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既担心你不忘旧恨,又时时盼你能早些回来……”
  帙羽突然大声道:“好了,白玉莲,你别想用这些甜言蜜语来蛊惑我,无论你舌灿莲花,咱们的仇仍旧必须作一了断。”
  白玉莲脸色微变,缓缓道:“你打算如何了断呢”
  铁羽道:“我不问你叛夫之罪,只要在武功上作一较量,报复当年一剑之仇。”
  白玉莲道:“如果我不肯跟你较量,铁羽斩钉截铁地道:“不肯也得肯一个活着走出这栋小楼。”
  又如何”咱们两人,白玉莲凄然而笑,仰起脸,闭上了眼睛,柔声道:“那就请动手吧,我尽遣仆从,独自一个人在这儿等你,本来就役有打算再活着走出这栋小楼,我辜负你大多,死在你手中,死而无憾。”
  她所坐的地方,距铁羽仅不过数尺,铁羽只要一举手,就不难将她杀死,却了无惧意。
  铁羽的右手已经举起,无奈竟浑身颤抖,下不了手。
  几次提聚功力,又几次散去。
  那如花容颜,仍似当年,为什么这一刹那,他竟然忆起那张微仰的脸,轻闭着的眼睛,她像井非在等待死亡,而是在期待着夫婿深情的一吻铁羽的心在抽紧,呼吸越来越重浊,终于长叹一声,垂下了手臂。
  白玉莲的眼睛、嘴角绽起一抹浅笑,轻轻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知道你决不是那种狠心人,果然我没有猜错,,,’“不你猜错了。”
  铁羽喘息着道:“你我夫妻之情早绝个毫不反抗的人。”
  白玉莲姆然道:“这只是你嘴硬,事实上,你心里仍然爱着我,仍然忘不了咱们夫妻的情意。”
  铁羽大声道:“咱们早已不是夫妻,早已恩断义绝,还有什么情意可言。”
  白玉莲缓缓摇头,说道:“你不是一个绝情的人,至少,到现在你对我仍然像以前一样信任……”
  “信任”铁羽几乎要大笑:“我会信任一个背弃丈夫的女人哈”
  白玉莲平静地说道:“如果你不信任我,为什么敢用我替你准备的水洗脸为什么敢穿我替你准备的衣服为什么敢喝我替你准备的茶”
  铁羽怔了怔,冷笑一声,说道:“我为什么不敢”
  白玉莲道:“你不怕我在水中下毒,在衣服里暗藏毒虫”
  铁羽哼了---声,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用毒。”
  “你错了。”
  白玉莲举掌轻击,两条黑影穿窗飞人。
  是那一男一女,两名昆仑奴,每人手中各提着一具皮革囊。
  白玉莲樱摆手,那女奴扯开革囊封口,随手一抖,竟由囊中抖出一大堆毒蛇。
  那全是身躯细小,奇毒无比的青竹丝,起,少说也有二三十条。
  铁羽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倒退了两三步。
  群蛇落地立刻分散,昂首吐信纷纷奔逃。
  旁边的男奴突然撮唇低啸,其声如逐鸡鸭似闻声生惧,各自卷缩成一圈,不敢移动。
  男奴探手囊中,抓了一把灰白色的粉末,上。
  数十条毒蛇宛如斧中的泥鳅,顿时翻腾扭曲,转瞬间,全数僵挺而死,再过片刻,连蛇尸也化成一滩滩腥水。
  白玉莲再度摆手,两名昆仑奴躬身施礼,仍由窗口退去。
  铁羽已看得暗暗心惊。
  白玉莲笑道:“我虽然不擅用毒,这两名昆仑奴却是御毒用毒的高手,如果我想暗算你,实在易如反掌。”
  铁羽木然道:“你为什么要错过机会”
  白玉莲摇摇头,道:“我井非错过机会,而是根本就不愿意伤害你,当年事错已铸成,不提也罢,我怎能再眼看你受人利用而不加提醒。”
  铁羽道:“我受准的利用”
  “麒麟山庄。”白玉莲语音凝重,神情也显得很严肃,缓缓说道:“金克用是一头老狐狸,你若认为是他从金钩杨玉田手中救你脱身,那就错了。”
  铁羽没有回答,好像不信,又好像是不愿谈论这件事。
  白玉莲道:“或许你会怀疑我说这话,别有什么居心,其实,别有居心的人是金克用,他在利用我们当年那个误会,想使我们鹬蚌相争,以便坐收渔利。”
  铁羽仍然没有开口,神色却带着鄙夷不屑,显然,他对白玉莲的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白玉莲又道:“你不相信是不是好让我实在告诉你吧,这次你远来西北,金克用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是他暗中把消息告诉了金钩杨玉田,然后又安排诡计,杀杨玉田救你,企图向你布惠买恩,双槐驿那一幕,完全是金克用一个人自编自演的假戏。”
  铁羽又是笑了笑,未置一词。
  白玉莲又道:“他见你仍然不肯领情,才把我搬出来,打算用你的仇恨心,迫你就范,但他又怕因此开罪了我,于是又暗中向我泄漏你的行踪,今夜你假冒古老三,跟他同来海角红楼,事先他都告诉了我,甚至,你的穴道受制,郭石头的拦阻……这些是他早都跟我就商议好的,他只是没想到我会给你通行令牌,更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又独自回来而已。”
  铁羽眼中突然射出震惊的光芒,他的确没有想到金克用事先勾结白玉莲,扮演这一出双簧,当时自己穴遭受制,无力反抗,如果白玉莲真有杀害之心,那后果的确不堪想象己的震骇,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淡淡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难道你也想向我布惠买恩,企图利用我去替你做什么事”
  这分明是讥讽之词,想不到白玉莲竟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道:“问得好,如果我说是为了夫妻之情告诉你这些话,你当然不信,我承认这样做是有目的,只不过,这目的绝无恶意,而且,对你对我都有益处,你愿意听听吗”
  铁羽冷笑道:“那要看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白玉莲也笑道:“你瞧你,还是从前的老毛病,口头上总是不肯替别人留点余地。”
  铁羽道:“因为我这一生,谎话听得太多,已经役有心情再听那些美丽的谎言。”
  白玉莲脸上一红,杨了扬眉,道:“好吧,咱们别扯闲话,且谈正事。现在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从衣袖中取出一纸封套,轻轻一摆手,掷向铁那纸封套很薄,仿佛是一封信函,但脱手之后,却显得很沉重的样子;平平稳稳飞向铁羽,而且带着破空的风响。
  铁羽心知她在封套上贯注了内力,不甘示弱,也提足真气,左手一抬,将封套凌空接住……
  纸套人手,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那看似沉重的纸封套,人手竟轻如鸿毛,毫无力道,等到铁羽正欲散去真气,却又突然变得好像一块铁片。
  幸亏铁羽号称---神手”,五指疾合,微微向上一抬,才没有掉落地上。
  这种借物附力,已算得上乘功夫,能控制力道的轻重隔空交换,收发由心,更非数十年苦修绝难办到.不料白玉莲离开才短短十余年,竟然练成了如此深厚的内家功力。
  铁羽望望她,脸色傲变,并未开口,低头拆开了纸张封里面是张羊皮,展开来,是一份地图,图上也同样注着蒙古文地名。
  同样的羊皮地图,同样的蒙古注释,而且,同样也绘的是太行山附近形势,这份地图,显然跟金克用的一份有关联。
  铁羽抬起头,用怀疑而诧异的眼光注视着白玉莲,静待她的解释。
  白玉莲笑了笑,道:地图,他一定给你看过是不是”
  “我知道金克用手中也有一份这种并且要求你帮助他取得图中藏宝,铁羽点头道:“不错。”
  白玉莲道:“其实,他是在骗你,仅凭他手中那份地图根本就无法取得宝藏。”
  铁羽道:“莫非他那张图是假的”
  白玉莲道:---图倒是不假,但他那份地图,只不过是全份藏宝图的四分之一,同样的地图共有四张,必须四图齐全,才能找到藏宝的所在,他和我仅仅各得到四分之一罢了。”
  铁羽道:“其余两份又在谁手中”
  白玉莲道:“这就是金克用想利用你的目的外两份地图,都在你手中……”
  白玉莲道:”地图虽然并不是你的,却只有你才能取得,你若愿意出面,随时可以得到那两份地图,等于就在你手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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