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启示录

[巴九公]

《金瓶梅》启示录
没有读过《金瓶梅》原本，只读过《金瓶梅》大字足本，对于它“黄”到何种程度，无由置喙，对于它的章法立意，却可以略加评说。
整本《金瓶梅》用四个字便可概括：“饮食男女”。饮食男女，中国诸多小说，包括《三国演义》这种以帝王将相为主角的小说里都有，征歌逐舞，饮酒狎妓，为中国士夫陋习，李白、杜甫等顶尖人物都不能免。但《金瓶梅》不同，它除了饮食男女，还是饮食男女，无休无止地写燕乐，写性事。没有情、义、节的渲染，没有敌、我、友的爱憎，没有国愁家恨的张扬，没有喜怒哀乐的铺述，如果说偶一有之，那也是为饮食男女作铺垫。无论翻到那章那节，书中主角，不是在酒桌之旁，就是在床第之上。见到的是一群酒囊饭袋，泄欲躯体，游荡于社会，浑噩于人世。
这是晚明颓风。这股颓风不止习染了西门庆那样的社会渣滓，也浸润了明末四大公子那样的社会精英，钱谦益那样的清流领袖。与四公子相并称的是四大名妓。瓦舍艳姝，勾栏倩女，历朝皆有，但无论是苏小小还是李师师，都不如明末的陈圆圆、柳如是、李香君、董小婉那样艳帜高张，艳名远播，更不像她们那样紧密地关系到政权更迭，国家兴亡，民族盛衰，人民苦难。
这种歌馆癖，如果止于纨裤子弟的四公子，舞文弄墨的钱谦益，青皮无赖的西门庆，也就罢了，无奈身拥重兵的国之干城吴三桂，当时还在商雒山中啃白薯的铁匠出身的义军头领刘宗敏，也都沾上了这种癖好。刘义军不仅早已知道陈圆圆的艳名，而且还为她害着相思病，所以一进北京，就急不及待地睡了山海关吴总兵吴大人的宁式床，还把吴总兵的爱妾陈圆圆虏来当了压帐夫人。恼得吴总兵冲冠一怒为红颜，拔开了山海关那道大口子，让那股在山海关外，历经太祖太宗两代人苦心经营，始终逡巡徘徊，延颈翘望，费尽移山心力，总不得其门而入的辫子大军，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在多尔衮率领下，潮水般涌进了长城之内。“清兵入关了！”，吴三桂吴总兵不光放下吊桥，打开关门，还为清兵打头阵，一路冲杀过去，势如破竹。那位把思宗皇帝逼上了煤山的闯爷李自成，马不停蹄，一路败逃，真个是望风披靡，没望见风也披靡，未与满吴联军打一场硬杖，没有作一次像样的抵抗，就跑到九宫山授首。另一路八大王张献忠的大西军一路杀进四川，大砍同族同胞的头颅，满吴联军则紧跟在他的后面大砍大西军将士的头颅。最后八大王也被被满清肃王一箭射死，砍了头颅。满大人则紧跟在后，收拾甲杖，占领城池，清点户口，设官委吏，稳稳当当地做起了四海九州的皇帝。
刘宗敏刘大帅还没有把吴总兵的宁式床睡热，还没有把陈圆圆读透，辫子军的一阵炮火就把他的中军宝帐轰塌了，便跟着那位和他一起在商雒山中吃过烤山芋的闯王爷向九宫山上跑，还没有跑拢九宫山，脑袋就跑掉了。这是另一种版本的“不爱江山爱美人”。刘大帅心急了一点，在商雒山中啃了那么久的山芋，怎么记不得“心急吃不了烫山芋”那句格言？如果闯王爷将吴三桂招了安，坐稳了金銮殿，再将吴三桂诱至京畿，为他套上笼头，不来不怪，来者受戒，那时别说陈圆圆，就是将吴三桂的亲娘要来当老妈子，吴三桂也得亲自送上门。可见闯爷与刘大将军还没有学会登龙术，念通夺权经。
努尔哈赤的老祖宗，女真族的金国四太子，攻下开封府，钦、徽二帝北狩，泥马渡康王而后，赵构先是在金陵，后是在杭州，做了皇帝，史称南宋，并将这块风景名胜之地称做临安，以示不忘还于旧都之意，虽然赵构及其后人最终没能打回开封，但自建炎元年（1127）开基，到祥兴末年（1279）年灭国，以江南一隅之地，与金、元两国周旋了一百五十馀年，不仅与元蒙联合，消灭了金国，报了靖康之仇。1232年金灭之后，独自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蒙元大军抗衡了47年，并在合川等地叫元军吃尽苦头，包括蒙哥汗等将帅都死在坚城之下。为消灭南宋，元始祖忽必烈不得不绕一个大圈子，跨在猪革囊上渡过金沙江，消灭大理段氏，对南宋形成包围之势，在拔都元帅等将莫斯科等处料理清楚之后，最后才把南宋那块地方收进自己版图。
令人不不可思议的是，南明朝廷控制的地方不比南宋少，满清的军事能力远不及横扫大半个亚欧大陆的蒙古大军强，南明及诸路反清义军的败亡却迅速得多，燕赵的悲歌慷慨哪里去了，十三路反王的骠悍哪里去了？孙吴韬略，诸葛智计哪里去了？竟让一个兴于辽左不过一二十年，总人口不过三四十万，从一部小说《三国演义》吸取智慧的撮尔小邦夺取了天下，真是咄咄怪事。
不因陈圆圆吴三桂不会献关，没有吴三桂献关满清不能入主中原，为一个妓女失国，因一个妓女得国，不仅在中国历史上，在世界历史上也绝无仅有。无论努尔哈赤子孙们为其先祖的文治武功如何涂饰，大清二百六十馀年江山，始终抹不去陈圆圆这枚风流图记。
不仅闯爷帐下的刘大将军是位追星族，位处南明小朝廷机枢之要的阮大胡子阮大铖也是追星族，在满清大军行将兵临城下，国家有累卵之危时，不思振作，不思如何保住大明江山，也就保住自己身家性命。而是乘人之危，企图将李香君纳为如夫人，演出一出碧血桃花的悲剧。与刘宗敏一南一北，一官一盗，为一个色字不顾一切，为一个色字丧失一切。这种淫糜之风不仅在官绅中，在市井小民中，在自我标榜的清流中，即使在国之干城的军队中，也瘟疫般蔓延，一些军中将领，偏有龙阳之好，低级将校往往也成为他们的性奴隶。
明亡清兴，既是痛史也是艳史，中国历史上最后一次皇权更迭，作了一场别具一格的演出，一场最血腥大屠杀，最残酷民族压迫，最无耻的鬼蜮技俩的演出。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特别是汉族历史最黑暗最惨痛的一页。某种意义上说，也是艳史，没有一个朝代的兴亡牵涉到这么多男女艳事：李香君与侯朝宗，钱谦益与柳如是，刘宗敏与陈圆圆，多尔袞与庄妃，还有传说中的董小婉与顺治，都是。
在清廷兴，明室灭的历史大变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陈圆圆，李香君等一群妇女，都是令众生倾倒的名媛丽姝，李香君更是一腔忠烈，忠于情爱，忠于家国的奇女子，古之孽子孤臣，不过如此。然而，这样一群有貌有才，有识有见的年轻妇女，不能处庙堂之上，为国栋梁；处家庭之中，为人主妇，而是沦落风尘，以倚门卖笑作活路，诚国家之不幸，民族之不幸，更是妇女之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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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台山人，1969年出生于北部湾钦州。现居广东。微信号freeland88mobile